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两个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前面那个赵挺就忽略不计了,后面那个——
“小成。”他看了我的样子,蹙眉摇头叹息起来。
“哥!”我惊讶的无以复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明明关照过赵挺千万不要把车祸的事告诉我家里人,他也答应了,那我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转首看向赵挺,只见他无奈的一摊手:“你没醒前,我就联系过你哥了。他说不要暂时让伯父伯母知道,所以才会一直等到你醒了都没通知。”
转眼间,周毅已经走到我床边,俯视着我讥诮道:“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啊?”
“哈、哈……我哪敢啊,这不是高兴过度太惊讶了么。”我汗笑着赶紧回答,“好几年没见,哥你还是这么风流倜傥潇洒不群玉树临风啊。”
周毅冷冷一笑不理我,抬头看向赵挺时又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亲切微笑:“周成这些日子麻烦赵主任你了,实在太感谢。你有事先去忙吧,有我在这陪着没事的。”
“好,那你们慢聊,有事尽管找我。”赵挺从善如流的顺台阶下,气势一点不输给我哥的退场,无良的留下我一个人胆战心惊面对周毅。
“哥……”我小心翼翼看过去。
只见他对着赵挺离开的方向凝视片刻,既而低头冷冷瞪我一眼,瞪得我寒彻心底。呜,希望他念在亲兄弟的份上,千万不要痛下杀手啊。
“看样子你死不了哈?”周毅拉过凳子在我床边坐下,还是雷霆万钧的气势加临危不乱的风度,直直从心理上就把我打压得翻不了身。
爹妈啊,让我仰天一大哭,为什么你们生两个儿子却分配如此不均匀。
“那个,你怎么会回国啊?嫂子最近……”我转移话题分散火力的企图,很快被识破并打断。
“周成啊,你还真是每过段时间,就要给老哥我找些刺激,担心我生活太平乏了得老年痴呆症是不?”
“哥,你说哪里话啊,关心你健康,是弟弟我应尽的本分……”
“你少给我贫嘴!”
啧,说翻脸就翻脸,真是……我偷偷藐了眼周毅不善的脸色,决定还是闭嘴乖乖受教。
“就是他?”
“啊?”我没反应过来,等抬眼对上周毅若有所悟的眼神,立刻明白他指的是赵挺。
原本爽快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粘呼呼起来,还好脸色正苍白着,不会没出息的来个大红脸羞死自己。
见周毅还在等我回答,我只能轻轻哼出声:“嗯。”
“我就知道,还给我装。”周毅嗤笑出声,接着就换上了正经的神色:“你想清楚了?就他了?”
我直直看着他,不躲避的点了下头:“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过了,就他,不会变了。”
周毅长叹了口气,抱胸说:“算了,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死小子,反正以后别哭着跑来找我!”
“哥,你太好了!你真是兄弟我的指路明灯啊!”我就差三跪九叩以示感激之情。
“少来!”如往常般,周毅并不甩我。
然后,他才开始关心了会我的病情。我正好精神不错,今天话也说了不少,周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聊了会话题扯到二老身上:“对了,过段日子我打算接爸妈去我那里,一来你嫂子要生了有人照顾比较方便,至于其他么……”
可能我期盼的神色太过明显,他故意停顿下来,一直等到我笑容挂不住了,才哈哈大笑着继续下去:“你的事情我会找机会告诉他们的。他们在国外一时半会揪不住你,这段日子我会做说服工作,你也做好准备得要给电话轰炸了。”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哥!”
我想,一定是前辈子修下的缘分吧,让我有这么个好大哥。心中甜甜的,我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靠!你个死小子也稍微装装矜持吧,表笑得这么露骨好不好?”
“哼!你管我。”
***
床上岁月到底难过,不过再难过也给我过过来了。等彻底康复能回去上班,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又是一季丹桂飘香金风送爽。
那日下班后,我们两个晚上都没事,吃过饭赵挺提议去外面散步。晚风中,路边的桂花树香气袭人,配着天际嫣红的云霞,只觉心旷神怡。
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们无法执手而行,不过行走间偶尔的手指碰撞,足够将温度传达给彼此。
回家刚进门,我突然被赵挺拖入怀中。
“周成。”
“嗯?”
“还记得你出事那天,我说有惊喜要给你吗?”赵挺含笑说着。
“哦……对啊,我都忘了这件事。”
“你个没良心的,我不提你就真给我忘了去?”
我在心底偷笑,其实哪是忘了,根本是故意不提看谁先憋不住,如今看来还是我梢胜了一筹。
“到底是什么惊喜?”我貌似无辜的询问。
“手伸出来。”
然后,我看见一轮刻着此生承诺的金属圈,环住了我左手的无名指。
想微笑,却觉得眼眶酸涩得挤不出表情。
“我的在这里。”赵挺从衣领中拉出一根银链子,下方垂着一只相同款式的的戒指。
我用指掌细细摩挲着,戒指尚残余着赵挺的体温。果然,在内圈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成”字。
“你……”张口欲言,胸中却是堵着万千话语无从说起。
“我什么?”
