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知道了他的真实姓名,也终于找到了他,所有的委屈、埋怨,以及对他的爱情交织,如溃堤一般涌上心头,霎时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除了瞪他,她什么都做不了。
“姑娘?”
“不必了!”
她突然转身,在众人意料之外,轻身一跃,飞上屋顶,像一朵空中飘舞的红牡丹,那般美丽耀眼,最后消失不见。
这一切,恍若戏剧般的转变,令旁人啧啧称奇,都很庆幸自己没有错过这场精彩的好戏。
见人走远了,温子韧这才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冷汗。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总算是有惊无险哪。
整理整理乱了的衣衫,他这才挺起身子,一抬眼,又是愣住。
在场的百姓、官差、荣应,以及巡抚大人,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那眼神,全带着质问。
温子韧又恢复了笑容可掬,故作镇定。
“咳……没事了,误会一场、误会一场,不好意思惊扰大家,下官还有事,先行告退。”
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以为一走了之就万事太平吗?
“站住。”
温子韧僵住了身子,缓缓转过身,依然不是那张粉饰太平的笑容,但是额角多了一滴冷汗。
“大人……有何吩咐?”
巡抚大人当然不会放过他,目光转成了凌厉,嘴角却是勾着笑。
“你和那位姑娘到底有什么过节,给我从实招来。”
温师爷,今年二十有五,功成名就,尚未娶妻。
别人在他这年龄,早就妻妾成群,儿子不知生了几个。
他没姑娘缘吗?不,事实上,爱慕温师爷的姑娘,从城南到城北,从东市到西市,全都有。
先不说他外貌生得斯文俊秀,个性圆融,凡是跟他相处过的人,都感觉如沐春风。
而他最迷人的就是脸上那抹一年四季不打烊的笑容。
不论他去哪儿,都受到大家的欢迎,加上他说话风趣,凡事给人留三分余地的圆滑手腕,男人喜欢他,姑娘们更爱死他。
像这样圆融又有人缘的人,却有人千里迢迢来找他寻仇,而且对方还是位美艳的藏族姑娘。
不管是茶馆或饭馆,玉尔玛追杀温师爷的消息,早已传遍城里的大街小巷,百姓热烈讨论着两人之间的恩怨。
说起温子韧和红衣美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这故事,得从两年前说起——
在崎岖路上,马车一路从中原往西南行,上高原,同马车的人都是要去川藏地区的百姓。
马车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温子韧穿着粗布衣衫,头戴滚边毛帽,脸上也留了胡子,让原来的斯文面相多了分粗鲁的豪气。
马车越是深入川藏,越是难行,路途也越惊险。
突然间,四周杀声大作,让马车里的男男女女,惊恐不已。
马车行经山路,最近遇着了劫匪,一下子,马车就被一群男人前后围住,挡住了去路,也无退路。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唯独其中一名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十分沉着冷静,身上穿着披风,披风上的帽兜压得很低,将他一半的脸遮住。
他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慌张,帽兜内一又清澈的眼,眼神锐利,目光如炬。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这群汉子,翻着车厢里的东西,似是在找什么。
这群蛮人,将整车的人团团围住,口上操的不是汉语,而是藏语。
他们凶神恶煞,翻着车上的行李,手段粗鲁,那些箱子和行李,凡被他们翻过的,几乎惨不忍睹。
他们说的是藏语,味同叽哩呱啦的说了一堆话,最后两人臭着脸,各自走开,其中一个去旁边翻箱倒柜,而另一人,则往他们这群人走过来。
这壮硕魁梧的男人,扫了众人一眼,尔后盯着那名帽兜压低的少年。
“你!把头抬起来!”
少年始终低着头,并不作声。
恶汉火了,火掌直接伸向他,粗蛮的将他抓了出去,摘下他的帽兜,要将他看个仔细。
帽兜下的那张脸,生得眉清目秀,不过就是太眉清目秀了,所以才令人怀疑。
恶汉仔细瞧着他,似乎想确认什么,而此时少年也警觉到,暗中动力,手摸腰间,眼神锐利,随时准备拨出藏在腰间的兵器。
恶汉看着少年,越看越怀疑,为了确定,竟往他的衣襟伸去。
少年正打算出手,却在此时,人群里有人开了口。
“对不起,让让、让让。”
少年和那恶汉,皆惊讶的看向那个从人群中走出的男子。
这名头戴滚边毛帽,留着一圈胡子,脸上挂着微笑的男子,拨开人群,很有礼貌的借过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走向那名抓着少年的恶汉。
他尚未走近,同时就有好几把大刀,不是抵住他的脖子,就是搁在他的肩膀上。
换成他人,恐怕早已吓软了腿,瘫坐在地上,因为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些人全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温子韧不慌不忙,并没有因为刀子抵在自儿脖子上,而有恐慌之色,反倒是脸上堆潢了笑,望着那位抓住少年的恶汉。
“阁下可是名震大江南北,赫赫有名的卓一刀?”他用汉语问。
恶汉一听,也不由得愣住了,一听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不禁朝他上下打量了下。
他确实是卓一刀,但是当听到有人说他名震大江南北时,不免怔住,疑惑的打量对方。
自己跟眼前这人并不认识,但他又讹自己是赫赫有名,一时起了好奇。
“你是谁?”恶汉也用汉语问。
“实不相瞒,在下是铁剑山庄庄主白绍东的手下,奉庄主之命,前来找卓大侠。”
一听到铁剑山庄的句号,卓一刀的眼睛亮了起来。
要知道,铁剑山庄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山庄,他们皆耳闻过白绍东庄主向来好才,也常花大把的银子礼聘奇人异士来为山庄效力,据说给得丰厚不少。
“你真是白绍东的手下?”
