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蛮横……好吧,你放手,我跟你走便是。」寻蝶长叹一声,跟着梅青丹去找梓姨,还可以藉口不舒服逃回房里,如果她把梓姨带到这里,想请她们出去,才是难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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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拨楼的主座里,两方人马交战中,凤歧和梓姨为了一纸聘书相争不下,战火一触即发,没有一个跑堂的伙计敢上去换茶水。
「你退了这纸聘书无疑是跟梅家交恶,再说梅家姊妹舞技高超,你是要用什么名目说服梅家姥姥?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说要聘舞姬的!」梓姨气得拍桌,说什么也要把梅青丹留下。
「梅家姥姥知道我的脾气,也清楚我对大梅印象不好,退了聘书,自然也在她的料想之内。」凤歧敛下俊目,取出拟好的名册。「聘舞姬的事,的确是我提起的,可梅家声名远播,不代表全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这本名册内就清楚载入二十来间知名的舞庄,与其留下性子骄纵的梅青丹,我宁可费心延揽其他人。」
「我知道你对寻蝶有意思,可你得以大局为重呀!」春松居关系着大伙生计,他不能跟着意气用事。「寻蝶那丫头的个性虽然怪,我也是疼她疼入心坎,她不能抚琴,难道我不难过吗?可是我不能因为疼惜她就公私不分,毁了沁兰留下的春松居,昨晚梅家姊妹的演出反应热烈,不少客人询问下回表演的时间,连隔壁同业也来取经,不是证明我们打响了舞姬的名气?你就算不喜欢青丹,担心寻蝶的地位让她取代,我也要把她留下来,因为这种运气不是每次都有的。」
「你听,梓姨多挺你呀,还担心个什么劲儿?现在可以放我去用早膳了吧!」寻蝶略带慵懒的好听嗓音传来,梓姨因此愧然饮茶掩饰窘态。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凤歧起身迎上,对于寻蝶身边的梅青丹是彻底视而不见。
「不了,再睡下去骨头都懒了。」寻蝶落坐在他身侧,执起他用过的筷子挟食入口。「你们还真奇怪,每每都选这,不会找间空房谈论公事吗?不嫌吵呀?」
没想到除了初一、十五竞标之外,主座还多了谈论公事的用途。
「厢房……蝶儿,你给我起个好点子了!」凤歧抚掌大笑,脑中瞬间多了新的构想。
「好点子?是吗?」寻蝶咬着筷子,疑惑地瞅着他。
「当然,你可真有帮夫运!」他开心极了,日后寻蝶不能抚琴,那些绕着春拨楼以回字建构的房间也有用途了。
「呿,看你这张嘴,净说些好听话。」虽然她也听得挺开心的。
「你们——是当我死了吗?!」梅青丹怒不可遏,又不敢动手。
「来来来,青丹,过来梓姨这坐。」梓姨笑脸迎向她,连哄带骗地把她安抚到位子上,取来新的碗筷要她一同用膳。
「歧哥哥,我究竟是哪点不如她,为什么你都不肯正眼看看我,甚至退我聘书?你明明知道梅家的规矩,你一旦退我聘书,我就得从头开始学起呀!」等她下次能独当一面,说不准都五、六年后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磨磨你那要不得的性子。」凤歧冷凝地望着梅青丹。「我只退你的聘书,青扉我会留下,你也不用拿春松居的兴衰来跟我谈什么鬼条件。」
「你要留下青扉?!」她像是让人狠狠刮了两巴掌,失控尖叫。「就因为我让寻蝶出了糗,你就要我抬不起头做人?那是她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谁,她今天不在我的演出上出错,早晚也要丢人现眼,凭什么要我承担起所有的错?我没错、我没错!」
「你还不知悔改,换作是你不能跳舞,你作何感想?」她夺走的是寻蝶的全部啊,仅把她送回梅家,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我又不像她,黑乌鸦还想当凤凰,当然容易被后起之秀取代。」
「你!」凤歧忍无可忍地拍桌站起,梅青丹立刻缩到梓姨身后。
「好了好了,都几岁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吗?」这些晚辈的事,她处理得真头疼。「严格说来两个都有错,寻蝶不该把我们当外人,隐瞒伤势不说,青丹也不该任性妄为,毕竟寻蝶可是春松居的大功臣,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寻蝶需要静养,春松居也要开业,眼下是该把青丹留下。孪生舞姬卖点佳,多少能弥补少了寻蝶的遗憾。」
