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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夫 page 13 作者:绿光

  “你!”她目眦欲裂。“敢碰我母妃,我要你尸骨无存!”

  “玺儿,我给了你路走了,别要自断生路。”旭兀术很满意柳妃在玺儿心中的重要性,让他可以成功地控制他。

  这哪是路,在她眼前,何来的路?又是一片危岫,又要她抉择!

  “你该庆幸的,若不是征北王出现,我早要了你的命。”哼了声,旭兀术掀开营帐,指着对峙二十里外的那座铜墙铁壁。“三个时辰前,前营哨兵亲眼瞧见征北王站在关城上头,姿态嚣獗得很,真恨不得能够亲手摘下他的首级!”

  闻言,玺儿微愕了下。

  身为主帅,岂有站在关城上泄露身份的可能?

  难道……世于将是故意的?

  为什么?

  啊啊,八成是为了稳定军心。两国交战,早已是人马皆疲,叱咤边关的世于将确实是可以稳定大明军心,亦可重挫鞑靼军心。

  “他的眼是你治好的,对不?”那语气恁地肯定。

  她别开眼不语。

  “玺儿,我要你去帮我取来征北王的项上人头。”旭兀术冷冷地命令。

  她哼笑。

  “你母妃和征北王,你自个儿去挑选到底要留下谁。”他说着,开怀大笑。

  “你跟征北王之间,上一次算是误会,这一次可就是真的背叛了。”

  闻言,她拳头暗暗握紧。

  为了巩固母妃地位,她在还不懂事时便放弃女人的身份;为得到父汗的宠爱,就算不想杀人却还是染上满手血腥:为了成为太子,就算不想侵占瓦刺却还是在几夜之内将之完全歼灭,她都做到了……现下,却还要她再舍弃更多?

  杀了世于将,就等于杀了她自己呀!

  想到一年前崖边之事,他那绝望又难以置信的眼神……天,若是两军开战,再次阵前交手,他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又误会她,又以为她私逃回鞑靼是为了要讨伐他?

  为何要她如此两难?她为找活路,披荆斩棘,为何老天却不给她路走?只让她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何苦为难她?何苦逼她?

  她只是想要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啊……

  第20章(1)

  居庸关十里外,鞑靼大军环绕,身穿月牙白战袍守在第一线的,是素有鞑靼鬼将封号的前鞑靼太子玺儿。

  玺儿闭着眼,等待着,回想着。

  他说:“若是我,绝无可能忍受,宁可死过一遍再求来生。”

  她问:“要是来生找不到呢?”

  他说:“我会在你身上留下记号,只要一见到你,就会马上想起。”

  她胸口上有他留下的剑痕,当做他给的记号,然后,她要跟他赌,赌下辈子,下辈子再相见。

  他说,将军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缚困病床,她也如此认为,但她没告诉他,若两人此世无解,能够死在他怀里,为她一生划下休止,会是她毕生最大的幸福,她会满足而去。

  这是她想过最糟糕的结果,是今生无法挽回的处境。

  但,还没到最后一步,命运随时可以转变。

  勾出笑,她缓缓张开眼,触目皆是鞑靼军马,战鼓起,旗飘扬,黄沙漫卷,银刀赤亮。

  看起来一切都就序了,现在唯一还没准备好的,就是她的心。

  她怕……怕在他眸底看见鄙视和轻蔑,就怕他不听她解释又持剑相向,怕他又误解她。

  她想联络他,告知他实情,偏被旭兀术威胁得不得动弹。

  双方较劲,大明有征北王卷土重来的传闻,这几日鞑靼亦有前太子玺儿迎敌征战的消息,不知道他听到这些消息时,有什么反应?

  震惊,气恼?若是拔都已在他身边,也许他的怒火会平息一点,若拔都不在他身边……怕是憾事又要重演。

  但是,在这之前,她会尽最大努力!

