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威也没有费心伸手去扶,径自大步走到胡奕昕身旁。
胡奕昕没有料到他会跟上,气恼的看他,「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只不过基于礼数,送世子爷一程。」
她直觉就要拒绝,「我不需——」
「别逼我出手抓着你走,庞晓晓还在后头。」
「你真不怕丢脸吗?」
他几乎可以看到她的牙齿咬紧,冷不防的伸出手,手握住了她的腰,微用力就让她撞进他的怀里。
「你以为我怕吗?」
两人的视线交锁,他的目光清澈直接,如闪电般击中她。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庞晓晓被婢女扶着走了过来,心中有怀疑,但又不敢说出来。
「算我怕了你了。」胡奕昕的反应很快,将方继威推开,语带恨声的道:「说什么首富之家、富可敌国,路都不平,害本世子差点跌倒了。」
「路不平?!」庞晓晓一脸的疑惑,打量着地面。
「睁眼说瞎话!」
胡奕昕没好气的扫了方继威一眼,扬起下巴,故做镇定的走了出去。
庞府的藏书阁里,方继威在莫冬阳的监视底下看书,这是他当初答应庞老爷来庞府看风水时,庞老爷许诺他的条件,偏偏庞府的总管有自己的意见,不信任他,所以只要他进入藏书阁,便会守在一旁。
「在勤王府的贵客与你是何关系?」
他问得直接,方继威也没打算要隐瞒,口气平淡的说:「我的弟弟。」
他的直言不讳,倒令莫冬阳有些意外,「你到底是谁?」
「不过就是个游历四方的相士,」方继威的语调依然平稳,「在京城里有些祖业,日子过得还算衣食无缺,这些庞老爷难道没跟你提过?」
莫冬阳专注的目光与方继威四目相接,心中对他有一股说不出的怀疑,偏偏派出去的人查出了他的底细,在京城确实有个大户人家姓季,季府里确实也有两位公子,探子的回报跟方继威的说法完全吻合,但越是没有一丝差错,更令人怀疑,这一切就像是一步步布好的棋局。
「你弟弟身上有朝廷的令牌……」莫冬阳的神情一沉,仔仔细细的盯着方继威的神情转变,手暗暗的握住了腰间的剑,「你怎么解释?」
方继威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神情依旧,「在下不知总管提的是什么令牌?」
莫冬阳眼睛一眯,握着剑的手一紧,「别跟我装傻!当我在驿站遇劫之时,你弟弟人正好也在那里休憩,混乱之中,从他身上掉出了令牌,若我没看错,那是能调动将士的虎符。」
方继威垂下眼,嘴角微扬,将藏在腰带里的虎符给拿出来,丢给莫冬阳。对于他的质问,他早有准备。
莫冬阳伸手一接,皱起了眉头。
「那不过是我们仙逝的祖母用青铜所做的小玩意,她当初还特地将这只虎形青铜一分为二,说是若哪年兵荒马乱,我们两兄弟走失了,可以凭此相认,莫总管该是看到我弟弟身上掉出的这个东西,这怎么会跟调动将士的虎符扯上关系?」
莫冬阳的手摸着掌中的虎形令牌,虎符是京城调兵遣将的凭证,向来一分为二,一半交由将帅,一半交由皇上保管,他有耳闻,却从未真正见过,所以方继威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若是莫总管喜欢,我们兄弟身上的虎形青铜牌可以双手奉送,只不过你就凭着一个小玩意动手伤我的手足,实在欠在下一个交代。」
莫冬阳将手中的虎形青铜牌放在桌上,「你早知道是我伤了他?」
方继威摇头,「莫总管现在提及虎符,我才猜到伤他的人应该是你。在下纵使懂得些相术,但也并非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你人在庞府作客,也不好让自家的兄弟在勤王府打扰太久,不如改日将他带回庞府,若我真的错伤了他,我一定亲自赔罪。」
方继威听出了莫冬阳语气下的强硬,若让方继尧进庞府,难保不会出乱子。
「再过些时候吧!」看着莫冬阳的脸色微变,他神色自若继续说道:「王府这几日会有场风波。」
莫冬阳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什么风波?」
「过几日便知。」
方继威嘴角那抹令人捉摸不定的微微笑意令莫冬阳看了有如芒刺在背般难受,「老爷信你,但我不信你。」
「若我是你,我也不会信。」他没有任何争辩的认同了他。
莫冬阳的手一握,阴沉着一张脸,大步的走到屋外。
方继威低下头,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亮,就如同方继尧所言,这莫冬阳也是个人才,只可惜野心太过,他们成不了朋友,只能是敌人。
