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甫了解的点点头,“我知道,你脖子上的青紫……”应该是江恨天的妻子弄的,只是两人怎么会碰面?
“她掐的,凤大哥,我有听话,没在人前面展露力量。”虽然脖子疼得紧,痕苹儿还是很着急的想跟他表示她有乖乖听他的话。
“傻瓜,我不让你在别人面前施展力气,是怕他们害怕,又惹得你伤心,但我没要你碰到危险不保护自己。”凤甫探手摸摸她的瘀伤,半是责备半是不舍。
“嗯,下次知道了。”他说的话,像蜂蜜一样甜入心底,原来之前是她会错意了,痕苹儿露出满足的娇憨笑容。
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还有下次?进屋去吧,我帮你擦药。”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回屋子里去。自从这丫头来了之后,他的伤药用的还挺凶的,还好他的药好,没让她留下大大小小的疤。
“嗯。”垂眸看着两人的手,虽然自己的手掌没握住他的,但看着他黑黝的大掌覆住她的小手,贝齿咬着下唇,脸上的神情复杂,有开心也有感动。
要是他能一直牵着她的手都不放开,那该有多好?
“凤大哥,江恨天是谁?为什么要来找你啊?”痕苹儿趁他替她上药的同时追问着她心底的疑问。
凤甫看她一眼,在她的对面坐下,“你还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什么要住这儿吗?”
痕苹儿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他那时候好像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嗯,可是善扬有告诉我为什么了。”昨天晚上吃饭时风善扬说来逗她笑的,她还很佩服他,将自己那么惨痛的经历当成笑话说。
“善扬说的,只是我为什么来这座山的原因,几年前,除了善扬之外,我还出手救过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江恨天。”
“喔,那江恨天的妻子一直跟你要的解药,那又是什么东西?”
凤甫喟叹,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救了风善扬的同一年,凤甫在山上又遇到一个受伤甚重,只剩半条命的男人,那男子身染一种奇特的毒,他基于想要多加研究,便出手救了他。
凤甫起初并不知道江恨天是什么样的人物,后来才晓得这人外表看起来斯文,实则却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坏书生,不但利用俊美的外貌骗财骗色,更在把女人骗到手之后,再再将她们卖去青楼,好赚取大笔银两养他。
凤甫等到他伤好得差不多时,就叫他离开,只是他趁凤甫不注意,在饭菜中下毒,想以此胁迫凤甫替他做事,因为他想利用凤甫的毒术来替他赚钱,凤甫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饭菜中下毒,于是戳破他的计谋,将他赶了出去。
被赶出去的江恨天并不放弃,既然没办法直接向凤甫下毒手他转而对洛水镇的镇民下手,只可惜他想得太过美好了,自以为拿着西域罕见的毒药就可以逼凤甫就范,他太看轻凤甫的能力,凤甫在短短三日内就配出了解药,为镇民解了毒,还将自己特制的毒还给江恨天,让他永远饱受毒害。
只是江恨天下的毒,毒性过于猛烈,洛水镇上一些年迈的老者,还是等不到凤甫的解药,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凤甫深感懊悔,都怪他自己自视过高,才会惹来这些事端,还害镇民无辜受牵连而枉死,虽然那些镇民的亲人并不怪他,但他无法原谅自己,住在这个镇上,一半是看透了人性的邪恶,另一半也算是在赎罪,所以每年他总是会抽一些时间,帮镇民义诊。
江恨天中毒之后,来求过凤甫好几次,殊不知他身上的毒,根本就无药可解,凤甫虽然答应替他调制解毒丸,却从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解毒丸每半个月要服用一次,是以每年江恨天就回来找他拿一次解毒丸,只是这药虽能抑制毒发时的痛苦,却也让江恨天身上的毒根深种,导致他的身体一年比一年还要虚弱痛苦,这就是凤甫给他的惩罚……
真正令人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江恨天现在,应该可以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原来如此。”痕苹儿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了,难怪凤大哥对镇民都十分亲切,原来是有愧于心。“服下解药会加重毒性,那他今年已经严重到无法亲自来取药,不就代表……”她抬眸看向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凤甫点头,“毒性已经侵入他的骨髓,这次的药再服下几次之后,离毒发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是他能为那些枉死的镇民,所讨回的一点公道。
只不过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等江恨天毒发吐血之后,要是有人碰触到那些毒血,也会马上毒发身亡,他算准了江恨天的妻子一定会陪在他身旁,到时候也难逃一死,虽然这么做狠了一点,但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毒害镇民的时候,她也有一份,只是他还毒时,江恨天的妻子已经先逃了,他这么做只是替天行道,一次铲除两个祸根,洛水镇才不会因为他而枉死任何一个人。
“凤大哥,这不是你的错。”从他的眼底,她仍看得见满满的歉疚,小手轻覆上他放在桌上的大掌。
凤甫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我知道,不过江恨天的妻子怎么会知道你跟我的关系?”这一刻,他觉得有一身怪力好像也挺不错的,至少出了什么事,她还有能力可以自保。
痕苹儿这才将在街上和客栈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凤甫思忖了一会儿,猜想应该是江恨天的妻子在街上听到刘叔提到他的名字,才会引起她的注意。
“等等我就带你会镇上的大宅去,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再让小菀将你的东西拿回来。”跷瞧她颈上的伤,要好些天才能完全痊愈了。
不过比起江恨天的妻子,她算是只受了点轻伤,凤甫依照她当时爬起来的脸色跟走路的姿势来看苹儿那一拳,要是普通人挨了,不死也剩半条命,她还能站起来离开,武功底子算是很深厚了。
拿回来?痕苹儿藏在袖中的另一只小手紧握了一下,“我还可以回大宅住?”
