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伤势已恢复大半的齐君彻与另外三位寨主在大厅谈论着前阵子各地产业的经营状况。
讨论到一个段落后,石鸣远突然想起一整个早上都没见到一个人。
“奇怪,小仙女到哪里去了?”他好奇地问道。
“大概还在睡吧。”霍青芙替她回答,“这些日子也难为她了。”
想到袁静紫,齐君彻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想起昨晚两人长谈的情景,他的心不觉一暖。
“寨主,你在笑什么?”石鸣远露出暧昧的笑容问道。
“没什么。”齐君彻忙不迭收回心绪,转移话题道:“对了,青儿,你的女红进步不少,这次你补过的衣物几乎与新的无异,我想以后庄里又能省下不少裁制新衣的开销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男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有吗?”石鸣远低头检视着身上的衣裳,“我倒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针脚还是忽大忽小,线也是歪七扭八不成样子。”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齐君彻疑惑地问,“难道不全是出自你的手吗?”
“寨主真是好眼力,你的衣服全是静紫妹妹缝的,不是我。”事到如今,霍青芙也只能实话实说。
在缝补衣裳时,她由于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到拿的是谁的,没想到这么刚巧,寨主身上穿的这件恰好是静紫补的,这该算是巧合还是命定呢?
闻言,齐君彻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只有明眼人才会察觉到的欣喜。
“是她自己挑的吗?”他故作冷静地问。
“我也不知道为何静紫会挑上寨主的。”霍青芙苦笑。若在以前,她肯定会把握机会推波肋澜,然而在得知静紫的真正身份后,她反而开始希望雨快停,好将静紫送下山。
“补得这么好应该很伤眼吧?”对霍青芙的忧虑一无所知的武修齐丢出这么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真是人美手巧呢!我愈瞧小仙女,愈觉得她是个难能可贵的姑娘。”石鸣远跟着附和。
虽然不知者无罪,但霍青芙还是禁不住在心中埋怨起这两个人的火上加油,而同样毫不知情的齐君彻则是满心的欢喜与感激。
想到她在灯下专注仔细地缝缀着自己身上这件衣裳的情景,他的眼里不禁浮现一抹温柔。
第5章(1)
听到霍青芙想不顾一切下令修桥时,武修齐和石鸣远不约而同露出张口结舌的表情。
“青儿,你没说错吧?”石鸣远一双浓眉差点连成一条直线。“寨主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对象,咱们帮他都来不及了,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对啊!青儿,你是哪里有问题?”武修齐同样感到不解。
霍青芙沉默了半晌后,淡淡地说:“寨主和静紫两人不适合。”
“不适合?我倒觉得他们两个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石鸣远持反对意见。
“青儿,你会这么说,总得有个原因吧?”发现她若有所思,武修齐因而问道。
面对他们的质疑,霍青芙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开口,“如果你们知道静紫的出身,就会明白她和寨主之间非但困难重重,甚至是根本不可能。”
“小仙女的来头?不就是富家千金吗?咱们卧龙山庄产业也多得很,全挂在寨主名下,难道这点还比不上她的家境?”石鸣远撇唇问道。他当然看得出袁静紫出身不凡,可他一直认为顶多是个千金大小姐罢了,和齐君彻之间应该不至于有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
察觉霍青芙的脸色出现前所未见的为难,武修齐接口道:“青儿,要是你承诺过小仙女不能泄漏的话,不如咱们用猜的,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如些来也不算是你泄漏秘密的,如何?”
虽然劝人背信有违道德,但事情非同小可,因此武修齐不得不这么做。
霍青芙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启齿道:“我只能说,静紫是朝中重臣的掌上明珠,而且已有婚约在身,未婚夫同样不是泛泛之辈,其他的你们就不要再问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说的。”
一旁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感震惊。
朝中重臣的掌上明珠……这与他们之间确实有段不小的差距,虽然武修齐与石鸣远一致看好他们,此刻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唉!难得有寨主看得上眼的姑娘,没想致会发生这种事,真是惨遭横祸啊!”石鸣远一脸扼腕。
“什么惨遭横祸!”武修齐毫不留情的在他头上赐下一记爆栗,“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再触寨主楣头看我不揍你才怪!”
