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会朝哪边移动。
这是他小小的恶作剧与测试。
“图稿怎么了?”他装模作样,正经八百地问着。
“啊,经理?”设计师这才发现他来了。“上次你打回票的发饰,我有修正了……”
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的杜沛蓁,心跳得飞快,面色有些苍白,键盘上的手僵着无法动作。
太近了……
这两个人离她太近了!
她脚掌抵着办公桌下的挡板,膝盖用力,椅子滑了出去。
她突兀的举动,引起旁边三人的好奇。
“沛蓁,你在干嘛?”程川哲先开口质问了。
“我……去洗手间。”怕回来他们还要占着她旁边的位置,故又说了句:“你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讨论?不然我无法工作。”说完人便转身走了,疾步的模样,好像快尿出来了。
“啧。”叶铁复弹舌。
让她给逃了。
设计师有些诧异地转回头来,“经理?”
“怎?”回视他的眸冷如刀。
“没事。”他应该听错了吧,号称泰邦大冰山的叶经理怎可能发出那种弹舌音呢。
“这是女性游戏。”一语指正完,叶铁复便往外头行去。
“发饰颜色换粉色系的吧,粉红在这人物整体上有点俗气,粉蓝或粉紫。”程川哲提示得更仔细些。
为了配合主子那爱装酷的性格,当秘书的就得当肚子里的蛔虫,讲得更仔细些,否则,哪懂得他的意思。
“噢。”动画设计师挠头看着草绿色的发饰,点头回座。
走进洗手间,杜沛蓁心想既然人都来了,那就顺便上个厕所吧,希望她出来时,那几个人已经讨论完,或转移阵地了。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鼻间似乎还残留叶铁复的古龙水香味,不是她印象中那种浓烈迫人的味道,是似早晨露水的清新气味,让她打破以往对于古龙水的偏见。
但一直存在着也真是见鬼了。
她揉揉鼻子,洗干净双手,走出厕所时,赫然瞧见叶铁复从另一旁的男性厕所出来。
要闪躲已经来不及,因为他看到她了,只好硬着头皮,将脚步加快,也就是当作没看到他。
又无视他?
叶铁复觉得头顶有股气冒了上来,都要怒发冲冠了。
这是正常女人的反应吗?
不是他臭屁,他从小到大都是人见人爱的,没有人看到他像看到了鬼一样……难道他的谎言被拆穿了?她知道他其实就是她的国小同学?
这应该不可能,又没有人知道他哪间小学毕业的,虽有几位他的同辈亲友也在公司里上班,但皆属不同部门,据他观察,杜沛蓁除了公事以外,根本不跟其他人有交集,据说她在担任柜台小姐时,也跟另一个同事处不好,换言之,她不是善交际的人,怎可能跑到别部门,还认识了他的亲友。
烦啊!
这女人真是麻烦,老是制造新问题让他在心口烦,真想一掌将她推到墙上,逼她吐出事实来。
回到办公室,他不用细瞧,就知道不少女同事在他进门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把头抬起来,光明正大或用眼角偷觑他的一举一动,但他笔直前进的那个方向,那个背对他的
女人,却是很专注地面对她的电脑。
他没有办法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背对着他的关系,因为多次验证,她根本不正眼看他的。
值得欣慰的是,她也不正眼看别人……
shit!他是叶铁复耶,受到跟一般人同样的待遇有什么好高兴的?
而且她有时对他的反应,比其他的同事还要激烈,活像……活像看到蟑螂一样。他不由得想起那本小册子,对叶铁复的形容——
他本身就是一只蟑螂。
没解开这个谜,他真的真的晚上睡不着觉啊!
他走到秘书助理的位子,湾下腰。
正专注打字的杜沛蓁忽然感觉那股清新的古龙水味袭来,纳闷转头,赫然发现叶铁复不知何时来到她的座位,手肘撑在桌子上。
“经……”
她惊愕开口的同时,叶铁复转过头来,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弧度圆润,准头略低的鼻尖就擦过她的。
她一呆一愣,脑子瞬间失去了功用,傻在原处。
叶铁复以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低声调侃道:“想偷亲啊?”
下一秒,杜沛蓁臀下的椅子滑开,撞上旁边的程川哲。
“在干什么?”忙着校正会议文稿的程川哲一脸不悦的将不明原因撞过来的杜沛蓁推回去。“经理?:”叶铁复三不五时跑来秘书办公处干嘛?
叶铁复稳稳接住杜沛蓁的椅子。
“进来。”叶铁复在外的风格一向是言简意赅,不说废话。
杜沛蓁立刻转头对程川哲道:“程秘书,经理叫你。”
“我是叫你!”觉得一股气还冒着的叶铁复干脆将她揪起来了。
“别拉我,我会自己走!”
