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见声音,赵颂宇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账册中抬起来,“王妃?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听下人说你还在书房熬夜看账册,所以便过来看看。”她漾起柔美笑颜。“还有,你以前都直接唤我知雅的,就算咱们俩成亲后也从来没变过。”
“哦,是这样啊?不好意思,我忘了。”赵颂宇有些尴尬的回应。他和她其实并不熟,直接唤她的名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房知雅笑了笑并不介意,就是因为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才会出声提醒他,“名兼哥,先休息一会儿,吃些消夜吧。”
“多谢。”
她将盘子放在桌边,亲自替他倒了一杯茶,将茶杯递给他,“先喝杯茶润润喉。”
他伸手一握,不经意碰触到她纤细的指头,一股莫名的电流仿佛就在两人交叠的肌肤上传递开来,吓得他们皆是一愣。
房知雅率先收回手,突然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神色微讶的脸庞上还泛着淡淡的嫣红,就像是在害羞一样。
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对此刻的名兼哥有种……奇怪的悸动?
应该是错觉吧?这两年来她早已心如止水,只将他当成亲人般对待,那些不切实际的情爱幻想早就被现实的残酷消磨殆尽,她也早已认命,知道他永远不可能会爱上自己。
或许只是因为最近名兼哥给她的感觉太过陌生,令她觉得就像是在和另一个不同的人相处,她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一定是的。
赵颂宇也暗暗讶异,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却只能假装镇定,要自己忽略她刚才像是羞涩般的反应。
她是仲名兼的妻子,可不是他的,就算他现在占了仲名兼的身体,也不该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不否认她很美,会令人很想怜惜,让男人忍不住兴起保护欲,而他也明白,她对自己是有吸引力的。
然而,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更要把持住自己,绝不能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
毕竟这个身子还是仲名兼的,而真正的仲名兼对房知雅并没有情爱,如果他用仲名兼的身份对房知雅做了些不该做的事,等真正的仲名兼回来,不恨死他才怪。
而到那个时候,以为丈夫终于接纳自己的房知雅又该怎么办?
所以,他还是得和她保持距离,在其他事情上他都可以做改变,唯独她和仲名兼之间的关系不行。
“王……咳,知雅,夜已深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房知雅赶紧回复瞬间混乱的情绪,漾起笑容,不再多想,“我想留在这儿陪名兼哥。”
好不容易名兼哥振作起来,她是真的想陪伴他,看自己能不能帮他什么忙,和他一同熬夜,患难与共。
见他似乎又想开口赶她走,她干脆率先说:“我可以帮名兼哥磨墨。”语毕她立刻拿起墨条,动作优雅的开始磨起墨来,留下来的意志很坚定。
赵颂宇见状不忍伤了她的好意,便不再拒绝,由着她在一旁静静的陪伴自己。
书房内顿时无声无息,只有茶香与墨香缓缓的飘散着,形成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隐隐约约,藏身在香气间,淡得让人不易察觉。
房知雅一边磨墨,一边偷偷观察丈夫凝视账册的侧脸,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认真起来的神情,带有一种强势的英气,与原本的儒雅迥然不容。
而她越是仔细观察他,就越觉得他和以往有极大的出入,那种改变不只是失忆,更像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好似整个人彻底还了一个灵魂。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他此刻的改变,他变得非常有担当,足以让人安心依靠,真正像个可以撑起一片天的一家之主。
她没发觉,自己脸上此时出现了一抹淡而柔美的欣慰微笑,像是对家人,却似乎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房知雅不知道自己顶着丈夫的侧脸瞧了多久,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看见的是他蹙眉,明显遇到某种困扰的表情。他手上拿起尚未沾墨的毛笔,似要写字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不知为何僵住了。
“名兼哥,怎么了吗?”
“嗯?”赵颂宇偏头瞧了她一眼,眉却在这时皱得更紧了,神色挣扎又犹豫。
“有问题可以说出来,或许我能和你一起想办法。”她试图关心道。
“不是有问题,只不过……”赵颂宇挣扎挣扎再挣扎,最后终于做出决定,将毛笔递给她,“你来负责写吧。”
“啊?写什么?”她不解的眨了眨眼。
“我看到账册中有些疑问,想要记下来明日再问陈伯,不过一边看一边写会打断我的思考,倒不如我说,你来帮我写。”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毛笔字丑得根本不能见人,要是他真的自己写,写出来的东西肯定比幼童还不如,保证会吓坏他们。
因此他只好急中生智,编个理由拐个弯,干脆让她代笔,就不会有丢脸的问题产生了。
房知雅根本不晓得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只觉得能替他分担一些事情,是再好不过了。
“好呀,我帮你写。”她开心的接过毛笔,一一记下他所说的问题,那如行云流水般的秀雅字迹一如她给人的感觉一样美丽。
赵颂宇看着她欣喜的表情,那甜美的微笑、有如黄莺出谷般好听的嗓音,不经意在他心湖上撩起了点点涟漪,一波又一波,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不行!他要冷静,他绝不能被她吸引,免得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来!
