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平静,语中却带了几分绝不让步的沈毅,颇有一点容恬的冷然霸气。
冉虎略为惊诧地看他一,暗忖,不愧是西雷王的下属,胆气比得上我们萧家杀手团了,问,你有什么打算?」
子岩道,「海盗数百年来反咱为政,逍遥惯了,目前应该只是遇上一个力量比他们更强大的人,不得不降伏归顺而已。一旦这个统一的领袖消失,被整合起来的海盗一定会人心离乱,四分五裂,那个时候,监视网亦不复存在,我们可以趁机将他们逐个击破,开通航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策略目前正好适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好!这句话说得精辟。」
子岩眸底溢出一丝笑意,「这话是听鸣王说的。冉总管日后见到你家少少,一定可以听到更多精辟的话。」
「哦?听你这么一说,更我渴望早日见到少主了。哈,当初谁想到天下有名的鸣王,会是老主人的亲子呢?」冉虎一笑之后,回归正题,「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我们并不知道海盗的领袖是谁?其次,就算知道,又如何使他消失呢?」
「我有办法。」
「嗯?」
子岩从怀中掏出一封束好的书信,递给冉虎,「请冉总管派人把此信尽快送达,说不定我们可以赶在鸣王到达之前,把这件事情办好。」
冉虎接过书信一看,上面写的却是「单林二王子贺狄亲收」的字样,奇道,「怎么这竟然还和单林的王子有关?」
「冉总管不用多问,尽快把这封书信送达就好。海盗虽然猖獗,但是对一些按时交纳钱财的借道渔船会给予放行,只要给足够的金银,他们不会不答应捎带一个送信人到达单林。」
子岩说完,终于微微露出一个笑脸。
他知道这封信可能带来怎样的后果。很奇怪,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他觉得自己了解那个男人。
骄傲,霸道,不择手段,不可忍受别人的轻忽,而且────睚眦必报。
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刺伤他的右肩。
不管怎,子岩无所畏惧。
后果如可也不会使他担忧,他太清楚这条航线的重要性,一年之期眼看就到,他见识过萧圣师的的无情,他知道大王绝不会让萧圣师碰鸣王一根头发。
除此之外,大王正是最需要萧家财富支持的时候。
必须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打通航道,不管这方法多么愚蠢、不可思议,即使仅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希望。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子岩黑得发亮的眼睛,即使在他灿烂日光下也没被掩盖丝毫光芒。
他不知道,就是这样轻轻的,如阳光般自信淡然的微笑,在那个被偷袭的夜晚,深深印在那双充满嚣张欲望,不屑世间一切法规道德的眸内。从无一刻,被淡忘。
*****
怎么能忘呢?
记忆,从来都不是听人使唤的玩意。
他是单林最有花天酒地天分的王族,他的另一个天分,是在让人神魂颠倒的花天酒地中保持绝对的清醒。
而欲醉未醉的时刻,他不曾忘记过那个叫子岩的男人分亮。
为什么?
那样平平的胸,那么算不上娇美的脸庞,那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微笑,也许还算不上是个微笑,也许仅仅是离去前的警告、挑衅,或不屑。
「王子…..」伏在松软大毛垫上的美人宛如细蛇一样缓缓缠上来,吹气如兰。
贺狄调笑着抚着她丰满的胸部,接着,却只把她轻轻推到一边,独自提杯慢饮。
同国新送来的处子美是美极,可惜没有太多新鲜之处,不过几天,他又该死的想起了那个一去不回头的家伙。
美人幽怨地看他一眼,目光恰好被贺狄扫到,吓得她立即低头不敢动弹。
贺狄没理会她,目光转到左边另一个跪着伺候的美人身上,她也是同国送来的礼物,刚成为贺狄的美姬不久。
贺狄邪气地提起唇,一手拎着她的胸襟,把她跌跌撞撞地按到自己胸前,让她精致的脸蛋贴着自己敞开衣襟下的胸膛,笑着闲聊似的问,「妳们大王子最近送过来的黄金数量少了两成,怎么,他王子府的小银库都被他的王叔接管了?」
美人胆怯地抬了一下眼,细声细语,「奴婢怎么知道庆离大王子的事?奴婢被送给王子您,就只知道您,不知道其它王子的事了。
「小嘴真甜。」贺狄漫不经心地捏了她的脸蛋一把,心里却无由来一阵焦躁。
海那边大战乱即将开始,他这一年来趁着时机收拾整顿海盗收归己用,东起莫东海峡,南至辽阔单海的边缘,整片被世人统称为单林海峡的海域,已经牢牢被他掌握在手中。
单林王族这边,仅有一个没多大作为的大哥算是王位继承人,勉强在名头上胜他一筹。
难干的事情干得差不多,享尽各国美女娈童后,他却觉得越来越不满足。
是不是太久没有生事了呢?还是缺了血的腥味?
