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亚莹冷啐一口,握著笔的手,过分用力的在纸上猛画,杀气充斥著她亮澄澄的眸,教她对面的男雇主一时心惊,像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样。
哇!好重的杀气啊,他他他……还是打消约她出去的主意好了。
“这样吧,段小姐,就照你所说的决定,菜单该怎么拟,就怎么拟吧!”男雇主赶忙站起身,想尽快消失在她的面前,害怕她手中那只笔,会插进他的眼睛里。
段亚莹点了点头,本想直接走人,一双腿却好像不是她的一样,直接走到项子骆的桌边。
段亚莹绷著一张脸,迳自环起手臂,对著项子骆冷冷的开口,还不忘加强上午时的称谓。
“没想到,我们真是有缘分啊,‘小姐’——”段亚莹语气不善的开口,似乎是想要用眼神杀死这个徒有一身好皮相的男人。
项子骆挑起眉,心里闪过奇怪的情绪,除了恼怒这个可恶的称谓外,似乎还有一种勉强可称之为意外的情绪。
他还以为,再也遇到不她了。
只是,还来不及开口回应些什么,段亚莹又接著开口了。
“看样子,你的身体真的很虚,专选这种养生餐厅来调整体质,这样吧,我来建议你,像你这种容易脸色发白的老人家,这道‘冬虫夏草炖羊肉’,对你的阳虚非常有帮助。不然也可以来盘炒鲜贝,保证鲜嫩现炒,每个蛤仔都会张开嘴巴,欢迎你吃它,不会像你现在,气得嘴巴闭得紧紧的。”
几句话,让项子骆又气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项子骆冷冷开口。“用不著,我对贝类过敏,省省你的好意!”
王立扬则赞叹地摇头,视线轮流看著两人,一脸钦佩的表情。
“她说你阳虚?还说你是老人家,我看你都快气得冒火了吧!”王立扬忍不住笑到连嘴巴都闭不上,第一次看见项子骆在女人的面前吃不开,感觉有趣极了。
项子骆转头瞪了好友一眼,明显地看到对方脸上有著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们真是冤家路窄。”项子骆调回视线,对著她沉声说道。
“不不不,我们这叫‘敌人相见,分外眼红’。”段亚莹赶忙打断他的话,龇牙咧嘴的瞪著他。
她才不要跟他当“冤家”咧!
只因为她的脑袋瓜里,想到所有关于“冤家”这两个字的歇后语,“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路窄”、“冤家变亲家”……种种形容词,好像都意谓著,会跟这男人纠缠不清似的。
而她,又不是活腻了!
“要不然,就来道‘玉须泥鳅汤’,这汤专门补肾,由我亲自下厨替你煮的话,铁定让你吃到停不下来,还想打包带回家呢!”
项子骆的黑眼愈瞠愈大,怒火愈烧愈旺。
这女人刚刚说他阳虚,现在拐著弯说他肾亏?!
这就算了,还说她可以亲自替他下厨,让他打包带回家,好像替他下厨是件十分伟大的善举,而他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磕头谢恩似的!
“你真该庆幸你是个女人。”项子骆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真想揪住她的衣领,晃她个头昏脑胀。
“怎么?难不成,你想打人啊?”段亚莹甜甜地问,甚至还挤出微笑,只有闪烁的双瞳泄漏她真正的情绪。
这男人要是敢打人,她就真的拿菜刀出来剁了他!
项子骆低下头,与她隔著极短的距离对望著,空气里有一种诡异的气息在流窜著,除了愤怒,还有明显的挑衅,甚至……还有一种任谁也说不明的复杂因素。
王立扬的眸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觉得自己一定是开车开昏头了,竟然会觉得他们之间流窜著一种暧昧的诡异火花。
“我不想打人,只不过,我也没兴趣让你亲自下厨,我又不是不想活了,我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项子骆神色一凛,看了她一眼。“你的好手艺,还是补补你自己吧,看有没有什么汤,能修补人的牙尖嘴利,那就是造福人群了!”
吼!这个可恶的家伙,竟敢对她说这种话!
她真想拿起桌上那杯水,从他的头上淋下去,要不然就是抡起粉拳,当头赏他个爆栗子。
只是,现在不是在她的店里,她不好在别人店里发飙,只能气得咬住红唇,纤手不自觉用力,手里的菜单顿时被捏得绉巴巴,发出一声哀叫。
看到她那张小脸气得红扑扑的,项子骆终于有扳回一城的快感。
没想到,酸人几句的感觉竟然这么愉快,这下,他更不能放弃这个好机会。
“我想你一定是内分泌失调,偏偏血液循环过快,才会导致行为偏差,说话刻薄,不知道你这症状,是该来些凉补,退退你的肝火?还是该来锅热汤,暖暖你的脾胃?”项子骆环著手臂,今天首次露出笑容,魅力更是雷霆万钧,一旁的女客,当场被电得晕陶陶。
对于别人投下的战书,她从来没有拒绝过,更何况是这个大混蛋!
