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有过了刚刚的“亲昵”接触,夏侯宁宁觉得这位主人好像温和多了。
“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看我碍眼要赶我走。”卸下心防的他看起来亲切多了。
“我是不喜欢……但你昨天胃痛成那样,留下来能做什么?只会给我添麻烦。”他的声音又冷掉了。
家中有病人,全家都受累,他并不想当那个拖累全家的人。
“嗯,对不起。”
阴郁的个性对心理健康有影响,诚恳道歉是唯一的良药。
“不用道歉,没有人想生病,往后你不必那么早来,我一个人没有多少事可以做,一直在这里你也无聊,就别互相浪费时间了……要是陈管家问起,就说是我准许的。”
穿衣吃饭听音乐,他都能自己来,甚至只要他愿意,听电视、走出这扇门外都没问题,重点是他不想出去。
“一个人每天窝在家里有点无聊吧?有我陪着,两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不好吗?”吼,就这么想炒她鱿鱼喔?
“那我不如养一只鹦鹉,我叫它安静它就安静。”小姐,两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不是用在这里的。
“可是鹦鹉一定没有我善解人意。”鹦鹉,鹦鹉有她人见人爱?有她敬业乐群吗?
“你哪里善解人意了?”
“如果打击我可以让你开心,那我就牺牲一点好了。”完全没有笑点的人,他以前的笑容都卖光了吗?“哦痛!”
第2章(2)
听到她惊呼,他赶紧追问:“什么事?”
“嘿嘿,我不小心去剪到手指头。”’
“你就不能专心一点?”这家伙!
“我正努力在做一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啊。”
“去叫陈管家找一个懂裁缝的人来,不擅长的事情别逞强,我不想看到我的房子血流成河。”他没好气的道,脸上黑线密布。
“你不要大惊小怪啦,只是剪一块四四方方的布片,要是连这个都要别人帮忙,我会变成笑柄。”夏侯宁宁把被剪伤的手指含在嘴里舔了舔。
“那就自己去把伤口用OK绷贴一贴。”不知他是在不满什么,盖文脸色一沉,口气近乎是命令。
“只是破皮……”看见他那教人颈后发毛的表情,她马上改弦易辙。“我去。”
明明是个病人,板起脸来还是有教人皮皮锉的能力。
算了,不要跟病人计较。
“其实,我一年前见过你,虽然没谈过什么话,可是我记得你。”医药箱伸手就可拿到,她往手指头上贴了丑丑的OK绷。
希望他不要说相见争如不见……那会很伤感情。
“哦。”他冷淡的可以。
好吧……起码他应了一个字。
她解下颈子上的红绳,把跟着自己许久的玉蝉放进他手里。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
盖文感觉一块温润的东西滑入他的掌心,他下意识以指腹去磨蹭,黯淡的眼神忽然有了亮光。
“这是汉八刀的玉蝉。”
“你宝刀未老啊!一摸就知道,所谓的汉八刀风格,是指汉代玉器精湛的雕刻技术,刀法简练挺劲、锋芒有力,总共不到十几刀的雕工。”她开始掉书袋,她当然没那么神,会知道这些,是之前为了想明白什么叫汉八刀而去查的。
而且,汉八刀最常见于汉玉蝉。
“不赖嘛,你做了功课。”
“因为我是乖小孩。”
“最好是……”这家伙,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这哪里来的宝。
盖文从小就在无数奇珍异宝里打滚长大,鉴赏能力早就修炼得炉火纯青,虽然现在没了眼睛,但是这一摸,仍很快的摸出所以然来。
“那时候的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每次都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笑起来这么好看的男人,每见你一次。我都觉得自己幸福一次。”她回想着,独自沉浸在往昔看见帅哥的甜笑中。
“你是那个丑女生?”
“哪里丑?只是不漂亮而已。”她不高兴了。嘴巴真不甜,扣分。
想不到她使尽浑身解数,怎么逗都不会笑的人却转过脸去,双肩抽动,一个没撑住,终究是笑了出来。
这个奸诈小人,那是她朝思暮想的笑容啊!
好不容易等盖文回过神来,没听见声音的他轻问:“你生气了?”
她摇头,忘记盖文看不见。
他倏地起身,一个箭步来到夏侯宁宁面前,在她还来不及收回脸上表情的时候抚上她的脸……夏侯宁宁呆了。
他也怔住。
不知怎地,他就是可以感觉到,她小脸上尚未抹去的,是一种叫做幸福到冒泡的神情。
她说她喜欢看见自己的笑,原来不假。
他的笑容真的那么值钱吗?
