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当她头痛欲裂地醒来,赫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最困窘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她竟然像只八爪章鱼似巴着面前的男人不放。
那个男人当然就是杜尔寻。
当时她受到太大的惊吓,几乎弹开他身上的同时,也惊动了浅眠的杜尔寻。他张开眼睛,她才看到他眼里布满了血丝,想来是一夜都没睡好。
“早。”声音沙哑而慵懒,让闵彩儿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为什么……你……我……怎么会这样?”天啊,她分不清头痛是因为喝了酒宿醉还是因为看见眼前的景象。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似的,闵彩儿动作迅速的拉开棉被一看。看到棉被底下的自己仍然穿戴整齐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你怕你酒后乱性对我乱来吗?”杜尔寻促狭地笑了,伸伸懒腰后猛然把她再圈回自己怀里。
“我好累,还没睡够。”把她安稳地纳进怀里,杜尔寻轻柔地说着,吐出来的话像是咒语似的让闵彩儿全身一阵轻颤,酥麻不已。
紧张而羞赧到一个难以承受的临界点,闵彩儿完全忘了该怎么反应。
不过……一阵异样的感觉从喉头冒出。
昨天喝太多酒的报应总算开始了,她……好想吐!
“呕……我想吐……”说完,闵彩儿几乎是从他怀里跳起,只想直奔厕所。
“喂,那是门口,厕所是左边那一间!”看着闵彩儿惊慌失措、又羞又气的模样,杜尔寻再次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唉!都过去几天了,闵彩儿只要一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困窘极了,也对自己脱轨的行为无法释怀,耳边似乎还萦绕着杜尔寻那毫不掩饰的笑声。
而最令她感觉下自在的,却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对那一天被杜尔寻拥抱住的感觉念念不忘……天啊,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真是让她羞到了极点啊。
“唉……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闵彩儿忍不住嘟起嘴低喃,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啊。
不过……这种感觉其实……老实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唉,这就是她之所以烦躁的原因了吧?说起来又羞又气,但又好像没那么讨厌啊。
“等会爷爷看到我这样子,肯定又要笑我了……”杜柏松可是个精明的老人啊。好几次她分神都被他抓个正着,最近这种状况似乎愈来愈频繁了。
对了!提到杜柏松,闵彩儿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看挂钟。
差点忘了跟爷爷约好下西洋棋了。不过,看看时间,爷爷也该来啦,他可是超准时的老人呢。
说时迟、那时快,门铃在此时准时地响了起来。
然而,不同于以往,今天的门铃声显得又急又长,好像在催促什么似的连续响个不停。
“好啦……来了、来了,才说您今天怎么慢了呢。”闵彩儿微笑地朝门外大喊,小跑步出客厅、穿过门外的小花园,准备为杜柏松开门。
然而门一拉开,闵彩儿却发现站在外边的人并不是和她约好要下棋的杜柏松。
“少……少夫人……”门外的人显然是急胞过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桂嫂,你怎么啦?急成这样。”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妇人,正是平时负责管理主屋一切细节的管家,也可以说杜柏松在台湾的生活起居都是她在照料。
“少夫人,不好了!”桂嫂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双手紧紧抓住闵彩儿。“刚刚老爷子准备要出门找您,可在出门的时候却突然砰一声昏倒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小张刚刚紧急帮老爷子急救,也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现在应该快到了!我……我就赶紧跑来找您一块去医院!”
“什么……”心咚地一声响起了巨雷。“快!我跟你到医院……快!”闵彩儿拉着桂嫂就往主屋方向冲。
边跑,闵彩儿不忘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联络杜尔寻!快……可是,他在哪儿?家里?学校?
杜瑞扬和倪凤这会又不在台北……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杜尔寻……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啊!闵彩儿感觉自己完全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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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寻匆匆赶到医院手术房外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手足无措的闵彩儿,她身边还站着泪流满面的桂嫂、焦虑的司机小张。
刚才他在学校上课,课上到一半,突然被行政人员打断,接到的就是这个消息。
杜尔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必须冷静,然而他却没发现目己吐出来的话竟带着微微颤抖。“彩儿,爷爷呢?”
“杜尔寻……”闵彩儿总算是看见他了,仿佛等了一生一世那般漫长。
“少爷……”桂嫂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爷爷怎么了?”顺着闵彩儿的视线,杜尔寻望向手术房外的萤幕。
杜柏松手术中
“怎么发生的?”
