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果然欺负人是转变心情的好方法,真是痛快极了!
任由那造成眼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径自离去,在场两个神色僵硬的某对师姐弟既慌乱又不知所措,根本无暇他顾,一时之间皆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的彼此凝觑。
他听错了对吧?
师姐……师姐对他绝不是……不是……
下意识的,华丹枫在心中不断的想摇头否认,可当师姐那异常苍白的脸庞映入眼帘时,一道不容他否认的事实如轰雷般硬生生打进了他的脑子里——
是真的!师姐对他并非只是师姐弟之情,否则如今她的脸上不会如此苍白,眼底不会如此惊慌,两手更不会攥得如此紧,彷佛是要将秘密紧紧攥握在手心里,不给人夺去似的。是的!他了解她,就如她了解他一样。从小到大,只要师姐又什么不欲人知的心思被说中了,她总是会紧紧攥着手心,老半天不发一语,就像如今这般。
体认到这铁一般的事实,华丹枫更是呆愕,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这片沉默。
而他的惊愕、不安与不知所措的模样全数落在沈待君的眼里,让她心下蓦地一冷,原本被知晓心意的惊慌感在瞬间褪去,只余下一贯的冷静与悄悄蔓延的苦涩……
呵……说什么没想让他为难困扰,可最终还是让他困扰了。
涩然一笑,她抬眸沉沉的凝睇着他,似有千言万语欲诉,最后却全化为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师姐为何要向他道歉?华丹枫更惊更慌了。「师姐,我……」
「师姐,你没事吧?那坏蛋可有欺负你?若有的话,我和师兄去帮你打他一顿……」华妙蝶急吼吼的奔来,浑然不知的打断了自家师兄的话语。
吼!原本师兄突然丢开纸鸢离开时,她还满心的纳闷,下意识的朝师兄奔去的方向看去,谁知却瞧见那个坏蛋正堵住师姐,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才明白师兄这突兀的行动的原因,于是也跟着丢下纸鸢追了过来,谁知跑到一半,却见那坏蛋径自离开,而师兄却像是傻子般呆站着,也不知在干什么?
「是啊!沈姑娘,那黑风堡少主没再寻你麻烦吧?」同样眼见情况不对而尾随过来的俞子南也关切的询问。
「没、没事!」强自一笑,沈待君的脸色虽然仍显苍白,可神情却已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冷静。「只是恰巧碰上,聊了几句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没有怀疑,华妙蝶娇憨的笑道:「我还以为那个坏蛋又要寻什么名目来欺负你,还紧张了一下呢!」
她该佩服师妹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吗?
心中苦笑了一下,沈待君还来不及回应,就听她又嚷嚷起来——
「师兄,你手上的是什么?让我瞧瞧!」滴溜溜的眼眸赫然发现师兄手中突然多了一卷像是字画般的东西,华妙蝶直觉的就想拿来瞧个分明。
「不行!」没来由的,从不避讳她任何事物的华丹枫大吼拒绝,手中的字画更是被他胡乱的塞进怀里,下意识的不愿让她看见。
莫名其妙被吼,华妙蝶愣了愣,随即气愤的嗔恼道:「不瞧就不瞧,师兄,你凶什么呢?」
同样没料到自己的反应会是如此激烈,华丹枫不由得呆了呆,随即又被师妹恼怒的控诉,他顿时心虚的呐呐道歉。「师妹,对不起,我……我……」
我了个老半天,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借口。
「哼!」横瞪一眼,她挽着师姐径自叫道:「师姐,我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别理师兄了。」
话落,扯着人就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走去。
而沈待君则是目光复杂的瞅了华丹枫一眼后,便什么也没多说的任由她拉着走了。
唉……师妹什么都不知道,而师姐……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她呢?
对于师姐对他的心思,从来没想过男女情事的华丹枫只觉得茫茫然的,说不出是欢还是喜、是忧还是愁?只能呆呆的看着两人纤纤的背影远去,心中甚是烦恼……
「华公子,怎么了?」见他呆站在原地没有动静,俞子南不由得开口探问。
「没、没什么!」猛然回过神来,华丹枫急促地摇了摇头,随即一言不发的追了上去,可却始终保持在三步外的距离尾随在后,不似以往那般会凑上去与她们有说有笑的。
真的没什么吗?
回想方才华丹枫与沈待君两人的神色皆有些古怪,俞子南隐隐觉得先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和华妙蝶所不知的事,但既然当事人不愿明说,他也不好探究下去,当下便不再多想了。
是夜,玉兔高悬、凉风徐徐,一道纤细孤单的人影在月色下缓步而行,漫无目的的在「武家庄」内弯弯曲曲的庭园小径上走了许久后,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才自人影的口中逸出,轻轻飘荡在空气中……
能怪谁呢?
