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到那个兴趣班报到的第一天,唐明梓抱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两岁大的男孩,出现在他们的教室门口……
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向这奇怪的组合投以好奇的目光,一个目光严峻的年轻人,身上穿着高级西装,抱着一个吸手指流口水的小男孩,最奇怪的是他对那个孩子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西装被滴上口水也不在意,两只眼睛倒是直勾勾地望着老师。
这个人出现在哪里都是焦点,但出现在这个地方,无疑就成了爆点。
田露雨手中捏了一半的黏土兔子,被她一拳压扁打回原型,对面正在跟她学捏兔子的小朋友咧嘴就要哭,可是老师已经跑出去好远,就算哭也没人会理他了。
田露雨在众人的视线中大步走向唐明梓,不管那孩子坐在他一只胳膊上,拉起他另只胳膊直接出了教室门,然後教室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你!」她不是已经决定不管他做什麽都不会在意了吗?不过那些都以後再说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田露雨提高了音量,「你怎麽会在这里?」
「听你讲课。」唐明梓抱着那小男孩,一点不受她情绪的影响。
「你是学龄前儿童?」还是他自幼缺爱,对黏土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不是我听,是他听。」他将坐在他胳膊上的孩子抱到她眼前晃了晃。
那孩子咧着嘴对她笑开了,田露雨只觉得一阵胃疼,亏他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这孩子……
「这个孩子,是哪来的……」
「楼下。」
「楼下?」
他点了点头,「保全不让没带孩子的家长进来,我看到这孩子在公园玩沙,就带他来了。」
「他在玩沙,你就带他来了?他为什麽跟你来?」这种不祥的感觉是什麽意思?刚才第一眼看到他时心中就涌上的不祥,现在更是在她体内汹涌,冲上头顶,到底是为了什麽?
他笑了一下,像她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我说我会帮他买一栋装满玩具的房子,他就跟我来了。」
「唐明梓,你知道所谓『诱拐罪』是指什麽吗?」她大口吸气,大口呼气,「快把这孩子送回去,他父母现在一定急疯了,也许已经去报警了。」
「不,我要保护他到下课。」
「保护你的头啦!你性格扭曲就算了,脑袋不是很聪明吗?是聪明到脑袋坏掉,连『无所不能』和『触犯法律』的界线都搞不清楚了吗?」
是她的错吗?因为她有点小小的赌气,所以找了一份自信他绝对打扰不了的工作,结果错估了这个男人的执着,差点让自己成了诱拐事件的罪因。
神啊,告诉她怎样才能从这个男人的梦魇中走出来吧!
她拉着抱着小孩的唐明梓冲出学校的大门,跑到对面公园里找寻孩子的父母,最後总算是找到了孩子的父母,幸亏他们也在找小孩才没走远,而且也还没报警。
在经过一系列的道歉和说谎之後,事情总算有惊无险地解决掉了,而田露雨也知道,她第一天来报到的这份工作,也已经被自己「解决」掉了,她可以不用回去了!一想到也许以後每天唐明梓不知道会从哪里抱一个小孩来,丢掉这份工作也许是造福社会。
田露雨和唐明梓并肩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等那孩子的父母走远後,她如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萎靡起来,身子不听话地蹲了下来。
「你到底想怎样?我又没做错事。」她真的不明白唐明梓,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吧,只是他总能把她弄得好痛苦,弄得她好想哭。
她缩成一团,像是被雨淋过的小猫,唐明梓看着她发质蓬松黑亮的头顶,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在快要摸到她头顶的地方又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挫败多於质问的那句话。
就算自己做再多让她头疼的事,她也不可能再更深地讨厌他了,因为更过份的事他都做过了,不过他还是想这样一直一直让她头疼下去。
她就快要回到她那个快乐的家了,在这最後的几天里,他希望能将她的一切都记在心里,同时也希望能在她心中留下更多的回忆,不管那是否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累积的细小回忆多了,她就不会那麽快忘掉他了,她那麽笨,但他做了那麽多过份的事,就算是她,大概也要用很多年才能忘记、淡化这一切吧,所以她应该还会记得他很多年,这个他不知不觉中深深爱上的女人……
他又不说话了!田露雨看着离自己好近的地面,视线偏一点就能看到他的皮鞋和西裤的裤角,他就在她身边,可是又和从前一样,平时恶毒的话多到都不用提前想,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却什麽都不说了。
这是智力测验吗?他丢给她一个又一个的谜题,然後要她自己参透答案吗?
