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多年,他了解爹既怕死又没担当,干了蠢事只会丢给娘和他来面对後果,没丢下爹不管的原因也担心娘受到伤害,他还不知道娘住在哪里,这群人应该都晓得,他不得不顾忌到这层忧虑。
只是想不透爹到底是怎麽生出他这个儿子来的?
他在爹的眼里到底是什麽?抵债品?先是面临冷爷的债务,再来是处理这恶心的家伙,他是人,不是任人宰割的东西!
尹玄念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烂摊子要收拾到什麽时候才会有结束的一天,他爹究竟要到什麽才会有觉悟透彻,是不是要逼死他才甘愿……
黯然的垂下眼睫,低首不愿再去看那一脸老实,实际作为却可恶的爹。这世上只有娘和冷爷对他好,『铁生、铁生……』
喃喃念著没人听见的名子,他好想脱离这里,好想回到他的身边,还有机会吗?这群人会怎麽做?
章霸可是有计划要藉由美人儿来丢冷爷的面子,要他一辈子在世上抬不起头来做人,放肆的手勾起美人儿的下颚,尹玄念一瞬打掉它,将人推远些,别害他当场吐出来。
美眸含著累积多年未消的怒意,瞪著。
「真凶哪!」章霸也没发火,还赞赏似的说:「我这人最爱泼辣的美人儿。」挑高眉,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睨著那张漂亮的脸蛋,薄唇扬起一道邪笑,轻薄道:「啧啧……小美人儿,你只肯让冷爷碰是不是?」
『……』尹玄念仅是看著他满脸的不屑,哼著气--
嗟!什麽贞节妇女被弄到手上,哪一个不是挣扎反抗个老半天,之後可就淫声浪叫的像猫发春似的任大爷操弄到爽!
「爷,您问的问题是白搭了,人是哑巴,不会说话也不会叫床,扫了您逗人的兴致。」
啥?!张了口,讶异的说:「冷爷娶了个哑吧啊,呵呵……是很扫兴。」不过,不影响他的计划。
章霸没了逗人的兴致,办正事要紧,他可不笨,冷爷的娘们会被逮来此地,那冷爷应该就在附近,只稍动用一些人马打听之下,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他可不想打草惊蛇,让冷爷把人救回去--不论是老的或小的,否则以後还有戏可唱吗?
「你们两个快去拿纸笔来让人画押。」
他不急在一时得到美人儿,反正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美人儿绝对会乖乖的自动投怀送抱,他章大爷--等著。
属下们立刻拿来纸笔,章霸在上头写了借据内容,尹老头子积欠一百五十两加上一天三分利息来算,呵呵……
「美人儿,常言道:父债子还。现在只有一条路让你走,限你三日之内捧著银两亲自过来交换你爹,万一你人没出现,每超过一天,我就一一砍下你爹的手脚送到府上去。届时,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喝!尹玄念的脸色一瞬泛白,接过章霸递上来的笔,等著他亲自画押借据。
章霸继续威胁:「小美人儿,请记住,这事若是传出了什麽风声消息让冷爷知情,我可不怕大夥来个硬碰硬,鹿死谁手尚不知晓,但是我绝对先杀了你爹再丢去山里曝尸荒野,尹老头子的命……呵呵,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间。」
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让尹玄念不得不做出决定--颤抖的手紧握著未来的命运,先写了几句话向爹问出娘亲的下落,接著他咬牙非常乾脆的签下字--
就此,决定了一条不归路。
章霸得到美人儿亲自画押的借据,立刻派人将美人儿送到门外,让她自由离去。
尹玄念茫然的走出花街巷外,呆呆的站在路中央,巴不得立刻被过往迎来的马车撞死……
***
阿生除了沿途找夫人之外,还特地到钱庄请求支援派些人手帮忙协寻;夫人的特徵容易辨认,身系一件黑色披风,漂亮的容貌犹胜一般女子。
相处一段时日,大夥就算再怎麽迟钝,也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初见夫人之下惊为天人,但是撇开那清丽的绝色容貌,细看夫人身穿男装,脖子以下根本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其身材不似女子凹凸有致般纤细,春花和秋月去主子房里换床单得时候,都还会特别注意夫人每月是否有来潮痕迹,更明显的特徵是毎当夫人穿著低领的衣裳,脖子上的喉结早已泄漏了其性别。
然,宅院里的仆佣们能说什麽?
他们都知道知道主子对夫人的感情态度和坚持,能不被感动吗。於是大夥表面上索性一起来装傻--
管他夫人是男是女,爷疼在心里,爱得无可自拔;谁也不愿去说破主子和夫人之间不被外人所知的秘密,他们都希望主子和夫人恩爱一起、白头偕老。
这夫人若是不赶快找回来,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秘密可就糟了。他知道以冷爷的性子是不介意外人眼光,但是冷爷毕竟是个有名气的人,世俗间的嗤长蜚语对人身的影响力可不容小觑。
阿生招来一群人分头去打探,不一会儿,已有消息来报;问出有些人在花街柳巷看见一名所形容之女子丢鞋砸向两名汉子,不过路人们也不敢多管事,那条花街可是地痞恶霸--章爷的地盘。
听说闹出一些纠纷是常有的事,多半都是逼良为娼的戏码上演,在那巷内时有耳闻女子受凌虐之事,谁又管得了下等人卑贱的生活,开店的大爷们财大气粗,官商勾结,贱民们所受不平之冤能向谁申诉?