她早该知道应孤鸿不是个简单人物,却还是着了他的道。
怪只怪她当时乱了分寸、试了镇定,这才轻易的被他所设计!
倘若她能稳下心神,在他的威胁下坚不承认,抑或是就算被师弟听到了,自己能不那么慌乱失措,马上冷静的改口表明那番话只是为了敷衍应孤鸿,其实并非事实,那么或许如今就不会如此尴尬且为难了。
只是想是这么想,真要亲口否认自己的情感,她做得到吗?
不,她做不到!
她可以将自己的感情深藏,但却不能去否认,否则她怎能面对自己?
是的!不能否认,因为她的情感并非是种污秽的罪恶,所以否认了这份心意,就等于是否认了自己。
思及此,沈待君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回想白天时,一行人进了酒楼用饭,席间小师妹似乎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古怪气氛,一如往常那般的叽叽喳喳,而她则是勉强噙着笑,有点心不在焉的偶尔应和个几声。
倒是师弟在整顿饭下来几乎都是默不吭声,甚至眼神飘忽的躲避着她的目光,那异样的表现让向来迟钝的师妹也不禁起疑,笑说他的魂不知是飘到哪里去了,肯定是中邪了。
至于俞子南嘛……他肯定是察觉到他们的异样,不过不愧是「松月山庄」的少主,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历练,所以很懂得分寸,从头到尾都未曾多问一句,反倒很是努力的在找话题与师妹一搭一唱,热络气氛。
想到这里,沈待君不禁苦笑了一下,抬头怔怔的看着皎洁明月,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良久后,她正欲转身回房时,却听到细微的枯枝断裂声乍然响起,让她不由得惊觉轻喝,「谁?」
「师姐,是……是我……」蓦地,细如蚊呐的嗓音自树丛后悄悄传来,随即,一道人影打阴暗处转出,让银白的月色照亮了他的脸庞,也照亮了他心虚又尴尬的神色。
「师弟!」诧异低呼,沈待君没料到会是他。
不安的搔了搔脑袋,华丹枫低着头,依旧不知该以何种心情与表情来面对她。
经过那令他震惊至今还难以回神的一番话后,他就一直处于茫然失措的状态中,直至万籁俱静的深夜,他依然浑浑噩噩、辗转难眠,最后干脆起身走出房,像只无头苍蝇般的乱逛,盼能消除心头那股烦躁感。
谁知走着走着,竟远远瞧见师姐的身影,当下他心中一怔,既不敢面对她,又怕她孤身一人在深夜里独走会碰上危险,于是便恍恍惚惚的尾随着,直至不小心踩着了枯枝才被她给发现。
依然……逃避着不敢直视她吗?
见他低垂着脑袋,沈待君心中一涩,可脸上依然噙着令人难以看出真正心情的淡淡微笑,低声柔和道:「师弟,把白天的事忘了吧!」
「啊?」华丹枫愕然,下意识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她。
「师姐并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忘了吧!」轻轻的,她叹息般说道。
「我……」华丹枫想说他并没有为难,只是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不觉得为难,毕竟若是真的不感到为难,那么今天就不会这么的难以面对她了。
果然……她确实是让他为难了。
沈待君最是了解他,顿时不由得心头一酸,视线有些朦胧,随即她紧闭上眼,将那上涌的泪意抑去后,才缓缓睁开眼眸,低声沙哑道:「忘了吧!全忘了吧!明天,我们依然是师姐弟……」
如今,她所能奢望的,也仅只于此了。
听着她沙哑的声音,不知为何,华丹枫觉得自己似乎是让师姐伤心了,顿时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而就在此时——
「晚了!回去睡吧!」柔声低语,见他衣领略微凌乱,沈待君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如同以往照顾他那般替他抚平。
哪知华丹枫却像是受了惊般的猛然避开,待意识到自己闪躲的动作后,他霎时一僵,满心歉疚又惶恐的朝师姐看去,果然见到她嘴边的浅笑在瞬间凝结。
「师姐,我不是……不是……」他结结巴巴的,却是难以解释方才的举动。
终究,他们还是连师姐弟都做不成了吗?