「梓姨说的也有道理。」寻蝶点头称是,直视其余三人的讶然目光。「我手指弹久会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直隐忍不说的确是我的错,只是这次的状况比起以前还要严重,日后一曲还行,上台就不敢说了,未雨绸缪总是好事。凤歧是担心少了琴艺的我不知如何在春松居立足,可既然梓姨没赶我走,我也能以新的身分留下,大梅又能为春松居赚钱,想想也是皆大欢喜。只是她的脾气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她可不想三天两头让人揪出房门,只为了一件鸡毛蒜皮讨公道的小事。
「蝶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抚琴四年有余,也风光够了,往后相夫教子,日子也是过得愉快。」她笑得甜蜜,眸如灿星。
「你呀,就这张小嘴讨我喜欢。」
寻蝶羞怯地推了他一把。「净说些让人误解的话,我这张嘴是哪里讨你喜欢?」
「唇形、大小、色泽。」他附上她耳边,悄声又带诱惑。「还有味道。」
「这是称赞我还是调戏我?要不要顺便评评我这双手?」这么羞人的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她听得耳根子都热了。
又来了……梓姨忍不住翻白眼。「既然如此,就别退聘书了。」
「前提是要大梅真的能为春松居赚钱。」凤歧淡淡丢出这句话,表明不看好她。
「我当然能为春松居赚钱,歧哥哥,你可别忘了我的主座标单比她整整多出二百两,若是在春拨楼演出,价钱说不定开得更高了。」梅青丹骄傲地抬起下颚,似乎忘了伴乐的寻蝶也有功劳。
「这样啊……歧,你附耳过来。」寻蝶在他耳边轻语,提出的建议却不被他接受。
「蝶儿,你是不是昨夜淋雨病了,这样跟拱手让人有何差别?」凤歧的大手紧张地覆上她光洁的额头,就怕自己忽略了她的状况。
「你才烧坏脑子呢,我好得很。」拉下他的厚掌,寻蝶可不依地嘟嘴。「大夫要我好好休息,总不能教我占着茅坑不拉屎吧,有人会说闲话的。反正我要是想抚琴,应该也有熟客捧场,就让大梅担担责任、见见场面,说不定她对我就尊敬些了。」
凤歧无奈摇头,决定顺了她的意思。总之,做得好是万幸,做不好调回来便是。「大梅,你说若在春拨楼演出,价钱说不定更漂亮,既然如此,往后你演出的地点就改在春拨楼,顶了蝶儿初一、十五的日子,要是做得不好,以后也没有话讲了。」
「谈这个还有点早吧?」顶下寻蝶的演出,梓姨还是觉得冒险了些,毕竟寻蝶的名气是以实力累积的,可不是一时贪鲜的风潮。
「就让她试试吧,春拨楼空着也是空着。」
「歧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教你失望,你就等着看我梅青丹如何在铜安扬名立万吧!」
到时候,为了春松居的生意,他还不顺着她吗?
第10章(1)
少了初一、十五的演出,寻蝶成了在空中翱翔的鸟儿似的,无拘无束,不用为编新曲而找灵感,把自己逼到夜不安枕。
现在的日子是过得既惬意又轻松,以往作息颠倒的她总要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凤歧起床着衣的时候,她还能睁着晶亮的双眸送他上工——虽然说身上还卷着棉被。
「累的话就再多睡会吧!」凤歧拨开她垂披而下的发丝,在她颊边扎实地落下一吻,逗得她格格直笑。
最近,春松居忙翻了,他几乎夜过子时才能回房,不先宽衣休息,而是先到她房间把她抱过来,非得夜夜拥她入眠不可。
这男人,呵……
「呵呵,好痒喔。」她推开他的俊脸,却连掌心也沦陷在他温柔的吻中。瞧他深情闭目的模样,她看得入迷了。「你跟我刚认识的凤歧不一样,稳重多了。」
「你也跟我刚认识的傲梅不同,话多了。」
「讨厌,你笑话我。」寻蝶轻捶了他一下,随即被他拥入怀里。
「再等我几天,我就迎你过门。」
「我现在不是过了你的门了?」她笑指房门。现在除了梅青丹,大伙都认定他们是一对。「别急,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还想跑到哪儿去?我知道你最近在整顿春松居,分身乏术,还会怪你不成?」
「呵,你这句话说反了吧。」什么他早晚都是她的人。「蝶儿,你要是睡不着,跟我到春拨楼去吧,今儿个十五,梅家姊妹首次登台,应该会有不少乱子。」
「有乱子我又收拾不了,不怕我砸了凤管事的金招牌?」寻蝶率性地打了个哈欠,还是起身梳洗。「我就跟去瞧瞧好了,别看我在春松居是老大姊,我还没亲自接过标单、开过标呢,今天就让我过过乾瘾好了。」
稍后,跟凤歧到了前厅后,寻蝶这才见识到他的聪明。
「这是什么呀……金榜?谁当状元啦?」
原本她抚琴的戏台上清楚可见五尺黄漆匾额,上面挂着几片木牌,由右数来分别是「花富甲三百两」、「何银溪三百三十两」、「陈见财三百八十两」到上回标下梅家姊妹主座的「王长吉六百五十两」。
「只要以三百两以上的价格标下主座,我就会请师傅刻个牌子挂上这金榜,让所有到春松居的客人一眼就能望见,一来让这些老爷有面子,二来日后起标价格都是三百两了。」凤歧自信一笑,负手望着金榜。
寻蝶的琴艺绝妙超群,只是他不断思量,为何有人争破了头,非要坐上主座不可,其他位子难道就听不清楚了吗?若不是虚荣心作祟,谁砸得下白花花银两?
