夏星点头,“所以,我觉得不要让桐平知道比较好,我已经找到房子了,近日就会搬出去。”
“这么快……”敏锐的彰一似乎察觉到什么,意有所指地看着夏星,“你们……”
夏星笑了笑,明白彰一的意思,她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我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彰一表明自己的立场。
“什么拆散嘛!”夏星一阵尴尬地笑了笑。
此刻,服务生送上主餐,是卤得透而油亮的猪脚和青江菜,搭配健康的糙米,与一些豆干、海带等的卤菜。
彰一先动筷,夏星随之。
“我一直觉得桐平会做得比我好。”彰一吃了几口饭,喝了茶后,突然说。
“喔。”夏星应了声。
“是不是给他太大的压力,造成反效果了呢?”彰一不禁苦笑。
“我觉得桐平很有潜力,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夏星真诚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彰一开门见山地问。
对于彰一的问题,恍然大悟的夏星,一时语塞。
“我觉得他应该会做得比我好。”彰一又再说了一次,突然想起什么,眼神闪过一丝遗憾。
夏星明白彰一的意思,她随即沉下眼,哀哀地说:“这样就太沉重了,我不想影响他。”
怕说的话,让人误解,她随即补充,“我想等痊愈之后,再告诉他比较好。”
当事人都如此说了,彰一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那你就好好放宽心养病,不要想太多,一切会好转的。”他安慰地说。
“谢谢你,屈叔叔。”夏星感激地说:“受你这么多帮助。”
“这是应该的,我答应过你妈妈,会好好照顾你。”彰一露出慈祥的笑容,眼睛看着夏星,露出百感交集的情绪,他若有所指地说:“不过……似乎还做得不够好……”
“我过得很好,请你放心。”夏星说,感到欣慰。
她想,这才是爱呀!在提到妈妈时,屈叔叔的眼神中总是写满无限的怀念与怅然。
能让人如此想念,是幸福的。
若桐平也能将她挂念在心上就好了,但桐平应该会忘记。夏星不得不如此认为。他已经忘记过去的事,她搬出去后,要不了多久,他马上就会忘记她。
有些心酸,有些哀伤,却无可奈何,因为这不就是她所要的结果吗?夏星细细地叹息。
她早就说过了,她不可能会爱上桐平。
结束晚餐之约,夏星婉拒彰一要让司机送她回家,正独自走往捷运的路上。春暖花开的春天,夜晚时,仍有些冷,轻轻吹来的风,带着凉意。她走在人行道上,在无人经过时,闭起眼睛感受,反而觉得舒服。刚才在包厢时,她感到一阵闷,好像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那是不可能会习惯的。
突如其来的幻影,总是十分的残忍,它代表着她并不想面对的过去,医生分析是心理因素造成,尤其病发的部位在脑部,彼此互相影响,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可是,她不是最擅长身体与心里总是会背道而驰吗?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被自己背叛了。她的身体和心里,竟然串通起来。
夏星转过头,明明实际上,身边没有人,她却看见了王章言正在对着她笑,尤其当着他的面,接起桐平打来的电话,她感觉自己好像都要错乱了。
“不回家吗?”桐平问。
“嗯,今天还要在学姊家住一晚,她不让我回去。”夏星语气平静地回答。
“阿美姊的男友是哪个家伙?我去教训他一下好了,竟然敢跟别的女人去看电影。”
“冷战嘛,过一阵子就好了。”夏星淡然地说。
“所以,这段时间,你都要陪阿美姊喔?”桐平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是滋味。
“嗯。”夏星应了声。
“那我白天到诊所去找你?”
“你别来,你一来,诊所又要鸡飞狗跳了。”
“又没差,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桐平赖皮地说。
“忍耐一下,我明天就回去了。你白天不在家吗?”
“嗯,我要到学校。”
“那么,晚上见。”
“我逃课好了。”
“晚上见。”夏星坚持地说。
“你还好吗?”桐平突然问。“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因为我人在外面,好冷喔。”夏星淡淡地说。
“傻瓜,有温暖的地方不待,跑到那么冷的地方做什么?”桐平心疼地说。
“我等一下就要回学姊家了。”
“我说的温暖地方是指我的怀里。”桐平笑说。
“恶心。”夏星笑了笑。
“总算听到你的笑声了。”桐平满足地说。
“奶油好吗?”夏星问。
“很好,不太想你的样子。”桐平打趣地说。
夏星笑了一下,随即平静地说:“我要挂电话了。”
“那么快?”
