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换你唱!”一声大喊,暍得微醺的朱婷把麦克风递到她面前。“难得老公放你出来玩,就给它High翻天!”
见视线全聚集到她身上,姜青天急忙找借口:“这首歌我不会唱。”意识到他的目光也朝她投来,她紧张得指尖泛冷。
“那‘月亮代表我的心’会唱吧?”朱婷拚命翻歌本,不放过她。“10046,快帮青天插播!”
“我……”姜青天不住后仰上身,仍避不开紧随而至的麦克风。此时,桌上的手机放出光亮。“……我有电话!”幸好她怕音乐声太吵听不到铃响,把手机放桌上。她赶紧拿起,往门口走去。
“厚,查勤哦?”朱婷翻眼。“叫你老公节制一点,唱个KTV吵什么吵?跟他说今晚不回去,我们还要去续摊啦!”
怕越解释越糟,姜青天只能当作没听见,赶紧离开包厢。
“这男人真不会珍惜,娶了青天这么好的老婆,却把事情都丢给她去做,还限制她,一点私人生活都没有,要是我,早跟他离婚了!”另一个忍不住摇头。
“就是啊,”又一个凑了过来。“说工作忙,哪有人忙成那样?我怀疑那都是借口,我警告过青天,但她傻啊,还很信任她老公……”以为是窃窃私语的评论,在四周嘈杂音乐的笼罩下,其实都放大了不少音量。
“你们在说什么?”听不懂中文的艾文靠过来用英文问道。
“没事、没事。”众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粉饰太平。“来,理事长,唱歌,我教你……”
气氛又恢复欢乐,没人发现那些话,已全都听进某个人的耳里。
温洛望着她方才坐的位置,蓝眸因思忖而微眯,他勾起桌上的杯子,将里头的啤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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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天怕有人会追来把她拉回包厢,直到转过走廊转角才接起电话,来电显示是妹妹姜白日打来的。
“怎么了?小煊不乖吗?”一接起,她立刻问。
在台北工作的妹妹只要星期六、日就会回新竹,姜青天怕同事不让她走,又不放心让母亲留太晚,只好请妹妹提早周五晚上回来。
“没事,小煊乖得很,只是跟你报告一下,免得你担心。”姜白日轻快的笑声传来。“我已帮他洗完澡、陪他看完卡通,他现在睡得正熟呢!”
“对不起,害你下班就得赶过来。”就是这样她才不参加聚会,她必须先请母亲去安亲班接小煊回家,然后再由妹妹接手照顾,为了一个小小的聚会,她造成家人多大的麻烦?
“说什么对不起?我很喜欢陪小煊的,太久没见都怕他忘记我这个阿姨。而且我等着晚上和你聊通宵呢,我们姊妹俩多久没聊了?”
“再等我一下,我差不多快可以离开了。”她抬手看表。她打算待到九点半,撑到这时候,她已经仁至义尽。
“不急,你好好玩,这里有我,你太压抑自己了,该给自己一些空间。”姜白日笑道。
她不想要这些空间,她只想陪小煊。姜青天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何况,大学生活和一般人不同的她,根本没学过怎么玩乐,这种场所会让她觉得格格不入。
“白日,谢谢你了。”她挂断电话。
想起包厢里的气氛,心情顿时变得沈窒,她往后靠着墙,并不急着回去。站了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她干脆踱到这层楼公用的厕所,拖延着回去的时间。
看已九点多,她才走出厕所,准备再待个十分钟,就要告辞离开。走到转角,一转弯,突然出现的清洁推车吓了她一跳。
“小心!”后方传来警告声,她还来不及反应,手臂一紧,已被人拉回。
“对不起。”服务生道歉,推着车赶紧通过。
姜青天心神甫定,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身上。
“谢谢……”她脸一红,喃喃低道,一回头,才发现那人是他,潮红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
看出她的尴尬,温洛放了手。刚刚她贴住他的柔软曲线,让他忆起她曾依偎着他的美好感觉。他的眸色转深,立刻不着痕迹地将之抑下。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独处……姜青天的心激狂得快跳出喉头。她做不到像他一样冷静,那么若无其事。她微一点头,侧着身子就想要离开。
他,却喊住她。
“刚是你先生打来的?”他不是想采人隐私,但在包厢里听到的对话,让他还未能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时,话已脱口而出。
没料到他会问起,姜青天惊讶地看向他。
除了初次见面的那句好久不见,他不曾再提起过去,对她的态度,也和对待其他人没有差别,这样的他,又怎会突然想介入她的世界?