贺狄在大软垫上换个惬意的姿势,按捺着自己不去想那具恐怕已经深深刻在脑中的躯体。
精干的男性身躯,应该没有任何值得垂涎的地方,却挥之不去,让人浮躁。
当日他潜在船下,仰头偷窥靠栏远眺的他时,就该下定决心生擒他。怎么会,在好不容易制住他后,优哉游哉地用剑挑破他的上衣,仅仅满足于调弄两颗可爱的红豆,而让他寻到逃跑的机会?
那一夜之后,贺狄一边抓紧收服各股大小海盗,一边严查子岩的来处,他为可以逃过各处暗哨来到这不应该被闯入的海淢?贺狄由此发现了监视网中诸般漏洞,雷厉风行修正,加强了整片海域的进一步监视控制。
任凭子岩再聪明,也万万不会猜到,如今海盗俨然成一体系的监视网,自己就是直接促成其日趋完善的最大原因。
贺狄自问自己对于单林海峡的监视掌握绝无纰漏,只要那个让他想得眼睛冒火的男人再出现,一定可以被察觉并且迅速捕获。
他看过那个男人的眼睛,他懂得那双眼睛,绝不会因为一次黑夜的偷袭而畏缩地躲避保命。
子岩,一定会再来的。
令人挫败的是,那个男人,竟如此机露。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可恶!
不过,如今,总算又有一些有趣的事可以稍微让他动弹一下筋骨了.几天前,他接到下属报告,有四艘小型商船图不经允许穿过监视网,但都是远远瞧见海盗踪迹,竟不经一战,立即弃船逃生,甲板船舱上散布些许金银,显然是为了让海盗们争抢金银而争取更多逃生时间。
有趣,同一天,出现在海域之内,同样是小型海船,同样的伎俩。
更有趣的是,对方选择的四个突破点,颇让人深思。
这在别人看来不足一提的小事,却让贺狄陡然警觉,同时,一股异常的兴奋难耐蔓延全身。
会是谁?
还能有谁?
经历了无数次希望之后的失望,他深深藏起心中的焦灼。
他必须比从前更有耐心。
他派了最能干的下属空流调查此事,耐心地在美女蜜酒中,等待下属的消息。
而这一次的耐心,似乎得到了回报。
「王子,似乎有新的商船准备穿越单林海峡,不但如此,打探得来的消息,他们似乎是想开拓一条稳定航线,贯通西雷和单林,以便采买运送我们单林的双亮沙。」
「哼,好大的胃口。」贺狄舒服地靠在高高锦枕上,冷笑,「单林海峡是我的地盘,他们想过就过吗?双亮沙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是谁那么不自量力?」
「他们的船只上有萧家旗号,而且早就有传闻,说萧家少主接受萧家上一代主人萧纵的命令,要开这条航线。」
「萧家少主?就是那个被西雷王宠得过了头的鸣王吧?」
「正是,而且听说他即将抵达同国,极有可能是为此事而来。此人名声虽大,但未必有多厉害。可是……王子还记得当年那个跳海逃走的男人吗?」
贺狄的眼睛骤然闪过锐利光莣。
「哪个?」轻描淡写的语气。
他的喉咙,却一阵阵发紧。
抚摸着身边美人长发的五指缓缓收拢,让美人吃疼地发出一声低低娇呼。
「那个叫子岩的。」属下禀报道,「他也在那群人里。」
空流曾经跟随贺狄偷袭子岩,熟知子岩的样貌。而且,王子自从他逃脱后,还特意命令绘了一幅「逃犯」的画像。
「是吗?」
「确实如此,我敢肯定是他。」
「哦?」贺狄轻轻的,似乎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声。
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似乎无动于衷的一声,是早在他心内盘旋多时的欲望的宣泄,如一个庞大的海洋,终于,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一道小口。
最初的迸发似毫不起眼,但后果,却永远会出乎世人所料的震撼。
贺狄在轻轻的应了那一声后,继续保持了他的耐心。
对于子岩,那个交手其实只在瞬间,影子却像在心中存在了万年的对手,贺狄彷佛早就练就了与他对阵的熟悉。
他的耐心,在子岩请冉虎派人送来的书信到达后,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展开书信,贺狄看过后,命侍女端宴会上才会使用的纯金大酒杯,畅饮了一大杯后,从大软毛垫上端坐起来,显得天性冷酷无情的薄唇极缓的上扬,「空流,你知道这封信里说的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
「他约我十日之后,挑一个地方决战。」贺狄笑得十分欢快。
空流吃惊后,微怒道,「这人真是不知死活,愚蠢至极。」
「他才不蠢。」贺狄摇头,「此人剑法高明,若真的豁出性命,拚死和我一战,也许真能把我杀死。只要杀死我,海盗们必然分裂,双亮沙航道开拓就再也不成问题,这是挑战我最好的后。他以单林二王子的称呼来送达书信,正是为了逼我答应决战,要是不答应,他必定会将此事四处传播,使我背上怯懦的名声。他是想藉此先削弱我在海盗中的影响力。其实他想的也不算错,这人很了解海盗只认强者为首的霸道贼性。」
