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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page 14 作者:橡果

  他身后除了跟进来五六个神色凛冽的差役,最显眼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一看即是贵气凌人,衣白胜雪,轻袍缓带,且面目俊逸儒雅至极,郑鹏年一时不禁看得呆了。

  但任凭他仔细打量,也认不出这位年轻的贵公子究竟是何人,只得讷讷地拱手道;“杨大人,恕下官眼拙,实在未知这位公子是——”

  杨明堂这时才正色道;“当朝洛相你也不认得,当真眼拙!”

  洛、洛相?!

  这话不啻一个惊雷,郑鹏年吓得当即拜倒在地,“卑职无能,未能认出右相大人,罪该万死!”

  其实他知道,认不出来事小,说曹操、曹操到才是要命的大事!巡抚大人刚让他提防着微服察访的洛相,却万万没料到这位传说中最为俊雅的年轻宰相,竟然蓦地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在地上跪得战战兢兢的,洛廷轩却只淡淡一笑,“郑大人,你起来吧,我们虽同朝为官,但从未见过面,你不认得我也在情理当中,何罪之有?”

  “是。”郑鹏年伸袖一擦额上冒出的细小汗珠,心虚地站了起来。

  这时,沉湛派人买通的衙役已将大堂上发生的这些事都传递了出去,两个家丁记下,又赶紧快马回去通报,二夫人一听,忧心更甚。

  那本薄薄的账册里究竟写了多少天大的秘密,怎会连当朝宰相都出面了?沉湛心中思量着。

  而在知府衙门内,郑鹏年的忐忑不安却愈发加剧。

  洛廷轩已收敛起温文尔雅的笑意,目光深邃,望着他缓缓地道;“郑知府,江苏乃全国钱粮要地,而苏州府更是江苏一省的楷模,皇上虽然登大位不久,但对你这几年来的功绩却也是知道的。本官受命下访时,皇上曾有口谕,在下面见到官声好、政赣卓著的官员,要褒奖和策励共行。如今褒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望你能体会皇上励精图治的一番苦心,诫骄躁、勤政为民才是。”

  郑鹏年忙恭谨回答,“是,下宫谨记于心。”

  这时杨明堂已将沈颐引荐给右相大人,洛廷轩含笑微微颔首,仍转向郑鹏年询问,“郑大人,你这里在审什么案子,这么热闹?”

  郑鹏年见这位年纪轻轻的宰相开口也不过几句宽浮的官面话,不觉暂时放下了心,瞅了一眼跪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的刘元,拱手道;“回禀右相大人,不过是一桩寻常的命案。本地的一座酒楼上毒死了一个人,毒就下在酒菜中,而下毒的就是所跪之人。”

  洛廷轩随之望了望刘元,却不置一词。

  郑鹏年是老狐狸,不禁有些着慌。这案子可不好往深了说,说深了扯出沈颐、扯出账册,他岂不是自己勒紧了脖子上的绳索?

  所以他只得陪着笑继续说:“眼下凶手已抓获归案,也招认了,这案子即刻便可具结——唉,这堂下正值风口,洛相和杨大人可要移步到内堂说话?”

  岂料杨明堂冷冷一笑,“这案子真这么轻易就可破?”

  “那么杨大人以为——”郑鹏年揪起心。

  “你用这命案拖了沈一一少爷进来,真正想审的,恐怕是你和他之间另一桩案子吧?”杨明堂敛下脸,目光凛冽地盯住他,“郑大人,你方才和那刘元一个扮钟馗、一个扮鬼,演的倒是一出好戏呐!”

  郑鹏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杨大人何出此言?着实让下官诚惶诚恐。”

  “哼!诚惶诚恐?!”杨明堂是臬台,主管一省的司法、刑狱和纠察,自是见多了这等场面,当下道;“眼下洛相在这里,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说到五福楼那桩案子,刘元受人指使下毒杀人是没错,但这指使之人嘛,绝非沈二少爷!我早听间宓敏那人品性不端,要说有人想买凶杀他也不足为奇,只可惜他也算倒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头一个想杀他的不是外人,是他自己的亲兄弟!巡抚大人想一石二鸟,命你买通刘元,在饭菜中下毒杀他,既可以栽赃给沈二少爷,又可以除去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五弟,是也不是?”

  咚一声,郑鹏年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再也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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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臬台衙门的后院厢房中,沈颐已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洛廷轩。

  而对于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几成传说的右相大人,他多少也有听闻过一些。

  先帝临近驾崩之时,将已遭贬谪的他和一帮老臣秘密召回,使其成为托孤重臣,当今圣上登基后,竟又让他以弱冠之姿入阁拜相,成为古今奇谈,而他那俊雅无匹的风姿外貌更成为朝野争相传颂的话题,先帝冕宗在世时,亦曾亲口赞这位洛相“白玉无瑕,乃本朝第一美男子。”

  当下洛廷轩听完,沉默良久,只叹息了一句,“此事牵涉太广。”

  沈颐立即道:“那本账册如今还在我家中,容在下差人去取来。”

  他找了两个臬台府的衙役交代完,折返回厢房中时,洛廷轩忽然起身问:“沈公子,你方才说你日前刚去过一趟杭州?”