她段亚莹别的没有,就是胆识过人,面对这样的挑战,她怎么能像缩头乌龟般地逃走?她决定挺身应战。
段亚莹装作没听见他话里的讽刺,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你已经自身难保,就别顾及我了,还是注意一下自己吧!”她的小手将菜单拿起来,遮住她大半张的小脸,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眸子,又接著说。
“不说别的,就说你长得一表人才,看来彬彬有礼,不过,你的嘴巴……真该吃道‘榴梿鲜鸡汤’,压压你嘴巴里的味道,要不然一开口……啧啧啧,还真教人受不了呢!”段亚莹话中有话,明褒暗贬,精致的粉脸上,绽放一抹迷人的微笑。
这一局,项子骆又屈居下风,气得只能用一双牛眼,恶狠狠的瞪著眼前的美人儿,很想撕碎她那迷人的笑容。
在一旁看戏的王立扬,在心里用力的憋住笑,很想拿一包爆米花,或是点一盘小菜,边看边吃,那一定很过瘾。
不过,惹火即将发狂的老虎,怕自己会小命不保,所以,王立扬还是决定保持中立,努力把自己当隐形人,看著眼前两人的对阵。
“你都用这种态度招待客人的?”项子骆用最轻最轻的声音说道,黑眸里有著最火的杀气。
“我一向针对客人的需要,建议适合的菜单,怎么著?你觉得我点的菜不够好吗?”段亚莹佯装不懂,双眸无辜的眨啊眨。
“你这女人——”项子骆眯起眼睛,掌心刺痒著。
“要不,我再帮你推荐一些其他好吃的菜肴,看你是要补肝、补肾、补脑,还是补……”段亚莹笑意不减,拿著手里的菜单,眼儿滴溜溜的一转,她从容应对,把握机会,又刺了他一刀。“我看你都挺需要的。”
项子骆豁地站起身来,王立扬猛地吓了一跳。
“看到你,我就什么都吃不下了!”项子骆觉得自己真要被这小妮子气疯了。
他不擅长与人斗嘴,或在嘴上占人便宜,这一次,他输了,却输得很不情愿。
语毕,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决定,再也不要到任何养生的餐厅去吃饭了!
第二章
项子骆说到做到,说不吃就不吃,无论好友怎么形容菜的美味,只要那间餐厅跟养生扯上了关系,他就铁定不去。
在他的认定里,养生的料理,就会让他联想到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妮子,而他,再也不要想到她了。
只是,一个礼拜过去了,日子趋于平顺,他又回到原来的轨道。
当女人看著他的目光,又恢复到那种崇拜眼神时,他竟开始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在开完会的下午,他自己开了车,谁也没通知的直下中坜,回到一个礼拜前,两人开战的餐厅里,想再次见到她。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种他压根不会做、甚至没有做过的事!
他想,他一定是被那小妮子搞疯了,竟然想自虐的去找她斗嘴?!
然而,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输,只是想再去找她比个高下而已。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他踏进餐厅里,看见熟悉的装潢、熟悉的场地,连入鼻的味道都似曾相识,只是,他坐了半天,却一直没有见到想念的身影。
有种莫名的焦躁。
那小妮子……到哪儿去了?
他坐在位子上,瞪著菜单,眉头始终紧蹙著,而他不时望著柜台内,薄唇也紧抿著。
一位服务员走了过来,脸上带著笑容。
“先生,请问可以点餐了吗?”
项子骆僵硬的瞪著她,没有开口,更别提回应。
他瞪著柜台内,恼火那小妮子竟不见踪影,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项子骆迟疑了一会儿,索性随意点了菜,等服务员退走之后,坐在原地兀自生著闷气。
莫名其妙!
项子骆骂的,是他自己。
他在生气个什么劲?!
没遇到她,不是更好,不是更有吃饭的情绪?
只是,餐点送上来了,他却还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不见了!
那个气他个半死的女人,不见了。
他随意吃了几口,只觉得怒气愈积愈高,在服务员过来加水的时候,他喊住了服务员。
“你们的老板娘呢?”项子骆口吻僵硬地开口,其实,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只是,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店里轰他的人,应该就是老板娘吧!