“本来一切好好的,谁知就在老爷子高高兴兴要出门找少夫人下棋的时候,突然在门口就倒下去了……”想起刚才老爷子昏倒的画面,桂嫂仍显得惊魂未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杜尔寻显得有些茫然。一向比谁都坚强刚毅的杜柏松怎么可能会说倒就倒7
“刚才医生说是脑血管破裂,必须马上送开刀房,必须请家属签名,我……我找不到你,只好签了……”闵彩儿的声音哽咽,为了自己帮不上任何忙而自责着。
“嗯,你做得很好、做得很好……”杜尔寻伸出双手将闵彩儿抱进胸前低喃着,说出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闵彩儿还是自己。
碰触到杜尔寻温暖的胸膛,闵彩儿的泪水终于决堤,虽强忍着不哭出声音,却忍不住呜咽。
“别担心,爷爷会没事的……”杜尔寻再用力抱紧她。
会没事的,因为他是杜柏松啊。那个坚强又固执冷酷的商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小病小痛就被打倒!他们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他还在等杜柏松为他这几年来对他的严苛和冷漠道歉啊,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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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完脑部手术之后,杜柏松当天就直接转入脑部外科加护病房。刚开完刀,主治医生曾与杜尔寻有过深谈,说明杜柏松手术一切顺利,还好及时送医,所以出血状况已经完全排除了。这一次会发病,最主要是因为高血压症状引起脑血管破裂,也就是俗称的“中风”。
杜尔寻着急地问主治医生,既然手术顺利,为什么杜柏松却仍然没醒?而且还必须住在加护病房里?
主治医生耐心解释这是因为通常动了脑部手术的病人不一定会马上苏醒,一般都要住进加护病房里观察,等到醒来后状况一切稳定,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今天是杜柏松住在加护病房的第二天了,松了口气之后的杜尔寻却有些恍神,呆坐在加护病房外,鲜少开口说话。
闵彩儿提了早餐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个模样的杜尔寻。
经过一天的调整之后,她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不少,尤其在听见杜柏松安然无恙后,她的精神总算回来了。
“杜尔寻,你吃点东西吧。”闵彩儿站在他面前,语调轻快,希望能让杜尔寻放轻松些。“我买了豆浆和米浆喔,还有蛋饼、馒头、包子……
好好吃喔。”
坐在椅子上的杜尔寻忽然一把抱住闵彩儿,整张脸贴着她的腹部。
“怎么啦?爷爷没事啦,医生说他现在只是在观察而已啊。”闵彩儿微笑,像安抚小孩似的伸手轻抚他的头。
“唔唔……”杜尔寻闷哼。
“别担心,爷爷没事了啊。而且你爸妈已经在楼下了,他们马上就会上来。”昨天夜里她透过层层管道总算是联系上人正在台东游山玩水的杜瑞扬夫妻;接到消息后,他们连忙从台东赶回台北。
说人人到,杜瑞扬和倪凤急促的脚步声从加护病房外的长廊远远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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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了两天之后,杜柏松总算清醒了;虽然精神状况还不算太好,但能醒过来杜家人就心满意足了。目前就等医生判断,若状况良好,便可以马上转进个人病房。
“大早,杜瑞扬就高高兴兴地随护士小姐去办理个人VIP病房申请。
听到杜柏松没事之后,杜尔寻和闵彩儿马上被倪凤赶回家,命令他们得好好休息补个眠,睡饱了,精神好了,再来看杜柏松。
也的确,连续两天未合眼的杜尔寻和闵彩儿着实累了。
“你妈叫我一定要看你睡着才可以喔。”回到家之后,闵彩儿像个管家婆似的随杜尔寻进了房间。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进杜尔寻房间,但她根本没心思想这么多,只怕杜尔寻会累过头。这两天,她至少会趁空档在医院打个盹,回家替杜柏松整理衣物时也睡了几个钟头,杜尔寻却是连眯也没眯一下。
盟洗完后,杜尔寻马上钻进被窝里。看到杜尔寻疲倦的神色,闵彩儿的心倏地放柔软,在床边温柔地替他拉拉被子。
“你明明很关心爷爷,为什么刚才爷爷醒了却又不进去看他?”闵彩儿柔声问,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在医院里杜尔寻坚持不进去看杜柏松。
杜尔寻闭上眼,摇摇头。
“好吧,你好好休息。”也许他心里还有一些对杜柏松的心结仍未解吧。
说完话,闵彩儿自床边站起,打个呵欠,准备回房间补眠。
闵彩儿还来不及走离,杜尔寻却突然自棉被下伸出手,拉住她纤细的手腕。
“陪我。”杜尔寻的声音低沉沙哑。
话说完,也不给闵彩儿考虑或拒绝的机会,猛力一拉,顺势带进他怀里。
杜尔寻紧紧的抱住闵彩儿,将下巴轻轻搁在闵彩儿头上。