  这一次,她不要再尝一年前的苦,她不要放弃,不想放弃,活路,是人走出来的,想活,一定有路。

  世于将为了让她活,不惜向大明皇帝低头,所以她不辜负他,绝不!

  “将军。”旭兀术的亲信轻骑来到她身旁,暗示时辰已到,在銮驾上的旭兀术正在大军后方等待她出兵。

  玺儿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回眸,“本将军自有定夺。”

  “可是……”

  “退下!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她凛目生威,与生俱来的威严逼得来人自动退开。

  玺儿缓缓收回目光,哼了声,看向前方,心突地颤跳起来。

  他,来了!

  尽管相隔百步以上,她依旧可以一眼就看见他威风凛凛的骑在战鬼上,如她记亿中一般,他身形俊美,英姿飒朗,犹若天降战神……

  她露出恍惚的笑,蓦地,眸色收定。“本将军要单挑征北王,谁都不许上前半步!”话落,驾马奔窜,目光锁定那抹身影。

  她要跟他解释清楚,绝不重蹈覆辙!

  “于将!”眼见他策马逼近,她先声夺人。

  “玺儿!”世于将抽出腰间佩剑。

  见他抽出长剑,她心窝隐隐作痛。“你先听我说,不准误会我!”

  又误会她了吗?又想拿剑砍她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世于将笑开一口白牙,轻轻挥动手中的剑,半点杀气都没有,有点像是娃儿在耍剑。“玺儿,跟我过个几招吧。”

  玺儿瞬间呆住,瞧他耍着剑,往她的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力道就跟风吹过没两样。

  “快点,演一下吧。”他靠得很近,对着她近距离的挤眉弄眼。“有没有想我?”

  “……你没有……”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难道你没有听旭兀术说我一天到晚都在城墙边走,就怕别人看不见我吗?”

  他卖力演出,大大的挥剑,轻轻落在她剑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过招得正激烈。

  “……那不是为了稳定大明军心,重挫鞑靼军心吗?”泪水在她眸底轻堆。

  “谁会笨得让主帅在边城上走来走去,就只为了这两档子事?”他不禁发噱,黑眸带着埋怨。“你真是不听话,我前脚刚走,你后脚跟着跑,要不是拔都赶到居庸通知我,大哥猜着你的处境,要我有空没空晃个两下,猜想旭兀术若逮住了你,必定会利用你来对付我,如此一来,你的安危就不用担心了。”

  “真的?”泪水打转再打转,她说不出这种被完全信任的心情有多感动。“你没有以为,我……我又阵前倒戈?”

  “怎么可能?”他笑睇着她,突地伸出手,将她拽进怀里,用她来安抚他不安多日的心情。“傻一次是自作孽,傻两次,就是天诛地灭了,我现在只担心你的身体,你多日没用药,身子可还好?”

  “我……很好、很好。”再也忍不住激动的丢开长剑,玺儿回拥住他。

  在这一刻,她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很爱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背叛她永远都相信她。

  “很好就好,闪到后头去,这里交给我。”世于略策马来到两人身边,不忘好心地指着对面。“一瞧你们抱在一块,那头已经沉不住气了,还不快走?”

  看他一眼,世于将将怀里的人儿拽得更紧。

  “好,玺儿,咱们走,皇上已经把药送到紫荆关,拔都去拿药了,只要再几天你就会没事。”若不是在马上,若不是在战场上,他真想要狠狠地吻她,但现在,他只能策马带她回边关。

  “等等,我母妃还在旭兀术手里,要是我走了,他会杀了我母妃的!”她情急地抓着他的肩,制止他策马。

  世于将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果如拔都所料,玺儿会再披战袍,肯定是旭兀术拿柳妃相逼。

  她看出他眸底的犹豫。“怎么了?”

