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
艾敬磊低头一瞥,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他没说什么,转头瞥了眼已被他身旁的随从抓住的那只貂鼠。
由于随从皮粗肉厚,根本不怕貂鼠的挣扎抓咬,而或许貂鼠知道自己逃不掉,竟也没再多做无谓的反抗了。
“你在做什么?”艾敬磊开口询问,语气不愠不火。
他正要到御书房去,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还被她给撞了满怀。
对此,他并没有动怒,更没打算要惩罚她。
他可不是爱教训奴仆的皇上,既然她并非刻意冒犯,也没造成任何的损伤,那就没什么好追究的。
只不过,对于刚才的意外,他的心里有些讶异,本以为她的性情沉静温婉,想不到也有这么慌慌张张的时候。
“回皇上,奴婢在帮喜儿……常安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抓住这只貂鼠,它是常安大长公主豢养的,却逃了出来。”花吟霜据实回答,心里七上八下的。
想到刚才自己重重地撞进皇上的怀里,她就惶恐极了,那可是严重的冒犯啦!
不知道她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艾敬磊开口问道:“既然是常安大长公主豢养的貂鼠,怎么会是你来抓?”就算要抓,也该是常安大长公土身边的奴仆呀!
“回皇上,奴婢正好经过此处,就顺手帮忙抓住了这只貂鼠,喜儿已经去取竹笼,等等就过来了。”
“原来如此。”
艾敬磊低头一瞥,不仅瞧见了她破裂的衣袖,同时也瞧见了她白皙的手臂上出现好几道抓痕,甚至还渗出了些许血丝。
看着那伤势,艾敬磊的浓眉皱了起来。
弄成这样,一定很痛吧?
倘若是一般的姑娘,只怕随便被抓一下就会痛得松手了,可是刚才她显然很努力地坚持了许久,手臂上才会出现这么多道红痕,恐怕最后也不是她主动松手,而是那貂鼠乘隙挣脱的吧!
明明是个柔弱的女子,怎么竟有这么大的忍耐力?
艾敬磊望着花吟霜,回想起几日前,她为了保护另一名年幼的宫女,不惜得罪乐平郡主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不在乎自己可能惹上的麻烦,一心只想着要帮助别人。
艾敬磊的目光一暖,可以明白为什么母后和皇姑母都这么喜爱她了,一个处处为人着想的姑娘,有谁不喜爱?
“你受伤了。”艾敬磊开口说道。
“多谢皇上关心,只是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
花吟霜赶紧将受了伤的手臂藏到身后,但艾敬磊早巳看得一清二楚。
“都已经见血了,还不碍事?这貂鼠平时虽然温驯,凶起来可也够悍的,你难道不怕吗?”
花吟霜不敢欺瞒皇上,坦白地答道:“回皇上,奴婢当然也会害怕,可若是不抓好它,它就会逃掉了呀!”
“逃掉就算了,何必把自己弄得满手是伤?”
“那怎么行呢?倘若逃了,喜儿要被罚的!”
又是为了别人着想。
听了她的回答,艾敬磊的心底蓦地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虽对她助人的坚定心意觉得有点感动,却又不知怎地有点不悦。
她总是这么贴心地为别人着想,到了即使让自己受伤也在所不惜的地步,倘若刚才这貂鼠真的凶性大发,她身上的伤恐怕不只有这样而已呀!
到底该说她太有义气、太勇敢,还是太固执了?或者……以上都有吧!
“等等记得去上药,往后当心点儿,别动不动就弄伤自己,姑娘家的身上要是留下伤疤,那可不好看。”
听见皇上的叮嘱,花吟霜诧异地怔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不但没有指责她的冒犯,还关心起她的伤。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涌了上来,在她的胸口激荡翻涌,而那份惊诧与感动让她一时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艾敬磊瞅着她,就见她的情绪反应全都写在脸上了。她那惊讶感动的神情,奇异地让原本梗在他胸口的那股愠恼之气逐渐淡去。
贵为一国之君,不论是朝中大臣或是身边的奴仆,对他总是毕恭毕敬,脸上永远都是恭谨谦卑的神情。
除了他的皇妹艾珞儿之外,几乎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这么直接地表露出心中的情绪,那看在他的眼里觉得挺有趣的。
“怎么,没听见朕的话吗?要朕再说一次?”没来由的一股冲动让他忍不住开口逗她,心中暗暗猜想她的反应。
“不不不!”花吟霜立刻惶恐地摇头,哪敢要求皇上再说一遍?“奴婢已谨记在心,多谢皇上的关心。”
看见预期巾的反应,艾敬磊忍不住勾起嘴角,扬起一抹笑。
那俊美迷人的微笑,让花吟霜不自觉地看怔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芳心剧烈地怦跳,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胸口,那是过去她不曾有过的异样感觉。
她还来不及思忖这样的反应是为了什么,皇上又再度开口。
“好了,你退下去上药吧!这貂鼠朕会让人送回‘迎曦宫’去的。”
“是,奴婢告退。”花吟霜恭敬地退下。
看着她纤细窃窕的身影,艾敬磊想到刚才她的反应,俊颜上的笑意不禁加深。
因为一名宫女微不足道的情绪反应而心情大好,这还是他生平头一遭啦!
