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露雨看他衣衫不整,脸更是臭到一个极致,看上去就是一副不杀一、两个人不能平息怒气的样子,连忙退离那些画好远,生怕他会冲过来给她一拳。
「不看就不看,不过画不就是给人欣赏的吗?」她碎碎念,表示不满。
「不!」他立刻明白她是误会了什么,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还真喜欢那些东西,有那么好吗?」
真是的,她居然将他弄得乱七八糟,好像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她夺走了,瞧他都说了些什么蠢话啊!
田露雨眼中马上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主人允许的小狗一样,摇着尾巴高兴得跳来跳去。「很好啊!虽然你说不想画,不过如果你认真画的话,也许真的能成为专业的画家呢。」
「是吗?那真要谢谢你的赏识了。」他答得很无力。
「不过有一点怪怪的。」田露雨抚着下巴,「为什么这里没有一张人物画呢?还是说你只画风景?而且这些风景虽然都很真实,可是实际上我一处也没见到过……」
她正想着应该怎么说,才能更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只是眼光瞥到他,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用一种并不是恐惧或压迫,但确实让人解读不出的正经表情,那似乎是某种探究……她只好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吞了进去。
「呃……」她又说错什么了吗?本以为他愿意跟她聊这个话题的,难道别扭少爷的心情果然是不能揣测的?
「被你看出来了,真是意外。」他没有揶揄她,而是这么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让她很意外。
第3章(2)
唐明梓又说:「这就是这些画一文不值的原因,因为它们都没有灵魂。」
「灵魂?」田露雨重复了一遍,咀嚼着这两个字,「这似乎是很专业的事……什么画中的灵魂这类的,我才看不出来。」
「不,你很有天份,对画的直觉很准,那并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唐明梓毫不吝啬地夸奖她,然后随手拿起一张画,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我画出来的风景都是死的,这些都是不存在的风景,只是为了解闷画着玩的而已,所以虽然看起来颇真实的,但那也只不过是用色彩与线条堆积出来的平面。而人物,并不是不画,而是画不出来,画反应的是作画人的心,但我的画没有感情,只是三流的作品罢了。」
他难得跟她说这些正经的事,她却不想再听下去了!这样无论怎么理解,都好像是他在说自己没有感情、没有灵魂一样,明明是那么臭屁傲慢的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你这种想法真是奇怪,不画人物画,是因为无法对画中的人投入感情,那么这些风景都是你心中空想出来的,明明是心中所想象出来的画面,为什么也没有灵魂呢?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景色才是带有灵魂的,『灵魂』这个词本身就是无形的不是吗?」她吸了口气,卯足了力气,「我是不懂什么色彩、线条,不过你的心中可以构思出这么美丽的景象,难道那是随便一想就能想出来的吗?难道不是先存在于心中,再通过画笔一笔一笔从心中画出来的吗?」
一个心中蕴藏着如此美丽风景的人,怎么能说是没有灵魂的呢?田露雨不晓得自己的意思有没有传达给他,也许他又会像昨天那样突然抓狂。「喂,你倒是说点什么啊!」这样子好尴尬。
「为什么?」他并没有抓狂,依她看,他倒是出奇的冷静,还是看实验品那样看着她。
「怎样了?什么为什么……」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好像你总是要鼓励我的样子?」唐明梓想不明白,她每次抵抗似的发言都让他的心莫名动摇,让他头脑发热,「你明明很讨厌我,却又把我说得好像很好的样子,到底为什么?」
真的耶!田露雨傻在那里,为什么呢?他令她厌恶的地方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可是为什么一出口却都是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话。
她不想说这些话的,她其实心里是很气、很气他的,但醒来后,看到他皱着眉缩在沙发里,衣服落在地上,她还是帮他盖好被子。
她是真的想要因为他昨晚的不礼貌和他大闹一场的,可是看过他的画后,心情不知怎的就好了起来,甚至跟他讨论这些画时心情也是愉快的。
而他提的这个问题,是连她自己没意识到,也回答不了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对事不对人。」她随口道。
「就连对侵犯了自己的男人,也能这样对事不对人吗?」
「你又没有侵犯我!」话刚说完,她就好想投到大海里死了算了,「我是说……那个……又没有真的怎么样……」
在最后他不是停下来了吗?反正他总是违心做那么多事,也许就跟那些事一样,只是成心激怒她而已,但他并没有真的做到最后啊……
其实那样已经超出逗她的程度了,她明白的,说她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要她在乎,又能怎样呢?在乎了,以后要怎样面对他呢?
