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喝--『冰冻人』霎时觉得天气好热,新娘子害他也跟著害燥……
这十二月寒冬算什麽!
此时此刻,他明显感觉到--冷然不曾为谁所动的心开始慢慢融化……
就为了她!
要赶快把杵在地上当木椿的小雪人抓来怀里降低自己身上的温度,他--冷铁生是大名鼎鼎的『黑社会』龙头老大,可不能让人瞧见他不是黑、就是白的冷面孔也会出现粉红色。
快速颤动的一颗心仍无法恢复正常律动,快要被体内热气给闷死的冷铁生伸出长臂一勾,在众人还来不及眨眼之前,新娘子已经稳当当的抱在怀中--
终於,如愿以偿!
才不管甚麽男女授受不亲的鬼戒条,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情不自禁的逾矩。她将是他的妻,她将会为他生下一打的小萝卜头,男孩儿要像他;女娃儿要像她,而他们夫妻俩--会永永远远的相亲相爱、相敬如宾、长相厮守一起到老……
「我马上带你回府去拜堂。」
冷铁生操纵跨下坐骑立刻转向,大「喝」一声,随即是飞也似的白色景象一一扫过眼前,寒风飕飕呼啸而过,尹玄念尚未从惊愕中恢复正常反应--
脑中仅残留了一项事实--冷爷没看他写的字条?!
他没看字条、没看……
尹玄念原本活络的脑子正在逐渐僵化之中,而冻僵快麻痹的身体闷在男人怀里渐渐回温却是不争的事实。
出乎意料之外的突变让一群人都傻楞楞,惟有阙不偷立刻惊叫道:「啊!冷爷先抱新娘回府去了,那我们这些人还从大老远扛著重死人的花轿来做什麽啊?」
真是多此一举!
「不愧是冷爷,瞧他办事多快、狠、准啊。」媒人婆阙不抢也跟著惊叹道。
来凑热闹的人均在想--如果能娶得如此娇妻美眷,他们大概也会像冷爷一样迫不及待将人给『打劫』回府。
当眼前景象飞也似的骤然停止,尹玄念便开始提心吊胆发作紧张--
从未见过大户人家的婚礼排场如此惊人;视线往前看去,大厅之内宾客云集,再再提醒他婚礼即将举行,耳朵听见一片吵杂声中有人万分惊喜的喊道--「冷爷带著新娘子回来了!」
尹玄念心慌意乱的抓著新郎的胸前衣襟,他将他抱下骏马,有人立刻上前将马匹牵离。
尹玄念揪紧衣襟的指节泛白,清澈的眼锁住男人锐利的眸光,内心在呐喊--『请你看清楚,别被我的外表骗了,我是个男人啊,比一般女子还要高的男人!』
从以前到现在他就觉得不能说话为他带来许多不便,却不像此刻这般的糟糕!
该怎麽办?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大落落的看著他;她的眼睛似会说话,传达出的讯息是惊恐;莫非她在害怕婚礼来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呵,他的新娘该不会将他们通通当成罪犯来看待?
瞧她怕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冷铁生难得轻声安抚人:「别害怕这些黑白两道的宾客,若是没有一定的交情,我是不会随便请人来府里的。」言下之意就是这群宾客皆称得上是他的好友。
人脉广阔的冷爷即将犯一场严重的错误,然,他仍不知他们俩不能拜堂!
毫无头绪的脑子想不出什麽解决之道,尹玄念松开手,他要找出藏在冷爷衣袖里的纸条,最起码要让冷爷知道娶错人了,如果婚礼势在必行,他会陪他一起瞒天过海。
尹玄念探入衣袖的手随即被冷铁生抓出来,他冷言说道:「我已经明了你的心意,既然给我的东西就不许收回。你应该把盖头巾给我。」说罢,冷铁生已经霸道的抽来她手上握著的红色盖头巾,他会亲自为她覆上。
低首凝视她绝色的脸庞惨白,微启的檀口欲言又止,甚至双肩发颤,屋外冷,他们不该蹉跎宝贵的良辰吉时,「我已经等不及进去拜堂了。」
冷铁生摊开红色盖头,由玲珑满目、缀满珠翠的凤冠覆上,同时遮掩了令他魂千梦萦的清丽脸庞。
很满意的看著他的新娘,他不禁轻声喟叹--
她身上有一股特质,说不上来迷惑他的是什麽,似乎是淡淡的书卷气……
这不该是卖粥的负债人家会有的,何况她是个女儿身,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鲜少平民百姓人家会让女子读书、习字,可见她的双亲有著与众不同的心思。
还是……因为他喜极过头所产生的荒谬感觉……
不过也无所谓。他有那个肚量去接受女人除了相夫教子之外,还有其他方面的才能。
他都可以想像一群孩儿围绕在娘的脚边,缠著她耍赖、要求这、要求那;她应该会教他们的孩子习字吧。
冷铁生心情愉快的一哂,执起新娘的手,他要带领她一同踏入厅堂完成典礼仪式,相偕迎向他们美满幸福的未来。
尹玄念定在原地不肯移动分毫,他要让他了解这场错误有多荒唐!