原本风和日丽,一片祥和的秋日午后,都城内竟因勤王府传来世子命危一事而热闹了起来。
勤王离府多日未归,世子却在这时命危,都城老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
庞晓晓派人去打探消息,一得知世子真的命危,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她是想要嫁给他,但若这次胡奕昕真出了意外,一命呜呼,她倒真庆幸他们的亲事没谈成。
「这次还真不能不服你,」庞晓晓带着婢女找到了方继威,「真算出世子爷有此劫数。」
方继威听到庞晓晓的话,没半点的反应。他一早也听到外头的传言,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以胡奕昕的能耐,她不伤人就已经万幸,绝不可能让自己受伤。
庞晓晓也不在乎自己说话没得到方继威的响应,她扬起下巴看着半卧在窗边看书的方继威,心中真是可惜他不过是个江湖术士,不然这长相实在俊美得令人心动。
「勤王前脚才走,王侧妃就耐不住性子,派人把世子推下三层楼的楼台,现在世子人都昏了,城里的每一个大夫都去看了,却没一个人有法子,都说世子可能就此长眠不醒。」
方继威的身子一僵,锐利的眼看向庞晓晓,「她从楼台坠下?!」
「是。」庞晓晓扬了下嘴角,「看来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方继威猛然起身,「可有人瞧见?」
看他突然激动起来,庞晓晓反而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王府上下许多人都瞧见了,几个上过勤王府瞧过世子爷伤势的大夫出府后也说了,这次世子真的伤得不轻。」
方继威的心一突,原本以为是胡奕昕使的小伎俩,没放在心上当一回事,没料到是真的。
凭她的聪慧,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伤了,除非是故意的?!
他的眼睛一敛,将手上的书丢下,转身就走。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能不能算出世子爷这一关到底能不能过?」庞晓晓不悦的在他的身后嚷着,「我还在跟你说话,你要去哪里?」
这人怎么把庞府当自己家似的,自在的来去,爹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还对他礼让万分?
「莫总管,」她转头把气出在莫冬阳身上,「我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莫冬阳低着头,没有回答,脑中盘旋的尽是方继威提及勤王世子时的紧张神色。
第9章(1)
在勤王府后门的小巷外。
「是真?是假?」方继威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问。
青云恭敬的跪在一旁,「传言是真的,世子爷确实被王侧妃身旁的大丫鬟给推下楼台,大丫鬟当下被毒打了一顿,现在被关在柴房里,若世子爷有个万一,看来小命不保。」
方继威压根不在乎那个大丫鬟的命,他转身,眼神锐利,「世子爷真的昏迷不醒?」
青云点头,「是,太子爷也万分焦急。」
连向来疯癫的方继尧都如此,看来情况真不乐观。
「该死!」方继威咒了一声,「将世子爷屋里内外的人处理干净,别伤任何一个人,一个时辰后,我要去见世子。」
「是。」青云得令,立刻去办。
方继威静静的站在床畔,看着床上的胡奕昕双眼紧闭,纵使她跟崔顶天习得医术,但也只能医人而无法自医。
他坐在床边,因为跟在祖母身边多年,对医术也懂了些皮毛,小病小痛难不倒他,但她这样昏迷不醒,他也是束手无策,伸出手替她把脉,脉象稳定,并无任何异状。
他探身接近,轻翻开她的眼皮,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明显感觉她的睫毛颤动了下。
他微敛下眼,突然感到狐疑,从一开始就认定这个胆大包天敢女扮男装、瞒尽天下多年的勤王世子绝不会是个简单人物,她怎么会让自己有机会被个丫头给伤了?
他缓缓坐直身,想到自己得知她受伤时那紧张的样子,现在就像笑话似的,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是将骗人当饭吃吗?
