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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下) page 7 作者:郑媛

  障月沉吟,阴黑的眸子,蒙上更浓重的黯色。

  「织云小姐的身子,应当已经无恙了。」能予忽然提起织云。

  「主上,时日已无多,多一日迟延,就让欲色天多一天准备。」另一名男子道:「数日内,战端恐怕就要掀起,铁骑部队已待命,现在就待您一声令下,我即能——  」

  「传令下去,贴出皇榜,」障月却打断男子话,并且示下:「意在召告王城子民,我将收龙儿为新妃。」

  能予与男子面面相观,皆有疑惑。

  「主上,织云姑娘已回宫,您应当——  」能予问。

  「你认为,我应当即刻得到她,夺取她的能力,是吗?」障月徐声道。

  能予低头谏道:「能予以为,此为上策——  」

  那另一名男子,忽然捉住能予的衣袖。

  能予噤声,侧首看他。

  「主上,织云姑娘,是猎物,」男子徐声道:「若主上为猎物动了心,将使臣子们忧心。」

  能予听见此话,骤然瞪大双眼。

  「动心?」障月幽声低语,冷淡的声调,彷佛「动心」这二字,他根本就不熟悉。「你多虑了,我的目的不会改变,你无须忧心。」

  男子垂头不再言语。

  「能予,你也以为如此?」障月回眸问。

  能予抬起眼,沉缓地回答:「不,能予……能理解主上的心。」

  障月不语,与下属四目对视。「但是,主上,将她推得更远,并不能避免她——  」能予欲言又止。

  「我无意避免什么,」他徐声道:「我说过,我的目的不会改变,事情不会有误,该来的,必会来临。」

  「主上,您的打算是?」

  「在对欲色天宣战之前,我会得到她,」他冷着声,如铁的面孔,没有表情。

  「义无反顾。」

  爱,可能变成恨吗?织云不知道。但恨,必定因为爱。

  他必定知道她爱他,

  所以他不怕她恨他。

  回到别苑之后,她就被锁在房内,连半步都不能走出去。纵然不相信他会如此待自己,但他做了,由不得她不信。一切都是她自招的后果,她原本可以走得很远,却因心中仍存有一丝妄念,想听他亲口对她否认,所以坚持来见他。是她傻,是她自己自投罗网。

  「小姐,明日清晨,您须早起,至凌云殿听宣读皇榜。」平儿来到她身边说。

  「凌云殿?皇榜?」她木声问平儿。

  「凌云殿是宫人们候旨处,也是听宣之处。明日宫人们必须聚于凌云殿前,听内臣宣读皇榜。」

  「为什么?」

  「平儿不明白,这是主上示下的命令。」

  「为何连我也要去?我并不是索罗王城的宫人。」

  「这个,平儿也不清楚,一切是主上的旨意。」平儿低头答完,便匆匆退下。

  织云怔然凝视平儿匆匆退下的身影。

  这几日除伺候她外,平儿很明显地在避开她,似乎怕她多问什么。

  清晨,平儿来唤醒她时,她其实没睡。

  「小姐,请您更衣。」平儿已将上殿的衣物备妥。

  「我身子不舒服,我不能去。」这是借口。

  她没料到,平儿竟然跪下。「小姐若不去,平儿与辛儿吃罪不起!」哀求地仰头看她。她愣住。

  似乎,任何借口都无法推托,她不能不去了。「好,我跟妳去。衣裳不必换,只要给我外衣就可以。」她轻声说,终究不忍心为难无辜的平儿。

  辛儿已等在屋外,见到人,立即迎上。

  屋外有銮轿,织云坐在轿上第一回走出后苑,她这才明白,自己被瞒骗得有多么彻底。

  原来平儿与辛儿,全都是知情的,她们全是索罗宫苑内的宫人。

  銮轿被抬至一座雄伟的殿宇,织云下轿,在殿前看到坐在金龙椅上的障月。

  他在,正等着内臣宣旨。

  织云没料到会见着他,她避也避不开,于是木然走入殿前,加入一众宫人与嫔妃之间……

  她被安排在宫人前排,嫔妃之后。

  她的身分尴尬,她什么也不是。她像只木偶,不明所以,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跪在这里,为何听旨,为何被安排与他的嫔妃齐跪。他沉柔的目光,锁住殿前那跪在地上的纤弱身影。他看到她表情木然,哀莫大于心死。

