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丢下狗狗,跑到丈夫身边,笑著问:“木头,今天我们去庙里拜拜好不好?”
“不好。”
听到没,他可不是只会说好的男人,那些夸他好好先生的村人只是没和他长时间相处,不知道很多时候他都是有“原则”的。
“为什么不好?”
“就是不好。”他又重申一次。
他不信神、不信上帝,如果真有那些庇佑人类的强大力量,怎么还有那么多的意外改变人们一生。
所以他和它们绝交了,在很多年以前。
“为什么不好?”她仍然追著他问。
向晴不懂,为什么蓝天痛恨宗教,去年中元普渡,村里热热闹闹办法会,他打死都不出门。
她说想看歌仔戏和庙口电影。他回答,“好,我载你去,等你要回来,再打电话给我。”
他不去,一个人逛庙会多没意思,于是他们与好兄弟失之交臂。
过年前,她看见电视新闻里预告烧王船祭典,她拉著他说:“我们去参加好不好?”
他眉头连掀都不掀,就说:“那是骗人的。”
果然,现在他又讲了同一句话——“那是骗人的。”蓝天说。
“阿发嫂说,庙里的观世音菩萨很厉害,她女儿的老公出车祸变成植物人,医生都说没救了,她就带女儿到庙里拜拜许愿,才去拜几次,他老公就清醒了。”
有这么灵的神,不去拜,既浪费又过份。
“我们家又没有植物人。”他嗤她一声。
“不是这么说的啦,拜拜是求心安、求神庇佑我们阖家平安。好不好嘛?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庙里拜拜。”
她拉住他的手臂东摇西晃。
还等不到他的答案,他们就回到家门前,好怪哦,家门口竟然停著一部红色的法拉利。
是谁啊?他们好像没有这么高级的朋友?向晴转头望向蓝天,疑问在脸上。
走近屋子,她从落地窗看进去,看见一个美丽非凡的女性,她坐在他们的沙发上,长长的美腿裹在黑色的紧身皮裤里。
这么热的天气穿这样,不会流汗吗?
哦,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美腿放在她刚缝好的抱枕上面,而那个抱枕她印上木头的照片。
不舒服,木头只有她才可以“压”。
“木头,你出门的时候,没有把门锁起来吗?”向晴拉拉他的袖子问。
他轻笑,那样的锁难不倒阿丰。
蓝天没回答她,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他握握她的手,说:“你把乖乖关到狗屋里。”
“哦。”向晴转身,拍拍古代牧羊犬的头。“乖乖,我们回去睡觉,下午再帮你洗澡。”
叫一只那么大的狗“乖乖”,实在很奇怪。
刚取名字的时候,蓝天怎么叫都不顺口,向晴拍拍他的肩,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前面,看著新加入的大家伙说:“你不觉得它很乖吗?它不像王妈妈家的狗,成天乱叫。”
只有两句话,她便说服他。
从此蓝天“乖乖”、“乖乖”的喊,再不觉得别扭,他是个很好说服的男人,除了在拜拜、上教会这类的事情上面。
向晴把乖乖带回狗屋,顺手抓起水龙头,帮鸡蛋花浇水,她一面浇、一面往屋里偷看。
虽然客厅厨房没有隔间,可是后院距离前厅还是太遥远,她看不到两个人的表情,只能观察他们的动作。
于是,鸡蛋花浇完水,她又蹭蹭蹭,蹭到前院。再拿水龙头、再开水,她把桂花、果树、蔬菜通通浇一遍。
她看到了。
不像话,桌上那杯是她特地帮木头煮的菊花枸杞茶,给他降火明目用的,她担心他电脑看太多,提早得老花,那个妖艳女人,怎么可以自己去倒来喝?没礼貌!
不像话,她居然还抱住蓝天的手臂,磨磨蹭蹭的,搞清楚,木头的手臂是她的专属区,以后要让孩子吊单杠用的,她怎么可以乱摸?
更不像话了啦,她、她、她……居然叫她的木头“阿天”,连当老婆的自己都没叫得这么亲匿,她居然越俎代庖。
向晴生气了,狠狠丢下水龙头,往屋里走,不高兴占了满脸。
“你!走开,他是我老公。”
她走到阿丰身边,一把将人拉开,站在蓝天身边,很骄傲地宣示自己的主权。
向晴算高的了,一百七十公分的模特儿身材,但阿丰至少还比她高上十几公分,和一个明显比自己更高壮的女人对垒,她的胜算很少。
阿丰的反应不如向晴预料,先是低头,看著她这个“娇小”的女人,然后啧啧称奇地用手指头抚过她光滑柔嫩的手臂。
很快地,那手指就被蓝天的眼光吓退,阿丰耸耸肩,坐回沙发里,把那杯很好喝的菊花枸杞茶拿起来,轻轻品啜。
“皮肤不错、姿色勉强、身材差了点、看起来不像有大脑……你真的是阿天的老婆?”阿丰的眉眼勾勾向晴。
没大脑?!她在当众侮辱她吗?
