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盖文真心诚意的说。
“你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拖了那么久后治愈的机率还有多少,不过我已经联络萨克,所以再过一阵子我会回美国去,希望可以把眼睛治好。”
“学长,你终于想开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也是该走出来了。”李沃语气激动。
“我是气自己犯下那么大的错。”谈到过去,他的语气略略一沉。
“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他可是知道事情缘由的人,忍不住要替盖文抱屈。
“一双眼睛赔她一双腿,很公平。”
“老大,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逼到连眼睛都放弃治疗,那个女人还真赚够了本,我替你不值!”
“这件事宁宁不清楚,你就别再说了。”
他的语气平稳,神态自若,以前忌讳不提的事情现在竟然能够脸色不变的在第三者面前侃侃而谈,李沃相信盖文是真的走出来了。
两个男人有好多话要说,夏侯宁宁并不是很专心的听着,还很努力的喝好茶吃小点心,但是,捕捉声音的耳朵还是听到了敏感的字眼。
盖文的过去啊……
“真的假的?”忽然听到李沃高分贝的叫声,“用手当眼力?你是想缔造金氏世界纪录,还是随便说来让我开心的?”
“要不,我试给你看。”
李沃半信半疑的随手抓来一只鼎,然后盘起双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鼎颇有重量,盖文一接到手,感觉到很沉,他用熟练的手法摸索,很快得出结论。
“这是毛公鼎的复制品,大口圆腹,颈上一圈重环纹,双立耳,三蹄足,它的内壁铸有四百九十七个字的铭文……”在中国古代,鼎是一个国家王权的象征。
“那这个。”李沃不信,把鼎拿回来,换了一个。
“是青花瓷盘啊,荷花海藻四鲤鱼的青花大瓷盘,釉色有点消失,剩下一点窑火纹痕。”夏侯宁宁离开自己的座位,站到盖文身边,看似轻描淡写的开口了。
盖文曲指敲了敲盘子,又摸了盘面和底部。
“瓷器轻薄坚硬,羊脂滑腻……宁宁,你觉得釉色手法如何?”
“依我看,笔法细致,海藻栩栩如生,感觉应该在土底还是水底泡了很久的时间,不过手法典雅,这画工真的很美。”
“那就不会是赝品了。”盖文确定。
这一搭一唱是怎么回事?李沃吃惊了。
“这只盘子是我在佳士得以三万六千英镑买回来的,为了它,我还差点跟中国国家文物局的两个专家翻脸。”这可是由沉船捞上岸的晚明、清代的海捞瓷。
李沃仍不信,又拿了一个花碗出来。“你要能说出这玩意的来历,我就服了你。”
夏侯宁宁看了眼,偷笑。
盖文摸了摸,然后让手里的碗直接落地。
很清脆的声音,碗碎成了三大块。
“普通碗,不值钱。”
“哈哈,盖文,你真神人!”李沃竖起大拇指。
“其实要不是有宁宁帮着我,就要闹笑话了。”
他心里是清楚的,鉴赏古玩是一门庞大辽阔的知识领域,即使眼光锐利如刀,即使浸润在其中多少年的专家都不敢自满,何况是眼睛看不见的他。
“你不再当宅男这才是重点,至于鉴赏,你手底下养了那么多鉴赏专家是养来玩的吗?这个部分你就别心急了,何况,你身边可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呢!”
这女孩子是真人不露相吧,虽然低调内敛却又矛盾的迷人,不张扬的气质,和她清秀的相貌很相配。
只见她很自动的从柜台拿来小扫把把碎瓷碗扫起来,拿到一旁去放着,举手投足不急不躁,像一幅写意的水墨。
“你也这样觉得?”盖文笑。
“用我数十年专业的眼光挂保证,需要BG认证吗?”
“我就知道我捡到宝贝。”
“你喜欢她对吧?”李沃压低嗓门问。
“我只知道我不能一天没有她。”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拉着盖文的眼光,他正确无误的抓住了夏侯宁宁那道身影。
第5章(1)
许久不见的训导主任露脸了,带来评估风险的医疗团队。
什么样的Boss果然就有什么样的手下,不受空间限制的无菌室,一应俱全的专业工具,盖文被当成小白鼠翻来覆去的检查后,很快有了结论。
专业性的讨论被关上的门给隔绝了,盖文迎向等候他的夏侯宁宁。
“你的眼睛……那些人怎么说?”都这么慎重其事了,虽然只是一般性的检查,她可没少担心。
做哥哥的这么认真的对待弟弟,一个家族会成功是有它的道理的。
“你别紧张。听我慢慢说。”
“我不紧张……你赶快说啦!”她跳脚。
“威尔博士说有八成的希望可以恢复以前的视力。”她那口气逗笑了益文。
“太好了!”夏侯宁宁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用尽全身力气的抱住他,关怀的情意都在这个拥抱里了。
忽然入怀的软玉温香让盖文有些讶异,他反抱了回去,将夏侯宁宁的气息还有人密密的镶嵌在自己怀中。
这个改变他生命的女孩……
“等我眼睛可以看见东西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要看见你。”
“我让你看,不过你可不能又嫌我丑。”女孩子对自己的美丑最在意了。
“我是逗你的,不这么说,你又怎么记住我?”