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余兴的小游戏罢了,她并不是大度,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
「原来如此,那下次就来真的好了。」他的声音飘了过来。
「啊?」她瞪大了眼,脸红有一半是气的,「真你个头,去死啦!」
她这么烦恼,这么认真的思考,他竟然……正想着怎么骂他,对方却「噗嗤」一声,她不敢相信,瞪得圆圆的眼笔直地瞧着唐明梓。那个男人,正在笑啊!
像个正常人一样,因为内心的情绪带动,而表现在脸上的,扬起了唇角眯起眼睛,真实地笑着,没有掺杂任何心机,只是顺应自己的情感,因为开心就笑了出来。
她看呆了,手不知怎地握成了一个小拳头,抚在自己左胸的位置。
「田露雨,你真的是个笨蛋耶。」说完后,他又更大声地笑了起来。
唐伯母是个爱热闹的人,时不时会在家中办一次小型聚会,邀请一些平日的朋友到家里聊天,因为都是一些关系非常好的人,聚会的模式就显得很随意,不过田露雨还是被迫穿上了平时不习惯的高跟鞋和洋装。
她本来认为这种聚会和她没有关系,只要躲在房里,让时间静静地过去就好了,只因唐家二老坚持要让客人认识她,所以她只好莫名其妙参加了这场聚会。
只是当她的房门便被唐明梓无理地推开时,那种名叫「隐私」的东西,在他霸道下的行径下荡然无存……
那时他臭着张脸,手上抱着一身洋装,提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换上这个,别想一个人躲在这里。」他无视她错愕的脸,把东西丢到她眼前,又不忘再次提醒她,「可不要因为这样就把自己当主角,还是把自己当成被叫下去的佣人比较好。」落下话后,他立刻关门走人,行动一向训练有素。
真是难为他在聚会开始后,还特地上楼为她送来衣服,后来她才从航誉那得知,本来事情是交给他办的,但被唐明梓拦了下来。
这么说,他主动争取到这个打杂的工作,就是为了跟她说那两句话?他还真是懂得抓住一切时机提醒她不要高估自己呢!可是就算没有他的催眠,她也没兴趣和那些客人交际,就当个端茶送水的隐形小妹还比较轻松。
瞧他一副她不配参与聚会的论调,实际上她也不稀罕呢!
田露雨满心不悦地被人拉了下楼,被唐家家长介绍给在座的客人,就这样半推半就地,成了唐家聚会中的人物。
几次聚会后,她也慢慢地和那些客人们热络了起来,只不过相比下,唐明梓的脸似乎越来越臭……
她坚持并不是因为自己总是盯着他看,观察他的表情变化才发现的这一点,而是他每次聚会所释放的「生人匆近」气息都比上一次聚会强烈,让人不容忽视。
就连现在,虽然他人站在客人中,但除了偶尔和一些长辈打招呼外,没有一个同辈的人会去接近他,更别提和他聊天了。
田露雨总是离他远远的,她才不想待在他的气场破坏范围内,影响自己的心情,可是就算离得再远、就算当下正在聊的是多么有趣的话题,她也总能在谈话间,察觉到唐明梓的心情变化……
真奇怪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发觉到?这个地方有一枚炸弹快要爆炸了!而那枚炸弹濒临引爆的原因,她也大概能够了解。
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都会有一、两个破坏气氛的家伙,当下的场合中,其中一个无疑是唐明梓,而另一个则是总转着他打转的那个,让他心情急转直下的家伙。田露雨是不晓得那个人是唐伯伯哪个朋友的儿子,但她能看出来那个人就是为了来找唐明梓麻烦的。
「真是新奇,今天你也在?」那个油腔滑调的家伙,总是装作无意地与唐明梓擦肩而过,然后就以这句话开头,停在他面前不走了,「是我的运气太好还是眼睛花了?你竟然已经接连四次参加这种聚会了,以往不都是泡在酒店里悠闲地渡过吗?」
「真亏你还一次一次的数着,不过我想你的算数能力也许只限于五以内,所以我才想说挑战一下你算数的极限。」唐明梓依旧可以用平和的语气说出刻薄的言语,显然在前几次见面中,他已经被这个男人训练得很成功。
对方的脸抽动了几下,硬是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我是不知道你毕业于哪个狗屁名校,不过脑袋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派不上用场的人?我想你是被唐伯伯拔了翅膀,所以想出去风流也无能为力了吧。」
「拔了翅膀?」
「当然,难道不是吗?谁不知道你唐明梓是有名的不合群,像这种聚会一定不见人影!你知道人们私下都怎么说?说是唐伯伯不想你丢人,才故意把你藏起来,所以见到你的那次,我真是吃惊极了,是不是唐伯伯终于发现放你在外面胡闹也是丢人,所以还不如把你关在家里?」
「原来如此,让你这样时刻关注还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晓得自己这么有名。」唐明梓像读报一样,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激怒了那个人。