“这东西我记得你说要送人的。”为什么他会记得她?那是因为她有张很与众不同、呆板又严谨的小脸,不笑不多话,一次两次三次的跟他保持着好几公尺的距离,好像他身上有传染细菌似的。这样的女生,要忘掉很容易,要想起来也很简单。
“我妹说石头俗气,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以我就留着自己当纪念品了。”
被唾弃没关系,凡事不能尽如人意,送礼也不见得人家一定要收。
他的手还在自己的颊上,掌心的温度和厚度给人安全感,可是,他会不会摸得太久了,久得她的脸都快变成滚烫的卤肉?
“你大可拿回来店里换现金。”她的皮肤很嫩,摸起来触感很好。
“不……我喜欢这块玉。”
“嗯,我也喜欢。”喜欢你柔嫩如花办的脸蛋。
“你……豆腐吃够了没?要是吃够了,麻烦你把爪子放下来!”就算自我感觉良好,也该顾虑一下她身为女孩子的面皮好吗?
他小小啊了声,收回爪子,窘迫得很。
刚刚好不容易才融洽一点的气氛好像又拧了。
可是拜托,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她什么都没说了,他也别表现出一副恼羞成怒、脑筋短路的样子。
忽地,他问:“你年纪还小,为什么要来做这份辛苦的工作?”
“我缺钱啊。”
“为什么缺钱?”能进出古董店的人会手头拮据吗?
“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家……家道中落了。”
他没有追问。“这个还给你。”他把玉蝉塞了过来,虽然方向掌握的不尽理想。“你明天就搬过来吧,楼上还有一间房。”
啊,峰回路转,怎么剧情一下就来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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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夏侯宁宁带着一只背包,一个旅行箱出现,这些就是她全部家当,所有财产。
她一跨进Boss家,就看见陈管家搓着手在踱方步,看见她,用指挥家独有的优雅手势让一旁的人帮她把行李拿走。
“小姐你可来了,今天比较晚?”语气里不无埋怨,不由分说的带她往前走。
“我收拾行李耽误了一点时间。”
“盖文先生的早餐又原封不动退回厨房了。”
“真饿一顿也不会怎样,他本来就吃得比小猫还要少……我开玩笑的。”又,复数。看起来厨师要检讨了。
不过,心情不开朗,当然没有胃口,这是正常现象。
这两天她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也看着负责出菜的佣人原封不动把他的饭菜端回来。
她问起老板,他却推说胃口不好,又没有运动消耗,吃不下,所以她想他那瘦如排骨的身材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她脑里顿时浮现这两天吃进肚子的饭菜,老实说厨房里端出来的饭菜真的不俗,胚芽米多谷杂粮饭,日本养生地瓜,青菜豆腐杏鲍菇,低油+低盐+低热量+高纤维,营养又健康,每道菜都是精心调配出来的口味和菜色,这样还嫌弃,非洲难民都还没饭吃耶。
不过——不过,这只是她心里的OS啦,民以食为天,男人呢,又以肉为天,她没见过哪一个不爱吃肉的男人,当然很爱念阿弥陀佛青菜萝卜的和尚除外。
以前的男同学随便都能嗑掉一桶肯德基鸡块餐,盖文只是眼睛不方便,没有高血压、血脂肪,也不是老人家,每天要一个健康的大男人茹素,不如叫他出家人空门好了。
替他说了那么多话,夏侯宁宁搔搔脸——其实她才啃了两天的兔子菜,昨天下班就毫不犹豫的买了一块比她脸还要大的鸡排来当消夜。
“二少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身体不好、精神不济,拖垮了身体,以后怎么回去继承老板的事业?”陈管家口气越发急促,杞人忧天的恨不得能代劳。
“重回职场这种事不能急吧?您就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唉,不管怎么说,二少可是汉弥顿家真正的继承人,他多休养一天,在这个家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一点。”他一直是站在二少这边的。
一说完,那张老成持重的脸立刻垮下。他好想给自己一个大巴掌,这种事情跟一个小女孩讲有什么用?他真是急过头了。
“不会那个训导主任……我是说大少爷,是庶出的吧?”豪门最多这种事情,她最近韩剧看多了,联想力也跟着丰富许多。
“啊,都怪我多嘴,你可不要跟二少提,他心里是很尊敬大少的,要是知道我多嘴,会不高兴的。”这是豪门公开的秘密,下人没有不知道的,但是对上位的人来讲,他们最讨厌下人多嘴。
“我知道,我不会说,你放心。”她在唇上比了个叉,表示她口风牢靠。
陈管家感激得脸上泛光。
人家的家务事跟她无关,她也没想过去介入人家的权力争夺里,老实说,她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
第3章(1)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刚刚被说闲话的主子无声无息杵在门口,不知道刚刚她跟陈管家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为什么这样想?我的行李不是已经放在角落了?”