抬起手来就要揭去顶上的盖头,冷爷的声音立刻命令道:
「我不许你扯下盖头,有我牵著,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你有跌倒的状况发生。」
多麽专制的语气,男人发号施令惯了;明知惹不起这种人,心中的罪恶感仍是提醒他必须纠正错误;宁可先让对方知道目前的状况,他会敢作敢当面对未知的命运摆布。
心急如焚,尹玄念坚持抓下盖头的手立刻被拨开,一瞬身体已经悬空,双脚踏不著地,双手反射性的抓牢扣在腰际的手臂,暗中使劲欲扳开,此时耳畔传来一句--
吉时已到!
四周一片哗然,尹玄念脚才落地,手上硬是塞来一条红布,司仪紧接著宣布: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接下来是拜著被冷铁生特地请来的某位高官当主婚人,再来是夫妻交拜,尹玄念被强压下的头已经昏头转向跟男人结成夫妻,有口不能言,为时已晚,一切已成定局--
被送入洞房的途中,尹玄念颓然丧气的开始担心当男人发现这场错误之际,他会落得什麽下场?
望著红色的身影被仆人带走,冷铁生发现到一件事,他的新娘并非心甘情愿嫁给他。
撩开袖口,霎时见到左手臂上留下十指痕迹,冷铁生微皱眉的猜测:她是不是不喜欢他?还是女人家害羞、扭捏的心态作祟才会反抗他?
想不出个个中原因,冷铁生顿时觉得这大厅之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是种讽刺--他是不是自做多情?
「爷,请入席。宾客们若没灌醉你,是不会这麽快放你回房去的。」萧孟海过来主子身边提醒道。
冷铁生微勾起嘴角,瞬间恢复平常一惯性的冷然。想灌醉他,当然愿意奉陪。
「孟海,帮我挡些酒。」
「这是当然。」不用冷爷吩咐,他也会帮忙。今日是冷爷的大喜之日,新郎总该清醒的尽些义务吧。
眼尖的看见铺在地上的红毯有张纸屑,折腰拾起,暂时先收入衣襟之内。今夜,他若是没醉的话,会记得丢掉它。
萧孟海随主子身後进入酒宴之中,一向知其主子心思的萧孟海没察觉主子在这场酒宴当中,喜酒喝得有点闷……
***
尹玄念枯坐了几个时辰,房内有两个名叫春花、秋月的丫环陪伴。只要他起身就会被按回床上,真是存心折磨人……嗟!如果他会说话,一定把人请出去。
不自觉的紧咬下唇,像是濒临宣判死刑的犯人,分秒难捱,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的毫无应对之策。
想不到自己会沦落到今日这地步;脑中思绪万千仍想不透冷爷为什麽要娶他?
他有打听过他吗?
知道他爹是个赌鬼;他娘是个苦命女,而他在他人眼中不过像个乖巧的女儿,所以错娶?
没有人知道他也会怨--恨自己是个不男不女的哑子!
他的身子不似女人纤细,双手也不似女人的柔荑那般修长好看,这群人的眼睛都长哪去了?!
坐在床褟不能动,全身僵硬,尹玄念也是有脾气的,只是以往不曾发作过。此时,他再也受不了内心的苛责与等待的煎熬……
微恼的将戴在顶上压得他头昏脑胀的凤冠给摘下,沉窒的房内顿时多了两道尖锐的女音--
「啊!夫人,不可以摘下凤冠。」丫环春花惊叫道:「这样会被认为不成体统。」
另一名丫环秋月也搭上嘴:「咱们的主子若是瞧见您这模样会生气的!」
『主子、主子……你们的主子荒唐!』他该去的地方是柴房、马厩、佣人房,而不是入洞房!
尹玄念美眸一瞪,眼底闪烁锐利的光芒,爆发而出的恼怒情绪登时让两名丫头看傻了眼--
他们的夫人身上自然透著一股傲气,精致的脸庞虽美,摄人的视线却教人不敢迎视;丫环俩人乖乖闭上了张大的嘴,没了声音,不敢坚持己见。
失礼了。他不该迁怒无辜,春花、秋月只是尽责而已。尹玄念眼神一黯,能够体恤得看人脸色过日子的下人,他……仗著什麽身份来对别人发泄怒气?
内心好生愧疚,尹玄念伸手接过春花递来的凤冠,走去搁在八仙桌上。
他环顾室内,一桌子的美食佳肴引人十指大动,他虽饿却吃不下;挪开视线,墙上挂著一幅偌大的山水字画,深受吸引的来到字画前,乍然想起以前的私塾夫子是个爱画之人,不吝教他如何提笔著墨,也很有耐心的教他阅读书卷,那段时光是他最怀念的日子--
为了躲避讨债的人上门抓他去卖,夫子还曾经收留过他一段时间呢。没忘记夫子总是挂在嘴边叹道:可惜了是个哑子……
「你在想甚麽?」带著一身酒气的男人在他身後问道。
吓!尹玄念提心一颤,一口气憋在喉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不知男人是何时进房的?
