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带小厮?徐静淞想都不想就说:「那太不方便了。」
古代没洗衣机,烘衣机,洗衣服光想就很麻烦,何况昭川也是少爷脾气,他不天天洗头,但要天天洗澡,也就意谓着如果他要进紫新书院,就得天天自己洗衣服,夏天也就罢了,冬天那手是要冻坏的。
李氏看起来也犹豫,「不过紫新书院夫子好,听说每年都能教出好几个举人,便是这一点就赢其他书院不少。」
徐静淞突然想起,「张夫子呢,他怎么说?」
张夫子是徐进川考秀才的西席,考秀才跟考举人是两回事,学生高中后,西席通常不太可能继续教下去。
徐昭川说:「张夫子有个昔日同窗在紫新书院,夫子说,若我想进去,能给我安排单独房,不过小厮却是万万不可能带进去的,就算是官户少爷也得自己洗衣服。」
徐静淞沉吟了一会,「那你就多带几套衣服进去呗。」
徐昭川不解,「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多套衣服干么,三四套便已经够了。」
「你带个十件衣服,十双袜子,每十天出书院门一次,家里派小厮拿干净的跟你换,这样你就不用洗衣服了。」
徐昭川愕然,他是死脑筋的读书人,今日事,今日毕,没想过可以囤十天衣服不洗,但仔细想想,好像可以,张夫子既然可以给他张罗单独房,那就算堆了十件脏衣服也没人会说什么,书院只规定不能带小厮,可没规定不能囤衣服。
李氏一听,十分欣喜,「是啊,川哥儿,娘瞧你姊姊说的办法挺好,天天拿衣服出来换是太显眼了,十天换一次就算别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这洗衣服晾衣服的时间都可以多读好多书了。」
秀才的西席还算好请,但举子的西席就难请了,没点人际关系根本找不到,所以才想着去书院寄读,但徐昭川就一个大少爷,连头发都没自己洗过,怎么可能洗衣服,静淞这办法可真妙。
徐昭川一想,也通了,「那儿子去跟张夫子说。」
虽然已经考上,但张夫子现在还住在徐家——已经好几户人家慕名找上门来了,十五岁就考上秀才那可是不得了,夫子厉害,那些富户都希望张夫子来家里指导儿子考个前程,好光宗耀祖。张夫子被烦得不敢出门,一家六口暂时还住在徐家书斋,徐家自然是尽力挽留,徐昭川是考上了,他后头还有个弟弟徐昭清呢。
徐昭清这几天见识了二哥考上的风光,报喜马,鞭炮,红灯笼,亲戚恭喜人潮川流不息,祖母还说要在巷口做戏三天图个热闹,九岁的孩子主动去跟亲爹徐五进说不想算帐了,想念书,想跟二哥一样,梅姨娘高兴得不得了,又去求了李氏,李氏答应她,若是张夫子不留,也会帮徐昭清再请一个,梅姨娘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这才走。
徐昭川出去后,徐静淞问亲娘,「是说我们徐家对张夫子恭敬,对张太太跟几位小姐也都十分客气,张大小姐出嫁时,祖母还添了十二担嫁妆,张太太也很感谢,张夫子怎么会考虑去别家教书呢?」
李氏轻叹,「便是那二小姐的缘故。」
「张二小姐哪里不好了?」她记得挺好的啊,便是胆子小了些,其他都不错,重点还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一个。
「没有不好,就是太好了,人品敦厚,个性温顺,我都看不出哪里不好。」
徐静淞一想,惊,「川哥儿喜欢上人家了?」
李氏无奈点点头,徐静淞心想,难怪刚刚飞着跑去要跟张夫子报告,原来是想顺便瞧瞧意中人。
李氏犹豫,「张二小姐我也很喜欢,若是当个妾室自然是不错的,但要当正妻,门户不行,张夫子想走,也是想斩断女儿相思,只不过这事情别人不知道,若我不是川哥儿的母亲,恐怕也看不出他有这种心思。」
「娘,这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徐静淞一脸严肃。
「就是。」
「可不能马虎的。」
「是这样没错。」
「我们不听媒婆的。」徐静淞从母亲床上爬起,「我们听弟弟的。」
李氏错愕,「听,听你弟的?」
「是啊,娶妻是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当然听他的。」徐静淞一派正经,「娘,真的,门户不要差太多就好了,张二小姐是张夫?的女儿,自然知书达礼,知根知底,嫁妆不多没关系,我们徐家又不缺钱,弟弟如果娶到意中人,自然开心,您不想着,弟弟夫妻和和美美的,让您赶紧抱孙子?」
「就知道用孙子来钓你亲娘。」语气虽然不满,但想到小婴儿,脸上还是笑了,真想抱孙子。