凤甫定定的看着她有些茫然的双眼,“你不想吗?”他话中还有话。
疑惑的光芒闪过她的眼底,“我当然想。”只是,她怕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茫然、担忧、害怕、依恋,这些神情交错出现在她脸上,凤甫没有点破,他要她自己发现,发现他的眼底……早就充满对她的怜惜。
第8章(1)
再次回到大宅里居住,两人之间似乎出现微妙的转变。
每当痕苹儿对上凤甫的眼神时,双颊就会迅速染上红晕,说话的语气、每一个眼神、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对凤甫的感情。
就像现在,如同往常一样在用膳,两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跟以往不太相同。
风善扬扒着饭,一双眼左右移动,看看左边的那头熊,居然夹菜放到右边那个丫头的碗里,而那丫头看着碗里的青菜,开心的笑着,也夹了一块肥嫩的鱼肉放进那头熊的碗中,然后两人相视一笑,风善扬忍不住抖抖身子,他真不习惯看到一头熊对人温柔。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凤甫在桌下的脚踢了他的小腿一下,风善扬吃痛的一缩,转头瞪了一眼,哪知道凤甫的目光比他还凶恶,轻哼了一声,算了,他是人,不跟熊计较。
今天凤甫难得亲自下厨,碗里的菜,吃到嘴里、甜到心底,痕苹儿抿着唇一笑,“凤大哥,你手艺进步多了。”她小小的赞美了一下。
凤甫眸中泛出笑意,“进步了就多吃点,看你,瘦成这样。”一边说,还一边将菜夹进她碗里。
风善扬听到这样的对话,疑惑的挑高眉,怎么煮菜有进步他都不知道,明明吃起来味道跟之前都一样啊!“你们两个,够了哦。”肉麻也要有个限度吧,是故意要刺激他这个孤家寡人吗?
凤甫白了他一眼,真是破坏气氛,“吃你的吧!”夹起一块肥肉塞进风善扬的嘴里,看他再怎么多嘴。
痕苹儿害羞的低下头,虽然凤大哥对他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她不敢自作多情,万一是他误会了,真该怎么办?若是没有把对他的感情说破,他还是一样可以用徒弟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但是万一说明白了,他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那她岂不是连待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了。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吃到他亲手做的菜,晚上听得见他在房中翻阅医书的声音、感受到他的人,她就心满意足了。
风善扬对天翻了个大白眼,看苹儿这个样子,就知道那头熊还有得等了,算了,不关他的事,吃饭、吃饭!
其实凤甫也在等,等苹儿对他坦白,他知道,若是苹儿不敢跨出那一步,那苹儿永远都无法消除心底的阴影,无法对自己有自信。
反正,在这座镇上,他多得是时间等待,他不急,他愿意给她时间去面对自己、接受自己。
三人微妙的用餐气氛,没一会儿,就让人给破坏掉了——
已经离开许久的莫言让下人领着进门,一踏进厅里,就看见那个依然像个野人一样的凤甫正夹菜给小姐吃,微微吃惊了一下。“小姐?”