“我要去乘车了。”夏星解释。
“乘车也能讲手机呀,又没关系。”
“我要挂电话了。”夏星冷冷地说,态度坚持。
大概是略显冰冷的语气让桐平妥协,他只好说:“吻我一下,就让你挂电话。”
“你知道我可以直接挂电话吧?”
“如果你爱我,就会吻我之后才挂电话。”桐平撒娇地说。
“用手机怎么吻?”夏星哭笑不得地反问。
“如果是真心的,我就会感受得到。”桐平说得深情款款,声音还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启口,“有感觉到吗?我的吻。我爱你,很爱、很爱。”
夏星对桐平的告白,感到一阵鼻酸,她的眼眶开始泛红,声音也哽咽,她吞了吞口水,觉得好像发不出话来。她停顿下来,怔怔地望着眼前似无尽头的道路,在前方等着她的人,此刻终究不是桐平。
为了不让桐平发现自己的异样,为了不让眼泪到最后真的落下,夏星看着幻影中的王章言,在他的笑容之下,她狠下心来,咬着牙,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手机快要没电了。”
然后,她结束通话,关掉手机。
“和屈大叔谈得怎么样?”美佳担心地问。
夏星回到美佳的小套房,围着外套坐在沙发上取暖。
“学姊,你竟然马上就通知屈叔叔了。”夏星忍不住抱怨。
“当然,不然怎么办?现在你唯一能依靠的,只剩下屈大叔,还是我要直接打给桐平呢?”美佳不甘示弱地说。
“什么嘛!学姊恶人先告状啦。”夏星耍赖地说。
知道夏星闹起脾气也是没完没了,美佳赶紧接着说:“所以,我不是让你出宝广吗?”
夏星一副作贼心虚地说:“学姊,你怎么知道的?”
“桐平打电话来说,要教训我男友。”这下子换美佳兴师问罪。
“不然要怎么解释我住院的事嘛?”
美佳想了想后,笑说:“没想到桐平这个人还真是有趣。”
“章鱼哥要被揍了,你还这么开心。”夏星哑然失笑。
“反正又不是要真的揍。”美佳一副无所谓地说,走到小厨房,问:“要不要喝热可可?”
“好像小孩子喔,为什么要喝热可可?”夏星反问。
“这种时候还是需要点甜食来平稳情绪吧。”美佳若有所指地说,开始动手准备,还特地拿出棉花糖。
夏星窝在客厅,已经闻到微微甜腻的味道,感觉很温暖。
“喝吧,小心烫。”美佳拿了两个马克杯出来,其中一杯递给夏星。
杯口一层薄薄的奶泡,融在可可中,颜色出现柔和的渐层,上面浮着几颗棉花糖,载浮载沉的,很可爱。
夏星小啜了一口,“很好喝。”
第8章(2)
美佳坐在一旁,也跟着喝了几口,表情像在思索,片刻之后,开口问:“不想通知桐平,你生病的事,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连屈大叔都不愿说?生病的事,你原本打算自己解决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治疗?”
“诊所的事已经受到屈叔叔那么大的帮助,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况且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一直拿人家的恩惠,好像说不过去,不过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屈叔叔说会帮忙,我会好好接受治疗的。”
“怎么把你们之间说得如此生疏?哪没有关系?不是你父母亲的挚友吗?在外国,如果有事先说好,就是教父、教母的关系,就等于是自己的父母一样呀。”
“什么挚友呀!”夏星笑了笑,“不过就是抛弃他的女人的小孩而已,况且我的外婆本来就不希望,我跟屈叔叔有所牵扯,跟屈叔叔联络上,也是外婆过世之后才开始,所以,现在的我根本就是背叛我的外婆。”
“这就是你不愿意跟桐平说的原因吗?所以才要离开他吗?”美佳好奇地问,她总觉得理由应该不只是这些表面上的原因。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我们也无法在一起,他可是桐平耶,大企业老板的第二代,不会要跟一个孤女在一起的。就算可以在一起好了,现在我得到这种病,纵使开刀能治愈,也不保证没有其他后遗症,病发的位置可是在脑部耶,一个闪失,身体机能都有可能受到影响,这样不是会拖累对方吗?”夏星伤感地缓缓说。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屈大叔那么喜欢你,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的,桐平那么爱你,不可能会因为这一点原因就抛弃你,除非是我看错他这个人。”美佳说得笃定。
“我觉得这是命运。”夏星突然说。
“什么?”美佳难以置信地说。
“不是桐平,而是章言。”夏星意味深长地说,比了比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出现他呢?一开始我觉得很震惊,但我现在可以理解了。”
“什么意思?”美佳听得一头雾水,来不及好好消化夏星的话,急问:“你是想说什么?该不会你对章言……”
“不是这样的。”夏星笑了笑,摇头。
“你们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你们三人?”美佳终于忍不住问。一直以来,她都扮演称职的倾听者角色,不会过问对方不想说的事,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团迷雾中。
夏星表情显得很复杂,嘴角勾起些许无奈的笑容,眼神似乎想透露着什么,停顿片刻,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随即故作轻松地说:“学姊,明天就要麻烦你了,我明天会从桐平家搬出来。”
“知道了。”美佳不禁面露遗憾,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上次你拜托我找房子,我有找到几间,若是要短期租屋,这里的房东说可以通融让你只租几个月。”
“谢谢你,学姊。”夏星真心地说:“还有,对不起,学姊。”
美佳摇了摇头,明白地说:“这是只有你能做的决定,别人无从置喙。别担心,我会支持你的。”
“学姊!”夏星感激地呼喊。
美佳安抚般地热情勾住夏星的肩,“傻瓜,我们之间还需要客套什么?除了我,还有谁能照顾你这个容易想太多的小麻烦?”