向晴满肚子炸药,更让她生气的是,那个被她护在身后的男人居然没挺身替她证明,他老婆是个聪慧、深藏不露、百年难得一见的优秀女陆。
她的脸红扑扑的,带著古典美的凤眼瞠得又圆又大,她两手叉腰,温婉柔和的贤淑形象破坏殆尽。
“有大脑的女人不会登堂入室,在别人家里勾引别人的丈夫。”木头不出头,惹得她很不爽,向前一步,她自己来捍卫主权。
那么凶?嗯,有点意思。
“丈夫?别说得这么好听,你不过是他应征来的代理孕母吧,我和阿天早就说好,他找人生完五个小孩,我们再来谈结婚,我可不让生小孩这种事,破坏我完美的身材。”
阿丰嗲声嗲气说话,手指头抓起一撮头发绕啊绕,绕得风华绝代、艳冠群芳。
什么?代理孕母?向晴脑袋像被人拿棒子搅得一团乱……
“你胡说!”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牙齿在打颤。
“我干么对一个局外人胡说,我和阿天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你,哪里凉快哪里去。”
她还没出口反击,就让蓝天推到楼梯口。
“你先上楼,我有话跟阿丰说。”
她应该破口大骂的,可是脑浆糊掉了,她被一个措手不及的句子给弄得手足无措,居然乖乖配合木头的指令。
向晴走到一半,听见蓝天对阿丰说:“惹她对你没好处。”
惹她对你没好处。
意思是……惹火她,她不肯帮忙生小孩,他们还要另外找代理孕母,会把事情搞得很麻烦?
心脏一阵绞痛,向晴加快脚步冲进二楼浴室。
代理孕母?这四个字不是没有出现过,但那是……那是她拿来开自己玩笑的话啊,怎么可能变成真的?
虽然阿丰那个女人很美丽,说不定她根本不会做派,虽然她看起来很会对木头撒娇,可是身为称职的妻子,除了撒娇还要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她会煮饭吗、会种菜吗、会做衣服吗、会打扫家里吗?
可是,万一她什么都不会,木头就是比较爱她呢?
每个人都说爱情既盲目又缺少道理,要是木头愿意被盲目所牵引……那她再能干,又有什么意义?
打开莲蓬头,水哗啦哗啦往下流,她在发抖,在热热的四月天、在阳光普照的南台湾……她发抖。
那个阿丰说的是真的吗?
有可能,要不是代理孕母,哪个男人会给妻子二十万月薪和一千万聘礼?
他早在一开始就说了,要生五个孩子组篮球队,他不在乎老婆是圆是扁,不在乎她的身高、长相、职业、工作能力……唯一的条件是生小孩……
所以她是代理孕母,天,她居然是人家的代理孕母!
眼泪和水一起,哗啦哗啦流下,她怎么会变成代理孕母的呢?她怎么会让自己这么狼狈?
她爱上蓝天了啊,她想要和他手牵手走过一辈子的啊,她种有机蔬菜、有机水果,想要把两个人养得健健康康的,她承诺了一辈子不开车,愿意让他随时随地在身旁啊。
可是,他叫她阿丰,她叫他阿天,阿丰、阿天,阿天、阿丰……
那是要多大的交情,才能叫得出口的匿称,若非感情深厚,谁敢攀在蓝天身上亲匿?
何况,木头没有站在她这边,没有嫌恶地把阿丰推出门外面,没有对于他们的婚姻做出半点捍卫举动,他和阿丰之间……哪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关系?
他说有话跟阿丰说,他把她赶到楼上,是什么秘密不可以让她知道?
是关于游向晴生完五个小孩再娶阿丰的事吗?
如果她不听话、偷渡下楼,会不会刚好看到他把阿丰抱在大腿上,做那种生小孩的事,会不会看见阿丰把头埋入他颈窝中,哭诉自己好寂寞,然后他安慰她,要她忍耐,保证孩子一生完,就马上跟游向晴说拜拜?
心越想越痛,她明明不是向宇,明明没有心脏病,可心脏却痛到说不出话语。
做错了,她不应该先爱上他的,明知道这是一桩契约婚姻,怎能投入太多?她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他是什么人,只想著他很好、他很好,就糊里糊涂把心奉上,这是最笨的女人,偏偏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成了笨女生。
怎么办?她不想这么笨的。
颓然坐倒,冰冰的磁砖冰了她的心,身子抖得更严重了。
讨厌,她不想把蓝天送给迷人的阿丰,不想只当代理孕母,不想他们之间在孩子生完之后做结束,所以……所以……她要反败为胜?
可以吗?反败为胜?
或许可以,就算是第三者又如何?想想看嘛,有多少女人都是从第三者被扶正的,只要狠一点、坏一点、凶一点、暴力一点,她就可以把楚楚可怜的原配给挤下台。
何况她还握有一张结婚证书,目前她暂时居于领先地位,谁说不能反败为胜?
用力擤掉鼻涕,用力揉掉眼睛里面的泪滴,用力点头,她很用力地告诉自己不要输,她要自私自利,把好男人收藏在自己家里。
所以,Go!
