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行,北方漕运龙头,在北方各大漕运码头都有自己的店铺和大仓库,甚至还有自己的造船厂,北方的各大商行皆以永盛行马首是瞻。
而南方的漕运因为利益庞大,处于一个三教九流争夺好处、官商勾结的重重黑幕之中,近来由于南方的地方势力以民兵团方式起义,欲推翻朝廷,与朝廷军队交战中,因此南方是一片混乱。
乱中取利,一向是永盛行大当家靳封辰做生意的原则。如果不在南方仍是一盘散沙时趁机进军,等到政局稳定,当地的漕商也重整旗鼓,要再攻城略地可是难上加难。
因此,靳封辰来到了楚州。
楚州自古便是漕运大都,不仅扼南北水运要道,为内陆运河进南方后第一站,离海港盐城也相当接近,以此为基地开始拓展南方的生意,自是大妙。
靳封辰摇着扇子,领着护卫左忠,一副翩翩公子之姿在楚州城大街上闲晃,看着热闹非凡的街景,颇为满意。
「看来,战乱反而让这身为漕运要塞的楚州城更加繁华。」他浅浅一笑,那潇洒的风姿让四周的年轻女孩都羞红脸的多偷看他一眼。
左忠见自家主子又开始装模作样,不由在心里替楚州的少女们暗叹。靳封辰外貌原就俊美,再加上他才二十来岁,总是一副温文儒雅、彬彬有礼的样子,在北方不乏有人认为他是个谦谦君子,喜欢和他做生意,同时更是风靡了万千少女。
然而,能这么年轻就成为一方霸主,还是在漕运圈子水这么深的地方,能没有一点手段?左忠就不知看过多少被主子这抹笑容阴死的人,一败涂地了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不过即使对自家主子的个性有些无言,左忠心里对他的钦佩与忠诚仍是无人可比,对于靳封辰的话,左忠习惯性的面无表情,却是有礼的应答。
「南方虽然有战事,可楚州为漕运要道,朝廷自是加强守备军力,使城内不受战火波及,另外,咱们在南方的探子得到的消息指出,南方漕运生意虽然有许多势力分割,不过主要以萧家为主。传闻萧家借着与知府勾结,欺压其他商家,甚至几年前还送了一个姑娘进宫,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萧贵妃,得宠非常,才能在南方作威作福。」
靳封辰自信地一扬眉。「萧家?靠山只是区区一个贵妃,我还不看在眼里。」
听出主子骨子里的自傲,左忠连忙附和,「是了。萧家家主名为萧群,今年才二十七岁,与当家的您年纪相若,常有好事者将您与萧群放在一块儿比较,不过咱们永盛行势力囊括以京城为中心的整个北方漕运,主子您当然是完胜。」
靳封辰摇了摇扇子,笑而不语。这是他的自信,如果连一个区区南方的势力他都要忌惮非常的话,那他的永盛行根本不用玩了。他可以知道萧群,了解萧群,但绝不会怕了他。
主仆二人此时走到了一家名为诚记的粮行前,听到里头传来了嘈杂吵闹之声,不由齐齐看去,只见诚记粮行门口站着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孩,年约十七、八岁,扎着利落的丫髻,脸蛋精致可爱,很是讨喜,尤其那灵动的双目,更显得她聪明水灵,不过那女孩口中吐出的话,却令靳封辰微微皱了皱眉。
「……刘老板,你听我说,你也常看我在街上走来走去吧?我也不是第一天在楚州混了,怎么会骗你呢?」女孩笑吟吟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的有江湖味。
「妳要我进一整船的黍稷,但现在南方又不缺粮,更不缺黍稷,一船可不是个小数字,要我如何信妳?」刘老板都被她缠得有些恼怒了。
「唉,那只是现在呀!近日我观天象,推估接下来几天北方必会有大雨,说不定个把月都不会停,届时即将成熟的黍稷肯定会倒伏减产,那就是咱们大发利市的时候了!你诚记粮行,一定能在这次独领风骚!」那女孩信心十足的道。
因为黍稷是北方作物,南方种植甚少,尤其是楚州城,全是靠船由北方运进来。黍稷不仅可用来酿酒、制作糕点,更是禽畜便宜又稳定的饲料来源,故而南方的需求量可不比北方小。
「大发利市?独领风骚?妳疯了不成?还断言北方下大雨,老子我还预估南方下大雪呢!走走走,别挡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刘老板摇了摇头,转头便把女孩轰了出去。
那女孩鼓着腮帮子,瞪着诚记的招牌许久,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年头要赚钱真难啊……」她带着失望的表情转身欲走,突然看到不远处极为醒目的靳封辰,而他正风度翩翩地扬着微笑,朝她点了点头。
女孩表情微变,机警地看了他半晌,下一瞬朝他做了个鬼脸,接着便快步跑离了现场。
靳封辰对她的反应有些愕然,难得竟有花样年华的少女不受他俊朗外貌及翩翩风度影响,还亏他方才特地朝她施展了点魅力呢!