“章鱼哥。”夏星笑说。
“我男友?”美佳一惊,随即笑笑认同,“也是啦,我是妈妈的话,他就是爸爸。他很干脆地把小套房留给我们两人住,一个人不知道挤去哪个朋友家?”
“小三家。”夏星打趣地说。
“好呀!喝完热可可后,有心情开玩笑了喔?”
“我是真的在担心。”
“放心,若真的有小三,现在有人会替我教训他。”美佳毫不担心地说。
两人认真想了一下桐平教训章鱼哥的画面,随即相视一笑,一起爆笑出声。
桐平满心期待地回家。等一下就可以看见夏星了。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原本想再早一点离开学校,可是因为选修课程问题,又多停留一些时间处理。在归途的路上时,天色已暗。
反正,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相处,一这么想,焦躁的情绪获得了舒缓。他兴奋地打开家门,玄关内的感应灯自动打开,他总觉得哪里奇怪,原来是室内并没有开灯。刚才明明通过电话,说是已经在家了,为什么没有开灯?
带着疑惑,桐平走过玄关,进入客厅,首先听见的是电视的声音。由于视线昏暗,只剩下电视影像的光源打在漆黑的墙面上,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夏星就坐在其中,桐平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是在看着他。
“怎么不开灯呢?”桐平笑问。
夏星没有答话。
桐平打开灯,屋内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原本很开心的他,看见地上的行李时,表情变得愕然。
对,他想,这才是他真正觉得奇怪的地方,他没有看见奶油。平时都会特地来迎接他的奶油,不在家中。
夏星冷冷地看着桐平的反应,首先打破沉默,直接说:“太好了,一开始的承诺,总算兑现了,我已经找到房子,要搬出去。”
“你说什么?”桐平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脸色随即转为冷酷。
“不要生气。”夏星反而显得很平静。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懂你在说什么。”桐平说,稍稍冷静下来,但语气还是很差。
“一开始就说好了,我找到房子就会搬出去。”夏星又重申一次。
“我以为我们……”桐平无法认同夏星的理由,突如其来说要搬走,无疑是打他一个耳光,他以为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
“反正你就是生活恢复正常嘛!没有差别。”夏星故作轻松地说:“少了一个碍眼的房客,一个人生活不是比较惬意吗?”
她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比较讨喜,遂心虚地垂下头。
“你是真心的吗?”桐平沉痛地问。
夏星沉默了片刻,才反问:“本来就该如此,不是吗?”
桐平难以置信地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吗?”
“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夏星嗤之以鼻地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你要说那些做爱吗?那些又代表了什么?”
听见夏星无情的语句,桐平一气之下伸手抓起坐在沙发上的她,大声地说:“你看着我的眼,再说一次。”
被强迫的夏星,只好面对桐平,她压抑住自己随时会涌现的脆弱,她牙一咬,心一狠,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我说过,我不可能会爱上你的,永远都不会。”
“可是,我爱你呀,这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桐平激动地说,不禁红了眼眶。他粗鲁地将夏星紧紧拥入怀中,两人双双跌坐在地。
夏星觉得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了,桐平的拥抱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不能为我,留在我身边吗?”桐平吼声说,声音听起来凄楚,“我爱你呀!很爱很爱……”
“不可能……”夏星缓缓地说。桐平的深情,让她的泪水溃堤而出,她开始挣扎,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她提高音量,喊:“我没有爱上你,不可能会爱上你,为什么不放我走?”
“那你为什么要哭?”桐平拉开夏星后,用力捧住她的脸,和他面对面,“如果不爱我的话,说这些话时,伤害别人的人为什么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