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呀,小姐要找爷吗?可是爷说了……”
“我是要找书。”卫玲珑赶忙解释。她知道,爹爹不爱他在忙时被打扰,爹爹说过很多遍了。
“书?”御门有些诧异,目光来回梭巡这眼前一大一小。见葫芦始终垂着眼,教他满肚子疑惑。如果她真是夕颜,为何不对他说呢?眼前不正是大好的时机。
但他也不好开口间,就听玲珑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她的雄心壮志说过一遍,逗得他哈哈笑,随即便带着她踏进书房里。
葫芦有些迟疑,直到她确定书房里只有卫凡一人时,才缓缓地跟着踏进。
“玲珑,爹不是说过,没事别打扰爹?”他眉眼未动,手中的笔没停过。
“可是爹爹,我是来找书的。”卫玲珑抿抿小嘴,小小声地回道。
“书?”卫凡微抬眼,余光瞥见葫芦就站在女儿身旁,微皱起眉,沉着声问:“御门,如霜是怎么办事的?”
“呃……”他不禁暗恼自己竟把这事给忘了。他应该将葫芦给挡在书房外的!
葫芦垂着眼,知道他是真的狠了心要赶她走。
“爹爹不喜欢葫芦吗?”卫玲珑小小声地问着,虽然她搞不清楚来龙去脉,可当爹爹嗓音压低时,通常都是爹爹不开心的时候。
“玲珑,别插嘴。”
“可是……我喜欢葫芦,爹爹可不可以不要赶葫芦走?”
“玲珑!”卫凡低喝一声,她随即缩着颈子。
葫芦终于忍不住打破缄默。
“当的是什么爹,竟这般凶自个儿的女儿,你好样的爹。”玲珑总说她爹有多疼她,可对照此情此景,根本就是说谎。
这哪里是疼了,见着女儿,没展开笑颜,没一个拥抱,他是哪门子的爹?
“你太放肆了!”
“放肆的是谁?犯得着在女儿面前耍威风,吓着女儿吗?”瞧卫玲珑吓得连话都不敢吭上一声,葫芦不禁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
“放开她,谁允许你抱她了?”卫凡眯紧黑眸,话锋一转,“玲珑,爹爹说过什么?”
“我……”卫玲珑立刻挣扎着从葫芦怀里退出,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
她难以置信地瞪向他。原来玲珑不再缠着她陪睡,真是因为他下了这种命令!
“卫凡,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对她不再留恋,所以连带地连她的女儿都不要了?!
“你好大的胆子!”卫凡怒不可遏地重拍桌面,桌面几迭书册全都掉落一地。
御门见状,赶忙出面缓颊,“葫芦,还不赶紧将掉落的书捡一捡?”
她不肯,与卫凡对瞪着。
“御门,这里何时轮到你当家作主了?”卫凡话是对御门说,眸子却冷沈地盯着葫芦。
“我……”糟糟糟,两个人杠上了,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葫芦一双琉璃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卫凡。原来,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一个女人时,目光可以这么无情……可不是吗?他还想杀她呢。
“你笑什么?”缓站起身。
“不过感叹……这人间没有什么天长地久。”她冷笑着,不再信他曾说过的誓言,弯下身要拾起掉落的书册,却瞧见其中一本竟是她多年前所绘的一本画册。
“谁允许你碰?!”卫凡侧身想要抢她手中的画册。
说时迟那时快,卫玲珑怕他对葫芦对粗,所以小小身形就挡在两人之间,而御门伸手要拉开葫芦,可是卫玲珑绊到了葫芦的脚,教她的身形一斜,直朝卫凡的怀里扑去。
那一瞬间的碰触,纤瘦而不露骨的身形,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那不过胸的高度,正巧适合偎在他的怀里……卫凡有些闪神了,脑袋里突地闪过唇瓣贴覆的滋味,就像是他吻上夕颜时。
怎么可能?心神稍乱,破碎的画面不断地跃上脑海,隐约想起自己似乎还要她替自己脱鞋,而她就像夕颜一样脱了鞋砸他……那是梦,还是真实?还未回神,怀里的人儿已经开始挣扎,但他的双手像是违背他的意志,竟是圈住她不容她逃脱。
“非礼!”葫芦恼声喊着。
这人……竟敢这样抱着她?!真以为她会傻傻地再任他予取予求不成?既已不要她,就和她断得一干二净。这话一出口,教卫凡心头狠狠地紧缩,像是被什么掐紧。
记得头一回不顾一切地抱住夕颜时,她也是这般尖喊着,他松手之际,看着她满脸绯红,似嗔还娇,那柔媚羞涩的神情,教他至今难忘,而她……略松开手,看着她抬起在喷火般的眸,双颊的胎记教人分不清她是否脸红,然这容貌……不是他的葫芦!恼火地将她一把推开,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在一刹那以为她就是葫芦。
他的葫芦死了,已经不存在了,他也早该清醒,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葫芦没料到他会推得这般用力,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御门在后头托着,否则难保她不会摔个四脚朝天。
这人……爱与不爱,相差得可真多!