“讨厌鬼!”她慢慢退出他的怀抱,这里可是三不五时就会有人出入的大厅通道,要是被人看到她又要挖洞了。
失丢软馥的那个身子让盖文感觉若有所失,但是他没有勉强她。
她是个害羞矜持、拘谨又保守的小东西,偏偏他爱极了这些看似不解风情的小缺点。
这就是爱吗?不管对方的优缺点都能宽大的包容,优点是优点,缺点也能变成有瑕疵的美感。
他看起来……不是看起来,是真的栽在这个小女人的手里了。
不知道是谁先迈的步子,反正他们的手总是牵着的,你一小步我跟随着,你一大步,我就多踩几步跟上,用时间养成的默契是他们之间颠覆不破的基石。
他们往小楼的方向走。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看不见的了吗?”
“我很久以前就想找机会跟你说——”
“嗯,我听着。”
他们在石墩上坐下。
“我出车祸的时候,车上还有一个女孩子。”
故事其实很简单。
有钱的豪门小开,被父母软硬兼施的命令在酒宴后护送一个名门千金回家,做父母的当然希望能够借机促成好事,钱加上钱,势力加上势力,永远是富贵人家认为最便捷的一条路。
问题出在男方无意,女的呢,借着几分酒意,先是言语上的暗示跟挑逗,见不管用,也不管车子正在蜿蜒的山道上行驶就开始投怀送抱。
天黑路暗,选这种时候跟地点挑情,别的男人也许就顺势把人吃了,反正不吃白不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年头谁还要为一夜情负责,自动送上门的点心通常都只是点心,不会有人把点心当正餐的。
可他是盖文,他对桃色绯闻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管是几夜情。
他不是自视清高,只是对禽兽的对象很挑。
等那千金小姐咬上他的耳垂,整个人压上方向盘时,惨剧就发生了——他把她推开,方向盘歪了,四个轮胎冲出车道,撞破了护栏,直奔不见底的山崖……
事后,汉弥顿家付出了天文数字的金钱赔偿,因为女方失去了双腿,这一生也算是毁了。
至于他,代价是付出一双眼睛。
也因为这双眼,女方没有进一步要求盖文非娶他女儿不可。
不过也因为这段两败俱伤的事故,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如果他成熟些,反应迅速些,斩钉截铁的拒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黑暗的世界里备受良心苛责。
夏侯宁宁心忖,不是她缺乏同理心,是这年头厚脸皮、听不懂人话的女人很多,碰到这种事情,真的只能自认倒楣。
嗯,她的盖文真是好男人,不随便乱吃是好习惯,以后也要一直保持才好。
“都说完了?”
“嗯。”
“你觉得都过去了吗?”
“是。”
“那就过去了。”
“你不计较?”
“我要计较什么?”
也对。盖文笑开来,这才是他的宁宁。
“那回去整理行李了。”
“我没去过美国啊,我英文不好。”
“这不用担心,我的家人几乎都会说中文。”
“因为你们有华裔血统吗?”
“这要归咎于我爸,他有搜集世界各国美女的嗜好,譬如我妈是拉丁西班牙裔的血统,我三姨是台湾美女,四姨是俄罗斯,五姨嘛……总之因为大家国籍不同,为了沟通,我们也学了众多语言。”
夏侯宁宁咂舌,“你不会打算以后也娶那么多老婆吧?”
“看看喽,也许会也许不会——”
某人立刻抽出她的手。
盖文慌了,他可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我开玩笑的,我可不想变成一条干瘪瘪的黄瓜。”
“哼,醉卧美人膝,那多美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大醋缸,说翻就翻了,可是干瘪黄瓜……亏他说得出来。
“美人的膝盖要是可以随便躺,我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她回过头来把手伸进他的大掌里,与之十指交握。“那么哪天换我来躺一躺英雄的大腿,看看是什么感觉?”
