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么?」
她被栽赃,栽得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这个银啊,果然是主人手下最狠毒的角色。
「说话」他斤喝。
说什么?说她什么都没做?
不对,她做了,她将相思托付双飞雁,寄予千旦明月,她打散了双栖寒鸦,她抽刀断水、举杯浇愁,她抛明珠、垂双泪,他忙着娶公主,她也没闲着。
「为什么杀蕊儿、凤儿、桂儿?她们招惹你什么?」他的手劲加大,在她腕间留下新伤。
她看着他的眼,试图在里面找到信任。
「你认定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她们自尽,把罪赖到你头上?」
「很不错的想法,有可能啊。」
项暖儿咯咯轻笑。果然被银料到,他看不出这是一个计谋,只是银仍旧猜错,他不爱她,他并未急着灭火,甚至啊……亲手燃上这把火。
害怕吗?不怕,死就死,杀手的最终下场除了被杀,没有别的更好选择。
「杀了人,你还这么得意?」
他真想把她的头扭下来,她不知道情势多紧急吗?事情一外传,潘将军、吴尚书、江大学士一状告到皇帝跟前,到时,没有人保得了她。
「嗯……挺得意的。」
银说她害主人穷途末路了,主人武功高强,她练十辈子武功都败不了他,现在居然有本事逼主人穷途末路,真是不简单。
「你……项暖儿……」
上官天羽恨恨地撰住她双肩,指力深入骨头。很痛、痛极了,可她咬牙忍住,最后一刻了,赢,她要赢全面。
「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就算她们是我豢养的动物,也是生命,她们有父母兄弟,有活着的权利」他对她咆哮暴吼。
他凌厉的眼神刺穿了她。
他认定她看不起被豢养的动物,便屠杀她们,以为不过是宰杀几只动物。哈!
知道了,原来在他心底,她始终是没人性的对狼虎豹。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非杀她们不可?」理由啊?好,让她认真想想。
嗯……她们危害到她的利益,是,主人说,在这种时候就该杀无赦,再不然,她们活着碍了她的眼,这也是个好理由,哦,对了,她们除了暖床没别的功用,这种女人不杀,太浪费食粮……
「我叫你说话,」他厉声大吼。
咦?她不是说了很多吗,他怎么没听到?难道她没说,哦……想起来了,说话得要张开口。
吞吞口水,项暖儿努力张开双目唇,声音嘶哑,「是你说,我是好人的。」
他气得用力摇晃她。「我错了!你不是好人,你的心肠坏、你的血冷,你根本不是人」
这样啊,对啊,她早说过她是坏人,是他自己不相信,还找事情来证明。是他搞错了,现在怎么可以把错赖到她身上?不公平。
点头,项暖儿心如止水的说:「我都忘记我不是人了,谢谢你的提醒,杀人的确让我心情愉悦。」
「这种话,你真说得出口」他对她,失望透顶。
「是你要我说出真心话的呀,或许你可以考虑杀了我,不然你的宝贝公主很危险,哪天我心情不好,一举手又把她弄死,怎么办?」
她笑容灿烂,越是伤心越要大笑,这是主人教的,面对敌人,千万不可以让对方看出惊惧,越是莫测高深,对方越是胆颤心寒。
敌人?他又是她的敌人了,有趣吧,人终究逃离不了宿命。
一旁的香荷忍不住了,扑身过来,抱住自家小姐的腿,放声大哭。
「不要啊,小姐,不是你做的事,不要招认,那把刀子不是你的,那些酒菜不是你吩咐的,如果你计划杀人,你不会告诉我,等相爷大婚之后,我们就悄悄离开,不要同那些女人争。你说女人可以为自己作主,我们卖画、卖刺绣,要活得开开心心,我们计划了那么多事,就是没有计划杀人啊小姐,求求你,不要生气、不要口不择言,说实话好不好?」
实话?项暖儿嘲讽地看向上官天羽。
「小姐,求求你说实话吧,说完实话我们就走,这个相爷府太可怕了,我们不住了」
不住了?不当宠物了吗?她还可以卖画、卖刺绣,开开心心过日子?香荷的话说动了她。
「人是桂夫人杀的,与我无关。」终于,她说了实话。
荒谬!她有武功、她在场,她会阻止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桂儿?何况,外面还有三个丫鬟看看。
她的谎话不高明。摇头,他看着她的眼底充满失望。
他不相信她?她说了实话,他仍不信。哈,怨谁呢?她是杀手、是刺客啊,谁能真心信任,连信任都谈不上,凭什么她相信他爱她?