“呃?谁?”服务员一呆,眨了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是一个脸小小的,头发扎成髻,唇边有个梨涡、笑起来很招摇的女人。”项子骆没好气地瞪了服务员一眼。
服务员偏头一想,老板还单身,没有老板娘这号人物,不过客人所形容的,倒很像是前阵子聘来的营养师。
“是不是眼睛大大亮亮的,脸白白净净的,嘴巴小小的,身材瘦瘦的,看起来很漂亮的一个女生?”服务员“详细”的形容著长相。
项子骆瞪著服务员,一愣,先是僵住,而后蹙起了浓眉。
“是,她是很漂亮。”项子骆不耐地吐出对她的赞美,他明明就是来找她吵架的,却要先夸赞她之后,才能找得到她。
只是,他的不爽,现在才要爆发,只因为服务员丢下了几句话。
“她不是这里的员工,她只是营养师,而且,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负责联络的人是老板,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在这里工作?”项子骆忍不住低声咆哮,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
“呃……是啊!”服务员吓得退了一步。
“那你还逼我承认她很漂亮?!”这回,咆哮升级,俊脸青筋暴凸,好不吓人。
“嗄?!她真的很漂亮啊!”而且,也没人逼他不是?!
“你——”项子骆话声一顿,握拳咬牙,知道再争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转身付了帐,一肚子气的出了餐厅大门。
真的是见鬼了,只要跟那小妮子扯上关系,无论有没有遇到她,他总是一肚子火。
项子骆坐进了车子,用力地关上车门,他握著方向盘,几乎想把方向盘扭断。
只是,下一个念头冒出来,他差点没开车去撞墙壁!
他竟然、他竟然……
竟然想开车到高雄找她?
他一定是疯了!
***
忿恨地结束一天的旅程,项子骆的怒火不降反升。
猪头!猪头!他这个天杀的大猪头!
没想到,他真的鬼上身,真的又花了三个小时,从中坜开车下到高雄,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吃错药,竟然执意为了找到她,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更令他不满的是,他才踏进大宅里,父亲已经坐在客厅里等他了。
“到哪儿去了?”项父挑起眉头,看著刚踏入家中的项子骆。
“去做市场调查。”项子骆把整个人往沙发里一丢,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
“看得如何了?”项父故意忽略他的肢体语言,继续追问道。
项子骆睁眼,睨了老爸一眼。
“一肚子火!”他毫不客气的说道。
项父微怔,难怪儿子的脸色铁青得难看,不过,正事还是得说。
“说到市场调查,我听说几位股东都极力推荐养生美食……”
又是养生?
项子骆的眉,紧紧地蹙起。
能不能不要再让他听见这两个字?!
能不能不要再让他想到那一双大大的眼,那一张红嫩的唇,还有那牙尖嘴利的柔软嗓音。
“我累了,先去洗个澡。”项子骆起身,对这个话题没有半点兴趣。
“我已经打听好一家餐厅,明天你请司机载你过去,你先去尝尝看,这个礼拜要把饭店的走向确定下来,好向几位股东有个交代。”项父知道他的举动意谓著什么,还是紧追在后,将未说完的事交代完。
“爸!”项子骆生气得转过头,实在不喜欢父亲的命令。
“你妈去世得早,我身体也不好,但是为不负了你几个叔伯的期待,才会叫你回来,你如果……”项父很卑鄙地使用了苦肉计,才让他唯一的儿子放弃最爱的投资,回来接下陌生的饭店事业。
“好!我会去,这总可以了吧?”项子骆将怒气吞进肚子里,不忍让身兼母职的父亲,在年迈的时候,还要为了这些事伤神。
项父满意的点点头,看著儿子一脸的委屈。
唉!好歹也是个饭店的总裁,但儿子却好像对这职位一点兴趣也没有……
怪只能怪儿子的能力太强,投资赚的钱并不亚于他,自然就觉得委屈了。
事情有了定案,父亲不再为难他,让项子骆回到房间。
才走进房里,他便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深吐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很烦躁。
他怎么就是搞不懂,为什么……那张俏脸会一直出现呢?
***
六月,炙热的太阳照得人心烦气躁,像是一肚火都要烧起来了。
车子开进小径内,若非熟门熟路的人,铁定以为已经不小心转进死胡同里。
约莫两分钟的光景,停车场出现在眼前,“蓝色海洋”几个字,用一种湛蓝到让人眼睛一亮的姿态,跳跃在顾客的面前。
驾驶座里,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下了车,快速的冲到客座,准备打开车门时,乘客的动作显然比他快上一步,自行开门下了车。
“项先生……”那司机模样的人,随即恭敬的垂下头,像是十分担心他的耽搁惹得贵人心情不佳。
“就是这里了?”
低沉的男低音,出自一双性感的薄唇,宽广的双肩像是能撑起整个世界,那双长手自在的插在裤袋里,深邃的眸微扬,看著眼前这一间别具风味的蓝色小馆。
“项先生要找的就是这间店没错。”司机仍是低著头,恭敬的态度不言可喻。
项子骆的眸光没有瞬间稍离,盯著眼前这家充满希腊米克诺斯岛风味的小馆,白色的墙、蓝色的窗、蓝色的拱门……蓝白的基底色调,让人顿时全身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