“御门,把这画册给烧了!”卫凡将趁机从她手中抢回的画册丢给他。
御门错愕地接过。
“爷,这是……”
“烧了!”他不容置喙地吼着。
眼前的计划不容出错,他不能认任何人左右他的心思,任何会改变他决定的东西,全都必须铲除!
葫芦见状,忙道:“你不要,给我!”那是她的画册,本该物归原主!
“你凭什要?从这一刻开始,我不要再看到——”
“爷,揽雾城总掌柜要见爷。”外头突地响起如霜的通报,打断他的话。
卫凡闻言,低声道:“让他进来。”
御门见状,随即抱着卫玲珑,朝葫芦猛使眼色,要她一道退出门外。
如霜赶紧领进揽雾城的总掌柜,只见总掌柜一踏进书房,便低声说:“爷,整个寻南道八大城的四眠蚕和三眠蚕已全部收购。”
“烈阳城的粮草呢?”
“当然……”
葫芦一步步退到外头,压根不想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她的心一碎再碎,碎得快要无法缝补了。
最终,画册还是落到葫芦的手中,是大哥送她跟玲珑回西厢时,偷偷塞进她手中的,教她怀疑大哥是否猜出她是谁了,可如果大哥发现了,为何不与她相认?
翻开画册,里头画的不是别人,都是她最心爱的小爷……可是她的小爷却像是变了个人,如恶鬼般冷酷,那是她未曾见过的他。
“哇,这里头画的人是我爹爹耶!”
卫玲珑的头凑了过来,教葫芦稍敛心神。
“是啊。”那是她对作画有兴趣时,总是以小爷为范本来画,就这样画着画着将他的身影给堆进了心底。
“啊啊……我知道了,这是我娘画的!”卫玲珑双眼发亮。
葫芦怔了下,垂眼望着她。
“……你娘?”
“嗯,我听如霜说过,她说我娘擅长作画,可惜她一生下我就去世了。”她小脸上有着淡淡惆怅。
葫芦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事。
“你娘在生下你后就死了?”
她死了?不可能,如果她死了,为何她会不知道?如果她歹了,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嗯,如霜说,我和我娘长得很像,所以爹爹很疼我。”她径自翻着画册,像是还不懂悲欢离合的滋味。
卫凡疼玲珑?她并不那么认为。
她捧着额,对于玲珑不经意揭露的事实感到头痛。
“玲珑,你可知道你娘亲叫什么名字?”试探的口吻,想要确定她口中的娘到底是不是自己。
卫玲珑抬起小脸,想也没想地道:“夕颜。”
葫芦怔怔地望着她,无法理解她怎会死了……她死了,那么她死后这几年的记忆到底跑去哪了?人死了不是应该愈往黄泉地府,为何她还在人间?
体内莫名地爆开一阵恶寒,像是毒液般蔓延。
“如霜说,我爹爹说夕颜是个薄命的名字,所以爹爹从不叫我娘夕颜。”卫玲珑童言童语地说着,将画册看过一遍。
“我不懂,可是如霜说,那是因为我爹爹很爱我娘,听说我娘死时,我爹爹因为赶不及见我娘最后一面,所以抱着娘的尸体足足三日,最终是被我舅舅强行拉开,才将我娘下葬的。”
第五章 夕颜怕黑(2)
葫芦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的记忆停留在她开始腹痛之后,那时小爷确实不在府里,所以……她是真的死了,没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小爷……小爷是因此而生她的气吗?
“爹爹难过了很久很久,谁都不见,每天都守在我娘的坟边,所以爹爹真的是很爱我娘的。”她年纪还小,还不懂什么叫爱,可是她懂如果有一天爹爹不见了,她一定会把眼睛给哭得什么都看不见。
“……爷如果深爱着夫人,又怎么会要毁了她亲手画的画册?”葫芦低低笑得凄怆,他不要画册了,岂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将她放下?
“可是爹爹如果真的不要了,自己烧了就好,干嘛交给舅舅?”卫玲珑说话听似天真,却有着极为洞悉人心的迟利看法。
葫芦怔怔地看着她,心里的伤怀消弭了不少。
“好听明的玲珑。”真的是个好惠质兰心的小宝贝,教她不疼她都不行。
“聪明吗?可我没有借到书。”她没机会跟“它们”好好认识一下。
“那……”原本想提议到外头玩沙,可是天色阴霾得像是随时会飘雨,教葫芦打散这念头,转而问她,“你爹爹在招呼客人,现在可能不方便去书房,那你有没有想做什么?”
“嗯……”卫玲珑用小手搓着下巴,随即笑亮了一双眼。
“对了,你会不会唱歌?歌雅姊姊很会唱歌呢,你也唱首歌让我听听,好不好?”
葫芦微扬起眉,脱口问:“谁是歌雅姊姊?”她又听到这名字了。
“歌雅姊姊是当今皇后喔!”