第2章(2)
一连好几日不稳定的天候,时而下雨,时而放晴。
在这样忽晴忽雨、时暖时寒的恼人天候中,宫中许多人都染上了风寒,而皇上的身边也有一名宫女病了,还不慎将风寒传染给几名亲近的宫女。
为了怕皇上也受到波及,那些染病的宫女全被撤下去养病,但皇上的身边怎可没有奴仆的伺候?
负责宫中内务的大臣在调度人手时,想起了深受已故皇太后喜爱的花吟霜,心想这么个贴心伶俐、善解人意的宫女,调派去服侍皇上该是再适合不过了,于是便去请示宁阳大长公主。
既然是去伺候皇上,宁阳大长公主自然不反对,甚至还应允花吟霜可以待到那些染了风寒的宫女全都病愈后再回来。
这会儿,花吟霜和其他几名奴仆正恭敬地伫立在御书房的一角,静候皇上随时的差遣使唤,而皇上正与丞相姜正平在商议国事。
“近日几场大雨,‘艾国’境内多湖泊河川,各地可有传出任何灾情?”艾敬磊问道。
“回皇上,目前并无灾情传出。”
艾敬磊点了点头,开口道:“虽是如此,仍需防忠于未然,以免百姓的生活受到影响,多派些人手去各地巡视,倘若有河川需要整治或是筑堤,就立即着手,绝不可拖延。”
“是,臣会依照皇上的指示,调派人手去各地巡视。”
花吟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从皇上的吩咐,不难体会出皇上爱民的心意,而这实在是“艾国”百姓之福。
一丝笑意悄然浮现在花吟霜的唇边,对于有这么一个英明容智又体恤百姓的皇上,她的心里觉得骄傲极了。
约莫两刻钟之后,姜丞相退了出去。
艾敬磊翻看着案上的奏章,分神瞥了杵在角落的花吟霜一眼。
“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宁阳太长公主那儿吗?”他淡淡地开口。
刚才见到她时,他的心里有些讶异,但由于姜丞相已前来晋见,他才没有多问些什么。
“回皇上,因为近日有些宫女染了风寒,暂时被撇下去治病,而这段期间奴婢便被派来服侍皇上。”
“原来如此。”艾敬磊点点头,对其他奴仆道:“这里没什么需要眼侍的,除了她之外,都下去吧!”
待其他人都退下之后,艾敬磊又翻阅了一会儿的奏章,才再度开口问道:“你手上的伤好点了吗?”
花吟霜先是诧异地一怔,随即恭敬地答道:“多谢皇上关心,奴婢的伤不碍事的。”
那日她退下之后,很快就去上药,经过了四、五日,她手臂上的抓痕与咬伤早已经复原了。
她自己都几乎快忘了那件事,没想到皇上竟然还记得,而她更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皇上竟然会关心她这个小小宫女的伤。
一股暖意自花吟霜的胸口蔓延开来,她觉得感动极了!心里对于皇上也更敬爱有加了。
只不过,花吟霜这厢暗自感动不已,艾敬磊却不怎么满意她的回答。
不碍事——还记得那日她也是这么回答,但那时她明明就受了伤,而这会儿,她同样的答覆实在很难令人放心。
一察觉自己竟这么介意她手上的伤,艾敬磊不由得微微一怔。
坦白说,那日她的手臂虽然出现好几道抓痕,但那伤势连“严重”都称不上。
倘若她那时真有乖乖地上药,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复原了,他怎么却还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仿佛怕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
这还是生平头一回,他如此介意一个女人,而这……是为了什么?
他望着花吟霜美丽的容颜,回想起她总是为了别人的事情而尽心尽力地付出,像是完全忘了自己其实只是个娇柔的弱女子。
或许就是她那温柔善良的心意和勇敢坚决的意志,让他觉得她格外与众不同,也让他忍不住想多关心她一点吧!
“当真不碍事?”他又问了一次。
“回皇上,奴婢上过药,真的已经复原了。”
“嗯。”艾敬磊应了声,接着又说:“这么多年来,你尽心尽力地服侍皇太后和宁阳太长公主,朕应该给你点奖赏才是。”
花吟霜一听,连忙摇头说道:“奴婢不敢居功,更不敢讨赏,奴婢只是克尽自己的职责——”
艾敬磊的大手一挥,制止她说下去。想到她总是对别人好,一股没来由的冲动,让他就是想要对她好。
“朕说赏就赏。你有什么想要的?”
