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望著冷爷脸上有丝得意的神态,呵,男人能有今日的成就是不简单。尹玄念转身离开,此地只是突显他和冷铁生两人的生活背景悬殊,他的黑与他的白融合成一片灰色,看不清未来的演变,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是荒唐行径,两人能够维持长久吗?
难保不会有这麽一天;待他腻了,想娶妻生子,而自己的债也了,会不会离开这男人?内心难免会挣扎--此地与自己的身份格格不入……
裹紧披风,人们有没有注意到披风下藏著男儿身?
是会让冷爷受人笑话的性别,他的存在无疑是个笑柄;这就是害怕去依赖他的原因,穷人不需要有尊严这个东西,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可经不起自尊受伤害。
轻叹气,瞧他感染了什麽?
活络的思绪只为在意的人著想,回头睨了他一眼,已经靠近身边来了。
「玄念,你走错方向了。」他要先带他来用膳,可不希望让人给饿著了。
冷铁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大手一抓,直接带人前往正门上楼--
楼上宾客云集,冷大爷亲自光临,属下岂敢怠慢,已经备妥一间包厢礼遇。「爷,请您和当家主母稍後片刻,厨子正使出拿手料理,不须多久即可上桌。」
「嗯。你可以下去了。」冷铁生将全副心思放在妻子身上,早已交代过不论是什麽名堂的大爷要来打扰,一概拒绝。
难得拨空带妻子出门逛大街,其他人通通闪边去,别妨碍大爷谈情说爱。「玄念,等会儿你得尝尝樊楼出了名的菜色,保证你以後还会想来。」
尹玄念见人走後,把桌上的一杯茶水倒些出来,指尖沾湿在桌上写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别以为他不知道樊楼到了夜晚可是纸醉金迷的场所。
冷铁生从梅红色的匣盒内捻了金丝党梅塞入他的嘴里,吃就是了。他只想讨好他。
冷铁生警告道:「你要去人少的地方,我马上带你回宅院,房门关起来,就我们两个,这样好不好?」哼!敢不领情,他就抓他过来修理一顿。
尹玄念瞠然,不雅的念头立刻闪过脑海,好想把嘴里的梅子核丢到男人所摆的臭脸。
用完午膳,冷铁生随即带著妻子去吉祥书肆,这里的书籍应有尽有,也卖画和文房四宝。
冷铁生和书肆老板还算熟识,两人当下寒喧几句,不过冷铁生没买书画,满脑子想的是妻子的『情画』吸引他,其他名画家的作品已经不入他的眼。
有男人跟在身边,尹玄念哪敢明目张胆的找『不入流』的书籍,趁男人不注意的时候,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籍当幌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左瞄瞄、右瞧瞧,逛著、逛著,一不小心贴上了男人的胸膛。
啊!尹玄念定眼一看,男人的气息喷上脸,冷爷何时来到身前的?
像是做坏事当场被逮著般的好尴尬,书籍遮面,藏羞。
「玄念,你是怎麽看书的?」冷铁生抽掉他手中书,再度还给他。「你连看书的功力也练的这般好,书都拿反了。」
尹玄念只是垂首佯装继续看书,当哑子有个好处,可以不用解释一直心不在焉的理由。
嗟!怎不继续去跟老板聊天啊,没事就滚远些,他要继续找书呢。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杵在原地没任何动静,尹玄念偷偷的瞪他,算了!要等是吧,就耗著。
著手翻开书中第一页开始过目到第十页之後就是○○××我的心肝之後又○○××--这写的是什麽东西?
尹玄念细看书名--恩爱录。喝!他竟然拿到『黄色书刊』?
『我的天……』
尹玄念当下楞得跟烧旺的木头似的,这下子羞於见人了。
冷铁生帮他挡开众人好奇的目光射向这边来,妻子好奇床第之间的事,莫非他在参考……呵呵,「玄念,要不要我把书也顺便买回去?」
吓!尹玄念赶紧把书籍塞回架上,抬头瞪了男人一眼,冷铁生刚毅的脸庞有一抹笑--很贼。
两人相处这段时间,书肆里的客人都不禁感到惊艳与讶异--
全身散发冷然气势的男人和身上似有淡淡书卷气的美人在一起,周遭气氛竟然出奇的和谐……
尹玄念安静地跟在相公身边,唯一的联系是彼此的手心,两人十指交握不留一丝缝细;热烫的温度由手心扩散至心里,暖暖的,脸上会冒热气……
尹玄念空腾的手停在领口所系的结带,只稍轻轻一扯,男儿装束随即曝光。他必须顾虑闹出笑话--往来市集的人潮汹涌,十之八九不是认为他是疯子,不然就是脑子有问题;会被误解成妇道人家穿男装,嗟!很懊恼……
想起以前穿娘为他改过的衣裳,一身破旧看似脏兮兮,谁会多注意他的性别,凡是见过他乾净无暇的脸,无不认为他是个乖巧又不说话的姑娘家。
尹玄念缓了步伐,细看这个市集和印象中一样热闹滚滚,他曾经和娘一起来过,巷道四通八达,母子两就为了买一双鞋而逛遍了整个大街小巷,经过为数不少的商铺,就为了找一双便宜货。
回头瞧南边的方向是通往非常著名的花街柳巷,其中以冷爷所经营的樊楼名闻遐迩,已成为繁华不夜城,男人的销金窟。
往西的方向是通往各大南北商货的集散地;金、银、采、帛,珍珠玩宝,布匹,香药等等之类的交易数量庞大,日进万金,只有大富大贵的商贾们才会涉足之地。
这些地方的人几乎都识得冷爷,逛街沿途不乏碰上几位爷们跟冷爷叙旧,套交情。
尹玄念骤然停下步伐,知道冷爷刚才刻意避开这两个地方绕道而来,他应该是察觉到自己不爱复杂之地吧。
仰起脸来凝视男人的侧面,不禁思忖--如果……如果有一天他能够说话且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他们两会一起聊些什麽?
