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扬面无表情地说:“不会,我只是想要知道。”
“仲扬,别忘了这里也是我家。我想住多久,当然就可以住多久。”杜如峰提醒著儿子。
“爸,你也别忘了,这栋房子是我买回来的,我有权利决定谁可以住进来。”
儿子的冷漠终于触怒了杜如峰,他恼怒的说:“仲扬,你放心,我不会住太久的。这一次回来只是要看看小黛和你爷爷,毕竟我还是你们的父亲。”
“你是什么样的父亲,我们都很清楚。”
“仲扬!”杜如峰气他毫不留情面,让他尊严扫地。
李威廉适时的定到他们中间说:“对了!爸,小黛说还要带她的家庭老师一起去。”
杜仲扬讶异的问:“你们和小黛她们见过面了?”
杜如峰得意的说:“是啊!我们一起聊了一个下午。你请的那个家庭老师真是不错,威廉很欣赏她呢!”
“小黛真是幸运,有一个这么好的家庭老师。”李威廉一脸羡慕。
“那你也留下来请沈老师一起教你中文好了。”杜如峰提议。
“不行不行!我的中文只会说,完全不会读也不会写,沈老师一定会笑我的。”李威廉连忙挥手拒绝。
“也对,你想追沈老师的话,可不能自曝其短啊!”杜如峰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笑著说。
“什么是自曝其短?”李威廉问。
“自曝其短就是——还不认识就把自己的缺点全表现出来,就叫自曝其短。”杜仲扬斜了他一个白眼,冷冷的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父亲说李威廉想要追沈熙文,他已经不悦的情绪更是加足油料,熊熊的狂烧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可要好好展现我的优点给沈老师看才行喽!”李威廉不懂杜仲扬的敌意,迳自乐观的说。
杜如峰在一旁鼓励。“对啊!把你学的法律知识好好的发挥出来,这样就够了!”说完,他转头看著儿子杜仲扬。“仲扬,威廉他是学法律的,今年才刚刚考上律师执照呢!”
杜仲扬不回应父亲的话,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律师又怎么样?还不是靠嘴吃饭的家伙。
“今晚你们自己去吃,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丢下了这两句话,随即转身气冲冲的走上楼,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父亲回来他应该高兴才对。
父亲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个爱他、愿意为他付出爱情和钱财的女人,他应该祝福才对。
最让他松一口气的是,父亲显然不会再造成杜家的负担,不会再是杜家的梦魇,他应该更高兴才对。
怎么会这么生气呢?怎么会失去了理性呢?他在气什么啊?
是沈熙文吗?
心里头还找不到答案,猛抬头,就看见了那问题的主人。
沈熙文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两人在楼梯的转角处相遇。
“哦!你回来了,要一起去吗?”沈熙文温柔的问他。
杜仲扬一时愣住了,他头一回看到沈熙文穿上正式的小洋装,只是简简单单的款式,淡淡的粉红色棉布在裙摆处印上小碎花,显得清新可人;头发披垂在两肩,还拿下了厚重的近视眼镜,浓密的睫毛让漂亮的眼睛更显得炯炯有神。
他张大了眼睛,刹那间无法将视线转移开来。
沈熙文被他看得不自在,下意识地拉了拉有些垂落的肩带,急忙解释:“你爸爸说要到高级餐厅吃饭,要我注意一下穿著,所以……所以我……”
“当然!我知道那种餐厅,穿牛仔裤是不太适合。”他明白。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有一秒钟的犹豫,她几乎要让他改变主意。但是,想起令他厌恶的父亲,他冷冷的回答:“不!我不会去。”
“为什么?你爸爸难得回来,小黛和杜爷爷都要去啊!小黛很兴奋,在房间换了好几套衣服。”
“要去你们去,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有什么事情晚点做不行吗?小黛一定希望你能去,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她很期待他能够一起成行,他不去,这一身刻意的装扮,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她知道他其实是个幽默风趣的男人,平日装作冷漠,只是因为工作的压力和生活的责任,才会让他变得如此严肃。
他懂她的想法,只是沈熙文不懂他的心情。
“我知道……难得看你没有戴眼镜,还穿得这么漂亮。”他的目光没有一刻放弃欣赏她。
她有些腼腆的说:“哦!我换了新的隐形眼镜,原来的掉了。”
“怪不得你一直戴那副难看的大眼镜。”
沈熙文笑了笑。“不会太难看吧!我高中以前都是戴那副眼镜。”
“难怪你没有男朋友。”他故意调侃她。
“糟糕!不会是眼镜的关系吧?”她也表情夸张十足的回应。
“一定是。”杜仲扬毫不客气的说。
虽是玩笑话,但也令人气馁。沈熙文瞅了他一眼,大声抗议:“不可能啦!”
