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说到这里,沉湛转身冷笑,“这事有什么新鲜?我们沈家在苏州本就是名门望族,随便在大街上逮着一个人都能问出来,何劳道长辛苦来说这一遭?”
那老道士只道:“无妨。我再接着说,这屋内一位公子有福星照头、天德顾身,定有贵人相助,可逢凶化吉:而另一位咸池冲撞主星,主桃花犯命,日后必为情事所扰。”
沉湛一听大为不悦。随云刚说想娶流火过门,这杂毛老道就闯进门来乱言什么桃花犯命,岂不是咒他们难成姻缘吗?
刚想开口喝斥,不料那老道士竟似谶得他的心思,又接口,“错矣。为情事所扰者乃长,遇贵人者乃幼。贫道言尽于此,望两位公子珍重。”说罢,他便转身而去。
门房和几个下人在边上看得瞠目结舌。
这算什么东西?沉湛一怔,继而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同一时间,在二夫人所居的院落里——
“晓蓉,这花是你哥从哪儿弄来的?”二夫人正在廊下细看一盆盛开的梅树,边看边啧啧称奇,“如今已入了春,也难为这株梅树还能开得这样艳。哦,对了,这株梅有名号没有?”
“原本是野地里长的,哪来的名号?不过我哥后来给它取了一个,叫:‘喜梅’。”
二夫人旁边陪着一位年轻秀气的女孩子,叫傅晓蓉,是本地林员外家的表小姐,从杭州过来探亲的。
“喜梅?”二夫人拾起眼。
傅晓蓉笑容满面,“可不是,那时满山遍野都已是一片绿海,这株东西还能兀自开得绚丽,简直就像特意要向人报喜一样,所以我哥才给它取了这个名号。”
“这样说也有道理。”二夫人也笑了。
这时,有两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胞来,“二夫人,不好啦!老夫人又、又晕过去啦!”
“又是什么事吓着了她?”二夫人一听立刻沉下脸,盯住其中一个问。
“是、是这样的,”小丫头跑得太急,又呼出一大口气,“过年前老夫人让我们在一株老梅树底下埋了一坛雪水,看今天暖和,忽然又想起来了,让我们挖出来煮茶……谁、谁知刚把坛子挖出来,那土坑里竟爬出一条青色的蛇,后来又跟着跳出一只大蛤蟆——”
“结果老夫人在边上看着,又给吓晕了?”二夫人替她结语。
小丫头忙不迭的点头,“是的,二夫人。”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蛇跟蛤蟆,多半是在你们埋的时候就躲进去冬眠了,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傅晓蓉拉拉她的手,“君姨,不如我陪你去看看吧。”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好。”顿了一顿,又若有所思的说:“对了,老夫人那边既然出了事,我要照顾她,明日便无法同你一起起程了。”
傅晓蓉一听可急了,“那怎么办?我原本以为要和君姨一起回杭州,便把姑父家里派给我的几个家丁都推了,现在又不好意思再去说,免得他们以为我闹小姐脾气、任性无常呢!”她轻轻一咬下唇,面露忧色,“这下可好了,只剩下一个车夫——”
二夫人边走边笑,“傻丫头,我虽然不能去,可我爹的六十大寿总还是要派人去恭贺的,再说,我让随云准备的礼物也得带去。”
傅晓蓉一听随云两个字,俏颊上就飞起两抹红霞,“君姨,那你打算派谁去呀?”
“看她这副小女儿情态,二夫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走出自己院子的大门,她决定来个顺水推舟,“这样吧,我们先去东院,我交代随云去一趟,顺带送你回杭州。”
傅晓蓉一听喜不自胜,可她偏偏装作失望的模样,“哎,怎么不是玉珑妹妹呀?我原本还想着和她结伴同行,两个女孩子才亲近呢。”
二夫人只是摇了摇头,“玉珑还是小孩儿家脾性,我不放心。”
“哦,那一切就听凭君姨做主了。”她笑眯眯地回答。
第八章
哼,让天打个雷劈死你算了!流火恨恨地瞪了一眼,才不甘愿地牵起两匹白马。
此时,天色已渐昏暗,他们准备在这家客栈打尖过夜。因为那本账册的缘故,沈颐变得十分小心,方才已派了几个家丁四处查看有无可疑的人,自己又和老掌柜一起上楼查看地势。
结果他一走开,流火就遭了麻烦。
随行的几个家丁赶紧都跑过来抢走她手里的缰绳,讨好地道;“流火姑娘,这种活儿我们来就好!”他们都是长年习武之人,平时住在府上没什么大事,主人家要出远门,就由他们跟着伺候保护。
流火却正在气头上,一把又抢回缰绳,“不就给马儿喂些草料吗?我也会!”