他虽然看不见,洗澡、走路样样坚持自己来,也没什么粗重的工作可以让她做,平常还可以趁他午睡时候到处去串门子,老板不罗唆没压力,这么堕落又腐败的闲缺要去哪里找,所以怎么可能不干了。
可反过来想,房子是天价豪宅,车库放着百万名车,奢华的大泳池,厨房的顶级德国厨具,铺着长毛大地毯的视听间都不是他在使用,一个偌大的宅子,厨师、司机、园丁、管家、男女仆人二十几个跑不掉,那个身为主人的盖文却每天窝在这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过着一天又一天。
这种日子跟囚犯没两样。
她心里酸的可以,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这种绞心的感觉她不要。
“你迟到了,而且人随时都可以后悔,跟一个盲人二十四小时拴在一起,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无聊了?”
他的生理时钟匪夷所思的准确,大哥为了不让他失去时间感,让瑞士的工匠做了会定时报时的迷你手表给他,她今天迟到了五分零二十九秒。
“我无聊的时候再跟你说,现在还没有那种感觉。”他在不安吗?
她很宽宏大量的不去在乎他的斤斤计较,她的确迟到,如果让他念一念他心情会好一点,她不介意。
而且也才上两天的班,职业倦怠好像太早了。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
“我以为打勾勾盖章是女孩子跟小孩的专利。”
“就算女子说话也要算数的。”
“是、是,那盖文大爷,小女子可以先把行李搬到我未来的房间去吗?”
“我陪你上去。”
“好。”她答应的干脆,随即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肩上搭。“这样我比较放心,好吗?”
他习惯性的用双睫掩住幽晦的目光和情绪,这次虽然也垂下长睫,但手没有缩回去……那就表示同意喽?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爬了楼梯,不难,虽然速度比不上明眼人,但对盖文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自从成为残障人士以后,他几乎不上楼。
“我刚碰到陈管家,跟他说了一会的话。”
“哦,你们聊了什么?”
“他很关心你。”
“你几乎跟谁都可以聊天。”
“那是因为我受欢迎啊。”
盖文暗自摇头,这丫头,就不能少可爱一点?
美丽的圆弧形楼梯,栏杆跟柱子都雕着繁复的花纹。
二楼整整一层只有一个房间,那宽阔令夏侯宁宁咂舌。
“这原来是你的卧室吧?”这不是人住的地方。
红木地板,清式窗棂,黄花梨木贵似黄金,光他屋子里的几件黄花梨木家具少说就值几百万。
墙壁上的唐伯虎、董其昌的仕女图,巨型的八大山人草书中堂,就连放在正中央的大床都是难得一见的古董床。
这人,藏富藏得深,极其可怕啊!
“嗯,眼睛看不见以后我就一直待在楼下,很少上来,不过欣欣和小叶她们都会轮流上来打扫,房间应该维持的还可以吧?”
他应该是人生胜利组的那群人,家世富裕、学有专精,却在某年某月的某天天翻地覆,这种打击对天之骄子来说很难承受吧?
那是人生瞬间跌入谷底的感觉。
她到处浏览,忽然抽气。
“宋代米芾的手书《研山铭》?这是真迹耶!”
“你看得出来?”虽然知道她的出身,不过据说她在夏侯家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
她没什么在意的样子。
“我怎么会懂这些,我家我爸跟我哥才是行家。”才说完她又抽气。“这是什么?兔首和猴头?”
一幅放在很明显处的相框,是盖文和兔首、猴头的合影,旁边还有一个大胡子洋人,背景是苏富比拍卖会现场。
“说穿了不就慈禧太后家的水龙头而已。”他回应的有些感慨。
夏侯宁宁嫣然一笑。“这些水龙头可是让多少人抢破头。”
她记得这个新闻,因为这十二生肖也在台湾的古董界引起一阵旋风,父亲和大哥也一窝蜂热衷过。
盖文用手指抚过相框。
当初他因为成功的拍卖圆明园海晏堂十二生肖中的兔酋和猴首而声名大噪。
他在管理硕士学业告一段落以后,原本应该直接在父亲旗下的艺术公司上班,但是他不想一辈子坐办公室,不想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等员工Call他,于是他用自己开的小古董店当作跳板,很自由的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不过所有的意气风发都结束在一场车祸里。
看他怅然的表情,夏侯宁宁心里很不好受。
都是她不好,早知道就不聊这话题,这些古文物只会让他触景伤情,难怪他都不上楼,她还一说再说,猪头啊!
但是,眼睛不行,手底功夫呢?
他可是一眼——不,用几根手指头就摸出她那玉蝉的质地。
没有眼睛真的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吗?
“你喜欢这些古老的东西吧?”
“比起坐办公桌喜欢多了。”
“我每天从海晏堂经过,它还在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