  “驾!”世于将喝了声,策马狂奔。

  “于将?”他没听清楚她刚才说了什么吗?玺儿猛扯他的手。

  世于将深吸口气,缓声道:“玺儿,你冷静听我说,你的母妃早就死了。”

  她蓦地瞪大眼,如硬在喉。

  “不久前,旭兀术弑父登基,你母妃因你和你的父汗相继去世,不久也病逝,只不过旭兀术初登基,不想让这事触霉头,所以才没对外公布国丧。”这是他回边关便收到的第一手消息。他说着,注意着她的神情,就怕这消息会惹得她心神大乱,毒性反噬得更快。

  玺儿怔忡着,说不出半句话。

  父汗被杀,母妃病逝,这是最疼爱她的父母,如此关爱她、疼惜她,最后竟是死在旭兀术的野心之中……

  “旭、兀、术!”她蓦地声嘶力竭地吼出声。

  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骗她!

  “玺儿,你冷静一点。”世于将见她神色诡变,大手连忙扣在她腹上,拉着她往他胸膛贴。

  “可恶的旭兀术!”玺儿怒红了水眸,额面青筋暴露,突地呜咽了声,吐出一口黑血,昏软在他怀里。

  “玺儿!”见状,他纵马狂奔,一路与大明军队反身而过。

  身后,两军混战,厮杀一片,他不想管,只管怀里的人儿能否安好。

  马蹄几乎要踏碎大地,哀嚎声几乎喊破天际,鲜血横飞,断肢残落,黄沙滚滚,却掩不过这片赤红大地,满山翠叠,山花烛漫,却无人驻足赏玩。

  ***

  边城昼如黑夜,连日疾雨几乎冲刷了边城血染的大地,两军交战,已然停歇。

  旭兀术因不知名原因亡故,而鞑靼其他皇子多被旭兀术登基前后所杀,只留下年岁最小的皇子,加上久战国衰,鞑靼朝中一致认同议和并归顺大明,所以多年交战,终于平息。

  而居庸关行宫内,被救回的玺儿躺在炕床上,神色惨白,主因是她情绪大恸,导致毒性反噬攻心,命在旦夕,气若游丝。

  世于将紧握着她的手,面色凝重,气色死灰,却连眼也不阖地直瞅着昏迷比清醒还多的她。

  庆幸的是,半个时辰前,罗珠曼陀已让拔都快马取回。

  欲熬药之前,拔都这么说……

  “在熬药之前,我必须先跟你说一件事。”他神色冷肃。

  “说。”守在床畔,世于将眼也不抬。

  “那味药,有毒。”

  他蓦地抬眼。

  “许多药引都是以毒药为轴,要医治玺儿,必须以毒攻毒才有一线生机,玺儿先前不愿告诉你,也是因为这味药引毒性相当猛,剂量定最难拿捏的一环,就算是我,也必须万分谨慎。”拔都直瞅着他。“你现在决定怎么做?”

  “记得留一份给我。”他淡道,唇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

  拔都看着他,撇唇笑得极涩。

  果真是傻子,玺儿说的一点都没错。

  问完结果,拔都立刻去熬药,压根不管来回数百里的跋涉有多疲惫。

  而世于将则是数夜不眠,合衣守在玺儿身旁,把军务全数交给大哥处理,眸里心里只有一人。

  探手轻触着她微凉的颊,细细摩挲,想为她暖起些许温度,然而她的体温却是不断地降,透寒的躯体教他心惊胆跳。

  说好了要保护她,为何却总是让她吃这么多的苦?

  他好没用,真没用……

  “去歇着。”拔都端药入房,见他还坐在床畔,不悦地拧起眉。“别连你也一块倒,我没法子一次照顾两个。”

  “我不用你照顾。”他的眸色悠地悲凄。

  跟在拔都身后入内的世于略见状,也叹了口气。“二弟,你去歇着。”

  “不。”口吻坚定,不容动摇。

  瞧了他一眼,拔都说:“我熬好药了。”

  “我的份也熬好了?”他哑问着。

  “……嗯,我搁在桌上。”他走到他身旁。“这碗药是你要喂,还是我喂?”