自从那天来了个瞎眼的老道士,后来二夫人又过来,让二少爷代她去杭州给外公祝寿,他们出门已经快两天了。可这一路上,她极度不痛快,那位姓傅的小姐不会看人眼色,明明二少爷都不舍得差使她,她偏偏逮着机会就喜欢支使她干活。
本来干活自己也不怕,可她是沈家的丫头,凭什么要听一个不相干的人趾高气扬地差使?
她正和家丁们抢夺缰绳时,沈颐寻过来一看便皱起眉,“你们在干什么?”他一看流火气鼓鼓的神情,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忙拉下她的小手,“谁让你做这种粗重的活儿?我不过和掌柜的上楼去看了看,怎么你就跑来和他们抢起缰绳来了?”
“又不是我想来的。”她跟在他身后含糊不清地嘀咕。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大堂,傅晓蓉原本托着腮等在饭桌边,一见到沈颐忙站起来陪着笑,三个人一桌,一顿晚饭草草吃罢。
到了该掌灯的时候,流火正在沈颐房真帮他铺被褥。
沈颐原本在一边负手看着,忽然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她,羞得她小脸一发烫,急急地脱口,“二少爷,你、你可别胡来!”
他失笑,凑在她耳畔低声道:“我说过,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不许再叫我二少爷,要叫我随云,知道吗?”
“那我可搞不清啦!”她立刻聪明地反驳,“我如果叫你随云,那也是奉了二少爷的命令,可我要是不把二少爷当二少爷,那我也就不用再听你的吩咐啦!”
好伶俐的丫头!他一怔,这两句话还真难倒了他。
“但你要是不叫,我就永远是你主子,主子就有让丫头改口的权力——照这样论理的话,我们俩岂不是牵扯不清了?”
“成了成了,我还是乖乖叫一声随云吧。”流火任他搂着,笑盈盈地一摆手,“这理我可论不过二少爷,你这么一说,我的头都快绕晕了!”
沈颐把她的身子转过来,扶着她的双肩,柔声诱哄,“那你叫来我听听。”
“咦,我刚刚不是已经叫出口了吗?”她故意将目光转开去,笑得像只小狐浬。
“你别想唬弄我,刚刚那可不算。”他轻轻一刮她俏挺的鼻子,“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正正经经地叫我一声。”
叫就叫嘛,有什么了不起?流火垂下眼,低低地叫了一声,“随云。”
她虽然平日里讲话时常大剌剌的,但毕竟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眼下又是在心爱的人怀里,这一声叫唤出来,已不觉多了几分娇柔甜美的味道。
但他还不满意,依旧逗她,“这不成,我是要你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这么麻烦呀?
流火一听心就有些跳得慌乱,但没有办法,只好鼓足勇气慢慢地抬起头,她的目光一接触到他的,就变得有些出神,好半天才呆呆地叫出口,“……随云。”
结果她话音一落,他就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住了那娇小甜润的唇瓣。此时一室静寂,惟有烛火爆出轻微的劈啪之声,并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映照在地板上……
“我、我要回自己房里去睡了。”一番唇舌缠绵之后,流火清醒过来,长睫不停扇动着,羞怯地推开他。
她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房,刚关上门,却听到外面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咦,三更半夜的运有人乱走动?她小心地将门打开一条缝,惊讶地发现原来是傅家小姐。
按说这时节天气还未完全回暖,尤其入了夜,更有寒意袭人,但傅晓蓉却穿得十分单薄,只见她用两臂环抱住自己,一边走一边像是冷得直发抖,而看她走的方向,分明是去沈颐的房间。
好哇,她是想去向二少爷“献宝”!
“想到有这可能,流火心里就升起一把火来。哼!她白日里一趁二少爷不留意就找她麻烦,现在居然还想趁着夜色去引诱他!
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她愤愤地一想,立刻计上心来,借着月光,她转头瞅见房里的床幔恰好是白色的,嘴角一扯,眼里不自禁闪出恶作剧的光芒。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呜……呜……”
“你、你是人是鬼?”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怪叫声,傅晓蓉当即吓得打了一个寒颤,待转身一看,更吓得面无血色,咚的一声,背贴着墙壁滑坐在走廊地板亡。
只见一团人形的白布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地晃动。
“呜……小娘子,我是你的老朋友……呜……呜……我现在好冷,你冷不冷啊?”