但叶铁复才不管她的抵抗,将她揪进了办公室。
外头,一片议论纷纷。
“杜沛蓁做了什么,惹经理生气了?”
“很少看经理生气的耶。”
“一定很大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只有程川哲神色冷淡。
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真是一群单纯无知的人。
他默默,在心里吐槽着。
进了办公室,门也关上了,但叶铁复仍是没有松手。
“放开我。”
放开,你又不知要跑哪去了。
叶铁复以为他是在心里想着的,没料到自己竟然说出来了。
“啊?”他说什么?杜沛蓁怀疑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那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事?”不能放开她好好说吗?
“你国小的那个跟我同名同姓的同学,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记恨这么多年,还想杀了他?”
“这不关你的事吧?”
“当然关……不关我的事,”可恶,他就是那个国小同学啊。“但因为他跟我同名同姓,所以我就特别别扭,总觉得好像我也受到牵连一样。”
“但你们是不同人啊。”
“但你对我的态度,让我觉得是同一个人!”
“你想多了。”快放了她呀!
他还是揪着她的领子,两人距离超近的,当他一激动时,鼻息都喷到她脸上了,他手只要抬高点就会碰到她的胸膛,让她慌乱得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讲。”他命令。
“不。”
“快讲。”
“不要!”
“我叫你讲就讲。”
“我说不要就不要!”
“你不说我就开除你。”他一时口不择言,吼着下了威胁。
不说就开除她?
这人是暴君吗?
“你跟他还真有点像。”杜沛蓁咬着牙指控。
“我……”
“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很讨厌我,跟你一样会吼我,踹我桌子不让我吃饭,叫喜欢他的女生欺负我,把我拖进厕所泼水、泼尿,叫我一个人扫整间教室之类的。我讲完了,可以了吗?你高兴了吗?”贝齿用力咬着的下唇颤抖着,眼眶因为激动而发红。
她一点都不想回想起这件事,即使岁月也无法抹平的伤,她不仅受到欺负,还遭受了背叛,她不信任人类,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要不是家中经济有了问题,她只想躲在厨房一辈子。
为什么这个跟“叶恶魔”同名同姓的男人要逼她说出来呢?
这人也是个恶魔吗?
看别人痛苦他很开心吗?
“我才没有……”做这些事!
“没有什么?”
他松开了她的领子,杜沛蓁还以为她可以走了,没想到他竟抓住了她的手。
“你刚说的都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该死的他又不能反驳说,他根本没做过那些欺负人的事,也对她没有半点印象,这样她就会知道,他就是她口中的叶铁复了。
她很恨那个人啊。
也就是很恨他啊。
可是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他欺负过她?
如果说是幼稚园时期,那么他还相信,因为他幼稚园时期的确是个混世小魔王,但国小时期,他已经是个鼎鼎有名的酷哥了,连女生都懒得搭理,更别说欺负了。
但她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更何况对他说这种谎有什么意义?
她强忍的模样让他感到心疼,如果那是别的男人,他一定毫不留情的将对方痛揍一顿,可她口中的“加害者”是他本人啊,但他亦很肯定,他小学时绝对没有欺负过人。
“我没有因为你跟他同名同姓,就迁怒到你身上。”杜沛蓁猜他可能因为她与人保持距离的态度,误会她借题发挥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不想跟任何人有往来,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跟外面那些人一样?
“如果这样你觉得不爽的话,那就开除吧。”她盯着牢牢抓着她的大手,心情抑郁了起来。
其实他是不一样的,她心里很清楚。
比起其他同事,她更回避着他。
这个人跟叶铁复同名同姓,但他偶尔体贴的举动,会让她联想起,那一日,与她起在垃圾场养猫的“叶恶魔”,所以她更害怕他变脸,故更回避与他的相处。
终于,他也是变脸了,直接威胁说要开除她。
她在那个瞬间,觉得自己被关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处,再也出不来了。
“我不会开除你,我刚那是气话。”叶铁复懊恼道。
杜沛蓁扬眸,很是意外。
是气话,不是变脸?
她总算正眼看他了。
叶铁复低头,牢牢锁定她的眸,杜沛蓁被他瞧得心慌意乱,慌慌张张想别开,叶铁复见状,立刻扣住她的脸。
“看着我。”
“没别的事我要出去忙了。”
“杜沛蓁!”他双手夹住她的脸,硬逼她转回来。
“晃开偶!”杜沛蓁抓着他的手腕,想将凌虐她脸颊的手拉开。
“还有眼睛,”叶铁复是男人,力气大,双手控制脸的方向的同时,还有余裕以手指撑开她的眼皮,“眼睛也不准乱瞟,不可以看别的地方,看前面,喂,给我看前面!”
杜沛蓁抗拒着不想随他的意,叶铁复真想直接两手戳进她眼球,固定位置。
杜沛蓁觉得她快疯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搞的?他难道一点都不觉得他现在的行为非常的幼稚吗?