凤甫跟风善扬老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了,两人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是痕苹儿吓了一跳。“莫、莫叔?”她惊讶地看向他,连忙放下碗筷,迎上前去。
莫言初见到痕苹儿的脸时,怔愣了一下,觉得小姐看起来不太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改变了。“小姐,你过得还好吗?”幸好,小姐脸色红润,身形也比先前来得丰腴一点,看样子,凤甫并没有虐待她。
痕苹儿看到莫言突然出现,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该不会爹的病情又有变卦吧?“莫叔,你怎么突然来了?是爹怎么了吗?”她着急得追问。
莫言摇头,“不是的,小姐不用担心,老爷好得很。”不用装病,老爷当然好得很,能吃、能睡,还胖了不少呢,他拿回去的那个药方,老爷根本就不需要吃。
本来他是到山上去找小姐,谁知木屋空无一人,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原来凤甫在洛水镇有座府邸,他才循线找来。
闻言,痕苹儿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莫叔你来是为了……”她不敢奢望是家人太想念她,所以要莫叔来找她。
“小姐,夫人想请你回去一趟。”莫言对她一笑。
回去?下意识回头看了凤甫一眼,迟疑的目光才又回到莫言带笑的脸庞上,“莫叔,是为了什么事要回去?”惴惴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莫言的答案有些担忧。
“当然是为了小姐你的婚事,小姐,夫人为你找到一位如意郎君了!”莫言说的很开心。
正在喝汤的风善扬嘴一张,“噗——”满口热汤全都喷了出来,他惊愕地望着莫言,他有没有听错?完了,事情严重了!急忙转过头去,“熊……喝!”才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凤甫恐怖的脸色,虽然半张脸都被胡子遮住了,但那双眼透露出来的,绝对是杀气!
惊讶的不只他们两人,痕苹儿也被莫言带来的消息吓到,红唇轻颤,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茫然地看着莫言。
三人不寻常的反应,莫言也感受到了,尤其是小姐,原来红润的脸蛋,一瞬间变得苍白,“小姐?”他上前一步。
痕苹儿颤抖一下,不安后退了好几步,“为什么突然说要谈我的亲事?城里的人不是都不敢靠近我吗?”为什么没有先问过她,就擅自决定她的婚事?慌张的张望,她不想嫁。
莫言觉得她很不对劲,担心的问:“小姐,你没事吧?”小姐怎么看起来好像很不安,甚至有些慌乱?
“我没事。”痕苹儿用力的吸气、吐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成效好像不大,一双手还是颤抖得厉害。
突然,一双透着暖意的大掌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抬头一看,凤甫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他用大拇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像在对她说着没事般。
“什么时候?”凤甫出声问道。原本他还想让痕苹儿慢慢跨越自己的心墙,没想到竟有意外的插曲,不过这样也好,早晚都要面对的。
莫言愣了一会儿,目光移到两人交握的手,停留了一会儿,再顺着手臂上移,看着两人的脸,“夫人说,越早回去越好。”小姐跟凤甫该不会日久生情了吧?
这好像不太好,莫言吐口口水,凤甫那天给他的药单他可是真的找大夫问过了,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差点没晕倒,他开给老爷的,居然是一帖剧毒的药单!
“嗯。”凤甫颔首应声,缓缓转动黑眸,某种流光闪动,凝视着她圆亮的大眼。
痕苹儿对上他的视线,表情透露着一丝丝的悲伤,红唇紧抿,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用力握成拳,她现在该怎么办……
***
夜深,人不静,本该是休息时刻,但痕苹儿无法入睡,而是心烦意乱地对着银月叹息。
她倚着一棵树,睫羽半垂,月辉将她眼角的点点泪光映照得越发晶灿,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娘怎么可以这么做?为什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随意为她找了个夫婿?难不成从头到尾,他们都只是想把她骗离开家,好让他们找一个愿意娶她的男人?
其实痕苹儿真正在乎的,并不是娘自做主张为她找夫婿,而是娘到底是不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将她骗出家门?
还有,那她的感情要怎么办?她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眼中只看得见那个看似冷淡,坏脾气,实则温柔的男人,难不成这份根本还未说出口的感情,就要付诸流水了吗?
她喜欢他为自己抹药的样子,好像她是宝贝一样,不像家里的人,总认为她力大无穷,好像就不会疼,只有凤大哥看着她的眼神,还会透露出怜惜……
痕苹儿一怔,她刚才是用到怜惜这个字眼吗?
“夜很深了,还不睡吗?”黑夜之中,一抹高大的身影缓慢的从阴暗处走出来。
睫羽缓缓抬起,她看向来人,他身上的衣物,沾染了些许夜露,他在暗处,看着她叹息多久了?
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是不是也带着她所谓的怜惜?
凤甫手臂上挂着一件兽皮缝制的披风,走到她身边后,展开披风,轻柔地覆在她的肩上,“夜深了,你在这做什么?”他算是明知故问吧。
在她踏出房门的同时,他也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对皓月长叹,也看到她闪烁的泪光,他原本不想打扰她的,只是夜寒露重,他怕她身子熬不住,舍不得她染上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