「孙子多有趣哪,白白嫩嫩的,乌溜溜的眼睛会看人,嘴巴一张就吹个口水泡泡,还有啊,长牙的时候肯定可爱,娘女红这样好,可以给孩子做好多帽子鞋袜,让小家伙穿得暖暖的。」徐静淞扶住母亲的肩膀,劝道:「娘,就依了弟弟吧,川哥儿从小这么乖,才十五岁就给您挣了这个天大的面子,这样难道不值得帮他娶一个他喜欢的媳妇吗?」
「就算我肯,你爹跟你祖母也不会肯的,以前都不会肯,何况川哥儿这次考中秀才,张夫子很夸他的,说他最多两次就能考上举人。」
「娘肯就好,女儿去说服祖母。」
「老太太耳朵可硬了,今天还说想给川哥儿娶个官家庶女。」
「唉喔,我们平民百姓的,那担待得起官家小姐,人家门户高弟弟就得伏低做小,大户媳妇搞不好还会给婆婆脸色看呢,那多委屈啊,日夜苦读是为了光耀门楣,可不是为了侍奉一个大小姐。」徐静淞话题一转,「如果是张二小姐肯定好了,弟弟又是丈夫,门户又高,那就是天,张二小姐肯定好生伺候弟弟,弟弟不用吞委屈。」
李氏自己对徐五进一点爱都没有,婚姻生活如槁木死灰,庆幸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过,想想,女儿已经是盲嫁,儿子既然有喜欢的,就让他娶了好像也不错。高门媳妇是很风光,但自己年纪大了,也不想看媳妇脸色。
「那你打算怎么跟老太太说?」
「女儿在贺家听了一堆事情,谁家的媳妇打婆婆啦,谁家的媳妇又把丈夫赶出去啦,虐。死庶子女的都有,都是女方门户高,男方吃瘪只能忍,我把所有恶媳妇都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肯定就愿意了。」
李氏笑骂,「不孝,这样吓老太太。」
「为了川哥儿的幸福,女儿也只能不孝了,等张二小姐过了门,快快生下孩子,家里有个小婴儿的时候,老太太跟母亲就会知道女儿是对的。」
第十一章 这是欺君之罪(1)
徐老太太被徐静淞那堆恐怖的后宅故事一吓,蔫了,挥挥手说不想管川哥儿的婚事,让李氏自己张罗。
李氏一听,一方面觉得女儿不孝,一方面又觉得女儿主意真好,经过一晚,她也想开了,静淞说得对,川哥儿都给徐家挣了这么大的面子,难道还不能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妻子?张二小姐她瞧着也挺不错的,胆小有胆小的好,总不可能像大房的奶奶赖氏那样,直接跟婆婆赵氏杠。
况且,有媳妇,孙子还会远吗?想到那些可爱的小人儿,李氏脸上藏不住笑容,「那媳妇下午便去找张太太说。」
梅姨娘一听十分喜悦,这样张夫子肯定不会走了,那她的昭清就能直接跟张夫子读书,将来也跟他哥一样,读出个好前程,「奴婢恭喜五太太,恭喜二爷。」
秦姨娘连忙也补上,「奴婢恭喜五太太,恭喜二爷,预祝五太太早日抱金孙。」
李氏笑骂,「现在说这些太早了。」虽然是这样讲,但表情却是高兴的。
徐静淞笑说:「女儿觉得秦姨娘说得很好啊,张二小姐圆圆润润,一看就好生养,昭川高中,喜事肯定串连,儿子很快会来的,到时候洗三,满月,都有得忙。」
大奶奶赖氏凑趣,「是啊,我也盼着呢,到时候智哥儿跟德哥儿就多了个小堂弟,让他们几个兄弟一起玩。」
徐老太太原本听那些恶媳妇的行径听得有点面色如土,现在想起小娃,又好了些,「人老了,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小孩子,小小的家伙真迷人,想想,还是大孙媳妇最乖,生了两个现在又怀上。」
赖氏得了夸奖,抚着才三个多月的肚子,喜孜孜说:「那是老太太福泽深厚,孙媳妇才有这么好运气。」
徐老太太想起再过几个月,徐家又要添小娃,很是高兴,「就你嘴甜。」
徐昭宝就赖氏一个正妻,一个通房,并无其他妾室,后院是很单薄了,不过赖氏能生,长辈自然也就不会说话。
徐老太太心情恢复了,笑咪咪的对徐静淞开口,「淞丫头,你也是,祖母原本怕你不能得丈夫心意,现在怀上那就好,你大堂嫂就是好例子,自己能生,后院便能掌握得住,女人哪,只要有孩子,什么都不用怕。」
「是,孙女一定好好侍奉丈夫,把贺三爷伺候得周周到到。」说完还握拳,表示自己下定决心。
徐老太太笑了,「你古灵精怪的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不过算了,只要你能在贺家过得好好的,祖母也就什么都不求了。」
「祖母对孙女儿好,孙女儿知道的。」
「你是我们徐家出去的姑娘,祖母不疼你,疼谁。」
众人都笑了出来。
就在这个其乐融融的时候,大房的金姨娘突然往前一扑,「老太太,老太太也疼疼三小姐谨月吧!」
「谨月怎么啦?」
「谨月过了贺家门,却到现在都还没伺候上,四小姐怀孕,宁愿安排其他通房也不提拔自己姊姊。」金姨娘又跟徐静淞磕头,「奴婢求求四小姐,给三小姐一条生路。」
徐静淞就想,怎么老是用这招?
