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依然紧闭双唇吝于自己曾经慷慨给予的笑容,淡然回应,“我知道了。”
尽管他的态度冷漠得叫人泄气,可是高婕妤一点也不以为意,依然用着热络的口吻说:“仲达哥什么时候回台湾的?今天怎么没有跟伯父、伯母一道来用餐?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他微微挑了眉,“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先走了。”转身打开车门就要离开。
“仲达哥,你哪天方便?我想要请你吃饭,一直想要当面跟你说声谢谢的。”
“再说吧,这阵子很忙。”给了个软钉子,沈仲达发动车子操控着方向盘扬长而去。
愕然望着远去的车子,高婕妤挫败的上丁车,“黎叔,回家。”
“是,小姐。”司机默默的把车子驶出沈家大宅前的巷道。
还是那么的帅气挺拔!仲达哥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双漂亮明亮的眼睛,眸光清澈
他也一定不知道自己还有张会泛着温柔笑意的嘴,浅浅笑着的时候,脸上的纹路会被轻轻牵动,给人自在的舒适感觉。
尤其是被他拥抱的时候,整个人会暖得像是十二月天偎在火炉旁,这些都是八岁那年,他给过她的宝贵记忆。
只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明亮的眸子变得晦暗,记忆中温柔的灵魂到哪里去?为什么现在的仲达哥竟是如此冷漠疏离?
高婕妤闷闷的在心里想。
不,我是勇敢的高婕妤,即将成为你新娘的高婕妤,对于眼前的一切都要勇敢的探寻真相,我不会放弃的。她态度坚定的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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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制造机会见到沈仲达,高婕妤应允沈家的邀请三天两头的上门吃饭、喝茶,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餐桌上沈仲达永远都是缺席的。
有时她都不免疑猜,沈仲达究竟是不是沈家的一份子?
见不到他已经够叫人沮丧,麻烦的是,好几次明明大伙儿谈笑自若,下一刻沈伯父便会和沈伯母找借口离开,故意留下她和沈仲方两人独处。
她不是不懂他们这些刻意安排背后所隐藏的意涵,然而她自己心里明白,她不可能爱上沈仲方,因为仲达哥的身影早在八岁那年就深深烙印在她心里,任谁都无法替代,这辈子能让她甘心披上嫁纱的,就只会是仲达哥一人。
如果说她的勇敢是仲达哥所赋予的,那么她的固执也是为他所豢养。
客厅里,皇家哥本哈根的瓷器装盛着热暖淡香的红茶,高婕妤托捧着瓷杯啜饮甘泉后问:“对了,来了这么多次,怎么老是不见仲达哥?”
听见兄长的名字,沈仲方的脸色明显出现不自在的神情,尽管聚拢的眉心瞬间就松开,还是被细心的高婕妤给捕捉。
“怎么了?”她,意在打破砂锅。
放下手中的瓷杯,沈仲方口吻不悦的说:“少提起我大哥,尤其是在我爸妈面前。”
“为什么?不都是一家人吗?”
“名义上的一家人跟实际上的一家人还是有差距的。”沈仲方隐忍怒气表示。
“我不懂。”她坚持在这话题上打转。
沈仲方迎视她,回答,“沈仲达这个名字在我家是个忌讳。”
“忌讳?伯父、伯母看得出来是非常慈爱的父母,我不认为哪对慈爱的父母会认为自己的儿于是忌讳。”
“如果那个儿子愚蠢的选择背弃了众望,那么他就会是个忌讳。”沈仲方口气恼火的说。
始终没有把目光挪开,她瞬也不瞬的望着他,等待他的说明。
沈仲方脸上掠过一抹异样神色,是眷恋跟爱慕交融后的复杂产物,“也罢,你早晚是要知道这层关系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对高婕妤的誓在必得。
“我跟沈仲达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的母亲很早就因病辞世,从小他就优秀杰出,我父亲也十分以他为荣,为了栽培他,不惜想方设法的送他出国留学,更为了他,把事业重心移往竞争激烈的美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他彻头彻尾是以一个接班人的身分被培养训练的。”沈仲方言谈间不时流露嫉妒、欣羡的口吻。
“可是就在他大三那年,我们家这个天之骄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了,突然休学说要弃商学拍电影,那时真的大大的震慑了我父亲,父亲自然是不可能接受,两人遂而开始水火不容的对峙,父亲甚至断绝他所有的经济来源,沈仲达这个大少爷潇洒的背起行囊一个人溜回台湾去作他的电影春秋大梦,气得父亲当时只差没崩溃。”语带嘲讽的沈仲方低低的笑了,“更可笑的是,从来都是扮演跑龙套角色的我反倒阴错阳差成了接掌家族事业继承人。呵呵呵……”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走的路的权利,或许仲达哥真的不适合在商场上打滚。”高婕妤语重心长的说
沈仲方止住笑容,不满的说:“去他的选择,他可以任性的走他想走的路,我却得跟着我妈责无旁贷的帮他面对这些烂摊子——”
多年来,他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压根是被施舍的一方!