  跪于殿前,她抬起双眸,空洞的眸光凝入男人眼底……

  「宣旨。」他示下,无动于衷。

  内臣即刻宣旨。

  织云被迫跪在殿前,她无法不聆听。

  当「龙儿」二字传入她耳中,进入她脑海里那瞬,她的脸色渐渐惨白,双膝慢慢变软。

  龙儿听宣上前,跪受皇君封诰。她已特意打扮过,娇靥如花,灿笑盈盈,相对织云的苍白,龙儿娇羞美丽。她是皇君新宠,受封为妃后,沐浴于君王的宠爱,她会更美。

  织云跪着,双膝已麻木失去知觉……

  现在,她知道她被迫前来聆旨的原因。

  他想收龙儿为妃,却叫她来聆旨,为什么?就因为她已知道他是索罗皇君,所以他不必再费心骗她,因此随心所欲,开始肆无忌惮地伤害她?他真的,这么不在乎她恨他吗?

  内臣宣旨已毕,皇君站起来,与新妃一起接受嫔妃们贺礼,接着妃子们一齐,宫人们也站起,恭送步下龙座的皇君与新妃。

  唯独织云,她跪在殿前,似乎没有反应。

  直至皇君走到她面前,她仍旧跪在地上,不动也不行礼。

  障月冷然的眼,移到面前这纤弱的身影上,他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

  「站起来,云儿。」他沉声对跪在地上的人儿说。

  他甚至还唤她「云儿」。

  最无情的男人,正用最温柔的声调,呼唤她的小名。

  织云站起来,即使双膝发疼而且无力,她也告诉自己要站起来……

  「跟我的新妃贺喜。」他又说。

  沉柔的嗓音,不无情也不冷硬,只是像刀子一样,扎实地落在她的胸口,将她重伤。

  她抬眸,不再有任何期待的眼眸,凝向他与她的新妃。

  「恭喜。」她说,用尽意志。然后,她转身,不顾犯上、不顾是否违逆,她抬起脚步离开殿前。嫔妃们纷议论,宫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她已不在乎。

  她已不在乎。

  她已不在乎。

  步下殿阶,她的脚步变得轻浮,她的身体变得滞重,她的意识变得浑噩知觉变得疲惫……

  她掉了泪,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步下最后一层台阶,众目睽睽下,纤弱的身子忽然软倒在石阶下层——

  她的额角撞到坚硬的石板地,那刻,她痛得失去知觉,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额角霎时血流如注,殷红的鲜血,覆上她娇柔苍白的容颜……

  在那瞬间,障月的俊脸,变了颜色。

  第5章(1)