当时想逼她收徐谨月为随嫁时,跪地,哭求,拜托四小姐给生路,现在还是一模一样的招式,连台词都没换。
徐谨月也跟着跪下,哭泣道:「祖母,孙女儿到现在还是个随嫁,没伺候过贺爷,贺家下人都在笑话我,说我过门半年多还是个大姑娘,四妹妹对通房宽容,却独独容不下我,还请老太太作主。」
金姨娘跟徐谨月的如意算盘很简单,当时能用下跪逼来随嫁这身分,现在当然也能用下跪求徐老太太,只要徐老太太命徐静淞安排上,顾及生母李氏还在徐家,弟弟徐昭川也尚未独立,徐静淞不可能公然跟祖母作对。
徐老太太有点不耐烦,如果金姨娘是私下跑来松鹤堂求,自己就会叫她滚,但现在当着所有女眷的面,她就不能不管了。
想想又觉得有点烦,大儿子也太没用了,这辈子都让金姨娘这种货色翻弄在手掌心,一点出息都没有。
徐老太太的嘴角下垂,显得不是很愉快,她虽然不喜欢金姨娘,但谨月也是徐家的孩子,是她大儿子的孩子,不能不管。
「祖母。」徐谨月哭得楚楚可怜,「谨月只是想在贺家立足,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姊姊就对正妻不恭敬,但四妹妹总是各种为难,只能请祖母作主。」
徐老太太还在沉吟,李氏忍不住了,「老太太,谨月左一句容不下她,又一句为难她,今日静淞若真是如此,谨月哪有办法回到徐家说话,静淞好心带她回家一趟,倒是让她胡说八道起来了。」
徐老太太心想也是,静淞若真容不下谨月,哪能带她一起回家?
徐谨月一看急了,「今日是我千求万求,四妹妹才愿意带我回家,但以后万万没这好机会,请老太太发个话,让四妹妹把我安排去伺候贺三爷,不然谨月真不知道要怎么在贺家过日子才好。」
金姨娘哭得满脸泪痕,「老太太,您可怜可怜谨月吧,四小姐一定会听您的话,求求您了。」
徐静淞心想,自己真是猪头,以前是徐谨月挖坑给她跳,这次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金姨娘跟徐谨月两母女可真会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见过戏精,没见过这么戏精的。
李氏护女心切,连忙说:「老太太,静淞有孕,这安排通房上,贺老太太都没伸手了,我们徐家自然也不行,不然说出去贻笑大方。」
徐老太太心想,也是啊,贺三爷都没说什么了,徐家要出手干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徐家多麻烦,管得这么宽。
「老太太,话不能这么说啊。」金姨娘还在呜咽,「您是贺三奶奶的祖母,怎么算外人,孙女不周到的,祖母指点一下乃人之常情哪。」
李氏激怒,「你这死奴婢敢胡说八道,我的静淞哪里不周到了?大嫂,你也不管管你房中的奴婢,这样血口喷人!」
赵氏觉得很烦,但被点了名也不能不管,「金姨娘,你嘴巴再不闭起来,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奴婢为了三小姐,要顶一回大太太。」
赵氏冷笑,「章嬷嬷,去掌嘴,我说停为止。」
章嬷嬷这便过去打嘴巴子了,徐谨月想阻止,另一个老嬷嬷却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就见章嬷嬷的耳光一下一下抽。
徐老太太想着满厅孙女,这画面太难看,但又想想,得让她们知道姨娘这种东西要怎么教训,该打就得打,该骂就得骂,以后都是要当正房太太的,可别被姨娘骑在头上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金姨娘很快被打到头发散乱,脸颊红肿,嘴巴一直喊着「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但赵氏就是没喊停。
徐谨月看得心惊,原来正房修理姨娘,是可以到这样子的。
原来,嫡母过去只是懒得管,不是管不住。
噗了一声,金姨娘掉了一颗牙。
赵氏终于开口,「可以了。」
金姨娘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一脸青青紫紫,肿胀不堪,哪有一分俏丽佳人的影子。
大房的丁姨娘跟裴姨娘都看得簌簌发抖,赵氏本就严厉,但通常只是罚跪,罚禁足,这般狠打姨娘还是第一次。
赵氏似笑非笑,「以后记得,我叫你闭嘴,你就得闭嘴,这就是不闭嘴还跟我顶嘴的下场,知道了吗?」
金姨娘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点头。
徐谨月却不去看她姨娘,跪着爬过去抱住徐老太太的腿,「祖母,谨月是真的没办法了,您发个话吧,四妹妹一定会听您的,孙女只是想在贺家安身立命,不是要争宠。我,我也想怀上孩子,也想当人母亲,祖母,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不算奢求吧,我只是想跟您一样,有儿子在身边,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