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北京,虽然未能拿下阿鲁台,但天子要归来的事也让宫中一片欣喜。
朱高炽更是高兴,有上回差点被废的经验,此回监国他是胆颤心惊,生怕再让人抓到理由弹勃,幸亏有儿子在一旁不断提点,这些日子来颇为稳当,并没出什么差错,但他还是希望父皇赶快回来,好甩掉监国这烫手山芋。
太子妃自然明白天子不在的这段时间,朝中局势之诡话紧张,此时心头的石头也跟着放下。
「去,让人再傲盅鸡汤送去皇太孙宫,这段时间心系国事,都没空去嘱咐这事,你让人挑只精实点的鸡去嫌,注意别太油腻。」她心情大好,马上交代贴身宫女去办。
话才说完,便听到殿外传来太孙妃与孙嫔来请安。
「母妃,这鸡汤是要替太孙补身的吗,那让臣妾送去好了。」孙仲慧进来刚好听到这话,马上把握机会请求,想着如此一来就有理由见到朱瞻基。
胡善祥这时跟着走进来,却注意到太子妃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这……鸡汤不是做给瞻基的。」
「不是送去皇太孙宫的吗,难不成我听错了?」孙仲慧不解地问。
「孙嫔误会了,这鸡汤不是给殿下,而是给初日公公的。」宫女顺儿伺候太子已妃时日已久,见主子不答话,便自然地替她回了。
不过才笑着说宪,便发现太子妃正恼怒地瞪着自己,教她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近来娘娘隔三差五的就要人送东西去皇太孙宫,名义上是给太孙的,可谁不知道东西送去的有两份,一份就往初日的小阁去,她以为这事没什么,宫里也经常有主子赏东西给喜爱的奴才。
况且,娘娘方才也承认东西不是给太孙殿下的,她才会多嘴地提了,不料却因此惹怒娘娘。
「给初日的?」孙仲慧惊讶地大声问。
这会就连胡善祥也很讶异。「母妃对初日公公……这么好?」
她以为母妃应该是讨厌初日的,这会儿心中的震惊可要比孙仲慧大多了,但她生性谨慎,表现出来的没有那么激烈。
太子妃瞪完多舌的顺儿后,朝两人板起面孔。「好什么,我不过是听说那奴才这阵子身子不爽利,没能来给太子调理身子,怕她再病下去会怠慢了对太子的照顾,才让人送盅鸡汤给她补补。」
她都这般解释了,两人即便心中仍有疑惑却不敢再议论。
「原来如此,我正想着不过一个奴才喝什么鸡汤,我瞧他八成是因为平常贪嘴,喜欢乱吃东西,这才会吃坏肠胃。母妃仁慈,只是个奴才罢了,既然病了就打发他去专门治奴才的安乐堂看看,或赏些药让他吃不就成了,特意命人做了鸡汤给他,这不折那奴才的寿吗?」孙仲慧语气刻薄地说。
太子妃脸色沉了沉,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就又张口道:「不是我要说,伺候太子与太孙的人,理当顾好自己的身子,竟敢生病,真是不知轻重一对了,前阵子还发生了件离谱的事,这奴才半夜里闹失踪,惊动了太孙将皇太孙宫的人全部叫去,连我的宫人都被找去问有没有见过那奴才,简直莫名其妙。后来才知原来他竟是半夜里去茅房,结果遇上大雨回不来,站在茅房里打了一夜的吨,回来后全身还有屎臭味。」孙仲慧说着掩住鼻子,好像真的闻到臭昧般。
「妹妹……母妃想送鸡汤给谁,哪轮得到咱们多嘴,还有初日公公的事你就不要再说了。」胡善祥惊见太子妃的脸色己难看到极点,可偏孙仲慧完全不会察言观色,只好出声制止。
「你管我说什么……是,我不说了。」孙仲慧不高兴她敢打断自己说话,正要回嘴时,总算注意到太子妃的脸色,这才立刻尴尬地闭上嘴巴。
太子妃的好心情全被破坏,瞪着两人问道:「你们俩来东宫做什么?」
「我只是与妹妹在路上巧遇,就一道来给母妃问安而已。」她每日都会来请安,孙嫔则是想到才来,两人今日刚巧碰到一块。
不料太子妃态度冷淡,轻哼一声,「问安?甭了,我见了你们头就疼,这会没事就都回去吧,也好让我耳朵清静清静。」
两人见她不悦地赶人,也不敢多留,赶紧就退出去。
胡善祥走出殿外仍忍不住回头,隐约听到太子妃又交代人送鸡汤过去皇太孙宫,心底的狐疑更深。
为何母妃的态度突然转变?
难道,她真宠溺儿子到这地步,肯接受一个太监当儿子的爱人?