想知道他的过去,想要了解他白手起家的事迹--八成是风风雨雨的经历所累积成今日的规模。
尹玄念脚下没再前进分毫,思绪全然被这些问题所占据--
咦?冷铁生回头看他,停下脚步等他上前来,「玄念,你在犹豫什麽?莫非是看中意了什麽物品或是想吃点什麽?」他不会说话,对他的关心与照顾难免会有遗漏之处,「让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处在无语问苍天的世界,唯有一双眼欲将人看得透彻--
他们俩人就这样站在市集人海之中互相看著对方,男人锐利的眸子瞧不出娘子心中所愿--
『冷爷,此刻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想,我只奢望能够和你说话……』开口的第一句,他想叫他的名子--『铁生。』掌心紧紧一握,让他知道他说不出口的话里潜藏著在乎。
「玄念……」
冷铁生轻喊了一声,催促他快上前来仍没动静。发呆吗?
他可没耐心让娘子杵在原地供人观赏,锐眼一瞪周遭所有好奇的过客--搞清楚这男人是本大爷的。
冷铁生不悦的撇撇嘴,占有欲十足的命令道:「过来。」他施力一扯,将人带来身边看好,万一丢了要他上哪找。
「跟著我。」他走得慢,想让他仔细瞧瞧这里的热闹景象。
手心被握得发疼,尹玄念微蹙眉,是很不满。别当他是三岁小孩需要手牵手,逛大街。
冷铁生哪来的心思理会他,一心只想买完东西尽快回宅院去过著两人世界。不过为了讨好他,自己委屈点没关系。
但是,娘子生得天资绝色,凡是入了眼的平民百姓皆一副瞠眼、张嘴,然後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来到某处摊位前,约略二十出头的小哥眯著眼、笑裂嘴说道:「这位爷,您的夫人生得美,要不要买些胭脂水粉给夫人装点?您瞧这胭脂颜色配上夫人的樱桃小嘴多美艳啊。」
冷铁生立刻停下脚步,尹玄念来不及收势,霎时撞上一堵硬梆梆的肉墙。『怎突然停下不走?!』
噢……好痛!立刻甩开被男人紧握的手,尹玄念抚著发疼的俏鼻,很脑火的骂:『蠢男人若是敢买那些胭脂就试试……』
尹玄念心里的声音登时被凶恶的语气盖过--「这位小哥是不是不想继续在这混了?」
「呃,此话怎讲?」摊贩是一头雾水的搞不清楚状况。
冷铁生瞪著那盒胭脂,再瞄瞄小哥垂涎三尺的德性,他老大非常不爽--小贩有一亲芳泽的嫌疑,真是欠教训!
冷铁生恶狠狠的目光瞅得小贩浑身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我的娘子哪点适合女人家的玩意儿,又不是庸脂俗粉,你很欠揍吗?」是不是嫌他眼光差,还是暗示他娘子是楼里的姑娘?
真是不要命了!
让大爷不爽极了,冷铁生双手环胸,眯缝眼,狠戾的光芒四射,流氓派头足以将人给瞬间冻成冰柱。
吓!「……」这位爷是凶神恶煞,他那粉雕玉琢的娘子是怎麽忍受的?摊贩吓得不敢说话,人家是冷爷呢--心狠、手辣的道上兄弟--这方圆百里的范围都是冷爷的地盘,谁敢在他面前捋虎须。
赶忙将胭脂收回放好,摊贩说道:「大爷,请当我什麽都没说。」视线调往他处,不敢再多瞧冷爷和美人一眼,以防眼珠子被挖下来当下酒菜。
懂得害怕就好。哼!他娘子生得白净无暇,不须抹那些有得没有的粉来污染了他清丽的绝色脸庞。
这群人都没长眼啊,真是不会欣赏!
大爷难得心情好才带娘子出来抛头露面,不然,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哪有这份荣幸见到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若是惹得他大爷不高兴,这条街的摊贩通通都得打包、收拾回家去喝西北风。
大爷混道上,只需一声令下,谁也别想有好日子可过。
这方圆百里的地盘归他管,若无他出面保护这群摊贩、商家的生计,无人敢来他地盘上收保护费--因为黑白两道得卖他面子,谁还敢来这脚下刮地皮?