“这件事你们两个也鸡逃责任,要不是你们抬错人,又怎么会造成今日的局面?所以我才说咱们得想办法尽快将静紫送回去,否则一定会惹祸上身的!”霍青芙面色凝重地抛出这句话。
“大雨不断,这事谈何容易?咱们总不能让弟兄们去送死吧?”武修齐实事求是道。
“对啊,青儿,我们知道你很着急,但咱们也不能罔顾弟兄们的安危。”石鸣远也冷静地说着。
他们说的也是事实,霍青芙只能抿着唇,点点头。
“伤口完全愈合了。”齐君彻的伤虽然留下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但总算痊愈。见到他终于康复,袁静紫的内心不禁盈满欣喜。
“先前你看到我在练剑不就应该知道了吗?我没事的。”注视着那张清丽面孔上灿然夺目的神采,齐君彻的心不觉也跟着飞扬起来。
“其实那时见你练剑,我还有点担心呢。”她小小声的坦言?
“放心吧,我没问题的。”齐君彻给她一抹深具信心的笑容。
盯住他像会吸人似的含笑眸子,袁静紫突觉胸口一窒,忙不迭推翻接下来可能会产生的乱七八糟想法,淡笑道:“这也要归功于你根基好,才会比一般人复原得快。”
“除了病人身子骨硬朗之外,大夫的医术好应该也脱不了关系吧?”齐君彻拐着弯称赞她。
袁静紫俏脸微微一红,提醒自己该想正事,“呃,我想知道何时能开始修桥?”
她的话让齐君彻的黑眸瞬间掠过一丝忧郁。
“还没开始的话就算了,我不是故意催你们……”她发现那张俊脸又沉了下来……她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他。
“你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吗?”问完这句话,齐君彻才发现自己是屏着气的。
注视着他显然带着某种期盼的俊脸,袁静紫内心虽然感到一阵挣扎,终究还是点了头。“你的伤好了,我也该走了……”本来就该这样,不是吗?
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愈长,她愈常忘记自己待嫁女儿的身份,这是不该发生的事,因此她更觉得该早早回去,免得接下来说不定她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她的话让齐君彻一时无言,好半天才寻回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难道这里没有东西令你留恋吗?”
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只是她又怎么能说得清呢?内心开始翻搅的袁静紫选择默然不语。
“没有是不是?”他的笑容有丝苦涩。
袁静紫垂睫,避开他那愈来愈能左右她的目光,费力说出违心之论:“我当然会想念这里的一切,特别是雨声,因为一直都在下雨……”
“就这样?”他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失望。
袁静紫强迫自己无动于衷,轻轻点了下头。虽然他们是大夫与伤患的关系,但她并不想过于在乎他的感受及心情,然而近来她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会受到影响,而且程度愈来愈高。
不想过分为难她,也不想再听到让他心情低落的话,齐君彻决定转移话题。“听说这衣服是你补好的?”
明明是确定的事情,但为了掩饰不自在,他不忘使用“听说”二字。
其实袁静紫没印象当时拿到的是他的衣服,但为了怕他失望,她仍旧点了头。
齐君彻露出俊逸的笑颜,“为了答谢你,我有东西想送你。”
“不用了!”她连忙推辞,“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这段日子我也常麻烦你们──”
她还想找说辞拒绝,齐君彻已经忍耐不住的一把抓过她纤细的手腕,语带霸道地道:“我说了要送就是要送,总之,你跟我走就是了!”
一脸目瞪口呆的袁静紫也只能乖乖任由他拖着她离开房间。
踏入门区上写着“聚实楼”三个字的楼阁,五颜六色的光芒陡地射进她的双眼,望着周遭闪烁着各色不同彩光的奇珍异宝,袁静紫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是你们……呃,收集来的吗?”她小心地选择用语,深怕说错话。
“没错,但不是用你想的那个方式。”齐君撤换明白她在想什么。“卧龙山庄虽然曾是山寨,但实际上早就不做打家劫舍的事了,我们在山下许多地方都有产业,营收也十分丰厚,在你眼前的这些都是以正当赚得的钱所买来的。”
“原来是这样。”袁静紫恍然大悟之余也松了口气。她很高兴他不是四处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盗匪。
“既然你们不从事那些不法勾当,为什么要继续待在这里呢?”她仰起小脸疑惑的问道,但话一说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失言了。“呃,其实这不关我的事……对不起,你可以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她好像管太多了。
齐君彻无所谓地耸耸肩。事实上她愿意主动发问反而让他感到高兴,因为他希望她能对他多了解一点。
他随手拿起一只纯金打造的蟾蜍把玩,“当初老寨主成立卧龙山庄,为的是收容被人欺负的孤儿。早先为了抚养这些孩子,他的确做过劫富济贫这种事,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因此他一边研究以经商致富的方法,努力多年的结果就是如今卧龙山庄有不少产业,且多半都有出色的成绩。弟兄里有能力的会被栽培成经商能手,负责管理,若只想平静生活的,也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反正要以所赚来的钱养他们并不是问题。大家都深知卧龙山庄是老寨主的心血,彼此长年所培养出来的情感也十分深厚,所以这座山庄还是被大家视为共同的家。”
侃侃而谈的他显得神采飞扬,袁静紫不禁感到心荡神驰。她一直深知他长得俊俏不凡,但此刻的他风采更是令人倾倒,与之前专心舞剑的他一样,英气勃勃得教人透不过气来。
发现身边的人好半晌不答话,齐君彻不禁疑惑地问:“我刚刚有凶你吗?”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她通常是在他“不小心”目露凶光或横眉竖眼时才会这样。
这话令袁静紫噗哧一声失笑,他们两人真不知道该说是谁受创比较重?