但从他深不见底的眸中,她看不到任何的思绪,她只能敛下那些疑问,轻轻点头。“……嗯。”
那倏然睁大的水眸,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控。该离开了,他只是出来买单与她在走廊上偶遇,闲聊一句就够了。
“结婚多久了?”结果脚步没迈开,话又出口。
“四年,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她这次回答得很快。为了不让他有任何联想的空间,她隐藏了生命里的中断,没有怀孕,没有休学,她过得很平顺。
他忆起那时在椰林大道上,与她合照的陌生背影。
柔美的她有多吸引男人的目光,他很清楚,没了他,有多少人会急欲将她捧在掌心上?也难怪,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将她娶回家了。
然而,热恋期的婚姻,会成就一个美满,或是一个枷锁?她是否被约束了?被她所选择的人,用家庭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剥夺了她的人生?
连和同事的聚会都被人用手机监控着,这是她要的生活吗?
“你幸福吗?”
短短几字,让她强自平抑的心湖整个翻腾起来。
他在乎吗?这只是关怀,或是觉得他有责任过问?七年了,在他走得这么潇洒之后,现在问会不会太迟了?
握着手机的手收紧,紧得掌心发疼,她深呼吸,又深呼吸,才抬头看他。
“很幸福。”她没说谎,有了小煊,她等于拥有全世界。
那带着微笑的秀丽脸庞,让他的心倏地抽紧。当年,她眼中的温柔皆因他而起,如今,拥有那抹温柔的,另有其人,而那人,是否真值得拥有她?
这个想法让他蓦然心惊。这都与他无关,她是有夫之妇,早在他离开台湾时,他的心就已收回,他不该再去想这些。
“很好,这样才能让你更无后顾之忧地为克绍尽力。”他淡淡勾笑,没让心绪透露出一丝一毫。“开心去玩吧,今天理事长请客。”晃晃手中的单子,他往柜台走去。
姜青天走过转角,一脱离他的视线范围,她双膝一软,虚弱地靠在墙上,无力站立。
什么也别想,过你的生活就好,有他没他,都不会造成影响。她不断说服自己,直到平静了,才走进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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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上播放着电视台送来访问艾文的片段,温洛反复看了两次,按下停止键。他起身取出,坐回沙发,头往后靠着椅背,思考着还有什么需要补强的地方。
想着想着,她的脸,跃然脑海。他闭起眼,想将之抹去,却反而更明显。最后,他拿起遥控,开启电视,把频道切到BBC,让播报新闻的声音充满整个角落。
自从KTV聚会的那一晚,他的举止就失控了。以往开会时能保持平静的心,变得需要凝聚所有的注意力,才能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经过总务处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往里看去,直到里头的职员起了骚动,他才发现他的脚步慢得像在伫足。
他开始会去追寻她的身影,想看她的状况,看她是否像她说的那么幸福——明明,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温洛梳拂过额发,觉得心烦。他从不曾尝过这种滋味,连那时离开台湾也没有,结果一见到她,就……乱了。
这不是爱,只是——乱了。他突然发现,这活像是在强辩。眉心聚起,他觉得很不爽快,倾身拿起手机,按下号码。
“艾文吗?提醒你,明天开会,别迟到。”另一端的哀嚎连把手机拿得老远都听得见,温洛勾起笑,按下切断键,觉得心情舒坦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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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姜青天被一阵强烈的焦臭味唤醒。
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停电吗?小煊怕黑,她都会留一盏壁灯,怎么熄了……什么味道?这么晚谁把锅子烧焦了?她拧起眉,突然问,整个人完全清醒——不对!这不是停电!
全身血液在瞬间变得冰冷,她急坐起身,摇晃身旁的儿子。“小煊?小煊!”
“……妈咪?”突然被叫醒,加上眼前的黑暗,姜煊的声音里充满害怕。“妈咪你在哪里?”
“在这里,乖,别怕。”抓了皮包,姜青天抱起他,即使她用尽全力想要镇定,她的手和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停电了,妈咪带你出去。”
听出她语里的紧绷,姜煊环住她,小手紧紧揪住她颈后的衣服,不敢发声。
姜青天强忍心慌,在黑暗中摸索着。
“失火了!”一打开房门,楼梯间回荡的尖叫声立刻传来。
心头惊惧更甚,她用力咬唇,不敢让小煊察觉。她单手抱住小煊,扶着墙壁,目不见物的恐惧,让平常走惯的楼梯变得漫长无止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味,强悍地钻进口鼻,钻进毛细孔,让人忍不住呛咳起来。
公寓的住户慌忙逃难,有人不断从她身边奔过,她好害怕,怕动作太慢,她和小煊都会逃不掉。一时心慌,脚下踩了个空,失去平衡的她狠狠往前扑跌。
情急之下,她只能用双臂护住小煊,任由自己摔倒在地。幸好只踩空一阶,高度不高。
后方的人没看见,等踩到她时已收势不及,急忙大喊:“等一下,后面的别来,这里有人摔倒了!”那人是个欧巴桑,赶紧拉起她。“没事吧?”