“我……我不冷。”她死命地摇头,已骇得泪流满面。
偏偏那团可怖的白布犹在颤悠悠地飘出声,“可是我好冷……求你、求你扶我一把……呜……我好冷,我冷得站不住啦……你快扶住我……”边说边向她“飘”至。
可怜傅晓蓉背脊僵得笔直,吓得动也不会动了。
人形白布向她伸出手,“来……扶我一把——”
“啊!有鬼啊!”她尖叫出声,声音凄切得让白布里的“鬼”都吓了一跳,赶紧闪了开去。
而沈颐刚想解衣入睡,听到尖叫声立即推门出来,“出了什么事?”
“有、有鬼……”傅晓蓉依旧一动也不动,瘫坐在原地。
鬼?他皱紧眉,第一个想到的是跟账册相关的事,但当他蹲下去想扶起傅家小姐时,却发现她右手中居然握着一只死人手骨,他吓一跳,眨了眨眼,心念在电光石火问又放下心来。
他知道这“鬼”是怎么回事了。
“三更半夜的出了什么事呀?”流火也从旁边推门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二少爷!”楼梯上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睡在楼下的七、八个家丁们全数赶了上来。连客栈里其它的住客也被吵醒,纷纷探头出来。
“没事,傅小姐在廊上滑了一跤,错口乱叫而已。”沈颐一边强行扶起她,”
边跟家丁们解释。“阿仁,你们帮忙把傅小姐扶进房去。”他转身又一把拉过流火的手,“我有话问你。”
进了房关上门,他先踱过去点亮了灯,然后才负着手转过身,“流火,你过来。”
一对上少东家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流火反而觉得头皮直发麻。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才慢吞吞、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
他忧虑地看着她,忽然从身后拿出了那根死人手骨,递到她眼前,声音不软不硬地道;“这种东西不该随便拿出来吓人。”
“我只是讨厌她那么虚伪。”她垂下眼,闷闷不乐地说。
沈颐把手骨放到桌上,转而扶住她的双肩,“为什么这么说,嗯?”
她却推开他的手,径自在桌边托腮坐下,“从一跟她同路我就倒霉,她老是趁着二少爷你不注意就差使我做这做那,不喜欢我就明白说出来嘛,干么在你面前一套,在你背后又一套?何况她方才……衣服穿那么少,又鬼鬼祟祟地往你的房间走,我一时气不过才——”
“傻丫头,你有时欠缺的就是一些容忍之心。”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安抚地从背后环抱住她,“晓蓉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很娇气,又会耍些小心机,所以我从小到大也只把她当妹妹看待。至于这趟去杭州,我既然答应了娘把她平安送回家就不好食言,何况她只是一个外人,路上相处几天而已,有不痛快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说对吗?”
他放柔声音一解释,她的气就全消了。“好嘛,剩下几天我再也不捉弄她。”
“你这丫头。”他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放开她,转而拉她起来,“我看她刚刚是真的被你吓坏了,我不方便,你现在进去看看她吧。”
“我不要。”流火执拗地垂下眼。
“去吧,”他半催半哄地拉着她走向门口,“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方才扮鬼吓她,现在就得做菩萨去哄哄人家,她若是吓得丢了魂,我看你怎么办。”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结果第二日起床,流火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傅家小姐未免也太不禁吓,她只不过是用一块白布和一根死人手骨,就把她吓得慌不择人,昨晚一见到她就非要搂着她一起睡。
除了跟自己的老娘和两个姐姐,流火还没跟别人同床过,更别提这样一位哭哭啼啼,白日里还互相看不顺眼的小姐了。
更惨的是,天亮后傅晓蓉一醒来,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姿态,把她赶出了房。
呸!上辈子欠她的啊?!
流火满肚子怨气地回到自己房里。虽然那傅家小姐的身子香香软软的,可她以为她就乐意让她搂着过一夜呀?这事儿追根究底,都怪杀千刀的二少爷,他不让她过去就没事了。
用完早饭、结了帐,他们继续赶路。
照例是傅晓蓉坐在马车中,流火、沈颐和家丁们一起骑马。
过了片刻,傅晓蓉忽然叫停马车,兴致勃勃地下了车,提着裙跑到前面对沈颐道:“随云哥哥,我在车厢里坐得实在厌了,你教我骑马吧!”
“你不怕摔下来?”沈颐勒住马,含笑看她。
“我不怕!”她轻快地摇摇头,不复昨晚的懦弱瞻怯之相。说罢,她瞅了瞅流火胯下那一匹骨架尚矮小的马驹,故意笑眯眯地建议,“随云哥哥,流火也是女孩子,她成天骑在马上一定累了,不如你就让她把马换给我,她去乘马车吧。”
唉,成天瞎折腾!流火不等二少爷吩咐就主动下马,把缰绳交到她手中,“傅小姐,你请吧,这匹小马乖着呢,不用担心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