  沈颐见他神情关注,有些不解,但仍点头,“在下的外公是浙江一省的布政使,几日前是外公的六十大寿,家慈抽不出身,便让我代为前去贺寿。那三个蒙面人正是在——”

  岂料洛廷轩竟有些性急地打断他,“你方才可又曾提到浙江巡抚?”

  “陆大人?”沈颐一怔,继而点头,“是,我方才随口提及了。”他在心里疑惑,难道这位年轻的宰相大人和那位为人淡漠的陆巡抚有过交情?

  洛廷轩又急道:“你见到那位巡抚大人时,他……他可好?”

  沈颐见他问完这句话,目光中增添了一丝不安和沉郁;心理的疑云更甚。“呃……洛相若是问他的气色嘛,倒还不错,在下见到他时,陆大人步履稳健、谈吐有度,应是没有什么大碍。”

  “如此,我就放心了。”洛廷轩捧起了案边的一杯茶,嘴角扯起淡淡一笑,神色已恢复如常。

  沈颐虽疑心,却也不敢多问,忽然想起了那位已高中状元的穆占春,“洛相,在下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他原是我的老朋友——”

  洛廷轩闻百含笑,“怎么,他也在邑州为官?若是同殿为臣的,我皆可以告诉你。”

  沈颐点点头,“他是承安元年的新科状元。”

  洛廷轩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原来沈公子和占春是朋友。”他放下茶碗,面色已恢复平静,只淡淡地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他在半个月前已被贬去做翰林院修撰,那是个从六品的闲职。谁想得到几壶酒,竟惹得龙颜大怒……他这个跟头摔得也算重了。”

  “他犯了什么错?”沈颐大吃一惊,俊朗的眉宇皱起。

  洛廷轩看了他一眼,起身踱至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他犯的不算大错,却又算大错。”顿了一顿,“皇上本爱他的才气,但他实不该恃才狂放啊!当今天子初登大位,求的是兢业修持之臣,他却以醉颜侍君,又焉有不获罪之理?”

  沈颐听明白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此,便再无补救之法了吗?”

  “不然。”洛廷轩转过身来,“皇上只是一时之气罢了,待过几个月,必会重新提拔他上来。我以为,让他摔这么一个跟头,挫挫他的锐气,对他今后的仕途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如此解释,沈颐便放心了。

  这时,忽然有衙役冲进来跪报,从都城快马来使,说是逸帝围猎之时不慎从马上摔下,脚踝受了伤,下旨要右相大人尽快回邑州。

  洛廷轩一听,难得皱起了眉。

  圣旨既然已来,他不得下即刻赶回,但如此一来,两江三省这笔烂帐便下得不暂时搁下了。彻底查清,来个一锅端,无异子翻江倒海,非上善之策,但若任其愈搁愈烂,却也绝不可行。

  他正思虑,外面又有衙役来报,“沈二少爷,你要的账册已经送来了,是大少爷亲自送来的。”

  好,这本要命的东西终于可以脱手了!沈颐精神一抖,自顾走出房外等待。

  等他和大哥一起步入门口,三个人中却有两个彻底怔住了。

  “你?!”沉湛和屋内堂堂的当朝右相都以极惊诧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并异口同声地低嚷。

  沈颐观察两人神色,不禁感到奇怪,“大哥,你跟洛相已经认得?”

  “洛相?  ”沉湛回过神来,脸色随即变得有些难看。

  此时洛廷轩已恢复了从容的姿态,从沉湛手中接过账册,淡淡地道;“公子莫见怪,只是一时看着面熟,我来苏州也已有两日,想必在街市偶有遇上也不一定。”说罢,就转身走回座位,垂眼细细地看起账册来,只是那一双白腻如女子的手却似在微微发抖。

  他的神态异常,沉湛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一个洛相!他的目光死盯着面前那个人,却在心里苦笑。真是打破他的脑袋,他也绝想不到这个人的身份居然会是当朝的右相大人!可叹昨日他俩还——

  室内一时静极。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待洛廷轩阖上账册,面色已变得十分严肃,“这事不能再拖了,我要即刻回邑州,把这账册面呈皇上。”

  “现在就要走了吗?”沉湛忽然冷冷地插嘴。

  “听到他的声音,洛廷轩俊雅无比的脸上竟又浮现一丝苍白,不得不抬眼看他,却又像不愿意再让他的身影落入自己的眼帘中迅速调开视线。“是……旨意紧急,本官、本官绝不能怠慢。”

  尾声

  快到端午佳节了。

  沈府里比往年更为喜气和热闹,沈老夫人欢喜,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欢喜,三小姐沉玉珑更收了她那稀奇古怪的性子,得空就爱跑到她二哥那里凑热闹。而仆妇丫头们就像走马灯一样,每日捧着东西在东院来来回回,倘若有邻人相问,他们肯定是众口一词,“二少爷要大婚啦!”