聪明如高婕妤选择缄默,她知道这时候多说什么都会引起沈仲方的情绪反弹。客厅里的氛围变得诡谲,两人各自面对着瓷杯保持静默。
“毕业后到美国来。”沈仲方突然说,命令的口吻。
“为什么?”高婕妤皱眉。
“我可以照顾你。这次纯粹是陪着我爸妈回来,过阵子我又会回美国,虽然台美两边都有事业要处理,不过我还是会以美国方面为主。台湾这边我顶多几个月回来一趟。”
“我不想。”
“为什么?”他追问。
“我们才初认识,你不需要刻意照顾我什么。”她顿了下又说:“不,那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现在我并不想留我母亲一个人在台湾孤单生活。”
“你终究有一天要离开你母亲的,当你手指套上着男人给的戒指时。”
“婚姻对现在的我来说还很遥远,我想时间会让我学习面对这个问题,到时我定能做出选择,但不会是现在。”她从容委婉的拒绝了他。
有些女人或许习惯接受命令,但是,她知道她不是,又或者是他并不是那个让她甘心配合的对象,所以她无法接受。
“少爷,美国的公司来了电话,您要接听吗?”沈家管家的出现拦截了沈仲方的欲言又止。
“快去忙吧,别顾忌我,商场上的事是刻不容缓的。”高婕妤识大体的表示。
沈仲方不得不咽不到嘴边的话,“抱歉,你坐一下,我去去就来。”转身对管家吩咐,“李管家,我到书房去听。”
他离开后,高婕妤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给人的压迫感太强烈,紧绷得叫人喘不过气,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爱上沈仲方,不可能……比起他的强势,她还是喜欢仲达哥的温和。
她霍然起身,“李管家,麻烦你待会转告你家少爷一声,就说我家里还有事得先离开了,下次再来拜访。”
没等沈仲方出来,高婕妤拎着她的名牌小提包从容的离开沈家客厅,由李管家一路护送她往车库去。
“对了,仲达少爷不常回来吗?”
“不常。”一个月能见上一次面就属难得了。当然,李管家没这样说。
“你进屋去吧,免得你家少爷找不到人,我知道车库的方向。”
婉拒了李管家的送行,高婕妤独自走向沈家车库。
“不常回家,那么你都在哪里呢?”她喃喃自问。
来到车库,她没看见父亲馈赠的名贵房车,反倒有辆突兀的二手休旅车大剌剌的挡住出入口,高婕妤不怒反喜。
这不是仲达哥那天晚上开的车吗?他回来了,她总算可以见到他了……
可为什么没见到他回屋去?不会是又出去了吧?诸多的揣测掠过高婕妤的心头。
她快步向前趴在休旅车窗上往里头张望,阒暗的车厢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不死心,她又在附近张望查看了须臾,这时,车库里的幽暗角落隐约传来声音。
“该不会是在那边吧?嗯,有点暗……”嘀咕的当下,步伐已经不受控制的悄悄走去。
生怕会惊扰了沈仲达,她不忘刻意放轻脚步。
然而,待她径直的定到那角落,沈仲达的身影并没有如预期的出现,失望像是一张大纲紧紧的把她困住,随时要吞噬失落的她。
“可恶,见你一面为什么这么难?”她幽怨的问。
才要转身离开,蓦然,几道喷嚏声从紧闭的木门后传来,大大的振奋了高婕妤的心。
她不假思索的推开木门,“仲达哥,是你吗?”