见他笑盈盈的不肯放我过关,不禁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赵挺的领口:“你给我闭嘴!”
话完,我重重堵住了他的唇舌。
不用说、不用看、不用听、不用想,你对于我的意义,一如我之于你。
一路风雨,携手而行,这个有你存在的世界是如此美妙。
望向窗外浓浓夜色,明天一定会是晴阳满天吧。
周成入院记
我,周成,今年……嗯,快31岁了,还真是光阴催人老。从念大学到工作来算,我在S市也呆了已经快十二年,现在是安爱医院普外科的主治医师。
照说我这样有这远大志向(混日子?)、健康爱好(打牌?)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新世纪好青年,应该会拥有向着灿灿阳光前进的光辉人生。
但,正所谓人不能太完美,太太太过完美如我这般的,最后就是沦落到被众神遗弃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的下场。
其实呢,原来我也是拥有很正常的人生,家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工作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至于恋爱,我也曾在学校男女生二比一的境况下,经过艰苦奋斗脱颖而出赢得“过”佳人芳心。
不过我人生的完美传奇,在四年前以非自愿的方式打上了句号。
没错,是句号,你没看错。因为我确定绝对没机会是顿号、逗号、冒号或者是省略号了……原因无他,就算我答应了,那个死人也绝对是一百个不答应。
好了,该介绍下我家那口子……啊,不对,是与我处于同居状态的某死人或者某猪头,具体称呼方式通常依我当日心情而定。
说穿了,这个姓赵名挺的死人或猪头,就是直接导致我陷入眼下不幸境地的幕后黑手兼终极BOSS。简单的概括就是,在工作上他利用上司职权压迫奴役我这廉价劳动力,生活上他勾引我偏离正道与男性同居、东窗事发后害我被老爹从族谱上勾去了名字一个大脚踢出了周家。
总之这一路行来,我已经被这大恶人彻底控制,落得个心甘情愿任其摧残的可怜境地。
说到这里,似乎该拿出些具体事例来佐证我的说辞,不然就显得我在污蔑某人似的。就比如现在:
“赵挺赵挺赵挺快来救命啊!”
“哦……”
足足等了十分钟,我才见有条人影磨蹭过来,依他这种救命速度,急诊科直接改成太平间比较方便。
“快!这段话什么意思?帮我翻!”不客气的将手中的资料递到他面前,这可是我毕业论文至关重要的材料。
“喏,慢慢看。”
他扔下的厚厚砖头砸在写字台上,震起一层尘土飞扬,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一礼拜没擦过桌子了……啊不对,重点是他扔下的东西!等我看清后,就差七窍齐齐喷火。
“这是什么!”
“专业词汇的英汉字典啊。”他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是说你给我这东西干嘛!”
“因为有些专业词汇文曲星差不到,只能手查了。”他继续着他的理所当然。
“你……你……”我不由气结:“难得请你帮点小忙,居然这副死腔调,下下礼拜我就要答辩了,现在论文还没着落,我、我……”
“哦,你的小忙还真不是普通人帮得了的,我也还第一次因为帮人小忙,已经被逼着翻了300多页资料。”他以手当扇的向门口而去,边念叨着:“这天怎么突然蹿这样热?看来要找人来修空调了……”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你那也叫帮忙啊!每次“帮忙”,总是借机打击一通我的破烂英语以及智商,根本是“帮忙”帮得很有乐趣好不好?
好你个死赵挺,我要是完成不了论文,答辩通不过,那就一拍两散各走各的阳关道吧!
于是在某人幸福闲适的沉浸在最新款DVD与高级音箱制造的家庭影院效果的背景画面下,我不得不汗流浃背继续着与英语痛苦搏斗的旅程……
毕业的压力以及对赵挺的深仇大恨,直接激发了我的所有的潜能——燃烧吧,小宇宙!