「主子,那丫头只是个江湖术士,在街头骗钱维生,不值一顾。」左忠自然也将方才那一幕看了个清楚,连忙诋毁女孩,替主子挽回一点信心。
江湖术士吗……靳封辰沉吟了一下,突然开口问:「左忠,我今日的束发没有绑歪吧?衣服鞋子与我手中折扇可合适?」
「主子的外貌一如往常的完美。」左忠不必思考就能靠本能答出来。
「那么我的微笑应该也同样英俊潇洒,没有走样吧?」
「主子貌比潘安,随便笑都帅气逼人,绝不可能有走样之虞。」
「那就对了。」靳封辰啪的一声将折扇一收,望向那女孩离开方向的目光,多了几点精芒。「身为江湖术士,最需要的就是识人的眼光,那丫头显然没有,所以才一路吃瘪。下回有机会再遇到她,我得好好教教她,看美男子的方式不是那样的……」
左忠听得背脊一阵恶寒,不由得在心里同情起了那女孩。
在楚州待了十数日,靳封辰也对南方的情况更加了解了。基本上南方的漕运百家争鸣,萧家势大,却也不能总揽一切,因此萧家年轻的当家萧群想了一个法子,建立了新生商会,将大部分南方的漕运商行以及几个大商家全绑在了一起,接着自己再担任这新生商会的幕后领袖,不必费太大的劲就收拢了南方漕运的势力。
这方法不能说不聪明,可见萧群确实是个人物。不过靳封辰也看出新生商会里的矛盾,萧群只是靠着与官府关系好,萧家又有一个贵妃在宫里当靠山,暂时镇着其他商行的主事者。万一哪天知府换了人、贵妃失了宠,或者主事者们联合起来抵制,萧群被扳倒也只是转眼间的事。
所以萧群也积极地扩张着自己的势力,这倒是与他的目的相同。
靳封辰来到南方并未保密,萧群自然也会知道他的存在,两人距离正面交锋那日,也不远了。
由于企图在南方长期发展,靳封辰买下了距离河岸码头不远的一间房舍。当初他会选择这里落脚,便是看上这院落里的一丛小竹林。无竹令人俗,他可是自诩才子的人,就算是暂居的地方,也要有些品味才是。
此刻,靳封辰便坐在这一丛竹林前,思忖着接下来的行动,右手仍执着扇,食指却无意识地在扇骨上有节奏地敲着。这是他思考时一贯的动作,而当他做出这动作时,身旁的奴仆也都聪明地不会来吵他。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左忠明知现在不是个适合的时机,却仍是进了院落,还带了另一个人,打断了靳封辰的思考。
他知道如果不是有紧急之事,左忠不会这么失礼的,于是淡淡地问:「北方永盛行有急信?」
「主子英明。」为了机密,永盛行带的都是口信,左忠带来的人为北方永盛行的快马信使,见靳封辰示意,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近几日北方大雨不停,有好些地方都淹水了,而且看那势头雨暂时还不会停。河水暴涨,风雨又大,导致我们的船出不了航,已耽搁几天了,一些货主都急得很,逼着咱们开船。」
「不准开,咱们弟兄的命重要。」靳封辰当机立断地下了指令。「否则就换个方式,船租给他们,但人手他们自己出,船有损坏照价赔偿,其中利害他们自己权衡。将我的话带回去,这些事管事们会处理好的。」
「是。」
那信使得令正要出门离开,靳封辰却突然又开口叫住他。
「慢着。」方才信使传递的话,令靳封辰脑中灵光一闪,那星辰般的灿亮黑眸也微瞇了起来。
「你说北方大雨数日?那黍稷的收成情况如何?」
由于永盛行的货主多是粮商,同时自家也做些粮食生意,因此信使立刻就能回答这个问题,「启禀主子,黍稷已有一些倒伏的灾情,收成情况并不好,价格已经涨了一成。如果这雨继续下,估计会涨得更多,北方的管事已经先收购了一些。」
他的话一说完,不仅是靳封辰的表情微变,连左忠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因为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被他们视为江湖术士,还不懂欣赏美男子的女孩……
北方大雨,影响的自然不只有黍稷,南方的粮商们得了消息,也急匆匆地开始想从北方多进一些作物,自然,码头旁也忙碌了起来。年轻人如果没参加民兵团叛乱也没从军,都涌到了码头边,想找一些临时的船工、挑夫等工作,连老弱妇孺也来凑一脚,看有没有机会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
因为战乱,南方与北方内陆之间的水运航线有一些已然被民兵团把持,民兵团会抢劫货物或是强征路费,而楚州城身为南方漕运大县虽然大发灾难财,却也只是少部分的人,一般人虽还不至于被卷入战事、有性命之忧,但朝廷不断内耗所产生的贫穷及匮乏,这时候就实实在在的体现了出来。