  织云醒来时,头还在发疼。平儿进屋,端来药汁。「小姐,您醒了?」她扶织云坐起来。

  「我怎么了?」她只记得殿前发生的事,之后就没有记忆了。

  「您昏过去了,额角撞到石板,流了好多血,当时主上——  主上立即唤人,将您抬回屋内。」她已被嘱咐,不得将实情禀报。

  织云怔怔地凝望平儿。

  她真的完全不记得,发生了这些事。屋内很冷清,她受了伤,流了血,但他没有来看她。

  「小姐,您伤得不轻,得快些喝药,喝过药后,再躺下好好歇息。」平儿将药碗端到床前。

  织云看着药,摇摇头。「我不喝。」

  平儿愣住。「您受伤了,怎么能不喝药呢?」

  「我无所谓。」她淡淡地说。

  她本来就是将死的人,过去肯吃药,是为了见障月,但如今她已失却活下去的理由,药对她来说,是毒,留在这里一日,她实在生不如死。

  「小姐,您快别这么说,请您将药喝下,要保重身体。」平儿劝。

  织云没有反应。

  「小姐,如果您不喝药,平儿会担罪的。」平儿只好这么说。

  织云抬眸看她。「我喝了药,妳就没事吗?」

  「是,请小姐喝药吧!不要为难平儿。」平儿苦求。

  织云喝了药。

  她是为平儿,不是为自己。

  平儿见织云将药喝完,这才吁了口气。「小姐您好好歇息,平儿退下了。」收舍药碗,退出房间。

  房外,男人已站在廊下等待许久。平儿上前跪安。「药都喝了?」他问。

  「是,小姐原本不肯喝,平儿劝了,她才喝药。」平儿恭谨答。

  「流泪了吗?」他问,面色冰冷如铁。

  平儿怔愣了一会儿。「没有。」

  障月眼眸沉敛。「看着她,每碗药都务必要盯着她喝下。」他示下。

  「是,平儿明白。」

  「每日用多少饭,仔细记下。」

  「是。」

  「每日流多少泪,一五一十回报。」

  「是。」

  他的话已交代完毕。

  返身离开后苑,他没有回头。

  为平儿,织云可以喝药,但她不再进食已有一日一夜。平儿苦劝无用,她不敢担罪,只好禀报主上。

  「小姐说什么也不肯进食,是平儿失职,请主上降罪。」平儿跪在紫宵殿前,头不敢抬起。

  「她想怎么样?」他问。

  「小姐自昨日起便不肯说话,平儿、平儿也不清楚,小姐为何不进食……」平儿吶吶地道。

  他不再问话。「那就饿她三日。」

  平儿抬头,瞪大眼睛。「可、可小姐额上有伤,身子已很虚弱。」

  按捺着情绪的波动,他眼色冷沉,看不出表情。「如果她想用膳,就给,不想用,不勉强。」

  平儿屏息。「是。」垂头小心应道。

  她从没见过,主上对哪位嫔妃如此狠绝。

  就这样,接连三日两夜,织云没有用膳。

  连平儿也不再劝她进食,她躺在床上,感到死亡离自己又近了一些,只是这房间内,太孤单清冷,让她的心发寒……第三夜,她陷入半昏迷,身上烧热,喉头焦渴得烫人,她的意识已逐渐模糊。夜里,平儿来看她一回,听见她呻吟,急忙奔近床前,看到小姐额上冒着汗珠,汗水浸湿了被褥,吓得平儿叫喊:「小姐!您怎么样?您还能听见平儿叫您吗?」

  纵然平儿喊得再大声,也没有得到响应。

  织云仍然呻吟着,细弱的声,虚弱得几乎不属于世间。

  平儿不敢再耽误,她急唤辛儿进宫禀报主上,自己却不敢离开房间半步!

  御医来过又走,诊断结果是身子太弱,患者必须进食。织云躺在床上,她半醒半睡,未听见房内脚步声响。他坐在床沿,挥手令平儿退下。

  平儿退下,他凝视躺在床上的织云,英俊的脸孔深沉复杂。

  她双眸紧闭,看不见他复杂的脸色,看不见他如硬铁般的眼神松懈,泄露出掩藏得极深极沉的心绪……那娇弱的小脸苍白得接近透明,他握紧拳头,克制碰她的欲望。他不能伸手,不能碰她。他很清楚,只要碰到她,所有的克制都会溶解消散,他就再也不能对她残忍!他已下定决心对她冷酷,为了索罗的圣战,他不能为了一名女子动摇意志。