庞然的身躯贴上身,亲腻的揽他入怀,尹玄念逐渐僵化的身体很快变成一根木头,真的可以拿去柴房当柴烧了。活络的脑子到此刻才想到--他原本要找纸跟笔墨,竟然忘了……
佳人入怀,他的感觉没错,她身上的确带著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瞧她刚才神情专注的盯著墙上字画,浑然不知他已来到,丫头们都被他遣退了。现在,是属於他们夫妻俩的时间,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过他不急。
冷铁生撩起她披散如黑缎般的发,低首凑上鼻尖贪恋的嗅著,她身上没有楼里的那些姑娘们身上所散发浓郁刺鼻的香气,他喜欢她自然散发的书卷气,不介意她以後到他的书房去。
「你饿不饿?」她整天都没吃下任何东西,一定饿坏了。以後,她不用担心债主上门与挨饿受冻的日子,他会好好保护、爱惜她的。
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耳垂,她乾乾净净的模样真美,像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
尹玄念一瞬面红耳赤的旋身推开男人,有些微的恶心和不知所以然的感觉……
他似乎有些讶异的凝视著他--
是不是认为他该遵从、接受他亲腻的举止?
『你错得太离谱了,冷爷!』
没再看男人错愕的冷面孔,尹玄念调离视线,走去梳妆台前找找有没有纸笔?
他要跟他交代清楚一切真相,之後要杀要剐随便他处置了。担心过後,尹玄念只剩下面对命运的勇气。
冷铁生难以接受新娘竟然不搭理他?
他们成亲了--他是她的丈夫、相公;天杀的--他就这麽没有女人缘?
走在路上,寻常人家的姑娘都会躲开他,就连路上的狗也会自动闪边去……
难不成,他的长相如此可怕?
摸摸伴随自己二十四年来的面孔,又没少了鼻子缺只眼,只是脸上罩著一层寒霜,冻得一颗火热的心霎时结冰。
她是不是看不起他这种人?
虽然他经营『娱乐场所』,不过他可没有干出逼良为娼、淫人妻女、放高利贷给困苦百姓人家;他坑得都是有钱有势、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火山孝子,还有那些仗势欺人的高官老爷子们。
她以後会了解的,她的夫君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冷铁生悄然无息的跟在妻子身後,看她在找些什麽找得出神?
想唤她名子提醒她该尽些义务,不过--她的闺名是……不知道?
冷铁生只好叫:「娘子。」多生疏的称呼。手下们都称呼自家的女人是恶婆娘--嗟!凭他的眼光,怎麽可能娶回一只母老虎呢。
手下们又常常死要面子的说他们自己是条虎虎生威的老虎,他倒是不会取笑他们是纸老虎,他的手下各各能干,只不过家里坐镇了一个名叫『武松』的女人罢了。
至於他的妻子--只会引发男人的保护欲……
「快过来吃点东西。」
冷铁生霸道的揪著他的手拖来八仙椅子坐好,尹玄念瞠目结舌,哪里还吃得下。
冷爷的房里没有纸笔。他找遍了所有摆设都找不到……糟糕!
心急之际,骤然想起那张纸条,尹玄念立刻把冷铁生的左手抓来,掀开衣袖仔细翻找--喝!纸条呢?
到哪去了?
冷铁生迳自盯著新娘,愈看愈喜欢,一时之间倒是忘了纸条这回事。
忍不住要辣手摧花,有点心疼她受不受得住?
没办法,自从发现她之後,其他女人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致了。冷铁生只手托腮,抽回她检查的左手,她很内疚是吗?
无所谓的,手臂上的十指痕迹已经消失,他皮厚肉粗,不将那小小的挣扎放入眼里,他在乎的是怕她不喜欢他。
看来,是他多虑了。冷铁生塞给她一只酒杯,新婚夫妻要喝合卺酒。瞧她傻楞楞的唇色发白,是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吧?
放心,他会很温柔的待她,她是他的妻,不是勾栏院那些自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偶尔他才会碰那些巴结他的大爷们送来的女人。
婚後,他绝对会忠贞不二,她会渐渐明了他是个好丈夫。
尹玄念的手被男人勾住,冷爷瞧他的眼神专注的令他差点摔下酒杯,颤抖的唇就口喝下合卺酒,有点苦,身体渐渐暖了,心好冷……
他写的纸条在哪?
遗失了?
还是收起来了?
他为什麽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女人吓呆了,真是。冷铁生把她手上的空杯拿来,随之拿著瓷碗,为她盛起象徵『早生贵子』的甜点,他很贴心吧--是铁汉柔情的表现。
尹玄念深吸了一口气来稳定内心慌乱无措的紧张,为今之计,他只好……
尹玄念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伸手往领口摸去。
「磅当!」
冷铁生端在手上的瓷碗落了地,换他瞠目结舌了。他他他……瞧见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