花街里,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个娼鸨儿,谁不是身不由己,谁的背後又没有一段辛酸史呢。久而久之,这条花街成了藏污纳垢的深渊,如果人是打直的进来,可得保佑别打横著出去就好。
阿生立刻赶去巷道,意外发现地上有一只锦袋,检视里头的物品,是夫人随身携带的纸笔和墨水,不远处还分别散落两只鞋,可就不确定是酒醉的客人所遗失,还是夫人的鞋?
阿生带著两样物品决定先回马车停留地方,确定冷爷是不是已将夫人找回?
冷铁生沿路不断找人找到快发狂的地步,大爷受不了分分秒秒宛如度日如年的煎熬与折磨,既找不到人,也没效率--遂决定先回马车旁,把其中一匹马的缰索解下,立刻一跃而上,驾驭跨下马匹掉头,他要去找好兄弟们动员,大爷不惜下令将此地给掀了。
巧合的是--他们主子俩一前一後回到马车旁,冷铁生先驾马离去,阿生只能望著主子离去的背影,暂时仍无法禀明锦袋之事,他一急,随後也松了马匹,追踪跟在主子的身後。
冷铁生居高临下,视野宽广,很快就发现前方路中央有一抹黑色身影,愈是接近,那黑瀑般的发色之中闪烁银色光芒,此刻,他驾马急冲而去,再也掩不住满怀狂喜--「是他的玄念……」
人儿近在眼前,那副呆滞的模样就是娘子,冷铁生庞然的身躯斜倾,长臂一伸,瞬间将人搂上身来紧紧贴在怀里,「混帐东西,你之前是滚去哪儿?」脸庞压在他头顶闷吼。
急嘛快急死了,立刻掉头回到马车旁,冷铁生将人揪下,开口又骂:「你存心故意的是不是?」
阿生在一旁松口气,把两头马匹牵去系好,抹抹额头的汗,真是虚惊一场……
只见闷葫芦站在眼前,低垂臻首不敢看他,知错了吗?
冷铁生气呼呼的想--牵肠挂肚老半天,要继续骂也不是,不骂人嘛,又怕他以後再犯,搞什麽?!
闷葫芦无法对他说话解释,会气死的只有自己,瞪著人的脑袋;他们俩人就这样站在路边,谁也没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尹玄念才缓缓抬起头来,翦水幽瞳早已染上泪雾,模糊了一张显得担忧与铁灰的冷面孔,伸手往脸上一抹,垂下眼睫看著手心上的湿意,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掉泪……
「玄念,你……吓坏了是不是?」是他太凶,老大口气不佳的骂人,还是他在这附近迷路,找不到方向……
得不到回答,心里急得要命,又舍不得他哭,那麽倔强的人……冷铁生粗鲁的将人扯来怀里闷著,大爷不会安慰人,只会懊恼的说句:「别哭!」
一点效用也没有,胸前衣襟迅速染上一片湿,冷铁生更加懊恼的拧眉,碎道:「真他妈的混帐!我才是被你吓坏的那一个!」
尹玄念一迳的哭,溃堤的泪水抑止不住沿颊滑落,串串无言申诉累积在心中的无奈……
「玄念,别哭……」轻吻他的发,他闷哭了好久,冷铁生不禁叹气。「以後别乱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焦急……别再吓我了。」要他一个堂堂七尺之躯说这些话是很丢脸,可,大爷哄自己的娘子,再丢脸的话说出来都无所谓;他宁可损失点面子,只求娘子别再哭泣就好。
尹玄念轻轻推开他,率先上了马车,凝视窗外,视线定在心中所悬念的方向,距离太远,什麽也看不到……就像他的未来……
冷铁生无言的站在车门边,阿生见状立刻过来交给主子两样物品,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後,便各自上了马车。
回宅院的路途上,冷铁生坐在他对面,看娘子又是一副呆滞的模样,脑子究竟在想些什麽?
抬手将他的脸蛋转来面向自己,细看那美眸如两潭墨,空洞,失了焦距,没有他的存在,轻叹气,撩起他衣袍下摆,为他套上了鞋,乍然一双手阻止他套鞋的动作,「怎麽了?」他抬起头来问。
尹玄念踢开鞋子,宁可打赤脚也不肯穿上。
冷铁生知他性子,也不勉强他穿上那双鞋。他问:「你掉了随身物品。为什麽在那种地方?」冷铁生盯著他发红的双眼,将锦袋交还给他。
「是不是迷路误闯那条花街,你碰上了登徒子是不?」他只能这麽猜测,娘子长得令人垂涎三尺,去买春的男人搞不好误以为娘子是娼儿……
『小美人儿,请记住,这事若是传出了什麽风声消息让冷爷知情,我可不怕大夥来个硬碰硬,鹿死谁手尚不知晓,但是我绝对先杀了你爹再丢去山里曝尸荒野,尹老头子的命……呵呵,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间。』
蓦然,魔音穿脑的威胁之言提醒自己选择了什麽,如果他可以抛开亲情伦理、道德良知……会不会比较好过一点?