他赶紧抓回心神,一而再、再而三暗中的告诫自己,努力继续专注在账册上,不再多瞧她一眼。
偏偏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困扰了他,害他连连分神,连看账册的速度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第4章(1)
为了看完这些账册,赵颂宇整整七天都到大半夜才休息,好不容易才终于将账目的事情解决掉。
而房知雅也陪他熬夜七日,却一点都不觉得苦,反倒很开心他如此认真处理王府的事情,将炼丹的书全都抛到一旁去,不再理会。
两人因为清整王府账目,渐渐有了交集,原本的生疏也慢慢淡去,这让她每日都很开心。虽然他对她还是略嫌客气有礼,不像把她当家人倒像是朋友,但却已比以前她总是被冷落忽视的情况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因此她相信,假以时日,两人相处的情况肯定会更融洽,就连这最后一点隔阂也会消失不见的。
这一日,房知雅待在房内刺绣打发时间,一名丫鬟急急忙忙冲进来,不敢有任何耽搁的喘着气说:“王妃,不好了!范道长又来到咱们王府找王爷讨金子去了!”
上一回,范大山讨金子不成,忍耐了好一段时间,本以为仲名兼会像从前一样私下偷偷将金子送到炼丹房去,怎知等了又等,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他心想,或许是仲名兼失忆之后忘了自己还是会私下给金子,所以便再度登门造访,脸皮可厚得很呢。
“那个家伙还真是不死心。”房知雅马上将绣到一半的手帕放在桌上,气呼呼的起身离开房间,“无论他来多少次、多么死皮赖脸,我都不会让他得逞的!”
名兼哥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不再碰炼丹之事,她绝不允许范大山再来迷惑名兼哥,让情况又回复到从前一样糟糕。
她快步来到书房,毫不犹豫的推开大门走进去,“名兼哥……”
“知雅,你来了呀。”赵颂宇心知范大山又出现的事,肯定会有人偷偷告知房知雅,果然她如他预想的出现了,“我正有事在处理,你来我旁边坐下吧。”
同在房内的文总管依指示将一张椅子移到王爷旁边,有些不懂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王妃。”同在书房内的范大山朝房知雅低头行礼,暗中埋怨她肯定又是来坏事。
“名兼哥,他……”
“知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赵颂宇大手一挥,断然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你只要来我身旁坐好就好。”
房知雅微微一愣,他话语中的强势决断带给她一种不曾有过的压力,害她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之前总是容忍她的,没想到一认真起来她的气势就完全被压下,没来由的不敢违逆他所说的话。
名兼哥到底哪来的这种魄力?这份气势浑然天成,一点都不像短时间培养出来的,但从前的他明明又不曾显现出这种个性的征兆。
虽然内心极为困惑,但她还是轻蹙眉来到他身旁坐下,没有违逆他的话。
赵颂宇用着只有她能听清楚的音量说:“待会我和范道长说话,你只要静静的听就好,不必多言。”
“可是……”
“知雅,你相信我吗?”他突然表情认真的凝视着她问。
房知雅再度一愣,他的眼神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力量,让她感到万分安心。她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就这么轻易被他给说服了,“嗯。”
好奇怪的感觉,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砸到,她知道他会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这男人真的是她原本认识的那个名兼哥吗?她真的越来越困惑了。
“那就好。”得到房知雅的允诺后,赵颂宇才又将视线放回范大山身上,“范道长,这些年来我资助你的金子可不少,但始终没得到应有的报偿,说实话……我已经感到有些疲乏了。”
范大山在他的话中嗅出打算收手的意图,心急的赶紧劝说:“王爷,您绝不能放弃呀!再下一回或是下下一回,咱们就能顺利练成丹药也不一定,要是此刻放弃了,之后您肯定会后悔的。”
“但你能向我保证,下一回或是下下一回,你真能顺利炼成丹药?”