脸上迅速闪过一抹黯然的神色,沈待君僵硬的缓缓收回手,幽深的眼眸沉沉凝觑他许久许久,久到他仓惶不安的避开眼后,她才涩然一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轻声低喃——
「师弟,做只纸鸢给我吧!」
第7章(1)
「师姐,若我好不了怎么办?」床榻上,少年瘫软着身体惊恐的询问,泛红的眼眶流着薄泪,若非强忍着,恐怕早已崩溃。
「师兄,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病床边,娇美少女哭着大喊,丝毫不接受师兄可能会因一时练功不慎,走火入魔而瘫痪终生。
「可是若好不了呢?若好不了该怎么办?」正值青春年少,还有大好前程的少年满心恐惧,就怕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瘫在床上了。
「不会的!师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娇美少女泪眼哭喊,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
只可惜师妹的哭泣安慰不了少年惶恐的心,他泪眼朦胧的看向师姐,哽咽道:「师姐,怎么办?我若好不起来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和娘会治好你的。」柔声安抚,清秀少女的声音有股稳定人心的力量。
「可若治不好呢?若治不好呢……」少年哽咽加重,几快崩溃。
温暖纤细的玉手轻柔的抚着少年脸颊,清秀少女的眸光坚定的瞅凝着他。「就算治不好,你还是我的师弟永远都是我的师弟。」
所以就算他会瘫在床上一辈子,她也绝不会舍下他,并会永远的照顾着他。
闻言,少年强忍的泪水自眼角流下,再无用处,他还是她的师弟永远都是……
翌日,一大清早,华丹枫提着连夜扎好的纸鸢守在房门外,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想要一只纸鸢,但因为那是师姐难得开口对他提出的要求,所以就算是整晚不睡,熬夜赶制也要将纸鸢做好给她。
况且,昨晚他那下意识的闪避动作肯定是让师姐伤心了,这只纸鸢就当作赔罪吧!
正当华丹枫恍恍惚惚的如此想着,「咿呀」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推开,向来比师妹早起的沈待君走出房门,乍见到守在门外的师弟时,顿时一愣,随即在瞧见他手中简朴无华却扎实的纸鸢,嘴角不由得轻轻漾起一抹浅笑。
「师姐……」呐呐的,华丹枫小声叫唤,心下还对昨晚伤了师姐的举动感到愧疚与不安。
「这么快就扎好了,肯定是做了一整夜吧?」恍如昨晚之事未曾发生过,沈待君神色不波的微笑着,随即看了一下受清晨凉风吹拂而左右摇曳的树梢,她轻声又道:「选日不如撞日,正巧现在有风,不如就陪师姐去放纸鸢吧!」
华丹枫正觉得有愧于师姐,哪敢拒绝,当下连忙点头称好。
于是师姐弟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层层回廊,终于在后院寻了一处空地,然后接着阵阵清风,华丹枫把纸鸢放上天空后,才把操纵的丝线交到她的手上。
一下一下的拉着线,沈待君第一次享受放纸鸢的自由与快乐,嘴角不自觉的噙着淡淡的浅笑,看着在天空中摇曳生姿的纸鸢愈飞愈高……愈飞愈高……
最后忽受一阵强风拉扯,紧绷的丝线霎时一松,就见断了线的纸鸢再也不受控制,随着风势而去。
「啊……」低呼一声,她怔怔的望着愈飞愈远,最终不知坠落在何处的纸鸢,神情有些怅然若失。
「师姐,对不起!」一旁华丹枫见状,原本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情绪顿时消去,满心懊恼的叫道:「因为是临时赶做的,材料不够充足,只能勉强使用这些不够坚韧的丝线。如果是紫云峰上我自己捻的线,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缓缓收回痴凝的眸光,沈待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苦涩中似乎又带着释然般轻笑起来。「算了!讨来的终究还是留不住……」
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讨来的终究是留不住」?
华丹枫愣住,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不解她这天外飞来一笔的奇怪话语,正想问个清楚时,却听到师妹的嚷嚷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师姐、师兄,你们一大早在这里放纸鸢,竟然不找我一起来!」随着指控声,华妙蝶在眨眼间已奔到两人面前,后方还跟着一起前来的俞子南。
可恶,太过分了!她睡醒时还想说怎么不见师姐,结果出了房门抬头一瞄,就见疑似出自师兄手笔的纸鸢在天空中遨游,于是急忙开始找人,还在路上巧遇俞子南,最后两人连袂寻了过来。
只可惜那纸鸢已经断了线,不然就可以轮到她玩了。
听闻不满的抗议,沈待君仅是淡淡的一笑。「先前见你还在睡,不好吵你呢!」
「难得沈姑娘、华公子一大早就这般好兴致,只可惜那纸鸢不懂配合,这会儿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俞子南神清气爽的调笑打趣,看起来精神极好。
闻言,沈待君笑笑的还来不及回话,就见他又开口——
「对了!沈姑娘,你们可有计划日后要往哪里去?」心知眼前师门三人中,向来是身为师姐的沈待君做主,俞子南便直接问她了。
他的问题,沈待君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武庄主的寿诞已过,他们也没理由再久留,合该这两日就该告辞离去,加上她心中已有了决定,所有不动声色的反问:「倒是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怎么俞公子有其他建言吗?」
被看出别有用意,俞子南不禁尴尬一笑。随即振奋道:「半个月后,华山将由一场四大公子的比武大会,若是三位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起前去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