「其实我不单会算命,还懂点医术,你这点病也不是太难治。」他拿出随身的锦布包,里头有几根细长的银针,「刺个几针,包准药到病除,活蹦乱跳!你说——该从哪里开始,就从气户穴来吧!让我先把你的衣服给脱了。」
胡奕昕的双眼立刻大睁,猛然坐了起来。
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动作,连忙收针。
胡奕昕的头跟来不及坐正的方继威撞个正着。
「痛!」她捂着额头,咬牙说:「王八蛋,你干么脱我衣服?」
「替你治病。」他有些不悦的看着她。
「本世子福大命大,人好得很!」她说得倒是理直气壮,「我父王还没回来,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你现在来干么?」
听到她的指责,他的脸沉了下来,瞪着眼前的人,「我来是因为挂心你!谁知道这又是你设的骗局。」
「是骗局又如何?」她扬起下巴,不想示弱,看着四周,奇怪以往守在身旁的何幼安不见踪影也就算了,就连他们在屋内有声响,也没人进来一探究竟。「奇怪?你来也没人通报一声,你是怎么进来的?该不会是偷偷摸摸进来的吧?你好大的胆子,不怕勤王府的人把你拿下吗?」
「我倒想看看勤王府谁有那份能耐能把我拿下!」
「自大!」她嗤了一声。
这个该死的女人,骗了他不说,现在竟然还对他的关心不屑一顾。
他一把将她抓过来。
她的手立刻挡在他的胸前,「别再来了,如果你再碰我,我就叫人了!」
「好啊!」他微微一笑,直接把她抱坐在他的腿上,看清她的表情,「你叫啊!正好拆穿自己的把戏。」
她一口气憋屈的堵在喉咙里,现在是骑虎难下,叫人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我承认我昏迷不醒是假,但我从楼台上摔下来是真的,我这手臂全都乌青一大片了,王侧妃一心想要除掉我这个眼中钉,我正好将计就计。」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王侧妃真想对你不利?」
「当然!」这对胡奕昕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在五岁之前,好几次都差点被她害死。」
「五岁之前,那五岁之后呢?」
「五岁之后就……」看着他,她顿了一下,总不好说她从未来穿越过来成了勤王世子,从此之后只有她欺负人,没人欺负她的分吧!「开智慧了,懂得保护自己。」
他打量着她,知道她没有老实说,但他也不在乎,他搂着她的手一紧,「这个王侧妃该死!」
「是该死。」她认同的点头,「但她是皇上指给我爹的人,就连我爹也得顾忌几分,除了整整她之外,为了勤王府内外百余人的命,我也不敢动她。这几年还以为她安分了,不再动那些坏心思,没想到不过被母妃给数落了几句,竟然就趁着我父王不在府里兴风作浪。她是个聪明人,把罪全推给了丫头,虽然是她房里的人伤了我,最后她依然能够全身而退。」
他将她拉近,吻了吻她的头发,「你们没人敢动她,我敢!」
她实在不相信他有这份能耐,但是听到他这么说,倒令她的心头一暖,也忘了去计较他此时的举动有多么不合宜。这么多年来,她背着秘密过日子,为了柔弱的母妃,她更不能示弱,她是个斗士,不轻言服输,但有时她也会感到疲累。
她微敛下眼,「我娘已经快马加鞭将我的情况告知在京城的父亲,等他回府,他一定会去庞府请你过府一趟,到时你得照着我教你的话说。」
「为何我要听你的?」他仔细的端详她的脸。
她皱起了眉头,「因为你弟弟现在在我府里!而他对我言听计从。」
「你真肯定他对你言听计从?你以为我为何能如此顺利进府?」方继威一点都不客气的送了个黑锅给方继尧,反正他给自己惹了这么多麻烦,自己回敬几分也是刚好而已。
「那小子帮你的?」胡奕昕瞪大了眼。
「我们毕竟才是兄弟。」简单的一言蔽之。
「该死!」她气愤的咒了一声,「我还真是他妈的引狼入室。」
听到她的口无遮拦,他没有不悦,反而笑了开来,她的率直倒令他想起了已经仙逝的皇祖母。
他微微的一勾唇,「下次别再做这种事吓我,不然我会好好打你一顿屁股!」
她难得的哑口无言,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打我屁股,你以为你是谁?疯子!」
她火大的推了他一把,目光不经意的看到床旁铜镜里的自己——她一身单薄白衣,翩然出尘,披散着黑发,看来就像个……女人
她的拳头捏紧,短暂的沉默之后,猛然收回视线,抬头看他,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所以就直接了当的问:「你知道我是女的?」
他的唇角翘起,「是。」
她倒抽了口气,一阵气恼,「我为了救你跳进相思湖那时,你趁我昏迷替我换衣服的时候知道的,对不对?」
他摇头。
她怀疑的瞧他,「不是?」
「在认识你没多久后就知道。」
「骗人!」她想不想的啐道:「凭本世子的能耐,怎么可能露出马脚?」
「信不信由你,王府内外的人都瞎了眼,但我双眼雪亮得很。」
没说几句话,又夸赞起自己,除了她自己以外,还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她挣扎着,「放开我!」
「不放!别忘了,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不要提醒我这一点!」她满脸的不快。
他俯身向前,用唇轻碰她的嘴。
她皱着眉,想缩回身子,但他不允许。
这一切都太失控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压在床上,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招惹到这个疯狂的男人?
「以后做事别再冲动。」
她嘟着嘴不回答。
「听到没有?」他的口气认真,不容她敷衍。
她垂下眼,面对他的坚持,她只能选择妥协,但在一丝丝不悦的背后,却有种莫名的释然。
「听到了。」她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松开了她,「明日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