“这点贫道自是无法保证,但王爷请相信贫道,绝不放弃正是炼成长生不老丹的不二法门!”范大山声音铿锵有力的回答。
赵颂宇扯开了一抹笑。这个范道长还真是敢说,绝不放弃的最后下场,分明就是吃丹药吃到死,他没那么傻。
“这样吧,我们就来约定一个期限如何?”他笑着说。
“呃?什么期限?”范大山怔了一下。
接着,赵颂宇用眼神示意文总管靠近,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一些事情,文总管虽然蹙眉,但还是照着主子的指示出书房办事去。
没一会,他领着四个下人抬了一个沉重的箱子进来,就放在范大山的脚边。
“文总管,将箱子打开吧。”赵颂宇命令。
“是。”文总管一打开箱盖。只见里头满满的都是金元宝,数都数不清。
范大山一看,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几乎都快看傻眼了。
房知雅讶异的瞧向丈夫。难道他这回变本加厉,一出手就是整箱金元宝?
“范道长,那一箱里足足有一千锭金元宝,足够你炼丹练炼好几年都用不完。”
范大山见财心喜,本忍不住要伸手摸过去,赵颂宇却又在此刻开口。
“范道长,我话还没说完呢。”
“呃?”范大山猛然回过神来,对着金主开心的笑着:“是是是,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我最近清算过王府的账册,发现我前两年在你身上所耗下的金子数量,你就算炼个十年的丹也用不完。试问,那些剩下的其他金子,范道长都用到哪儿去了?”
“呃?”范大山心一惊,没料到仲名兼竟突然开始精明起来,不再像以往糊涂,不管自己说什么都照单全收,不管自己要什么也毫不犹豫的给。
“怎么?答不出来?”赵颂宇冷冷一笑,“其实范道长不必说,我大概也猜得出来,这两年来,道长肯定‘肥’了不少?”
“王爷,没这回事,请您相信贫道是很认真的在炼丹。”范大山心虚的回答。
“是吗?那能否请你回答我,那些金子呢?”
“这……这……”范大山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来。
赵颂宇轻笑一声,“范道长,你可以不必继续苦恼了,过去的事情我决定不再追究,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范大山原本紧张不已,听到他愿意不再追究,终于暗自松下一口气,还有逃过一劫的感觉。
真奇怪,之前的王爷从不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压迫感,怎么从鬼门关前转一圈回来后,整个人所散发的气势都变了?
现在的王爷变得非常精明难缠,令他再也不敢小看,甚至开始战战兢兢的。
“那一千锭金元宝,一样是要给范大山炼丹用的,不过……这回我有附带的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在半年之内看到成果,如果在这半年里,道长无法成功炼出长生不老丹,我便决定终止和道长的合作,并将这一千锭金元宝全数收回。”
“什么?半年实在是……”
“嫌短吗?那也不要紧,道长可以拒绝,我再另寻其他人替我炼丹,我相信会有人肯答应的。”赵颂宇淡淡笑道。
在算清范大山到底骗走王府多少金子后,他对这人的贪婪就颇为厌恶,而炼丹这件事同时也是让房知雅不开心的最大原因,所以他便决定要终止王府和范大山之间的糟糕关系。
但在终止之前,他想给贪婪的江湖术士一点教训,好讨回一些公道。他内心已有一个计划,相信范大山肯定会上钩。
“不,贫道答应。”范大山赶紧应答,他才不会将一千锭金元宝白白让出去,肥了其他的口袋,“半年就半年,贫道绝对会努力炼出长生不老丹给王爷。”
“道长,你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会儿?要是炼不出来,这一千锭金元宝可是要全数归还,一锭都不能少哦。”赵颂宇给他最后反悔的机会。
“不必再考虑了,要是真炼不出来,贫道当然将这箱金元宝全数归还。”范大山其实也自有打算,先将这些金元宝吃下再说,到时他有的是把戏不必将金元宝给吐出来归还。
“那好吧,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期待半年之后能有好消息传来。”赵颂宇微微勾起一笑,但那笑意却令人毛骨悚然,比较像是在等着看好戏。
范大山的身子暗暗抖了一下,心里总觉得毛毛的,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会无所遁形。
“文总管,派人帮范道长将那箱金元宝送回炼丹房吧,道长一个人是肯定搬不回去的。”
“是的,王爷。”文总管这次很快应声,不再有任何迟疑。
房知雅在旁静静看着这一切,见仲名兼犹如一位高高在上的王者掌控全局,强势引领情况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没有任何差池。
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度像是一座大山,庞大且安稳的耸立,不容任何人忽视小看。
她不自觉的抚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心正卜通卜通的狂跳,无法控制,完全折服于他所展现出的魄力中,甚至觉得此刻的他……好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