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地上的剑,转过身去,道:“我不会白费你的一番心血,珍重,风吟。”
说罢,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密林间,楚风吟急促地喘息着,低吼出声,红莺幽幽一叹,伸手点了他的睡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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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左、尧、姜三路禁卫军已将各条山路封死,时辰已到,仍不见十七王爷的踪影。”禁军统领在马前跪下,头也不敢抬。
围住山林的禁卫军已点燃了火把,只等皇帝一声令下,放火烧山。
李容亭的脸色又阴了三分,沉吟不语,禁军统领大着胆子,小声问:“是否再派人去搜寻?”
“不必。”李容亭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扬起手来,道,“传朕的旨意,放……”
话还未完,感觉胸前一痛,低头看向身前的人,道:“你醒了?”
一柄匕首抵在他心口,尖端已刺入肉中,几丝鲜血渗出龙袍,楚瑛面沉如水,一字一句地道:“他若有事,我必杀你。”
李容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半晌,叹道:“楚瑛,你在威胁朕。”
楚瑛勾了勾唇角,手上仍是纹丝不动,两侧的护卫见一国之君被人用刀子抵在胸口,眼珠子险些瞪出来,急急地冲了上来,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容亭的脸色比夜叉还难看,咬牙切齿地道:“朕若不是答应过你……楚瑛,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死。”
楚瑛淡然一笑,朗声道:“传陛下旨意——入猎场,务必将威远侯毫发无伤地带出来。”
皇帝陛下的秋狩无疾而终,东山茂盛的林木也避免了化为焦土的厄运,而皇城中的较量,也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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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召元年的冬天,比以往来得要早,十一月初,大雪封山。
秦水衣产期将至,楚承业更是小心翼翼,寸步不离,楚莫辞操劳过度,病了一场,正在慢慢将养,家中的一切事务,全压在楚风吟身上。
从京城回来,向来贪玩急躁的楚家小弟突然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进了账房也不再叫苦连天了,或者说,他像被缝住了嘴似地沉默寡言,每天都在账房逗留到夜过三更,才回去歇息。
红莺时常飞鸽传信,告知一些京城的消息,沈烟清任吏部侍郎之后,不过三天,他的顶头上司孙长平便被以贪污受贿、混乱考功等罪名,一本参到皇帝面前,证据确凿,孙尚书被撤职查办,新任沈侍郎很快接替了他的位置,官居二品。
感觉上,他已离他越来越远,楚风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盘珠子,仿佛还留着那人的温度,只是当时拉着他的手教他口诀的人,已经天遥地远。
也许那才是他的位置,名门之后,朝中显贵,合该在那花团锦簇的繁华之地,众星捧月地过完风光平顺的一生,匿在山中,未免太委屈他了。
第无数次言不由衷地骗着自己,楚风吟将算好的账目又重算了一遍,确定万无一失之后,倒了杯热茶,对着窗外的雪景发起呆来。
上一封信,是十日前送到的,之后这么久一直断了音讯,他一面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边又止不住地猜测:他是不是出事了?
心神不定,又非得定下神来不可,活了这么大,终于明白相思的滋味,绵绵密密,不绝不缕。
脚步声唤回他的冥思,楚莫辞推门进来,笑道:“辛苦你了,二哥请了个账房先生,已经到了。”
楚风吟拧起眉,消化完他的话,站起身来,一声不响朝门口走去,楚莫辞惊道:“你去哪里?”
“下山。”楚风吟轻描淡写地丢给他两个字,对方抽了口气,拖住他的袖子,道:“你要去京城?”
楚风吟点头——还是放心不下,若不是事务缠身,早赶去京城找他了。
“好歹见过账房先生再走。”楚莫辞嘴角抽动了几下,露出古怪的神色,楚风吟有些不耐烦了,道:“没功夫。”
“真的不见?”楚莫辞还想罗嗦,楚家小弟已经拂开他的手,冲到门口,正好与将要进门的人迎面撞上,当即僵立在原地,张大了嘴巴。
那双笑意盈盈、温暖而清澈的眸子,不正是自己午夜梦回、苦苦思念的美景么?清俊的容颜,修长的身形,淡定的神态,每一分每一毫都那么熟悉,楚风吟屏住了呼吸,伸手抚上那人凉润的脸颊,确定自己不是思念过度产生幻象之后,他当机立断地将立在一边看好戏的二哥踢出门去,再把朝思暮想的人拉进来,紧紧搂在怀中。
“你来了……”脸埋在他的肩头,低哑的声音竟带了无法自抑的颤抖,楚风吟小心翼翼地汲取着他的气息,生怕一个闪失,怀里的人会如浮烟般飘散。
沈烟清深吸了口气,伸手抱住他的腰背,紧贴的胸膛感受着彼此失控的心跳,他犹豫了一下,抬起脸来,轻吻上他的嘴唇。
久违的甜蜜柔软送到口边,岂有不吃的道理,楚风吟一手扶住他的后脑,狂野地纠缠着他的唇舌,不知餍足地索求着他的温柔,亲够了,又趁机向对方撒娇般地抱怨:“烟清,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每天对账,看账册看得头都大了。”
沈烟清靠在他怀里,平复了喘息,笑道:“不勉强你了,还是我来吧。”
楚风吟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用受这种罪了?”
沈烟清眼中柔情似水,笑着点头,道:“是,一辈子都不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