“喔。”松口气的瞬间,她惊觉自己竟把那歌雅姊姊当成假想敌了,不禁羞赧地捧着发汤的脸。
“唱嘛,你的嗓音好听,唱起歌来一定好听。”卫玲珑拉着她的手央求着。
葫芦有些为难地皱着眉。她是会唱,但是好听……那是小爷说的,根本不能当真,而说要唱歌的话,教她不由得想去他写下的誓约。
她轻启口,替那誓约谱了曲,声如莺啼,清嫩悦耳,唱的是小爷当年的誓言。
“月光花下影成对……葫芦藤上露作陪,夕颜沙画相思堆……小爷画诺永相随……”她唱着,泪水却不自觉滑落。
“葫芦,你怎么哭了?这歌曲很好听呀,别哭别哭。”卫玲珑一双小手不住地为她拭泪。
葫芦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因为她的善解人意而泪流不止。
在她开始有所记忆以来,他一直就在她的身边,他的叮护宠爱,她曾认为一世不变,可是……如今他却拒她于千里之外。
“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处理!”卫玲珑被她抱得快要不能呼吸,却还是很有义气地伸出短短小手拍拍她的背,很讲江湖道义地声援她。
那小大人口吻,把葫芦逗得又哭又笑。
“真的?”
“当然。”
“如果是府里很重要的人呢?”
“谁都不准!”卫玲珑耍凶狠,一副人来杀人,佛来杀佛的狠劲。
葫芦终于她她逗得破涕为笑。
“可让我哭的人是你爹喔。”
卫玲珑闻言,义气瞬间萎缩消失不见。
“爹爹啊……”
瞧她陷入两难地攒起一对眉头,葫芦不禁吻了吻她的额。
“说笑的。”
她的温柔亲吻,教徫玲珑有些出神地望着她,怔怔地直瞧着。
“怎么了?”她不解地笑问。
“从来没有人这样亲我。”那是一种她不会形容的感觉,好像她渴望了许久的东西,老天爷终于赐给她了。
“讨厌吗?”
“喜欢。”卫玲珑撒娇地扑进她怀里。
“葫芦,你许人了吗?”
“你怎会问这事?”心想她八成又有什么惊人之语。
“当我的娘好不好?只要你没许人,我求爹爹迎娶你,那你就可以当我的娘,我想要一个娘好久好久了。”
听似童言童语,但如此真诚又渴望的语气,教她红了眼眶。
玲珑是寂寞的,她渴望有个娘作陪,而她明明京是她的娘,却又不能成为她的娘……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小爷再一次迎娶她,可是小爷肯吗?
他恨不得要她永远地消失在他眼前呢。
哄着卫玲珑上床入睡后,葫芦留下一盏油灯才离开。
走在回仆房的小径上,她边走边想着事情,没察觉眼前的异状,直到她拐了个弯,眼前延伸进黑暗的小径,教她心底狠狠地打了个颤。
“怎么没点风灯?”她喃喃问着,看着前方黑压压一片,她想也没想地要掉头走,诡异的是,就连来时路上也不见半点灯半。
一阵风突地吹来,犹如阴风窜动,吓得她抚着胸口,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退。
天空乌云遮蔽了仅有的月光,黑暗铺天盖地将她包围,教她不住地往后退,双脚虚软得快要跌坐在地。
到底是谁弄熄了风灯?她刚刚走来时,风灯明明还亮着的!
“谁?到底是谁?!”她朝着黑暗吼着替自己壮胆。
她怕黑,所以就算入夜,葫芦斋也是灯灿如昼!而这突里她初到之时,就算入夜,也是到处灯火通明……所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把灯熄灭的,对不?
“出来!躲在暗处不是英雄好汉!”她吼着,自以为声音宏亮,可实际上却虚弱得像是小猫喵喵叫。
她怕,她真的很怕,为什么要吓她……
冷风阵阵,树影骚动,吓得她抱得蹲下,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小爷……大哥,如霜!”
呜,为什么没有人要理她?
她不过是换了个模样,为什么没有人认得她?她没有半点头绪,不知道自己怎会变成如此,为什么……她比任何人都还想要知道为什么……
就在她抱头低泣时,突地听见细微脚步声,吓得她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压根不敢往后看,然才跑出两步,一道黑影闪到面前,吓得她拔声尖叫——
“夕颜,是大哥、是大哥!”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教她惊诧地抬眼,昏暗之间,后头突现的淡淡火光,映亮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大哥、大哥!”她紧抓着,扑在他怀里,像娃儿般的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大哥不好,大哥不应该答应如霜的坏主意把你给吓得魂快飞了。”御门心疼歉疚,不敢置信却又如此感谢老天,让他可以再一次搂着亲爱的妹子入怀。
葫芦哭得抽抽噎噎的,惊吓逐渐退去,尤其在听完他的道歉之后,讶然问着,“如霜的坏主意?”
“对,都是如霜出的搜主意,你找她算账去。”
见她往自个儿身后一比,她缓缓回头,就见提着风灯的如霜早已泪流满面,颤着唇问:“……是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