花吟霜一怔,一时间答不上来。
有什么想要的?这对她而言,可真是个困难的问题。
她轻蹙着眉心,很努力地思忖着自己需要或是想要什么,可是想了许久却还是没有任何的答案。
眼看她竟然因为这个问题而陷入苦恼,艾敬磊差点忍俊不禁地失笑。
这个问题若是换成了别人,肯定能立刻吐出一大串答案,像是什么金银珠宝、官职爵位之类的赏赐。
而她,不但苦思不出答案,还为此陷入苦恼。
从这点小地方,不难看出她恬淡知足、毫不贪心的个性,那让他对她的欣赏又加深了些。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吗?”艾敬磊嗓音透着笑意,目光也带着不自觉的温柔。
花吟霜的俏脸掠过一丝尴尬,而就在这时,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奴婢想到了!”她那双灿灿发亮的眼眸,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子,美丽而迷人。
“是什么?说吧!”艾敬磊问道,心中不禁好奇她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回皇上,既然近日宫中许多奴仆都不慎染上风寒,如果可以的话,奴婢想请御医提供一些更好、更有疗效的药,可以尽快治愈大伙儿的病症。”花吟霜说道。
听了她的要求,艾敬磊的俊颜掠过一丝愕然。
她努力想了半天,奸不容易想到的赏赐,竟然是给别人的药?
“朕的奖赏,你打算让给别人?你可要想清楚了。”他开口提醒。
“奴婢已经想清楚了,请皇上恩准。”花吟霜认真地回答,脸上没有半点犹豫或是可惜。
艾敬磊勾起嘴角,知道这确实是她发自内心的期望,而他也再度想起多年前,她毫不犹豫地将珍贵补药转赠给一名休弱老妇的事。
她美好的性情,从小就已表露无遗了呀!
“好,你的要求朕允了,朕会吩咐下去的。”艾敬磊开口应允。
“谢皇上恩典!”花吟霜满怀感激地谢恩。
艾敬磊瞅着她,从她那笑意盈盈的神情,他可以感觉出这件事情让她极为开心,而那灿烂的笑靥让她的容颜显得更加美丽动人,也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
花吟霜察觉了皇上的视线,她本以为皇上还有什么吩咐,所以略带疑惑地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了皇上的目光。
那专注的凝视,让她的心跳蓦地乱了节奏,一种陌生异样的感觉窜起,仿佛有人在她的胸中燃起一簇火焰,造成她心绪的骚乱与怦动。
她的双颊一红,匆匆低下头去,避开了皇上的目光。
尽管两人的视线只有短暂的交缄,但是在那一瞬间,艾敬磊清楚地察觉自己确实挺在意眼前这名小宫女的。
过去,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挑动他的心弦,他也从不曾将任何女人放在心上过,但这个宫女却很不一样。
他确定自己是欣赏、喜欢她的,但还不确定到达什么样的程度。
是像母后或是宁阳大长公主对她的那种欣赏,或是……男人对女人的喜爱?
要厘清对她的感觉或许没那么快,不过他很确定自己是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
“撇开刚才的赏赐不谈,你有什么心愿?”他开口问道。
他知道刚才的“赏赐”让她由衷感到欢喜,但他却不太满意,毕竟他想赏赐的对象是她,而不是其他人。
“奴婢的心愿?”花吟霜一愣,心中不免感到诧异。
今儿个皇上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要不怎么一直想要赏赐她呢?
花吟霜虽然感到受宠若惊,却不敢放肆地随便提出要求。
“没错,你有什么心愿?说说看,说不定朕能帮你实现。不过这回必须是你自己的心愿,可别又扯到其他人身上。”
她的心愿啊……
刚才皇上问的是她想要的赏赐,自觉什么都不缺的她才会那么苦恼,但是说到心愿,这回她的心中倒是立刻有了清楚明确的答案。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认为自己应该嫁给顺仁哥,用自己的一辈子来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可是……这种羞人的答案,她怎么说得出口?
艾敬磊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脸上,从她的神情,他看出她很快就有了答案,而他很好奇那会是什么?
“奴婢没——”
听出她竟然想否认,艾敬磊的浓眉一皱,索性端出皇上的架子。
“有什么心愿不许隐瞒,坦白说来!”
花吟霜果然被他威严的气势给震住,她既不敢隐瞒,更不敢欺君,只好乖乖地。
“奴婢的心愿……是成为程顺仁的妻子……”她轻声回答,双颊因为娇羞而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你说什么?”
她想要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这是她的心愿?
一想到她已有了心上人,而且她的心愿是想要成为对方的妻子,艾敬磊的情绪就变得有些浮躁。
“你口中的程顺仁,是什么人?”他忍不住想问清楚对方的底细。
“回皇上,他是宫中的侍卫。”
侍卫?这个答案,让艾敬磊的眉头一蹙。
并非他瞧不起身份卑微的下人,而是他觉得如此美丽特别的她,值得更好的归宿,一名侍卫能让她过好日子吗?会懂得珍惜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