“你放心,我不是个只重视外表的人。”
“所有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沈熙文颇不同意。男人都是肤浅的动物,不懂得看女人的内在美。
杜仲扬笑而不答,若有昕思地看著刻意打扮过的她。
“熙文,你应该时常这样打扮,你现在是这屋子里面最漂亮的女人了。”
“我……”听到他这样的赞美,她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气馁。
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乳臭末干的十二岁小女孩,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管家,整个屋子只有两个竞争者,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天啊——我的大哥,你这是哪一国的赞美词啊!”
杜仲扬和沈熙文双双回过头找寻说话的来源,原来是李威廉从客厅走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谈,忍不住多嘴。
他夸张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说:“沈老师打扮起来真是美丽,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老师,我看了差一点就要停止呼吸了!有你和我们一起去吃饭,真是万幸……”
李威廉绅士的伸手要将她接下楼。
她顾及礼节不好拒绝,只有伸手让李威廉握住了。
“我想,你是要说荣幸吧!”杜仲扬在楼梯口高高在上地看到李威廉握住沈熙文的手,心里一股妒意升了上来,原本柔和的神情又变得冷漠。
“对对对!是荣幸!”李威廉很想继续握住沈老师的手,奈何她很快就缩了回去。看惯了西方毫不避讳的大胆女生,面对沈熙文这种内向保守又有气质的女孩,他更觉得珍贵迷人。
他这一趟来到台湾,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如意美眷。他觉得自己无比幸运,一来到杜家,就遇见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沈老师,明天你有没有空陪我一起四处玩玩?我第一次来台湾,想必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李威廉毫不浪费时间,开始展开攻势。
“对不起,我要陪小黛。”沈熙文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没有关系嘛!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啊!”李威廉不放弃。
“我有工作,不能随便出去的。”
“谁是你老板?是杜爷爷吗?我替你去说……”李灭廉有十足把握,杜爷爷是个慈祥的老好人,肯定会答应他。
“不是,是仲扬。”
“是大哥……那就难说话了。”李威廉搔搔头,一脸为难的表情。
杜仲扬不再理会所有人,提起脚步往楼上走,没有人看见他暗暗扬起得意的笑容,因为沈熙文叫他“仲扬”,他突然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
第五章
“杜爷爷,不要再喝了。”沈熙文再也忍不住地出声制止。
“再一杯就好了。”杜爷爷舍不得桌上那一瓶珍贵的红酒。
“爷爷,No!”小黛大喊,顺势把红酒远远地拿开。
“不要对我说NO!臭丫头!”杜爷爷瞄著孙女说。
“那沈老师叫你不要喝,你怎么不骂她?真不公平。”小黛嘟起嘴说。
“她是老师啊!怎么可以骂老师!”杜爷爷理直气壮的说。
“老师不能骂,小孩就能骂,怎么小孩子这么没有人权,我要抗议!”小黛握起叉子举手抗议。
“抗什么议啊?你这个臭……”
杜爷爷一副又要骂人的模样,沈熙文急忙打断他:“来,杜爷爷,喝汤,这个汤好好喝!”
“是吗?”嘴馋的杜爷爷眼睛骨碌碌地望向刚刚端上来的鲍鱼海鲜蘑菇汤。
晚上杜如峰款待的大宴果然是山珍海味,许多珍品美食摆在桌上,让沈熙文看得眼花撩乱。他们一行五人坐在贵宾室里,四、五个服务生无微不至的细心倒茶、倒酒。
杜如峰很习惯这样的享受,不时举起酒杯敬大家,全场几乎都以他为中心,小黛虽然并不特别亲近父亲,但是还是用崇拜的眼神望著侃侃而谈的父亲,诉说著游历四海的奇闻轶事。
“沈老师,还要不要再喝?”李威廉坐在沈熙文的旁边,体贴地拿起红酒准备再倒。
沈熙文急忙将酒杯挪开。“不了,我还是喝茶比较好。”
小黛在旁兴奋地说:“爸爸!再多说一些非洲探险的故事好不好?”
杜如峰摸了摸小黛的头,笑说:“不如下一次我带你去。”
小黛显出惊恐的表情。“我才不去,我听你说就好,不然我要是碰到狮子怎么办?”
杜如峰仰头大笑。“那你马上腿软,只好把自己送给狮子当晚餐了。”
“哼!我才不会让小黛跟你去四处放浪,小黛还小,学业最重要,对不对?沈老师。”杜爷爷对自己儿子的行为无法苟同。
沈熙文回应。“是啊!小黛是要好好用功读书。”
杜爷爷说:“你看!老师都这么说。你要怎么去花去玩,那是你的事情,别告诉小黛你会带她去哪里,让小黛期望过高,最后总是失望。”
杜如峰很不以为然。“爸,我现在比较稳定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你怎么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杜爷爷冷哼一声,无法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这个儿子从来就不对家人负责任,不仅花尽了家里的产业,还把他们祖孙丢在美国不管,要不是孙子争气,他这把老骨头早就撑不下去了。
“杜爷爷,Joy真的很行,他不但治好我妈的忧郁症,还替她照顾产业,我们都很信任他,我是真心替我妈高兴,找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李威廉替能言善活的继父说话。
杜爷爷完全不理会他的赞美,只是好奇的问:“你叫你继父什么啊?”