堂堂全国前十大的集团部门经理,女人心中的酷帅男神,形象完全崩解了啊!
“晃开……”杜沛蓁一掌拍向他的面颊。
这一巴掌,总算甩开了他。
见他一脸难以置信的错愕神色,杜沛蓁反而忍不住笑开来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超白痴的,什么酷哥形象,完全毁于一旦了啊。
第4章(2)
见她掩着嘴开怀畅笑的模样,真是一个字——甜。
就算被打了一巴掌的火气也会在瞬间浇熄了。
至少,她可没对其他同事这样笑过,连微笑都没有呢。
“看在你笑的份上,我原谅你打我。”
“我不是要打你,是你一直夹着我的脸,我是要推开你!”杜沛蓁理直气壮,严正反驳。
“我脸会痛,就是打。”
“噢,那,对不起。”
“道歉就有用,那要警察干嘛?”
他这是先声夺人吗?
“不然你要怎样?”
她是在指责,但听起来颇像在娇嗔,害得他心痒痒的。
“我要怎样呢……”他脸一靠近,她立刻就往后退了,叶铁复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措手不及的杜沛蓁脸撞上了他的胸口。“不准再躲开了。”
那句话应该没什么意思的……
但她的心脏却很不争气的卜通卜通跳得飞快。
她觉得她快不行了,她的头昏昏的、脑子钝钝的,而且……而且他把她的下巴抬起来要干嘛?
她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心脏即将炸裂开的瞬间,门上传来“叩叩”敲门声响。
“经理,”是程川哲敲的门,“要开会了。”
叶铁复迫于无奈放开了她。“我等等就过去。”
杜沛蓁恍如大梦初醒,急急忙忙退开,一脸燥热。
“先去开会。”瞧她脸红似番茄,叶铁复忍不住逗弄了她一下,“你等脸不红再出去。”
这一声叮嘱,让那颗番茄,一下子变熟烂了。
叶铁复轻咳两声,压制住满腔笑意,拉整了一下弄皱的衣服,方才走出办公室。杜沛蓁两手猛朝发热的脸颊拓风,不知该如何是好。
疯了吗?她刚竟然有期待?
她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他是在戏弄她吗?还是……
不!她用力摇头。
她才没那么不自量力,觉得他喜欢她。
况且,他那么受女人欢迎,如果像她这种平凡的女生,他都会无聊逗弄一下的话,说不定全公司的女人都被他逗弄过了。
她不想被当成玩具,也玩不起任何游戏,她只是个没用的小孬孬,遇到她没有办法解决的事,就只能选择逃避。
她推开办公室大门,直直往前走。
“杜沛蓁,你要去哪?”一名程式设计师在电梯口遇到她,好奇的问。
“我早退。”她转身,改从安全梯下楼。
杜沛蓁一路走回家。
她家位于一条繁忙路口的街道内,隔壁三角窗是家便利超商。
一楼是店面,二楼是楼高略微低矮的住处,杜家一家人在此已经居住三十年有余了。下午时分,没什么客人,埋首熬煮糖浆的杜母细心的转动锅内汤匙,预防烧焦,当快速的脚步声响起,专注的她本能的抬起脸,机械化的喊了声“欢迎光临”,却是看见不明原因双颊发红,不住喘着大气的女儿。“你发烧了?”要不然脸怎么这么红?
“啊?发烧?”杜沛蓁手搁上额头后,才发现母亲误会了什么。“没有啦,我没有发烧。”她下意识避开母亲审视的视线。
她从公司出来后,脑子仍是紊乱理不清的状态,连公车都忘了搭,一路快步走回来,怎知,那被叶铁复逗出的红潮,还是没退。
“但是你脸很红。”红得很诡异。
“被太阳晒的啦!”杜沛蓁岔开话题,“妈——”
“对了,你怎么现在就下班了?才三点耶。”女儿的下班时间不是五点半吗?
不过这是指正常情况,听说他们公司现在很忙,加班到七八点是常态,还有人连着好几天回不了家的。
“妈,你先听我说。”杜沛蓁一口气将想讲的话说出来,“我想,现在店里生意这么差,老爸也没工作了,干脆趁台北的房价还不错的时候,我们把店卖一卖,去南部重新开始。听说准备个一千万就可以在南部乡下买到独栋透天房子,我们家的店至少可以卖个两三千万吧,就算花一千万买房子,还有一两千万的存款,干脆你跟爸就退休养老,而我去找个一般事务性的工作,每天准时上下班,这样的生活不是很悠哉?也不用烦心!”
“我看你是中暑了吧?”难怪脸那么红,脑子也不正常了,竟然说要搬家?
台北住了五十几年了,老朋友都在这,她怎么可能舍得放下这一切,搬到人生地不熟的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