沐双双从小在楚州长大,身为地头蛇,而且是一直想办法攒钱的地头蛇,自然哪里热闹她就往哪里去。这人来人往的河岸码头,原本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但她长得娇俏,又一直傻愣愣地望着天,还从未时一直看到了申时,这便令四周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这天色不妙啊。」此时天近黄昏,她仍着迷似地望着天边,「霞似烈火,云似鱼鳞,雁鸟低飞,风平浪静,明晚朔月,时至大潮……不行!」
她突然像是醒了过来,开始注意四周的情况。许多漕商都在岸边拉人,准备明天启航至北方。
像萧家这种大商贾,因为与官府交好,船上都会有官兵,对一般的民兵匪徒自然不太害怕,再加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关系,突破民兵的航线封锁不是问题,所以号召力十足。
许多工人都排在萧家的船队附近,想要应征上船。虽说萧家待船工苛刻,但现在时局不稳,能赚一文是一文,所以人群依旧摩肩擦踵。
可其他船商就惨了,在萧家的威胁下,又不敢明目张胆去抢人,只能干等着哪个被萧家淘汰的船工,能走到自己这边来。
沐双双摇了摇头,看着萧家船队长长的队伍,突然狡黠地一笑,走到徐氏船行那里交谈了几句后,又来到萧家队伍的末端。
这最后几个排队等待的,都是些三大五粗的汉子,正等得无聊,见沐双双这等娇俏的人儿靠近,都忍不住心头痒了起来。
第1章(2)
「几位大哥,你们听我说。」沐双双边偷偷注意着远处萧家的管事和伙计们,边对着他们说道:「瞧今儿个的天色,明日必起大风,萧家又是空船出去,风势会将船掀翻的!我建议你们去徐氏船行那里应征,不仅竞争少,而且三天后才起航,恰好避过了大风……」
由于队伍排得长,她在最末端做这种类似挖人墙角之事,船队竟然也没有人来阻止。
可是几个心急想赚钱的汉子,听到她说的话就不高兴了。「小娘儿们,妳可别触老子霉头!起什么大风?」
「就是!难得有机会挣点钱,妳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徐氏船行的船还不知道过不过得了民兵团那关呢!再说小心老子揍妳,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
「瞧妳俏生生的,要不来做我刀疤老王的小娘子,让我老王教教妳怎么做人啊,哈哈哈……」
一群人又是调笑又是斥骂,甚至有人伸手拉住沐双双的手腕,想吃吃嫩豆腐。
就在沐双双又急又气,空着的那手由怀里抓了一把东西正想撒出去的时候,那紧抓住她的脏手突然莫名其妙地松开了,而她一个站立不稳,往后一跌,却是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她还来不及看是谁救了她——或者是谁那么倒霉刚好做了她的垫背,身后的人却是突兀地开口了。
「诸位兄台,这姑娘是我的第十七小妾,方才说话多有得罪,我便将她带走,不妨碍各位了。」
沐双双一听这话,圆眼都瞪大了,忍不住回身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而这张脸上温和的笑容,又是那么眼熟……
是了!这不是不久前,在粮行前偷听她与刘老板说话的那个公子哥儿吗?怎么又遇到了?
靳封辰见她这次终于看他看傻了眼,心中也不由对自己的出众外表自得起来。果然,上次她大概没看清楚才会对他做鬼脸,这次两人如此接近,她除了能近距离欣赏美男子,还获得了一个免费的拥抱,就算感动得昏过去也是正常。
沐双双与他四目相交一阵,在他以为她被彻底迷倒时,她却猛地开口道:「什么十七小妾?我才不是你的十七小妾!」
「嗯?」靳封辰看着她的目光极有威胁性的利芒一闪,搂着她纤腰的力道又更紧了一些,另一手却轻轻地执起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旁边一歪。
沐双双的眼神不由得由他身上移开,赫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几名气势汹汹、表情不善的大汉,她立刻想起了自己眼下尴尬的情况,挣开他手的想法硬是压抑下来,拚命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我不是十七小妾,我是十六小妾啊,少爷你又忘了,呵呵呵……」
看来她还挺识时务的,靳封辰的冷笑多了几丝暖意,看在那群大汉的眼中,就是个软弱好欺的富家子弟形象。
这纨裤子弟的女人今天不长眼撞上了他们,怎么样都要狠狠敲他一笔。
「管她是十六还十七小妾,她今天就是得罪了我们几个,想触我们霉头,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总该赔点什么吧?」其中一名大汉恶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