她抱住头,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只要他待在身边,自己仿佛就痛苦得快要死掉。
「我再也不打工了,一点也不好玩。」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
「是吗?那回家吧。」唐明梓只是用他一惯的态度,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
然後他们便一起回家了,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并肩走回家,但却也是最後一次……
老爸打电话来,说她可以回去,也可以在唐家再多待一些日子,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去。盼望已久的日子终於到来,心中却意外的平静,并升起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难道她对这个别人的家还有什麽留恋吗?无论怎麽想,都是想要逃开的理由多过留恋的理由……
那为什麽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一点也没有得以解脱的畅快呢?
自从她不再出去打工,和唐明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忽然成了个乖宝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即使离得那麽近,他们之间说过的话,用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而且多是毫无意义的短句,他们都很有默契地避开对方。
田露雨不禁开始怀疑,唐明梓之所以破坏她的打工也许并非他所愿,而是唐伯伯的意思,不然为什麽他的任务一完成,就马上又变回到了从前那个视线冷漠、语言尖酸的他,那个在关键时刻帮助她、温柔鼓励她的男人去哪了?
只有那麽一次,他主动出现在有她在的场所,那是她准备离开这里的前几天,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时候。
她把衣服铺了一床,正在费心地把它们挤进那个大箱子,好不容易完成後,她才发现房门一直是开着的。
而他就站在门外的走廊上,默默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也许就是那时当他发现她注意到他时,脸上突然扬起那寒冷的笑意,才让她真正决定离开这里。
她离开唐家的那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就像她来时一样,只不过天气稍微冷了一些。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送行,坚持自己去机场,唐伯伯和她还为此争执了一番,最後双方各退一步,决定他们只把她送到家门口,再让航誉送她去机场。
田露雨的行李都放上了车,唐伯伯依然高声阔论,说什麽等她有空可以随时再来之类的话,她微笑着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照顾,却好想马上长一对翅膀飞离这里。
而唐明梓没有出现,他没有来送她……他明知道她不会像唐伯伯说的那样「有空可以随时再来」,却也没有出现在她离开的最後一刻,是因为她不再是他家的抵押品,所以已经是和他家无关的人了,他就不再对她有兴趣了吗?
反正已经是和他无关的人了……
第7章(1)
电话一直在响,她老爸又再催了,田露雨挂了电话正要上车时,又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手机上只剩一条黑色的绳子可怜地垂在那里,吊饰怎麽不见了?难怪会觉得不习惯,因为手机上本该有一个小熊的手机吊饰,那从她买第一部手机起,就一起用到现在的小熊吊饰。虽然不是什麽值钱的东西,但那个是她妈妈的遗物,一直以来都被她带在身边当作平安符。
「糟糕,我好像有东西忘了带,能不能再等我一下?」开车的航誉当然没意见。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看她很着急的样子,唐明轩不禁问。
「也不是,我去拿一下,很快就好。」
反正她大概能猜到东西在哪里,因为今天早上她打电话的时候明明就还在,而这一天她又没出过门,所以一定还在唐家没错,而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她的卧室,很可能是整理物品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田露雨一路都在留意脚下,直接上了二楼。
奇怪,她房间的门为什麽是开着的?门半敞开,有光线从屋内投出,是太阳的自然光,离开的时候,她确定自己已经把房间收拾整齐,而且也把门关得很严啊。
恐怖电影看得太多,加上她本来就想像力丰富,爱编故事,田露雨本能地放慢了脚步,来到房前悄悄地又将门推开了一些,小心地向内望去。
还是她的房间没错,重铺过的床单平整干净,桌头柜上还放着她读了一半的书,那是向唐明轩借的,想要还他但却忘记了。
她再将视线向右移动,落地窗也半开着,窗帘内层的白色窗纱像古欧洲舞女的裙摆,跟着风浮起波浪的形状,而不知从何而来的青白烟雾也在风的带领下,碰到那窗纱就散了开来,溶在了外面青朗的空气中。
那是香菸燃烧後产生的烟雾,而那根香菸正叼在唐明梓的口中……
他坐在屋角的木椅上,嘴里叼着菸,无神地望着这间没了主人的房间,菸灰积了好长,但他却没有发现。
他的侧脸很像一幅画,自然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描出了画的轮廓,那是一幅只要见到了,就会让人心跳加快的天然画作。
他为什麽会在这里?