  日暮黄昏。

  斜阳和暖,从窗口照进薄薄的一层,如洒了金箔一般,又如在床榻上铺了一匹晕黄的纱。

  外面忙翻天,流火却在屋里呼呼大睡,连有脚步声一路走来都毫无察觉。

  这丫头!沈颐怜爱地笑笑,在床边坐了下来。“流火。”他伸指轻抚她的脸。

  酥痒终于吵醒了熟睡的女人,她眯着眼一把抓下少东家的手,又忽然睁开,目光明澈,但却只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一张俊雅的脸,活像是这辈子两人头一遭见面。

  “怎么,一觉醒来就不认得我了?”他打趣。

  这小丫头肯定是还没有睡清醒。

  她扬一扬睫毛,又把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睁得更大,这才回过神来,噢了一声放开他的手,急忙坐起来,“二少爷,我肯定是睡胡涂了。”

  “我说过了,以后不许再叫我二少爷,人前人后都一样。”沈颐扶住她的双肩,含笑看她,继而又习惯性地把她搂入怀里,“傻丫头,再过几日,你就要成为我的妻,身份不同了,还是开口闭口二少爷,被人听见了徒惹笑话。”

  她心头一热,喃喃地道;“做梦都不敢想有那一天呐……”

  沈颐忽然捏她的耳朵,“痛不痛?”

  “不痛,只是有些痒。”她老实地回答。二少爷都没舍得用力,哪会痛啊?

  他反倒笑了,“痒也成,这就表明你现在不是做梦。”他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你往后成了少夫人,他们都要叫你一声二少奶奶,身份既定,你就要立下些规矩,不可以再像从前当丫头那样,跟底下人嘻嘻哈哈闹成一片。”

  “为什么?那样不是很好吗?”流火不解,“我生来就是穷苦人家,可不会端架子。”

  “端架子也未必不是好事嘛。”沈颐笑笑,忽然把怀里的娇躯搂过胸前,低头亲了亲她那滑嫩的额际,“这端看你怎么去理解,我是让你摆正身份,多少跟他们保持距离,可也不是让你一下子学会拿那些仆妇下人们出气、恶待他们。”他叹了一口气,“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卖身进来伺候人已经不容易,譬如我,自晓事起就时常告诫自己,凡事要宽容为最好。”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把野丫头的毛病慢慢改过来。”

  “哪有那么多毛病?”沈颐笑眯眯地又忍不住想去亲她。

  他这一低头,流火只觉得害羞,把小脑袋像乌龟一样往他的怀里埋,结果两个人顺势一起倒在床上。

  霎时,彼此的呼吸咫尺可闻。

  流火看到二少爷的眼眸变得幽深,吓得心怦怦直眺,她被他压在身下,柔软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这样的事她是头一次碰到,恍恍惚惚中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可又不解详情。

  他俯下头来先吻了吻她的唇,然后腾出一只手解开她衣衫上的两粒扣子。

  “我、我不脱衣服。”她忙按住他的手,显得有些害怕。

  沈颐失笑,抽回手,凑过去边亲吻她小巧的耳垂边低低地喃语,“不脱衣服,我们怎么做夫妻?”

  “做、做夫妻?”流火不甚懂,但情潮渐蔓全身,两眼已变得水汪汪,恍若一层薄雾浮子水塘之上,明澈之中又有说不尽的可爱诱人。

  沈颐重新解去她的衣扣,稍嫌不耐地道:“你很快就会懂了。”说罢,他半撑起身,伸手往外侧上方一扯,如湖水绿的纱帘立时落下阖拢,掩住了一室的旖旎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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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长空如洗,星月流光。

  “点点珠泪洒下来,沙滩会一场败,只杀得我杨家就好不悲哀。”

  高台之上,佘太君正唱得凄悲,“儿啊,你大哥替宋王长枪刺坏,二哥短剑下就命赴阴台,三哥马踏如泥块……最可叹我的儿,你失落番邦一十五载未曾回来,只剩下六弟为元帅————”

  “最可叹你七弟,被潘洪绑至那芭蕉树上,乱箭穿身,死无葬埋!”

  台下花香漠漠的庭院中,沈府一家老小正陪着沈老夫人看戏,沈老夫人看得动情,不住抹眼泪,大夫人和二夫人只得频频劝她,“娘,这不过是戏文里唱唱罢了,您当什么真呐?”

  “管他真不真、假不假的,普天下为娘的心都是一般的——”沈老夫人边哭边看,两眼死盯着台上,“唉……你们甭管我,径自看戏吧,我就是一时心酸,明知是苦戏可还爱看。”

  “咳,阿君,你看娘这又——”沈老爷在旁边没趣地摸摸鼻子,低声向二夫人抱怨。

  他可真是见怪不怪了,老娘每回看戏必点一出“四郎探母”,看着看着又必哭得掉眼泪,这不是白白折腾人吗?

  二夫人瞪了他一眼,既似嗔又似怨,沈老爷还没回过神来,她早已又转身劝沈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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