所以,他便请工匠做了金榜,免得日后少了寻蝶,大伙竞标的价格也低了。
「凤大哥,有客人在争兰厢房,都快打起来了,你快想个法子啊!」跑堂的小李扯着嗓门喳呼着。
「这有什么好争的?不就是名字不同而已。」凤歧摇摇头,这情形似乎层出不穷。
他要寻蝶乖乖在这等候,约莫一盏茶时间,便气定神闲地回来。
她实在好奇,劈头便问:「春松居何时多了兰厢房来着?」她突然有种闭关十年,出关后人事全非的错觉。
「上回你建议我和梓姨找间空厢房谈事,正巧解 了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你暂时不能抚琴,少了初一、十五的演出,春拨楼回绕舞台而建的房间用途便少了一半,无疑是刨春松居的根底,我跟梓姨商量,将住宿全排到夏培馆,春拨楼的客房全辟成独立厢房,面湖的墙窗全数拆掉,让客人能饮酒泡茶谈论公事,不受他人叨扰,现下不少商家提前下订单,光是订金的收入,本钱都回来一半了。」
寻蝶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跟你师尊习武太浪费人才了,早些跟兰姨学做生意,我们何需辛苦打拚,累得要死要活的。」
「傻蝶儿,我不习武,哪里遇得见你?以前我回春松居探访义母的时候,多少也学了一些经商之道,只是那时年轻没定性,一心只想游历天下,习武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凤歧轻点她的俏鼻,为她可爱的话语发噱。「来,这是你要的标单,正午前千万别开封,价格泄漏出去可不好。」
「歧,你猜猜这回标单能开出几两?」
「呵,你紧张啦?还没开标就急着捧标单,是不是怕自己输得太惨,先来作怪呀?」梅青丹不请自来,寻蝶轻松以对,凤歧却蹙了眉头。
「你这时候不练舞,到前厅做什么?今晚可没有蝶儿伴乐,出了差错影响你初次演出,到时别又把罪名安到蝶儿头上。」
梅青丹不怒反笑,盈盈秋波猛往凤歧身上送去。「歧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你放心,姥姥夸我天资聪颖,是习舞的好料子,下午练习几回,舞步自然熟记了,只有青扉那丫头才需要反覆练习呢。」
「勤能补拙,我看小梅功底挺扎实的,人又朴实讨喜,日后必有一番作为。」寻蝶是打从心底称赞。梅青扉乖巧不多话,又恭敬地称她一句「寻蝶姊」,谁不喜欢。
「随便你说吧,我会用实力证明一切的,到时抢走你台柱的身分,可别怪我!」梅青丹纤腰一摆、臀一扭,嚣张地离开前厅。
今天她是主角,寻蝶说什么都是见不得她好。
「她到底来做什么的?说两句无聊话也开心。」
温寻蝶无奈耸肩,与凤歧相视一眼,另外收着零星的标单,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终于到了开标的正午三刻。
「得标者——」凤歧在中间舞台上大声颂读。「陈见财,七百二十两!」
「七百二十两?天呀,不是乐坏梅青丹那婆娘。」赶来帮忙的小喜儿猛拉着寻蝶的衣袖,惊声尖叫。「完了完了!寻蝶姊,我们不得安宁了啦!」
「够了够了,别晃了,我头都晕啦!」温寻蝶戳了小喜儿几下,要她冷静冷静。
「七百二十两呀,差强人意,听说你最高好像才四百五十两吧?」
一回头,梅青丹那张趾高气昂的脸庞便近在眼前。
「恭喜,希望你今晚的表现有七百二十两的价值。」她不是危言耸听,自古花钱是大爷,表现得不好,遭人唾弃还是小事呢。
「呵,我知道你不甘心,现实就是现实,春松居不再是你的天下了。」梅青丹眯起眼,那副胜利在望的神色,彷佛寻蝶已成了她手下败将一般。
「既然如此,我就等着看你如何把春松居变成你的天下。」寻蝶无谓地摊手,事情若真如此简单,她何苦把自己逼得夜不安枕?
一到傍晚,春拨楼里的宾客已经落坐得差不多,寻蝶留了个视野良好的角落位子,与凤歧、梓姨、小喜儿边用晚膳,边等着梅家姊妹开场演出。
锣钹声敲过三响,宾客发出如雷掌声,舞台两侧顿时飞舞出四条粉彩丝带,形如破晓祥云,梅家姊妹身着白色丝绸舞衣,发系清香白莲,缓缓旋入场中,清新脱俗的气质立刻赢来赞扬。
「好呀!跳得好!」
一曲舞毕,梅家姊妹优雅一揖,迅速下台换了装束。但两人才刚回到台上,下一首曲子前奏未完,主座上的陈老爷突然出声喝止。
「等等!今天没有寻蝶吗?」陈老爷怎么听就觉得少了一味,听不进心坎里,这琴曲不像是出自寻蝶的巧手。他捏着酒杯站起。「梓老板——人呢,还不快点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