李威廉愣头愣脑的说:“Joy啊——”
杜爷爷翻了个白眼。“哼!没大没小。”
“怎么了?我好像被骂了。”李威廉一脸无辜。
沈熙文低声的对他说:“杜爷爷听不习惯你叫自己的继父名字,在这里我们很注重称呼的。”
李威廉很是为难的问:“爸爸我又叫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叫的?”
这真是个难题,沈熙文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叫头子!”小黛突发奇想,突然大声说。
“啊?”
在场的人没有人搞得清楚小黛说的话。
小黛得意洋洋地说:“威廉可以叫我爸爸头子啊!因为我爸爸都叫爷爷老头子,所以你可以叫我爸爸头子嘛!这样不就好了!”
“哈哈哈!好啊!头子!头子!”
威廉高兴地跟著喊,倒是杜爷爷和杜如峰都不喜欢这个主意,脸色有些难看。
用餐的轻松气氛持续著,一会儿后,沈熙文发现杜爷爷很久不再动面前的食物,关心地问道:“杜爷爷,您是不是累了,我看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杜如峰也跟著说:“爸,累了的话,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去好了。”
沈熙文马上说:“不,我和小黛也一起回去,时间已经很晚了。”
李威廉惋惜不已。“哦——沈老师,你不陪我们继续去玩吗?”
他正满心期待要跟继父到越夜越美丽的酒吧去探险,只是少了沈老师陪同,似乎令人失望。
“杜先生,请你打电话给司机,请他到餐厅门口等我们。”沈熙文正色的说,执意要跟随杜爷爷和小黛离开。
杜如峰收起了轻松玩笑的心情。“好,我现在就打。”
杜如峰对她颇为尊重,他观察到沈熙文虽然只是个家庭老师,但是却好像有著女主人的地位,无形中控制著所有人的情绪,大家不知不觉中,都很重视她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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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沈熙文、杜爷爷和小黛三个人疲惫的回到家中。
沈熙文确定杜爷爷和小黛都安然的回房休息,她梳洗一番后,换上舒适的睡衣,抬头看著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多了,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坐在床沿边,想找几本书来看,才发现她带来的书已经读过好几遍了。
她想起杜家书房里有一大片书架,上面摆著不少古今中外的好书,她兴致突来,在宁静的夜里,蹑手蹑脚的下楼,轻轻地推开书房的红木雕花大门。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桌上的台灯,利用一点微弱的光线,弯下身,开始从最角落的书找起——
“这本……不行,太惨了,肯定睡不著觉。这本……不行,太无聊了,会睡得不好。这本……太残忍了,会作恶梦。这本……不行,太浪漫了,脱离现实。这本……不行,太刺激了,会欲罢不能的看到天亮。这个呢……这本好,可以看看……这本也不错……唉,这里的书怎么都这么旧,找不到近代的……”
她来来回回挑了好几本,一边像个多嘴又挑剔的老太婆,唠叨地说个不停。
五分钟后,她抱了十几本小说走到书桌前关台灯,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书挑完了,还真不容易。”
昏暗的书房里突然响起低沉的嗓音。
“啊!”沈熙文毫无预警的被吓一跳,两手抱著的书掉了下来,接下来痛苦的哀嚎一声。
“你怎么了?”角落边的台灯瞬间亮了起来。
原本在沙发上打盹的杜仲扬站起身。
书架对面摆着一座暗色的羊皮沙发,沈熙文进来时没有注意到沙发上有人。
“你……你怎庆会在这里?你很喜欢这样吓人吗?”沈熙文被厚重的书本结结实实的砸到了脚趾头,痛得弯下身,检视红肿的痛处。
“对不起,我似乎常常这样吓到你。”杜仲扬满是歉意的走近她。
沈熙文忍住痛楚,拾起地上散落的书本。
杜仲扬低下身抢先一步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拿起来,轻易地将十几本书抱在手里,另一手只稍使劲就把沈熙文拉了上来。
沈熙文碰到他的手,一蹬一蹬地从他身边跳开。
她责怪他:“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出声,也不开灯,是存心要吓我吗?”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看来好像很严重……”杜仲扬无心解释她的问题,只是看著她的脚趾头出神,她细白的脚指甲边缘泛出了红色的血迹,看来是被书砸到指甲,还划破了一块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