另一名粗汉走过来,那双凶凶的眼上下打量他,一身的戾气。
“是的,在下是白庄主的说客,专为他寻找江湖上能人异士,阁下是……”
“我是鹏大海。”
温子韧一脸惊喜状。“您是那位威震江湖的鹏大海,鹏大侠?”
鹏大海一听到威震江湖四个字,不禁也洋洋得意。
“正是。”
温子韧一脸惊喜状。“太好了,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下跑遍了大江南北,终于找到两位大侠,不枉费在下千里迢迢,吃了许多苦,总算没有辜负庄主所托,为他寻觅堂妹的贴身护卫。”
两人一听,眼睛全亮了起来。
“白庄主堂妹的贴身护卫?”
“是呀,白庄主的堂妹白小姐,生得天香国色,肤白晶莹剔透,声音如黄莺出谷,只要见上她一眼呀,魂都会被勾去了。”
一听到女人,两人眼都睁大了。
“当真如此美丽?”
“不但美丽,身段婀娜多姿,芳龄一十七,还未嫁人哩。”
两个大男人虽没见过此女,但听得温子韧的形容,心都飞起来了。
自古到今,美人谁不爱?
白绍东的堂妹据闻是个大美人,有机会可以一睹芳容,又可以接近她,捞个护卫做做,素闻白绍东十分大方,丰厚赏银肯定不少,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当堂姑爷。
“那还等什么?我答应!”
“我也答应!”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对这个差事大感兴趣。
温子韧不喜反忧。“可是……”
“可是什么,有什么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不瞒两位,因为这个护卫,只需要一人。”
“什么!你耍老子吗?”
温子韧苦笑道:“在下就算九条命也不敢耍两位大侠呀,实在是庄主有交代,不管是卓大侠也好,或鹏大侠也好,要在下带一位回庄里。本来在下以为先遇到了卓大侠,岂料鹏大侠也在此,在下实在没想到啊!”
温子韧故作苦恼,一副真的很伤脑筋的样子,但在这时候,偷偷朝那少年挤了挤眼。
少年蓦地会意,眼中闪过异芒,心中恍悟,原来对方是要救他,才故意这么说的。
他奇异的打量对方,决定以静制动,看看这人玩什么把戏。
“很简单,我跟你走就行了。”卓一刀说道。
“凭什么是你!”鹏大海不服气的抗议。
“这位老弟先遇到我,当然是由我来做。”
“什么话!要不是我先建议拦下这马车,你哪有机会!”
两人吵了起来,平日他们就互看不顺眼,嫌隙,但因为顾忌对方,都隐忍着,可这回说什么都不让。
“两位大侠千万别伤了和气,铁剑山庄向来知人善任,以能力用人,不如两位较量一番,胜出者,跟在下一块回铁剑山庄,成为白小姐的贴身护卫。”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鹏大海和卓一刀两人对看了一眼,彼此早就看对方不顺眼很久了,现在利益当头,彼此都心知对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不如趁此机会做了对方。
“好,就这么办!”
两人怒目相对,各自拿出武器,决定来一场比武较量。
其他人也在一旁为自己的老大吆喝助阵。
刀剑不长眼的,两人表面上说好点到为止,心下却各怀鬼胎,也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怎么地,鹏大海伤了卓一刀的臂膀一刀,却笑称不是故意的,卓一刀气不过,再度较劲,立即回礼,也划了鹏大海腿上一刀。
原本的比划,最后成了妄想致对方于死地的决斗,见自己老大被对方伤了,手下们也不甘示弱,两人的比划,最后成了两方人马的混战。
温子韧见时机成熟,忙对其他人催促。
“大家快走。”
一听到温子韧的提醒,大伙儿才顿时恍悟,立刻作鸟兽散般的各自逃命去。
温子韧本来要逃,却发现少年还站着,二话不说抓住少年的手。
“快逃。”
第4章
少年惊讶的瞪着他,再瞪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脸上闪过异样的神情。
温子韧抓着少年一路逃跑,为了怕那些恶汉追来,脚下不敢停歇。
约莫奔驰了一段路,确定安全了,温子韧才停下来。他毕竟是个文人,这一路奔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停下来,少年立刻抽回手,不让他继续抓着。
“你也累了吧……歇息一下……”温子韧坐在一颗大石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擦着汗,累行几乎想趴在地上。
他喘得跟狗一般,少年却没事似的站着,并且打量他。
“你是汉人?”少年问。
“是啊。”
“你怎么知道那两人是卓一刀和鹏大海?”少年狐疑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温子韧哈哈笑道:“在下不知,是他们自己互相叫对方的名字,我才知道的。”
少年颇为意外。“你懂藏族的语言?”