  织云清醒的时候,第一眼,即望入他冷沉的眼眸,那双眼睛里,不再有过往的温柔与疼惜,只剩击痛她胸口的沉冷。

  「为何不用膳?」他问她,沉着的嗓音,却依旧低柔。

  织云收回眸光。

  她凝向床内侧,没有回答。

  「妳不用膳,我会惩处平儿,将她流放到苦劳营。」

  她倏地回眸,不敢相信。「你不能拿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惩罚我。」她颤声说。

  「如果妳惩罚自己,我只好惩罚平儿,这就是主仆的分际。」他徐声地说着无情又冷酷的话。

  织云木然地凝视他,半晌,她淡声说:「好,我用膳,但是我有条件。」

  「妳说。」他面无表情。

  「每日午后,我想到屋外散心。」

  他沉视她半晌。她默然等待,沉静的眼色淡得像早起就要蒸散的雾,彷佛事不关己,同不同意都随他,她可以不用膳,因为她早已有死的决心。

  「好,我答应妳。」最后,他沉声说。

  她小脸木然。

  「待妳身子恢复,可以走出屋外散心。从现在起,妳开始用膳、喝药,只要有一次迟误,平儿就会替妳担罪。」他这么对她说。

  「我明白。」她反应冷淡。

  他凝视她的眼,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已不再盛着满满的温柔,她的眼神变冷变淡,从那双眸底褪去的柔情,灼热他的胸口。

  他站起来,眸子冷得像冰。「记住妳的承诺。」他警告她。

  织云不知道他何时走的。

  她没有流泪,因为泪水在他对她不闻不问的这三天,早已经流干了。

  她开始进食,过了三日,虚弱的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她终于得到允许,走出屋外散心。坐在后苑的湖边,她看着湖水里自己的倒影,想到小雀与总管……小雀没有接到她,必定为她担心,可现在的她身不由己,只能以思念来替代自己犯下的错误。

  爹爹呢?

  爹爹会思念她这个不孝女吗?

  是她做错了,她不该为一个男人,抛下爹爹、抛下织云城。

  是她错了。

  错了,大错特错。

  「平儿,」她唤来平儿,轻声说:「天凉,劳驾妳回屋里,为我取来一件外衣好吗?」

  平儿踯躅了一会儿。

  「还有辛儿在,妳若担心,可以唤她来看着我。」她明白平儿的顾虑。

  平儿有些不好意思。「小姐,那么我就唤辛儿来照看您了。」

  「好。」织云点头。平儿唤来辛儿,细细地嘱咐了几句,才返身回屋里。织云回身依旧凝望湖面,她凝视得很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远处一双沉执的眼,已落在她身上许久。

  能予陪伴在皇君身侧,默然不语,眼色却掩藏着忧虑。

  「主上。」龙儿听到消息,特地从她的屋苑过来,终于在这里找到皇君。「臣妃给皇君请安。」

  障月侧首,凝视他的新妃。

  龙儿还屈着身行礼,等待着。

  终于,他伸手扶起他的新妃,将她娇柔的身子拥进怀中。

  龙儿受宠若惊。

  主上虽纳她为妃,却还未临幸自己,龙儿不知道主上的心意,直至此刻被主上拥入怀里,她才稍感安心。

  「皇君……」龙儿楚楚可怜地凝向拥住她的男人,嘤咛一声。「皇君……您一直未至臣妾寝宫,让臣妾十分不安,不知臣妾是否做错了什么,惹皇君不高兴?」

  「妳要我临幸妳?」他问,直接而且毫无隐晦。

  龙儿羞红脸。「皇君,龙儿……」她垂下颈子,羞涩不已,只好往男人宽厚的怀里躲。「龙儿不是这个意思,龙儿只希望能如往常一样,经常见到皇君。」

  「好,今夜我就到妳的寝宫。」他淡声道,同时抬眸凝向远处那道僵凝的倩影。他掠开眼,专注于依偎在他怀中的妃子。

  织云听见骚动,她下意识地回眸,看到他与他的新妃。

  她的眸光停在龙儿款款行礼的身影上,看到男人伸手,温柔地扶起他的新妃,她的眸光凝止,再也不能动弹。

  当他敞臂拥住他娇艳的妃子,她心如刀割。

  为什么?她以为她已经没有感觉,为什么胸口竟然还有这样强烈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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