全然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蕴含庞大怒气的喝斥声宛若风暴似的从黑暗的房间里迎面袭来。
“该死,滚!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紧接着几样东西凌空飞来,在正面飞击高婕妤脸庞前先碰撞上门框,骤然落地发出巨大声响。
她愣住了,彻底的,有老半天她都动弹不得,整个人惊愕的定在原地。
若不是门框代她受了这一击,只怕她现在已经疼得站不起身。
危机还没有解除,一张野兽般狂暴的脸孔倏的出现在她面前,布满血丝的眸子近乎指控的瞪着她,高婕妤微颤着双唇,呐呐的喊,“仲达哥……”
“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的?是谁给你这个该死的权利打开这扇门的?”愤怒的双拳抵在门框上,仿佛随时就要张开扑来勒紧她的脖子,好叫她措手不及的窒息死去那般。
她苍白的脸孔写满惊愕,直到她看见黑暗的房里一盏微弱的红灯,桌台上琳琅满目的铁盘、镊子、相机、底片工具,高婕妤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这是一间暗房,沈仲达正在这埋首冲洗他的相片,而一切的心血成果全被她这个擅闯的笨蛋给毁了,他的愤怒、他的气恼她全都可以了解,谁让她这么鲁莽。
“对不起,仲达哥,我……”她不知道要怎么向他表示心里的歉意。
“滚开!”沈仲达面容阴狂的冲着高婕妤不满的大嚷后,回头抓过相机越过她就要离开。
“仲达哥,等等,请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抱歉……”高婕妤试图拉住盛怒的他。
当冰凉的柔荑触碰到他的手臂,沈仲达反应像是刺猬似的奋力挥开。
没料到他推开的力气如此强大,娇小的高婕妤抵挡不住,整个人像是颗被抛掷的球,只能顺势往后跌去,撞击到一旁的铁架发出轰然声响。
一切快得叫她措手不及,直到手臂上传来刺痛,她本能的抚上痛处,温热的液体从她的指缝中沁出——
她疼得说不出话来,紧紧的揪住双眉缩着身子,脑海中掠过的字眼除了疼还是疼。
这下全都安静了下来,方才的对话、拉扯都在这轰然巨响后归于寂静。
沈仲达回过头看向安静的她,鲜血刹那间染红他的视线……
愧疚浮上他麻木许久的心,他马上回头来,蹲下身作势要拉开她的手查看伤势。
“别……”她虚弱的哀求,还不忘在他面前扯出一抹坚强的笑容。
他眉一拧,二话不说扯开她系在颈项上的丝巾,命令道:“把手拿开!”
高婕妤松开手,就见他手中的丝巾以迅疾的速度缠绕上她受伤的手臂,来不及说声谢,她已经落在他怀里被抱上那辆休旅车。
引擎声响起,下一秒,车子已然滑出车道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第三章
“对不起……”高婕妤诚恳的道歉。
沈仲达没有搭腔,只是睐去一眼,止住她的话。
他始终紧闭着嘴巴,把唇抿成严肃的一直线,看着他怏怏不豫的模样,高婕妤心里满满的都是不舍。
难道是这些年的人生历练,把那个开朗温柔的大男孩给改变了?她好想再看到他温柔的笑容,哪怕是一眼都好。
“仲达哥,我没事,你……”
“闭嘴!”他恼火的命令。
他在生气,非常愤怒,对象是她更是自己,他气她毁了他的心血,却也气自己暴怒中殃及了她。
到了医院,手煞车一拉,他抱起她飞快的冲进急诊室,只差没有抢在第一时间亲自把医师押到她面前为她诊治。
“伤口需要缝合。”医师说。
“一定要吗?不能让它自己愈合吗?”光想到锐利的针要在手臂上左右交错,高婕妤感觉一股寒凉从她背脊窜至全身。
“恐怕没办法。”医师摇头。
帘子一拉,当护士小姐把所有的缝合器具整整齐齐的摆到面前,高婕妤只觉得自己快要昏厥。
似是看穿她的恐惧,医师才拾起缝合的针,一旁始终静默的沈仲达伸手将她苍白的脸庞往怀里扳来,不让她看见这叫人惊颤的一幕。
“麻烦缝合的动作务必仔细,尽可能不要留疤。”沈仲达叮咛。
“嗯,当然。”
即便已经打了麻醉针,目前的角度也确实看不到医师的动作,但那针线在手臂上穿梭的感觉仍叫高婕妤头皮发麻,不自觉的用另一只手紧紧揪住沈仲达的衣角寻求支柱,身子不住的发抖。
于心不忍,沈仲达索性把她搂得更紧了,紧闭的嘴巴吐出简单的字句,“不要怕。”
怔愣瞬间,她仰望他的脸庞,下一秒便感动的把脸埋进他怀里。
他双手的力道恰到好处的给她安心的依赖,这漫长的煎熬若不是有这温暖的怀抱,她铁定是熬不下去的。
终于,缝合的手术结束了,她仍心有余悸的说不出话来。
“这几天伤口千万不要碰到水,开的消炎药要按时吃,有什么异常一定要马上回诊,如果没有其它大碍,过几天再回来换药即可。”医师扫了两人一眼,莞尔叮嘱。
若不是场合不宜,只怕医师要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这男人绝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紧绷得比伤患还要夸张。
拎着药袋,高婕妤还抖得宛如风中落叶,沈仲达没敢松开手,一路搂着她离开。
坐在驾驶座上,沈仲达随手抓过一张纸片,在空白处写下他的手机号码交给高婕妤,“记得要按时吃药,伤口别碰到水,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
她接过纸片,虚弱的说:“谢谢。”语毕,将纸片珍贵的握在手心里。
“我先送你回高家,至于你的车子改天请司机来取好了。”
她看着他,连忙说道:“不!不回大屋,我已经搬出大屋,现在我和妈妈住在外面的公寓。”她给了一串地址,沈仲达马上掉头往她和母亲的住处开去。
“什么时候搬出来的?”他随口开。
“上国中的时候。”
点点头,沈仲达不置可否。这是家务事,他一个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