如果他做得到对爹见死不救,对冷爷毫无情感,是不是就不用左右为难?
瞬间涌上来的水气又模糊了眼眶,拜托别用怜惜的眼神探究他,有口不能言,面对他的怜惜,他会感到愧疚、崩溃……
可不可以不顾一切的往他身上依靠,随自己的心意任性一回,就这一回,以後可能都没机会。尹玄念伸出双臂搂住男人的颈项,身体滑向冷铁生的双腿之间,置身在人的怀里,揪紧他的衣襟,喃喃自责--
『铁生,你要我拿什麽来还这辈子所欠你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心……早落在你身上了,要一辈子……我给不起……』
命中注定得辜负他,不论他说了多少情话,不论他对他有多好,他依然难逃命运摆布,讽刺的是他将自己给卖了……
对方的目的不是要钱,他不是傻子,不惜硬碰硬的掠下威胁,其心昭然若揭,对方要他的身体……他在签字的那一刻早已有所觉悟。
心头好闷,他该如何安慰他已经没事了?冷铁生又禁不住的责备:「你就算在马车上等得不耐烦也不该乱跑,你知不知道我像是掉了一块心头肉,急著把你找回来,你……」一瞬住了口,完了……
尹玄念乍听见『心头肉』三字,喉咙又提上一股酸气,男人说的蠢话只会害他猛掉泪尽往他身上擦……
妈的,胸前凉飕飕,又把人骂哭了。冷铁生无所适从一向倔强的人儿有这麽脆弱的一面;娘子迷路又遇到登徒子,当时一定吓坏了,他该死的一直骂人干嘛,管不好自己的脾气,二度伤害心爱的娘子……
嗟!现在後悔有个屁用啊,瞧人儿已经反常到一副可怜兮兮、梨花带泪……心痛的要命,他真是作孽--看要怎麽安慰?
冷铁生心头乱糟糟,索性长臂一伸,将人抱来大腿坐好,给予他温暖的依靠,大掌轻抚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实在不知这样安抚倔东西有没有效果?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喃喃唤道:「玄念……别哭……」凑唇吻著他湿润的眼睫,扣住他的下颚,唇舌吻上柔嫩的唇瓣,是对他的珍惜……
娘子乖乖的任他吻著没推开他,身体也软软的贴在胸怀,反常过头了。
「以後不许离开我!」他命令道。
尹玄念如遭雷击的浑身一震,猛然推开他,自己跌下结实的大腿,若没有冷爷及时揪他一把,脑袋绝对撞上马车座椅。
冷铁生懊恼的指控:「你……又来了。」娘子忽冷忽热的脾气真叫人火大!铁生生瞪著他,人就坐在踏垫之上,没起来,不看他,伸手去抓了锦袋。
尹玄念打开锦袋将纸笔拿出来,把墨水罐递到冷铁生手上,虽然马车上有些颠簸,心里的话一定要写出来告诉他--
别又写一些废话来气人,大爷也经不起二度伤害。冷铁生看著他拿笔沾了些墨水,在小张纸上写了几个字交到手上来,他把所有物品再度收入锦袋,待纸上墨字已乾,冷铁生仍不舍得将视线从纸张上移开--『我喜欢你』
冷铁生腹内所有火气已升华,狂喜取而代之;娘子跟他说情话呢,薄唇微扬,脸上是笑意盎然,继续看第二张纸条上面写道:『陪我三天好不好?』
冷铁生小心翼翼将它收好,对他道声:「好。」怎舍得拒绝娘子的要求呢,他宠他到有求必应的地步。
尹玄念抬首看他愉快的笑容煞是好看,勉强也露出一抹笑,整个人挪到冷铁生的脚边,绝美的脸庞枕在他的大腿上,冷铁生撩起他一撮发丝,俯头看他卷翘的睫毛仍挂著一滴泪……
第十章
宅院外--
冷铁生勾勾指头,示意阿生过来。
「爷,您有何吩咐?」瞧爷的神色挺难看的。
「阿生,你先去找几位大爷们帮我暗中调查,到底是哪个混帐王巴糕子轻薄玄念,最好这三天之内要有消息回报,把人给逮著了,大爷绝对砍掉他的手脚!另外,去打听、打听我那岳父母的下落。」
「呵,小的这就去办。」他就知道爷哪能憋多久的怒气不发作,人是个大醋桶呢。
哼!是哪个混帐东西敢欺负到娘子头上来了?冷铁生气呼呼的想--大爷不会哄男人--尤其是哭泣中的男人,更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