下意识地,她抓住他的手,仰头问:「告诉我,你爱我吗?或者……你爱过我吗?」
爱吗?他不想爱、不肯爱,可是……第一次,他承认自己阻止不了爱情,心沦陷了,重蹈覆辙已是必然。
他做错了,他不该娶七公主,去证明不存在的事实,他不该给她机会任性,把错误扩大,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收尾了。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唱叹。
闹?说得真好,她是闹啊。抬头,她对上他的眼。
「没办法,我爱上你了,可惜你不爱我,我只好不断闹,闹一次、闹两次、闹十次,闹到爱转淡、情为薄,闹到我累了、腻了,心就会跟着死了。
回身,她拖起沉重的枷锁,缓缓走回地牢。
十二岁那年她就该死的,是她不计手段求得生存,谁知,求来的不过是场磨难,现在,她不求生了,她只求死。
看着她颓丧的背影,上官天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这时一个侍卫走近,在他耳边低语,倏地,他脸色大变,匆匆离去。
第9章(1)
沐浴、更衣,香荷一面替自家小姐梳理发丝,一边垂泪。
要把她送交官府了吗?仁慈呵,他果真是好人,未审不先判,明明认定人是她杀的,却还是要桩桩件件照律法来。项暖儿赞许的露出飘忽的笑。
「小姐……」香荷末语声先哽。
她转身,握住香荷的手,叹气。「好好过日子,上官天羽是好人,能在相爷府安身立命,也算福气。」
「小姐,你不能好好跟相爷说吗?蕊夫人她们不是你杀的啊!」真好,还有一个香荷肯信任她。
「我没事,人各有命,我在很多年前就该死了,不必替我哀伤,至于我娘那里瞒着吧,别让她担心。」就当她从来没出现过吧。
香荷声泪俱下的摇头。「小姐,我去求相爷,让他把你救回来!」
救?怎么救,三条人命呢,况且都是大官家的千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不是他一向的主张吗?这回,他维护不了她的。
门被敲两下,总管在外面轻唤,「暖儿小姐,相爷等你许久了。」她应了声,抉看香荷缓步走出,出了房门,两个大男人已等在外头。怕她逃跑?放心,她逃不了了。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揽起她往书房走,他们走得飞快,虽然脚钻已经除去,可武功尽失的她要跟上他们的脚步,仍旧吃力。
踉跄间,她被拖着走。
半住香工夫不到,她就坐在上官天羽面前。
还以为自己会马上被送出府的,没想到能再见他一面,他还有什么话对她说?
再骂她一回没人性?
无所谓了,她都认。
看见瘦骨嶙峋的她,隐隐地,上官天羽双瞳冒火。该死,他只盼咐关她,可没要他们虐待她!
「坐下。」压住怒涛,他的声音冷冽。
她没反对,乖乖配合,他说她闹,可不是?现在已经闹够、闹累,该适可而止了。
他凝视她,她神情颓靡,眉字间的英气尽失,再骄傲不起,心抽着、痛着,却只能克制拥她入怀的冲动。
好吧,输就输,她不想被豢养,他就不养,她想平等对待,他就给她平等,他会把她要的、想的,通通捧到她面前,只是,最后一回,她得帮。
「帮我一次。」他开门见山的说。
她一呆。「帮什么?」
「帮我救你自己。」
心微动,终是让银说对了吗?他很忙,忙着灭火、忙着不让皇太后杀她?
项暖儿,房愣地盯住他。
猜不出来了,他对她,到底有心或无意?
「怎么帮?」
「昨夜,宋民君趁府里混乱抢走了公主。」
所以昨天银的行动不是偶发事件,而是连环计策。真高明呵,穷途末路的人,还能一计接一计,让人疲于奔命。
「然后呢?」她轻声问。
「我要拿你去交换公主。」
交换公主?心像被狠狠鞭挞了几下。
答案揭晓,他对她无心,他的话不过应酬,目的是要哄她走入死门。
「你要我去换回公主?」她问得迟疑、问得心碎。他居然……要拿她去抵命。
「事到如此,别无他法。」
如果成功救回公主,她可以将功赎罪,他能把三条人命算在宋民君身上,那么她就会安全。
「你知道吗?宋民君对待叛徒,手段很残忍。」
她说得平静,但全身发颤,她可以做到表面文风不动,但阻止不来内心的惊恐。
她曾经告诉过他,有叛徒被宋民君抓回去,他不杀他,只是一天一凌迟,今天刨他双目,明日割他双耳、后日拔他指甲,接着一寸一寸,撕扯下他的皮。
组织里的所有杀手都被逼着看,看叛徒全身没了皮肤却不能立即死去,在地上哀嚎拧扭数个时辰,才慢慢闭上眼睛。
「我知道。」
她看他,用眼神追问他的心。
「这样你还是要我去吗?」
「是。」他咬牙。
「那……我大概忘记告诉你另外一个叛徒的事。她被抓回来,让十几个男人日以继夜凌辱,直到她失了神魄,不停流血,直到她对那些凌辱失去感觉,然后他把她的手掌钉在桌上,一根根截去她的手指头、脚掌、腿、手臂,他不让她死,替她止血,把她封在陶塞里面」
项暖儿一面说,唇齿发抖,那些骇人的场景,不断在梦里重现,不断提醒她必须对主人尽忠。
「够了,你不会死」他吼掉她的话。
他当然知道这一步棋有多危险,可救不回公主,她一样没命,这个险,她非冒不可。
「是我任务失败,让你们知道他的阴谋,是我告诉你,我们的巢穴在哪捏,也是我交给你册子,把他在朝中的羽翼一一剪除我做的事,他定会十倍奉还于我。」
她连想都不敢想象主人会怎么对她,不,她宁可立即死了,也不要回去面对那个人。
「我知道,但你必须相信我,我们这次一定可以一举把他拿下的,他没有后路了。」他抓住她的手,想给她勇气。
可她完全感受不到暖意,只有很多很多的寒冷,不断钻进身体里。
「你都知道,还是要拿我去交换公主?」
「对,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你去,好吗?」
可以说不要吗?他低声下气了啊,再危险、再可怕,他都说了「这是必须做的」
可为什么必须做?因为对方是公主吗?因为她是他未来的妻子,牺牲一个连宠物都称不上的女人,有什么好取舍的,对不?