田露雨出了神,不小心踢到门,而门所发出的声响,被他发现了。
菸灰掉了下来,一部份掉在了他身上,一部份掉在了木制地板上,他不得不将菸夹在手指间,拍拍身上的菸灰,不然恐怕他的衣服有被烧出洞的危险。
「你怎麽回来了?」除了意外,他还好像有几分激动。
「我……」她错开视线,一下子就发现了躲在桌脚後面的那只小熊,「啊,果然在这里。」
她跑过去弯腰捡起那只只有指甲大的老旧袖珍吊饰,很宝贝地用手指将它擦亮,确定没被摔破而放心的呼了口气。
唐明梓将她这些动作收入眼内,眼中的火苗也因此熄了下去,等到田露雨的视线再回到他身上,刚才那个有点激动慌张的男人已经成了错觉。
他夹菸的手指随意地撑在自己的侧脸,好像一派轻松又面无表情。
「原来是找那个东西啊,还特地跑回来不怕误了飞机吗?」他的视线锁住她手中的那只棕色小熊,「女人也真是奇怪,似乎能对任何没生命的东西产生感情,那种东西有那麽可爱吗?」
不过没生命的东西永远不会说出违心的话,永远不会做出主人不想的事,从这一点来看,他还真的比不上那个长相愚蠢的小东西。
他才奇怪!田露雨握着自己的小熊,想到所有人还在楼下等着她,可是自己的脚就是不听使唤,好像这房间的地心引力比别的地方强一样。
「是啦,多谢你的鸡婆,我现在就去赶飞机!」跑啊,她告诉自己的脚,然後艰难地迈动步子,要自己千万不能想他、不能回头看他。
但才迈出几步而已,她却觉得走了好远,还有一步就到门槛了,背後椅子与木地板剧烈摩擦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颤,这种时候回头看是人类的本能。
只见唐明梓像是被什麽看不见的巨大力量推起来的一样,因为站起来得太急、太猛,那可怜的椅子向後滑了足足有半公尺。
「啊!」他喉头发出一个好重的断音,人看上去就像要朝她冲过来一样,但身体又僵硬地定在了起来的位置。
现在是怎样?那类似於急於出口又硬是吞下的的挽留,是她多心了吗?他这焦急地想跟她说些什麽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也是她自作多情吗?
「啊……」唐明梓揉了一下额头,伸出一只手,「那个……可不可以送我?」
「啊?」他那犹如咽气前使出最後力气的遗言,是要向她拿纪念品?
「就是那只样子很呆的熊,可不可以给我?」他以为她没听明白,故意强调就是她失而复得的那只呆头呆脑的熊。
「为什麽要给你?」她握着熊的手缩在胸前,保护意味浓重。
「反正放在你身上早晚会丢的。」他这是什麽求人的态度啊!
「可是你又不喜欢这种没生命的东西。」
「那到底要不要给我?」他伸着手,掌心朝上,动都不动一下。
这就是以气势决胜负吧!田露雨一步一步地走近他,那只手离开了自己的心脏,伸平在他掌心的上方,然後打开手,小熊就落在了他的掌上。
「好啦……」为什麽她会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将自己母亲的遗物送给了这个男人呢?她妈妈在天有灵会哭吧。
不过,他说东西在她身上早晚会丢,那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交给他,就永远不会丢了?他会一直带着吗?就算他知道这个小熊对她意义非凡,他也依然会向她索要吗?
但不变的是,不管他是出於何种心态、何种目的,也许只是觉得最後一次欺负她很好玩而已,但她并不後悔,永远都不会後悔……
「为什麽哭丧着脸?抬起头来。」
「啊?」她依言抬起头来,而他正俯着头。
用好卑鄙又老套的方法就吻到了她,竟还觉得不够一样,突然一手环在她腰後,一手抱着她脑後将她更深地推向他。
他那极深的一吻,已经根本就脱离了吻的范围,简直像是一种要将她的灵魂都带定的魔法,他与时间竞赛,看是他先满足还是他们先缺氧而死,那霸道的气息让她禁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他太熟悉她,太知道怎样让她失控,一个延绵又深刻的吻,就能让她的身体背叛自己,仿佛就这样与他一起跌入地狱也无所谓。
「唔……」两人交融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他终於放开了她。
「啪」的一声,唐明梓的左脸马上红成一片。
田露雨喘着粗气,眼里含着泪水,右手更是痛到麻木。
「你、你到底玩够了没?」他到底要把她玩弄到什麽地步才甘心?他到底要让她混乱到什麽地步才觉得够了?他到底认为她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