姜青天无暇回答,她只顾着摸索怀中的儿子。“小煊要不要紧?”
“没事,小煊不要紧。”黑暗中,坚定的童语安慰着她。
“快走,先出去再说,别挡路!”被挡在上方的人焦急喊道。此时,远处传来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刺耳的声响,宛若天籁。
姜青天不敢松懈,赶紧扶着墙,小心翼翼地下楼。当看到一楼大门时,强撑的身子整个虚脱,让她差点软跪下来。
“有人出来了,快!”闻讯赶来的邻近居民站在门口,见有人下楼,急忙拉了出去。
消防车的车灯照得整个巷道亮晃晃的,姜青天眯着眼,被人拉出公寓,脱离险境,她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小煊,没事了……”姜青天低头安慰,所见情景却让她停了呼吸——小煊的右半脸整个是血!
怕她担心,姜煊强忍恐惧,扬起笑容。“小煊不痛……”
那强颜欢笑的表情,像把槌子重重击在她心坎上。她整个人慌了,紧抱着他,踉跄而奔,冲向救护车,嘶声大喊——
“我儿子受伤了,帮帮我,谁快来帮我——”
理事长室里,气氛很僵。
“这笔费用是你签核的,你却不知道用途?”温洛的眼神淡淡一扫,没有板起脸,也没有怒目而视,却让总务长的汗不断自额头滴落。
在连续被问了三个问题都答不出来时,也难怪他吓得有如大难临头了。总务长掏出手帕猛拭汗,心里不停咒骂。姜青天没事今天请什么假?他每天经手的东西那么多,哪记得住啊!
“你让他好好想嘛!”艾文打圆场,忍不住同情起总务长。
温洛正要开口,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抱歉,我先接个电话。”他拿出手机,走到窗边。“我是洛恩,请说。”
“董事,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是保管组的朱婷,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没关系,什么事你说。”他记得她,坐在青天旁边的位置。
“是……是关于宿舍的事。”朱婷迟疑开口,“因为有个同事有急用,想申请员工宿舍,但宿舍现在都满了,只剩下您隔壁那间,我看理事长好像都没有在住,我是想说,不知道能不能让给那位同事?”
原本那栋宿舍是安排他和艾文一人一户,结果艾文跑去外面自己租房子,只剩下他,为了避免被人打扰,他也就让它空着。但若有人有急需,他没道理霸着不放。
“没问题,我会跟理事长拿钥匙。”他直接答应,突然想到,顺口一问:“是谁有急用?”
“出纳组的姜青天,她家昨天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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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计程车,姜青天看着眼前的透天小洋房,只觉身心俱疲。
原本只是小小的火灾,没想到后来却引起气爆,火势变猛,五层楼高的公寓就这么付之一炬,包括她所有的家当——除了随手抓出来的皮包外,里面有简单的证件和三千多元——其他的,什么都没了。
她本想先暂住旅馆,但想到很多东西要重买,房租、衣物都是笔大开销,而且她也没办法丢下受伤的小煊去找房子,加上这件事她不敢告诉母亲,没办法请她帮忙,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就是住进员工宿舍。
即使让她却步的考量仍在,但当被逼到走投无路时,她已无从选择。
“这是我们的新家吗?好漂亮哦!”握在掌心的小手兴奋摇晃。
姜青天低头看他,那被绷带遮了右半眼的小脸,让她心疼不已。伤口缝了三针,就在右眼上方两公分的位置,要是再下来一点……天!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会不会痛?”她蹲下,轻柔地拨开他的额发。还好那时她和小煊搭救护车及早离开,听说后来气爆,四散的玻璃碎片击伤不少人。
“不痛。”姜煊摇摇头。“我这样好像虎克船长哦!”
“小煊是彼得潘,勇敢又聪明。”她亲了他脸颊一下,站起身,牵着他的手,提着新买的简单衣物,“我们进去吧!”既来之,则安之,她已经够倒楣了,老天爷应该不会忍心再对她多加磨难。
走上门前矮阶,她伸手摸了摸门边的信箱,狐疑蹙眉。奇怪,朱婷明明说会把钥匙放在信箱里,怎么没有?她不死心,踮起脚尖张望,信箱里空无一物。
此时,大门开了。她堆起笑,正要打招呼,在看清站在玄关里的人时,笑容顿时僵凝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