她死命咬唇,发现恶梦在她睁着眼睛前一幕幕上演。
「你有没有听过皮从肉上撕下来的声音?那种痛,会让人哭喊到嗓子破掉。你一定不知道,用斧头砍去手掌需要多大的力气对不?力道没抓准,一次砍不断,就要一次一次,砍得血肉模糊,肉屑喷到脸上,温温热热的。」她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
「你知道被十几个男人扑在身上……」
「够了,你不会,我不会让你碰到这些事」
他忍不住了,她脸上的惶恐摔了他的心,上官天羽一把抱住她!把她紧紧、紧紧锁在怀里。
「不要送我去好不好?你杀了我吧,把我送进刑部大牢吧,你用所有想得到的法子来惩罚我,就是不要把我送回去,他不是人,是魔鬼。」她哀哀恳求。
他想答应她,但他不能,宋民君活着,会制造更多的她,一旦他羽翼丰沛,将会祸害天下百姓。
暖儿说的对,他是个魔鬼,但剩下最后一步了,他只要再走一步,就可以亲手毁了这个魔鬼,他不想放弃。
不管是为她、为百姓、为公主,他都不准自己在这时候退却。
「对不起,暖儿,勇敢一点,你必须去。」他握住她的肩膀,推开她。
又是一个「必须」。她低眉,从不表现出胆怯的她,绞着双手,坦承感觉,「我很害怕啊。」
「我知道。」
「我一点都不想去。」
「我知道。」
问题是,他知道,他仍然要她去。
「所以你很爱她?」
蠢呵,这当头了,她还计较他的心在谁身上。很明显了不是,他要拿她去「交换公主」啊。
上官天羽没回答。
「我和她,你爱谁?」的确是蠢到不行,可她还是想追出一个答案。
他还是不说话。
项暖儿心凉了一半,苦涩的笑开。瞧,她又闹了,真是的,闹不厌、闹不腻吗?要怎么闹,她才学得会死心。
他不是说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必须」,不是明明白白要用她去换公主?他早做出选择,她怎就是听不懂。
他选择了项暖儿死,选择公主活啊!
她颤抖着开口,「你告诉我,你爱她,我……我就为你做这件事。」
「你非要这样?」没时间了,宋民君订下的时辰快到。
「是,我非要这样。」
用性命换一个明白,划算。
「好,听清楚了,我爱她,我要公主平安回来。」
心像被千万根刺扎上,针针见血,扎得再找不出完整,很疼,疼得项暖儿想抱头痛哭,可她却笑了,笑逐颇开。
他爱公主呢,他爱公主不爱她。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可以把爱说出来的,原来他从不说爱她,不是因为观念、因为自尊,而是因为无爱啊。
蠢极、钝极,她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他对她的好,只是为了破宋民君的巢穴,只是为了抓到叛臣,只是为了要公主平安回来,她居然傻傻信了,毫无条件。
可不是,他说过,她是个玩具,玩过,也该丢了。
「可以吗?」他回握住她的手问。
这么心急?刺骨的痛,痛上五肺六脏,心啊脾啊全移了位,她那么痛,他还是不放弃逼迫她。
轻点头,项暖儿笑得凄绝。「好,我去。」
上官天羽大喜,迅速从袖里拿出瓷瓶交给她。
「仔细听,等你把公主换回来后,就把这里面的粉末洒向他,然后施展轻功回到我身边。」
她听着、笑着,不做回应。
「懂了吗?不必担心自己中毒,回来,我会替你解毒。」
她还是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唇,想起那些夜里的缠绵。怎么她那么努力了,他还是对她无心?想不透。
「我已经布下许多高手,保证你会完好无缺的回来,只要注意,一得手马上回来,别让他有机会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