答辩前一周我终于完成了论文,在校得到导师认可后于答辩前三天交付印刷。呃,这里也不能抹杀赵挺的小小小小功劳,多亏他帮我疏通关系于答辩前18小时拿到了印成品,然后逐一送给各答辩委员提前过目……
“我胃疼……”答辩前夜,因为紧张和长期疲劳害得我腹部一阵阵的抽痛。
“喝点牛奶吧。”
“嗯……”鼓咚咚喝完,我病恹恹靠在他身上。因为疲劳和胃疼,实在找不到力气继续和他怄气。
“你说要是明天我给毙掉了怎么办?”想起今天见过的几个答辩委员,一个个或威严或凌厉的模样,我没来由的心虚。像我这等滥竽充数的东郭先生,等到单独接受检验时,还不原形毕露?想到这,我也想来出弃答逃亡的戏码……
“你急什么,人家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陈老师的面子谁敢不买?而且硕士程度的话,要挑多少错都挑得出来。再说就你那点水平,哪怕再高个一百倍也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你就算要急,现在也晚了。”
“哦……”我哭笑不得——赵挺啊,你究竟是在安慰我,还是打击我?……无语问苍天。
幸好,周氏招牌粗神经这时发挥了作用,在牛奶的抚慰下,我很快去见了本家那位公……
黑甜的梦乡里,只记得胃疼的余波不时略过痛觉神经末梢。
“啊!啊!啊!”
天可怜见的,真不是我愿意制造这高分贝的噪音,毕竟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实在不怎么人道。
可问题是:“快,只有半小时了!这个死闹钟、破闹钟!我的领带呢?啊,袜子、袜子穿反了。”
赵挺一言不发的默默整装,居然还比我早一分钟收拾干净。匆匆出门上路时,我的心情只能用火烧火燎来形容。
“没事,迟点也无所谓的,会把你调后面答的,这么多人,肯定要拖到下午去,你急什么。”
路上,赵挺不在乎的劝慰,可在我来说当然轻松不起来,这早答晚答虽然没差别,可一开始就迟到了给人印象总归不好。
好像知道我心思似的,他接着说:“而且晚些才好,答辩委员都累了,提的问题上会放些水,能快些结束。你还容易过关些呢。”
“咦?真的?”这话可吊精神了,连自己都能感觉到,此刻我一定正双眼忽闪忽闪的向赵挺求证。
“唔哈哈……你这什么脸啊。”他笑得打跌。
“什么这什么脸啊,当然是英俊无匹潇洒无边玉树临风……”边吐露真心感言,我伸手摸上了脸颊……天!走得匆忙忘了刮脸,摸上去是一脸扎手的青茬。
这……我这样子还能见人吗?不确定之下我回头,“赵挺,问你件事,我就求你这辈子说这一次实话,拜托拜托——那个,我现在像山上下来的吗?”
他仔细端详了半天,终于带着一脸的感慨开了金口:“不……一点都不像,我说的是实话,但——”
我一个粗心,漏了最后那“但”字,刚放心的吁出口气,就听到了下文:“也就流窜犯那程度罢了。”
“你……”不用说,我目露凶光的样子,一定又为“流窜犯”的新形象,添了注脚。
一路急飙,等我们到答辩会场时还是迟了。从后门悄悄摸进去,正好我导师陈江坐镇在最后一排,观看弟子们的临场发挥。见我们进来,他丢了个眼色过来,我们赶紧找位子坐定下来。
“胃不疼了?”
“嗯,疼是还有些疼,不过好些了,唉……给你一提,又开始疼了。”
我颇为幽怨的含恨瞪了一眼赵挺,也许我幽怨的新形象太具感染力了,赵挺猛的打了一个寒颤,伸手挥掉一身的鸡皮。
我排第三个上场,第一个人下台时我就开始了心神不宁。一会摸摸口袋,检查装着幻灯片的U盘在不在;又过了一会,撩起长裤检查早晨究竟穿错了袜子没。
其实我之所以小动作个不停,除了临场紧张,还有其他原因。赵挺多嘴了那一句后,我的胃就始终在隐隐作疼。越是想分散注意力,越发感觉疼痛的面积开始扩散,渐渐向下波及……
突然腹部一片温暖,我一时愣住了,随后放松了绷紧的肌肉。没有低头,只是仍由微笑爬上了唇角。
痉挛的胃部,在赵挺手掌温度的抚慰下渐渐松缓……
第二个人讲完,终于轮到我。刚放松的神经,一瞬间又处于高度敏感状态。
我站起来时差点撞翻椅子,幸而赵挺及时出手扶住。不过,随后在向讲台进发的途中,我一脚绊在椅脚差点来个五体投地,还是成功的吸引了整个会议室的视线。
事实上,我的灾难这时候才刚开始。
在家试得好好的U盘,插到这里的电脑突然没了动静。检查后确认不是没装驱动,根本是这电脑对我的盘毫无反应。当时,我脑中七个大字反复晃动——“出师未捷身先死”。之所以只有这七个字,是因为我的国学水准也只够记得这上半句,下半句死活蹦不出来了。
就在傻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赵挺再度身背金色光环从天而降。他奇迹般的居然在出门那片兵荒马乱中,把笔记本背了出来!一见我符合惯常风格的又在出洋相,他立刻去车里取了来。
此时他的身影前所未有的高大起来,一瞬间,我感觉下辈子为他作牛作马也甘心。请注意,一瞬间,就是一瞬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