闵彩儿有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然而她也累了,不想再去思考太多。轻叹口气,闵彩儿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角度,偎进他怀里,伸出双手环抱住他没有一丝赘肉的腰。
“爷爷从小就漠视我,可能是因为我老爸老妈都是浪漫的艺术家吧。”本来闵彩儿以为杜尔寻已经睡了,但一会之后,他的声音却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老爸没有用激烈的方式反抗爷爷,却非常坚持自己的喜好,坚决不接爷爷庞大的国际家族事业。这样柔性的反抗反倒让爷爷大为震怒,自此之后对老爸老妈百般刁难。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讨爷爷欢心,因为我跟老爸老妈一样不爱数字只爱画画。”杜尔寻在黑暗中轻叹一口气。
“几年下来,爱好自由的老妈在这种严肃而冷漠的环境下几乎喘不过气。我还记得我五岁那年,老妈抱着我哭着说她要回非洲画狮子老虎,要我留下来听爸爸爷爷的话,乖乖地当家族事业的继承人。后来老妈真的走了,把老爸和我就这样丢下。
“但,奇异的,当时年纪小小的我一点也不恨老妈,只气爷爷为什么不让老妈画狮子老虎,每次看到我的图画也只会一张张撕掉。我知道老爸好几次跪着求爷爷放他去找老妈,但爷爷铁了心,就是不愿意放他走。自此之后,我和他就隔了一道距离。他愈想培养我当他的继承人,我偏背道而行,甚至骗他到台湾学中文和管理,其实是偷偷转系变成织品设计系的学生。
“他知道之后当然大为震怒,大概只差没有跟我断绝关系吧。”黑暗中。杜尔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
“老妈离开台湾的那几年,我知道老爸和老妈一直有联络,因为老爸经常透露老妈在南非的消息给我。老爸似乎也有计画地希望我在三十岁时接下家族事业,之后准备到南非跟老妈在当地定居。可没想到就在我到台湾的第一年,南非那边传来政局动荡的消息。更严重的事发生了,老妈在一次意外当中被流弹攻击,腿部中了两颗子弹。”
黑暗中,闵彩儿倒抽了口气,难不成倪凤的脚会一跛一跛就是因为那一次的流弹……
“老爸知道后几乎发狂,当天就想飞南非去看我妈。不过,当然被我那冷血的爷爷给阻止了;他百般刁难,就是不让我爸去见我妈。而南非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愈来愈糟,我妈的腿伤似乎没有受到妥善的照顾,再拖下去恐怕会有截肢的可能。
“这下子老爸再也管不了什么父子亲情了,想尽办法脱离了爷爷的掌控,也不管南非的政局如何不稳,当晚就飞往南非。到了南非之后,当机立断将我妈转到美国,拜托我大伯的人脉安排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为我妈治疗。但,你知道吗?连这个我爷爷都要插手阻止。我妈的腿就这样被搁着,大家都震慑于我爷爷的势力,连医生都不敢动刀。后来是老爸哭着跪求大伯帮忙,我大伯心软之下,才请人偷渡了医生为我妈动刀。我老妈总算是保住了一条腿,免去截肢的命运。不过,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我妈的腿已经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了,甚至天气一变化,她就痛得几乎晕厥。”思及此,杜尔寻再也忍不住怒气。
“这也就是为了什么我会这么恨我爷爷的原因。我一直想不透,为什么他会这么冷血?如果当初他不要百般阻挠,我妈也不会这样,我的童年也不会缺少了一份母爱。于是,我处处跟他作对,计画在三十岁前脱离家族的阴影,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目的就是要让他知道,不是任何人的人生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脑海中依稀可见杜尔寻那无力又愤怒的情绪,闵彩儿的泪水悄悄濡湿了他的衣襟。
“但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恨他、很恨他的……可是为什么听见他倒下我会这么……这么……痛苦。为什么?我好恨他为什么不曾正视过我的努力。我好恨他为什么要漠视老爸老妈对他的殷勤奉献?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会难过?”紧紧抱着闵彩儿,杜尔寻的声音听起来压抑又愤怒,就像一只负伤的野兽般。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闵彩儿挪移身体,直到对上了他的眸。
平时意气风发的咖啡色眼眸此时看起来竟是这么黯淡、挫败。
“其实爷爷很爱你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你知道吗?爷爷跟我谈起你时总是好快乐。你没注意到,爷爷已经老了,再怎么强势,他也只是一个老人罢了。他也会害怕媳妇、儿子一个个离开他啊,然后他最疼爱的孙子又要离开他,他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一直对你发脾气,像个小孩似的希望你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