平凡百姓人家要糊口饭可吃不容易,他是过来人,知道什麽是将心比心,寻常人家上有老母,下有子女要养活,上街摆摊是为生活,而他有足够黑势力在私底下是一定会好好照顾的。
至於,外面风声鹤唳谣传他心狠、手辣也没错--针对的是道上不良分子嘛。
名声愈臭,他才愈有架势与威严;哼哼,谁不怕他啊。
冷铁生收敛了气势,老实人只需稍微教训一下就好,省得吓坏心爱的娘子。他转过身去,双手捧起娘子的脸蛋,温柔的问:「玄念,你没事吧?」
好心疼的瞧他鼻子红通通,心下一揪,「我看看有没有怎样……」锐利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凝住他显得尴尬与羞恼的神色变化--不怎麽高兴呢。
臭男人当街耍流氓!尹玄念双手企图移开他的铁腕,『放手!太多人在围观……』
尹玄念拧紧的柳眉是不悦,小嘴微张不知在骂他些什麽?
冷铁生挑高眉,一副无所谓。尽量骂吧,只要他眼里容得下他的存在……
尹玄念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美眸窜出两道火光,杀伤力十足的瞪著--
那点小火苗烧得死他吗?
嗟!他的冰与他的火互相牴触,立刻融化成一摊水,只为他心软……
围观的群众们看著冷爷和娘子眉目传情,公开说情话--
「玄念,我就喜欢你白白净净的模样。」
『啊!不要乱讲话!』
此时此刻--尹玄念羞红脸,巴不得冷爷是哑吧!
可恶!公开场合冷爷还胡说八道,尹玄念羞的无地自容,猛然拉开他的手,旋身钻入人群,闪远些。臭男人不要做人,他会生气……
不会说话造就了男人的失控,他的失常,如果他能够把话说出来,这一切是否会回到正轨?
因玄念心慌意乱的胡思乱想,想不出答案,整个人向无头苍蝇似的乱钻,到哪都好,就是不要人多的地方--
冷铁生楞了一下,随即吼道:「你要跑去哪啊?」妈的!都是夫妻了,还害什麽燥?!
当下,一股气提上来--气嘛快被他给气死了!
冷铁生立刻推开人群,锐利的眼锁定了飘扬中的黑色披风,大步跨去,逮人回来--
尹玄念没头没脑的跑出巷道,不忘回头看--冷爷果然在身後,他不再奔跑,停下来猛喘气……
「嘶嘶嘶--」
蓦然,刺耳的马嘶鸣叫登时震醒的他的理智,尹玄念抬头一看,『啊--』受惊吓而张大的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僵直不知如何反应的身躯动也不动,眼看一双马蹄高举就要踩死他--
同时,一道黑影从马蹄踏下之前掠过,尹玄念早已闭上双眼,等死。
冷铁生站稳脚步,放开了千钧一发之际救回的人,人就站在路边与坐在马匹上的男人对峙--
尹玄念软软的身体往下滑,冷铁生探手一抓,把人给搂上身来。尹玄念惊魂甫定,双手揪紧男人的衣襟,视线随著冷铁生瞪人的目光移去,吓!是他……
坐在通体白色骏马之上的人正是著名的人口贩子--章霸。
这人可不是什麽好东西,和不少赌场勾结,专门接下还不起债务的人家,明目张胆的上门物色长相不错的男男女女来抵债。
章霸旗下经营几家勾栏院,其中最著名的是合乐楼--清一色全是阴柔貌美的面首供人亵玩,一时之间在花街柳巷倒也蔚成一股男风盛行。听说章霸此人性喜男色,花下大笔银两建造一栋金碧辉煌的府邸,里头养了不少年幼的脔童;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冷铁生和章霸这两大坏胚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既没交情、也没交集;彼此仅在应酬场合见过一两次面而已。
「啧啧,」章霸双目炯炯一亮,瞧他看见了什麽--贴在冷铁生身上的清丽绝色佳人比起他所见过的任何男女都来得令人心痒难耐……他若是不克制一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满脑子幻想把人儿压在身下的滋味肯定美妙的令人飘飘欲仙,当下体内骚动不已,嘴上仍有办法说著客套话:「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冷爷啊,我正纳闷是谁的身手这般了得,有本事在马蹄之下救人躲过一劫。」
章霸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心里不禁叹道--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碍著冷爷这号人物在场,否则……他真想把人给直接抓回去玩个尽兴再丢去楼里为他赚进大把银两;这种事私底下干多了,经验老到,有钱能使鬼推磨,只需塞几个子儿到人的嘴里,能不乖乖闭上嘴麽。
冷铁生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冷面孔乌云密布,阴螫的眼神布满杀机;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晓得他正在抑制满怀愤怒没当场发作--不想吓坏差点命丧马蹄之下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