白天才得讯朱棣已班师回京,不意到了夜里却又传来恶耗。
半夜里,朱瞻基在睡梦中被吴瑾叫醒,郭爱就睡在他身侧,连忙跟着要起身,但朱瞻基却将她压回床上,要她继续睡。
他独自去到前殿就没有回来,一个时辰后又有宫人过来传唤郭爱去东宫。
朱瞻基一走,她根本无法入睡,一有人来唤,马上换上衣服就直奔东宫。
进入东宫正殿,只见朱高炽、太子妃以及朱瞻基都在,一见她到来,朱瞻基立即让她上前。
她见殿上的人脸色皆是凝重,心不由得跟看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悄声问朱瞻基。
他一脸的沉重,「刚才李安着人快马加鞭,给我送来密旨。」
朱棣的密旨?!
「那内容是什么呢?」她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皇爷爷病重,让我和母妃立刻前往虎帐,并令父王镇守京城,以防有变。」说到朱棣病重时,他声音忍不住梗咽。
郭爱听完脸色刷白。朱棣果然出事了!
「你现在就走吗?」她着急问道。
他点头,「皇爷爷危急,我与母妃必须马上赶过去,而这事极为机密,万万不能让两位王叔得知。一旦我与母妃动身后东宫无人,找你过来就是让你细心照顾好父王……以及你自己。」
父王并不知道他们的事,因此在父王面前,他不能对她表现出丈夫对妻子的关切,只能轻轻补上这句。
她明白他心系自己,要不是她有孕在身,不能跟着他赶路,否则他定会带她同行的。为了不让他担忧,她连忙点头道:「殿下放心,奴才会尽心照料太子的……」也会好好照顾自己跟孩子的。她不动声色地轻抚小腹,以眼神温柔示意。
「初日,这段时间你就待在东宫,别回皇太孙宫了,我会着人协助你处理事情,凡事别太劳累,明白吗?」太子妃已然将她当成儿媳,十分关爱,自然也放不下怀有身孕的她,只得叮咛道。
太子妃其实很讶异,父皇既然传唤了瞻基,为何也唤她去?又心想大概是因为太子得坐镇京城不能前往,才转而召见她,怕是也有遗言要交代给太子。
「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的。」郭爱极为感谢太子妃的关怀。
「娘娘、殿下,可以出发了。」吴瑾已在宫门外备好马车,前来催促他们起程了。
「你们快去吧,初日会看顾我的身子,你们无须担心,只管这一路自己当心起了尽快将父皇平安护送回京。」朱高炽垂泪,催促中也合着叮咛。
第18章(2)
他们不敢再耽搁,趁着夜色悄悄出到宫门,只见那里早已停着马车,朱棣心腹李安正在等候他们来到。
一见到他,朱瞻基脚步一顿,让郭爱别再前进,如今天色昏暗,隔着这一段距离李安不至于看清她的面目,郭爱只得远远的看着他携着太子妃出宫门。
太子妃在李安的搀扶下上车,动作间却感觉到他从宽大的袖中塞来一个东西,手下意识接住,却像是一纸信件。
莫非父皇是有何吩咐?她心里猜疑,强装无事坐进马车中,这才三两下拆开信件,却是越看越心惊。
她脸色沉凝,颤着无血色的唇轻声道:「圣上……的嘱托,本宫一定照办。」
待她话声一落,车门外的人影才离去,走到朱瞻基的马边提醒道:「殿下,皇上那不容耽搁,咱们该起程了。」
朱瞻基依言跨上马背,回头再凝视郭爱一眼,心头却忽然生起一股不安,但见她迎风而立,朝着自己淡淡的笑,他又压下那抹不宁,策马而行。
一行人才出发,胡善祥就由暗处走出。
见到她,郭爱微微吃惊。「太孙妃?」她怎会在这里?