空流经他分析,点头认同,但又道,「这人对王子在海盗中的威信一定没有深入认识,不然就会知道无论王子怎么答复,都不会动摇王子在海盗中的地位,不过,属下对王子的剑法深有信心,即使王子应战,戦死当场的也只可能是这个狂妄的小子。」
贺狄五官端正,甚至可称得上非常英俊,但眼睛细长,为他增添不少邪气。唇边带笑更得邪恶,同时却有具有一股强烈吸吲人的魅力,让身边美人都暗暗动心。
「这封挑战书,王子打算如何应对?」
贺狄高深莫测地微笑,重新躺回舒服的层层锦枕中。
「遂其心愿,未免让他瞧我不起,这封挑战书,我就当没见过。」
「没见过?」空流愕然。
以王子睚眦必报的性情,这种反应可真不可思议。
「空流,从今开始,用尽一切办法打探萧家少主的动静。」
「这…..」在贺狄身边跟随多年的空流,深知王子不喜欢多事的下属,吐出一个字后立即收回,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派人收拾大船,准备行装,召集精兵,一律配最好的武器,船上多多载上双亮沙。」
贺狄的命令又让空流愕了一下。他应了之后,小心地探问,「王子打算去哪里?」
「他为了开拓双亮沙航线,不惜约我生死相搏,已经是一大错误。」贺狄微笑着把身边一名美人召过来,扯开自己上衣,露出右肩上的伤痕,命她匍匐下来用尖来回轻舔旧伤痕。一边享受着肌肤被美伺候的销魂感觉,一边回忆剑如闪电,刺伤他肩膀的那个人,闭着眼,最后命道,「立即送信给同国大王子庆离,告诉他,本王子惊闻他父王的事情,深感哀痛,即将亲自到同国慰问。」
那彪勇刚强的男人,原来将那个所谓的鸣王看得如此重。
只要箝制住鸣王,就等于箝制住了他。
拥有那样正直硬朗眼神的男人,总会为了某个重要的东西牺牲自己。而善用别人的牺牲,也是贺狄极重要的天分之一。
就如子岩万万猜想不到海盗的监视网因他而进一步完善般,子岩也万万猜想不到,他打定主意毅然死战,挑战贺狄,一举挫散已经形成坚固团体的海盗的策略,竟使凤鸣本来就多灾多难的同国之旅,又增添了一层诡异的变数。
第三章
萧家的大船队,终于晴空万里的天气下起锚。
起锚的原因,并非是凤鸣一直等待的好消息来了。
唉,坏消息倒一个接着一个。
首先是关于文兰,那位可怜的萧家下属东奔西跑,终于将凤鸣给摇曳夫人请求赐予文兰的书信交到摇曳夫人手上,也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摇曳夫人的回信带了回来。
摇曳夫人的风格一向很直接,回信上面寥寥几字,把她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简直和她当初写给萧纵的逼婚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子无礼,为娘的文兰辛苦种得,让你随便送人吗?
满怀希望的凤鸣和众女眼睛发亮的打开信笺,看完这明白得不能再明白的回信,顿时眼神呆滞。
很明显,这位爱得凤鸣老爹要死要活的摇曳夫人,对自己儿子的爱绝比不上对老公的万分之一。
凤鸣听这个语气,八成再写信也讨不来文兰,想起对杜风信誓旦旦,现在竟然拿不出东西,不由坐困愁城。
其次要命的,是子岩的信。子岩这家伙真是可恶,老老实实查探同国情况也就算了,怎么却独自去惹那些海盗?
罗登对凤鸣所说的单林海盗的厉害,到现在都凤鸣心惊肉跳,他越想越不安,唯恐子岩在同国出事。
船队停泊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等文兰和子岩的消息。现在文兰是等不来了,子岩又可能会有危险,凤鸣哪里还坐得住?接了摇曳夫人信后,凤鸣呆了半天,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命人把罗登唤来,下令道,「立即起锚,我们到同国去。」
「是不是太匆忙了?」没想到第一个出言阻止的,竟是洛云。
众人都觉得愕然,几道目光交错停在洛云身上。秋月更睁着大眼睛,奇怪地打量他。
闻讯而来的洛宁跨进房门时刚好听见洛云的话,立即肃然接口道,「少主已经有所决定,属下自当遵照行事。」回头吩咐身边一名侍卫。「去,告诉其它船只准备起锚。」回头时,目光从洛云脸上扫过,眸中另含深意。
洛云冷目迎上,又看看凤鸣一脸焦灼的表情,知道起锚势在必行,自己虽然知卜同国一定有凶险埋伏,但涉及母亲,绝不可对凤鸣泄露丝毫,只能僵着一张俊脸,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