「谁会关注你啊!就算你现在开始装乖宝宝也来不及了,唐伯伯可是正眼都没瞧你一下,看来是早就对你失望了。依我看,唐家的生意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都是你大哥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沾不上。」他咧开了嘴,露出胜利的笑容,「你嘛,就当一辈子的寄生虫好了,当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做也能为所欲为的少爷,真是幸福啊!」
「又让你嫉妒了,真是不好意思。」
「嫉妒?你别自我感觉良好了!你知道大家都怎么说?都说你啊……啊!你做什么?」当一个人说话正到高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上从头开始往下滴水,而身边则多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上端着一个空杯子的女人,都会把要说的话转成一句喝斥。
第4章(1)
而被喝斥的那个女人,只是不明所以的全身发抖,瞪着一双猫样的大眼,脸上却挤出一个可怕笑容,说:「这位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啊,其实我得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病,就是一旦拿到酒就必须泼向某个人的头部,如果你要怪的话,就怪给我酒的那个人吧。」
「啊?你在胡说什麽!我记得你是……」那个人一边想遮掩自己的狼狈样,一边又想拿出气势来挽回面子,结果弄得更加狼狈。
「这位先生,我那个奇怪的病其实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如果在泼完酒之後不立刻离开,会忍不住再补上一脚,所以我就先离开了。」她说到做到,而众人则是一片哗然。
连唐家二老都呆住的时候,她转身走出了大门,航誉很亲切地为她开门,於是她毫无阻拦地一路走下去,走过唐家前庭,再步出铁门。
她肯定是哪里不对劲了……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而她竟然真的那麽做了……虽然每次那个男人出现,她都会有往他头上泼东西冲动,但这次当她再出现这种想法时,竟然已经实行完了!
平时就算借她两个胆,她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啊,就算现实中也许真的会有这种桥段,也不该是发生在她身上的啊,她的形象就明显和这种剧情不符嘛!可是怎麽就真的做出来了?
「这位小姐,後面没人追上来,我们可以走慢点了吗?」
很绅士的疑问让田露雨停下一直向前冲的两条腿,而她的手正拉着一个男人的西装袖口。
如果泼了那个人一脸水是一种早有的冲动,那麽拉着唐明梓一起出来,就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了……他就像一个被家长接放学的幼稚园小孩一样,乖乖被她带了出来,而此时他脸上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那种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让她坚信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这样就嫌累,不会一开始就甩开我啊,反正你力气比我大。」
「因为我有事要问你,所以就跟来了。」看她马上戒备起来,他不禁笑了一下,「现在家里一定非常热闹,虽然很想回去看看,但我对你的行为更感兴趣。」
说得他好像是什麽学术观察家一样,假鬼假怪装给谁看啊?「有什麽办法,你就当我正义感强好了,反正我也知道不会被你感谢,算我多事啦……」他显然对她的正义感不抱什麽信任,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
田露雨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了!因为那个人说的那些话,我也在心里想过。」
说他游手好闲,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过得很轻松,这种风凉话她不知在心里想过多少次了,可是当她听到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时,却是那麽刺耳,与其说她气的是那个人,不如说她是为同样这样想过的自己感到羞愧,看到那个人丑陋的嘴脸,她不禁联想起自己……
和不掩饰刁难人本性的唐明梓比起来,那样的自己还更可恶,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就断掉了。
「你跟他一样?」唐明梓低声笑了起来,像听到一个隐晦的笑话。
「有什麽好笑的,我这可是间接地在向你道歉耶!」她脸一红,狠跺了一下脚。
「你的自我要求也太高了,这有什麽好在意的?更别说什麽道歉了。」真看不出来她像只小猫,却是有点古板的正直,「会那样想是很正常的事啊,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嘛,就算被人面对面那样说也没什麽了不起的,这就像是在打招呼一样,我早就听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