难得见到她绽出娇美的笑靥,齐君彻先是一愣,跟着唇畔浮现笑意。他喜欢她纯真动人的笑颜,如果能一直守着这样的笑容该多好。
“我只是在想,我对这里的了解显然还不够,先前只觉得大家就算是山贼,也是很和气善良的那种,没想到你们早就不是了。”她微笑着解释。
注视着她细致动人的五官,齐君彻忍不住问:“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愿意更深入了解这里的一切吗?”
听不出这个问题背后大有含意的袁静紫只是露出遗憾的神情,“或许我会愿意,只可惜应该没有机会了。”
如果她还没许人,她或许会害羞地承诺自己有机会的话会回来,可她已经有了婚配对象,不应该再心生动摇,否则如何对得起殷殷期盼着她回去的父母,以及三王爷……她不想成为水性杨花的女子。
齐君彻无所谓地点点头。他之所以能这么豁达,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袁静紫就算回去,日后他们绝对会有再接触的机会,好不容易遇上心仪的姑娘,他不会轻易让她溜走的。
“虽然这里的东西不全是我的,我倒还有能力做主让你从中选一样做为谢礼。”
“我并不需要这些。”她会出手帮忙原本就是为了自个儿,怎么能收他的谢礼呢?再说,她不希望他对自己这么好,那会让她迷失。
齐君彻微微一笑,“你最想要什么我知道,这几天雨势有渐歇的迹象,只要雨一停,我便会下令修桥的,不过那和谢礼是两回事。你照顾我的日子也不算短,我希望你从中挑选一样,让我略表心意吧。”
见他的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袁静紫只得点头应允。她抬起眼,一处一处看过去,但瞧了老半天却全无反应。
“都不喜欢是吗?”他会这么断定是因为他非常仔细的在观察她的神情。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这些东西都很贵重,我没办法收下。”
沉思了一会儿,齐君彻自怀中取出一条折叠整齐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是一对耳坠子──细致的银链子连接着色泽翠绿的圆形中空玉片,那小小的玉片上还刻有许多精细的花纹,一看就知道雕琢它的人手艺不凡。
“这个如何?”他微微地屏着气息问道,“其他东西你都嫌太贵重了,这个总能接受了吧?”
“可是……”
见她还在犹豫,齐君彻不禁语带强硬地道:“不许拒绝!我已经决定了,就是它,你必须收下。”
“那好吧,谢谢……”她对他投以感激的倩笑。
“戴上吧,我想看看你戴上它的样子。”
当着他的面做这种女孩子向来只在闺房里做的事,袁静紫不觉有点害羞。
“如果你是担心没有铜镜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的体贴令袁静紫小脸一红。陡地想起霍青芙说过的话──这就是他温柔的一面对吧?能被这么俊逸出色的男人娇宠着的女人,应该很幸福吧。
她压下跳动得愈来愈快的心跳与开始失控的思绪,强自镇定道:“我可以自己来。”戴惯了耳坠子的女子都会拥有这种“本能”吧。
她先取出其中一只戴到左耳上,然而在齐君彻的注视下,她的手竟颤抖得厉害,穿了半天都无法成功将那只耳坠子穿进耳洞之中。
一旁等了老半天的齐君彻终于忍不住出声,“还是让我来帮你。”
在他的好意推拒不得的情况下,袁静紫只得默许。
当他靠近,一股男性的阳刚气息瞬间包围住她,当他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脸上时,她突然有种自己其实是正被岸边杨柳搔动的湖水之感,一颗芳心也不受控制的砰然乱跳起来。
“你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我怎么帮你戴上呢?”齐君彻摇晃着那只耳坠子,笑着问道。
“对不起。”她连忙端端正正地坐好。
她那副正襟危坐的拘谨模样,令齐君彻的嘴角悄悄又上扬了些。还得压下体内不断窜升的欲望,以免吓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