  “我。”他接过药,俯近在爱人身旁。“玺儿,该醒醒了,玺儿。”

  卷翘浓密的长睫轻颤了下,艰涩地张开了眼。“于将……”

  “喝药了。”他轻声说。

  “药?”她看向拔都,从他眸底读出了讯息。

  “等你喝下,吐出第一口污血之后,我和世于略会沦流为你渡气。”拔都看着她,缓缓扯开唇。“你会没事的。”

  她思忖了下,“是吗?”漾开一朵虚弱笑花,任世于将把她搂进怀里。“拔都,怎么直称大哥名字呢?该要认祖归宗了。”

  “玺儿这句话说得对极了,来来来,叫声大哥吧,三弟。”世于略也凑到床边,抹着轻佻的笑,却依旧扫除不了满室凝滞的哀感。

  她疲倦地看着他。“拔都,还不叫?”

  拔都瞪着她,讨厌她这种像在交代后事的口吻。

  “……大哥。”虽然讨厌,他还是很认命。

  “三弟好乖,要记得,你从此以后就叫世于刚了,不过……还有他呢?”世于略指着身旁沉默不语的二弟。

  “……二哥。”喊得咬牙切齿极了。

  玺儿笑着,“真是太好了。”无力地偎进世于将怀里。“于将,我的药。”

  “……你别怕。”他哑声说,大手轻挲她的背。

  “我不怕。”她还是笑,却有些苦涩。“唉,我只怕成为第二个夕颜。”

  这药他们曾琢磨许久,却仍抓不出适合的药量,所以到最后才会干脆选择赌一把。

  他恼声低咆,“不会的!你是你,夕颜是夕颜!你不会有事!”

  “……好凶。”她扁起嘴装可怜。

  “我不是凶你。”他向来炯亮的黑眸像是蒙了尘,失了光彩。

  她呵呵笑着,“我知道。”水眸异样灿亮地瞅着他。“目前战况如何?”

  “早已停战,旭兀术已经死了,鞑靼决定议和。”

  “是吗?”她轻笑,伸出手。“把药给我吧。”

  “我喂。”他轻轻把药凑到她嘴边,手竟微微颤抖。

  待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药都喝完之后,她把脸贴在他胸口上。“于将。”

  “嗯。”他闭着眼,颊轻挲着她的发顶,长指滑过她乌亮柔腻的长发。

  “于将。”她又唤。

  “嗯。”他低哑的嗓音微扬,浓眉紧紧揽住,只因他察觉到胸口一片湿腻。

  “于将……”

  “二弟,过来!”世于略将他拉起,世于刚立即跃上床,运劲在双掌上,从她后背渡气,世于略则单掌运劲,站在床边,单手灌下她的顶。

  世于将高大身形摇摇欲坠,看着心爱的女人淌着泪,呕着血,泪眼直瞅着他。

  “我没事、没事的……”

  怎可能没事?怎可能没事!她七孔流着血,面色由白转青,他在战场瞧见多少欲亡故前的人?那些人的颜面上都缠着和她一样的死气……

  玺儿蓦地呕出一口血,纤弱的身形往前倒下,见状,他压根不管床边的大哥尚未收劲,猛力将他推开,让她可以落在自己怀里。

  “玺儿、玺儿!”也轻拍她,却见她双眼紧闭,气息极为微弱。

  世于刚不悦地低吼,“别动她,让她躺着。”

  “她、她真的会没事吗?”

  “当然!”

  “你骗我!”她的气息愈来愈微弱,搁在她鼻息间的气息几乎要探不到了!

  “大哥,把他拖出去。”世于刚恼火地吼。

  “……先拉我一把,你觉得如何?”世于略被二弟的蛮力给推到墙边,整个人几乎要嵌入里头,不得动弹。

  “……”世于刚无言以对,听闻后头传来古怪的声响,侧眼瞪去,竟瞥见世于将一口饮尽了桌上那碗药。“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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