“我们马上回去,我给你试,你要试多久都可以!”他兴奋了起来。
叹,这家伙想到哪去了……
那句话讲完后,她几乎是被挟持的回到小楼。
夏侯宁宁的心怦怦跳,真是自作孽啊,聊什么美人膝盖,那根本是深水炸弹。
“来啊。”
美男子摆出一副秀色可餐的诱人模样,她要不要运功抵抗.这不可抗拒的美色?
觐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算什么?”糟糕,咬到舌头了!
“要不然我过去。”
她才动了动,盖文似笑非笑的脸就已只离她没几寸,而她的人也已落在一堵结实的男性胸膛中了。
她意识到这接触太亲密,脸蛋陡然烧起来,可是怎么推也推不开。
“你别紧张,”盖文叹气。“让我抱抱,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是这样……我还有一堆行李要整理。”很烂的借口。
“行李不会跑掉,你只要到时候跟我一起上飞机就可以了。”
大老爷的姿态大概一辈子不会改了,是不是她宠出来的她也不是很清楚,总之,这人在私下无人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她看久了,几乎也习惯了。
“你回美国凡事都有专人照顾,我去那里又没用,带我去要浪费机票、饭钱,多划不来。”就算知道这点小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于看护工作要告一段落盖文也不觉得遗憾,但是心里头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失落。
“你这只缩头乌龟。”
“干么骂我?”
“走不走,这个没得商量,我到哪你也一定要在那里,做人呢,要守信用,我们说好,我的眼睛要是痊愈,我第一眼就要看到你,别忘了。”
“这时就知道要摆出老板的派头了!”
他啄了下她的唇。“你知道我没有把你当外人。”
她先是一呆,接着想推开他,谁知他的唇已经来到她的眉眼之间。
“不要跑,你要跑了,我就追不到你了。”
她跑也不是,不跑,难道豆腐要让他吃光光吗?她又困窘又无措。
“我想看你,把我迷惑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你。”他想看她迷醉的模样,想看她的脸、她的曲线、她柔软的手、她的脚指头,甚至头发指甲都不想错过,这些想望困扰他很久了,为了这梦寐以求的念头,他必须把眼睛治好。
“你乱栽赃,谁迷惑你了,把我说得好像坦己。”
“我不介意当纣王。”
“越说越离谱!大老板,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你哥找来的医疗团队,那些优秀的人会把你治好的,你会看到所有你想看的,这花花绿绿的世界到时候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她微笑着说,坚定的相信。
盖文更用力的抱紧她。
她是他的定心丸,现在又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有她在,他相信自己会克服所有的困难,然后给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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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哄得盖文躺下休息,她才踏出门,一尊大门神就意外的等在外面。
不管任何时候看到萨克,夏侯宁宁都有股不由自主的惧意打从四肢生出来。他眼神冷淡,五官肃穆,跟他说话总是战战兢兢,感觉用字遣词要是稍有出错就会被打板子。
“萨克先生。”
“他睡了?”
“是。”
“我听说最近你开始跟着他去打理生意?”
“是。”
“我有话直说。”
“您请说。”
“盖文去就医,你会跟着去。”他说的不是问句,是斩钉截铁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你指的意外是?”
“就你喽,如果你觉得我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觉得多一个我还要多付一张机票钱,我就不能去了。”
“在你眼中我是这么小气的人?”
“小不小气我是不知道,你只是公事公办,对于跟你无关的人,你不会讲什么情面就是了。”
“你比很多女人聪明多了。”他看不懂她。
他或许没有常待在台湾,但只要是关于盖文的事情他都知道,知道他们感情很好,盖文几乎什么都听她的,两人的生活就跟一般的夫妻没两样。
据说她除了支领薪水以外,不曾多花过盖文一毛钱。
他以为这女孩子会趁这机会来个狮子大开口还是什么的,她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谢谢。”
第5章(2)
“目前我还不会让你走,盖文在开刀之前都需要你。”
“你会给我机票让我回来吧?”她像不像陪嫁的奴婢,陪着主子到了地头,就给资遣了,呵呵。
这女人让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么云淡风轻?
“你不觉得我把你利用的很彻底?”
“谢谢我还有这个利用价值……”她自我调侃。“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安心的进开刀房,我没有意见。”
“你就这么通情达理?”
“因为盖文为我做了很多,他不只拿出一笔钱帮我家里度过难关,一直以来也对我很好,我能帮他多做一件事就多一件吧,以后也没机会了不是?”她努力忽视由心里头冒出来的苦涩,下台一鞠躬说得容易,可到时候她潇洒得起来吗?
“你不能进我家的门。”
“你当坏人真的不手软。”黑脸越扮越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