“不才在下,恰巧学过几年。”他抬头望着少年,拱手笑问:“在下姓温,不知阁下贵姓大名?”
少年别开脸。“萍水相逢,毋须报上姓名。”
虽然对方态度冷淡,但温子韧并不见怪,心想现在没了车马,行李也丢了,幸好银子还带在身上。
“依在下估计,这儿到城镇大约还有半天的路程,不如咱们一块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了,我喜欢一个人,咱们各走各的。”说着就要离开。
“唉,兄台等等呀!”
温子韧站起身要叫住他,可能是适才跑得太激烈了,双腿还在发软,加上一个不小心,绊到了地上凸起的岩石,往前扑倒。
适巧对方听到他的叫唤,也转过身来,刚好承接他倒下的身子。
“啊——”
一个不小心,温子韧把对方压倒在地上,让对方成了他的现成垫背。
“对不起、对不起——咦?”
压在少年身上的他,不由得呆住,因为他的双手刚好压在对方的胸膛上,本该是结实的地方,却意外的柔软,而且摸起来感觉上象是两粒有弹性的包子?
显然少年也呆住了,料不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当发现温子韧的双手正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时,这才惊觉回社,尖叫的推开他。
“该死的,你——”
少年脸色发红,用那太过漂亮的双眼怒瞪着他。
温子韧惊讶之余,也恍然大悟,原来肯前这男装打扮的少年,其实是位姑娘,瞧她气得想杀人的模样,他忙连声道歉。
“对不起姑娘,在下不知道你是——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这是意外,是意外——”
眼看对方握着刀柄,仿佛想宰了他,让他心下叫糟,这儿杳无人迹,他没武器,也没武功,这姑娘要是真的杀了他,恐怕他难逃劫数。
幸好,对方只是瞪着他,腰间的刀并未出鞘。
“要不是念在你刚才救了所有人的分上,我就砍了你一双手。”
对方继续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怒地转身离去。
温子韧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后,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衣衫上的灰尘。
真是好险啊,适才他真的以为对方要杀了他,江湖险恶,他提醒自己下次得特别小心谨慎,大意不得。
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得赶路才行。
望着自己的掌心,忍不住回想适才那柔软动人的感感,心中仍叹。
她……是个姑娘啊……
在川藏交接处,这儿西南族群众多,羌族、苗族和藏族散布其间,而各族里又分成众多大小部落。
川藏的调集,更是充满了各族文化的特色,炫彩的服饰、装饰品及各式工艺品,琳琅满目的摆放在摊位上,猎物皮毛挂在栏杆上供人挑选,羊叫声此起彼落,其中也不乏各种兵器弓箭的交易。
到处周游列国,见识各地民情风俗的温子韧,当然也不放过在调集到处赏玩,收集奇物异品的机会。
“这是什么?”温子韧用藏语问。
“爷,你好眼光,这是苗族的吹笛。”
“原来是乐器。”温子韧欣赏着上头雕刻的纹路。
旁边有人用苗族的方言交谈。
“那是吹给蛇听的乐器,这家伙肯定不知道。”
“他如果买去了,无聊的时候一吹,反蛇都招来了。”贩夫们边说边笑,浑然不知这些话,全听进温子韧耳里去了。
他们说的是苗族语,以为对方听不懂,事实上,温子韧恰巧也懂苗语。
他听在耳里,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细细把玩着手中的小笛子。
“爷,你要是喜欢,我算你便宜一点。”摊贩笑道。
温子韧点点头,用苗族方言回答:“喜欢是喜欢,不过我怕把蛇招来,所以还是看看就好。”
他一说,这些贩夫们全都露出惊讶状,料不到原来这汉人居然听得懂他们苗族的方言,脸上一红,全尴尬得不得了。
“原来这位爷听得懂咱们的话呀!”摊贩老板不好意思地说。
“略懂一二。”温子韧脸上未见怒气,反倒和蔼可亲,始终一派好风度。
摊贩见这位爷生得斯文,又很亲切,有种风度翩翩的男子气度,明知他们在耍他,也不生气,对他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