「别紧张,殿下与娘娘连夜出宫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也是太孙的人,我只会帮他,不会害他,就连你,我也能容…」
看着她那镇定认真的脸,郭爱不解她特意跟自己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瞻基一行人连换了三回马匹,兼程赶了十天的路,才风尘仆仆抵达乌珠穆沁。
等进到虎帐见到朱棣时,这个昔日威风凛凛、气势万千的帝王,如今已是暮气沉沉,气若游丝了。
他能撑到此时已是奇迹,本来打发李安去送密旨时,他就奄奄一息,却硬撑着一口气,要见嫡孙最后一面。
朱瞻基母子见到朱棣的病容后,不禁相顾失色,朱瞻基更是立刻跪爬到朱棣的榻前,眼眶一片殷红涩痛。
「皇爷爷——」他哑声唤道。
失棣见到他来,立即朝他伸出手,他赶忙握住那只无力颤抖的手掌。
「你终于来了……」朱棣的声音极为虚弱,丝毫不见霸气。
「您会康复的,孙儿是来接您回京去。」见到他命在旦夕,朱瞻基不住哽咽。
朱棣摇头,「朕不行了……咳咳……」他一用力就咳出血来。
朱瞻基!凉惶道:「皇爷爷——」还想去唤随行的御医来,却被他拉住手。
「父皇——」太子妃见事态如此,也心急地冲到杨边。
「你们不必惊慌……朕有话要说,你们静静听看即可……」朱棣拖着不稳的气息道。
朱瞻基知道他大限已到,不敢阻止他说话,只能含泪点头。
「咳咳、咳咳……瞻基,朕有样东西要亲手交给你。」他又干咳一阵,才又吃力地说。
「不知皇爷爷要交付什么给孙儿?」他忍泪望着朱棣问。
杨前站着李安,朱棣以眼神示意,让他将一只方盒交给朱瞻基。
朱瞻基见盒身用纯金打造,极为金贵,迟疑不解地望向祖父。「这是?」
「打开它。」
朱瞻基遵照吩咐,谨慎地将盒盖打开,见是块大圭,极为讶然。
「这属于你的,朕……替你保管了二十多年,是时候交给你了。」朱棣艰难地喘息看说道。
朱瞻基捧着大圭,依然不解其意。「这是属于我?」
「没错,这是你的皇曾祖,太祖皇帝留给你的。」
「皇曾祖留给我的?」朱瞻基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瞧瞧这上头镌着的是什么字。」朱棣颤抖地指着大圭,提醒道。
朱瞻基细细查看,念出所见,「传之子孙,永世其昌」
「你该明白大圭所代表的意思,凡得到这个大圭者,便是我大明圣君……当年太祖皇帝就已指定你为大明皇朝的继承人,朕也不过是为你开辟江山的人,之后这一切就归还给你了。」朱棣强撑着一口气,说出这一大段话来。
朱瞻基捧着大圭不禁战战兢兢起来。「孙儿惶恐,不敢担此大任。」
他从不知有这大圭的存在,更不知原来太祖早就指定让他继位,难怪从小皇爷爷就特别倚重、栽培他,早早就立他为太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咳咳……你不必谦让,朕细心调教你这许多年,你能不能担这个大任,朕还会不清楚吗,咳咳……」朱棣说到最后,更是剧咳不止。
「皇爷爷……」
朱棣摆手表示没事,又继续说:「你文武皆通,天资聪颖,朕相信太祖的选择没错,你会是我大明圣君,能将大明带至最繁盛昌明的巅峰……」
「可是……该接手的人是父王,他才是太子。」皇爷爷的意思竟是要他直接取代父王,继位为帝?
朱棣早料到他会如此,遂看向一旁也听得心惊的太子妃,「朕让你同来,就是要你知道,你的丈夫虽然做不了皇帝,但你的儿子却能……朕要你支持他,回去后……好好安慰高炽,让他宽心做太上皇。」
「父皇……」她有些无法接受,没想到朱棣要告诉她的遗嘱竟是这个。
「你不肯吗?」朱棣厉声道,睁大了眼。
受那一瞪,她惊惶地连忙颤声称是,「不敢,儿媳知道您的意思了,会劝太子宽心颐养。」
朱棣这才满意的点头,身子却仿佛断了线般瘫软。「瞻……基……」
「皇爷爷?」他紧握住朱棣的手,二十多年的祖孙情,不舍他即将离去。
「答应朕……你会接手江山……」
「我……」
「答应朕……」
见他弥留之际依然牵挂此事,朱瞻基落下眼泪,赶紧应诺,「孙儿明白,不管如何,我都会为大明尽力,许百姓一个富庶的未来!」
朱棣闻言高兴,却连笑的力气也没有,用力地喘息不已,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提不上来……
紫禁城,东宫。
朱瞻基三行人走后,郭爱除了照料朱高炽外,每日必见的人里又多了个胡善祥。
本来,郭爱想着太子妃走后,就不会再有人来逼自己吃那些补品,她可以稍稍喘一口气,岂料胡善祥日前见太子妃给郭爱做鸡汤,眼下为了讨好这个人,竟自动自发代替太子妃天天做鸡汤给情敌喝。
「太孙妃,怎敢劳你一再帮奴才折腾这些,你这可不是要折煞奴才吗?」她现在见了鸡汤就想吐,本来不严重的害喜变得更加严重了,可是人家胡善祥是太孙妃之尊,纤拿降贵给她弄这起了还亲自送来,她怎敢不识好歹说不?
眼见前几日自己不忍推拒,还客客气气地吃了,之后却不见停,看样子太孙妃是打算帮她补到太子妃回来接手了。她一叹,日子简直苦不堪言。
「初日公公,你别跟我客气,眼下父王的身子全仰仗你照顾,母妃说你最近身子不爽利,要帮你调养,才好继续照料父王。现在她老人家不在,我自要代劳,况且这点小事我还做得,总归只是动动口让人做的,也不怎么费心。」胡善祥和蔼笑道,又催促,「公公快喝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见她催促得殷勤,郭爱只得舀动调羹喝了几口,御膳房的厨艺自是不错,但再好吃的珍诺三连几天吃下来,早是形同如嚼蜡。
郭爱好不容易喝了小半碗,却觉得不大对劲,身子直冒冷汗,腹部更隐隐抽痛。她停下手,缓缓摸向小腹,没想到这个动作竟使得疼痛加剧!
「痛,好痛——」她扔下调羹,双手抱着肚子,弓着身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