她用沐浴乳发狠使劲,把自己全身上下搓洗得红通通,她拿大毛巾把自己包起来,打开衣柜,找老半天,找不到性感的皮衣皮裤。懊恼,但,不害怕,换上牛仔裤和T恤,她马上要下楼,把那个一百八十几公分的高大女人揍扁,让她看清楚,在这里,谁才是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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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客厅里没人,向晴偷偷松口气。
虽然说了要战斗,虽然气势装得雷霆万钧,可是阿丰真的很高、很美丽,能够暂时不面对,也是一种幸运。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俗辣。
不,不对,她不是俗辣,她只是需要更多的准备和整理。
走到门边,从院子望去,看见蓝天靠在篱笆上,和坐在法拉利里的阿丰说话。
向晴火气抖然窜起。就这么情话绵绵啊,要不要到床上滚几滚,顺便解决多日思念?
但是,别想在她的床单上面滚滚乐,要办事,到外面汽车旅馆去租两小时,这个钱,她出。
呼,深吸气、深吐气,鼻孔张张缩缩,她拚命用佛家的吐纳功夫,镇压满肚子三昧真火。
阿丰眼光一溜,看见站在门边的向晴,对她灿烂一笑,下车、拥抱蓝天,给他一个热情的“再见”。
示威?!
哼哈,不过是一个拥抱,很了不起吗?他们天天都在生小孩,有时一个晚上生三次,她比得上吗?
气死、气闷、气恼,向晴走进厨房,把菊花枸杞茶端出来发泄脾气。
过份,阿丰喝掉大半壶,剩下的哪够她灭火!在她把阿丰骂过八百遍后,到门口送客的蓝天进屋了。
看见向晴,他主动走进厨房,发现菊花枸杞茶,他伸手要端,她抢一步拿走,仰头,当著他的面把茶喝光。
他狐疑地看她一眼,走到冰箱前,打开,拿出矿泉水,才扭开瓶盖,向晴又抢了过去,仰头,咕噜咕噜,三十秒内喝光。
她有那么渴?蓝天瞧她一眼。
要命,肚子快撑破了,加上刚吞进去的眼泪,她满肚子水。
蓝天又开冰箱,再拿出矿泉水、打开,她又伸手抢,这回,他握住她的手腕,没让她把水往嘴里灌。
她以为他们终于要开始吵架了,她以为刚刚送走情人的蓝天心情恶劣,要挞伐她的行为。
可是……并没有,他只轻轻说一句,“不要一口气喝那么多水,伤胃。”
还管她伤胃,怎么不管管她被伤透的心,那里,千疮百孔,两百条OK绷都贴不平。
她瞪他,背过身,拿出中午要煮的山苦瓜。
山苦瓜是她种的,一大早、出门晨跑前,在沾满雾气的晨曦间她拔下来的,那时,他拿篮子跟在她身后,等她把收成的小苦瓜一颗颗丢进篮子里。她还很诗情画意地念著陶渊明的诗,以为两个人会一直“采菊东篱下”,过著与世无争的日子,谁想得到,他根本不打算和她“一直”下去。
她把洗过的山苦瓜放在砧板上,刀起刀落,剁剁剁剁剁,她把苦瓜当成法拉利美女,切细、剁碎,只差没捣弄成浆。
蓝天不解。她不是要做凉拌吗?
伸手,他要拿走她的菜刀,她用力一抽,差点儿割伤自己,吓得他脸色凝重,确定她没事后,松口气,转身。
他不懂她在发什么脾气,只当她经期不顺利,两手一摊,迳自上二楼冲澡。
他……他就这样跑掉了?向晴愕然。
他们不是要摊牌?不是要舌枪唇战?怎么战争还没开打,她不过擂了战鼓,敌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他是打算把她活活气死还是直接闷死?要想清楚ㄟ,一个死女人是没办法帮他生五个孩子的。
她追在他背后上楼。
蓝天拿出一件家居T恤。
那是她做的!向晴用力把衣服抽走,他很无奈,考虑等一下要不要去抓几帖中药,替她调一调。
他找到一件内裤。
好吧……那不是她做的,但是她洗的。手一抽,她又把他的内裤抽掉。
蓝天叹气。可怜的女人,他明白她不是故意的,谁教老天爷给了她们痛苦的生理期。
不穿上衣、内裤,那就……大毛巾。
照样,她把它抽走,恨恨丢到床上,气冲冲地背对蓝天。
他望著她的背影,带著宽容的笑意,向她靠近,手臂轻轻圈住她的腰,她用力拔开两只粗手臂,哼一声,转到阳台去。
蓝天苦笑,还是让她冷静一下好了,这种时候吵架,她太伤。
舍不得老婆伤,他安静地拿走床上的衣裤和大毛巾,进浴室。
向晴等老半天。蓝天竟没有跟出来?
她回头,房间里没有人。他、他、他……他就这样跑去洗澡,完全无视于她的火大?
以为锁得很好的泪水狂飙出笼。美女来过,他连安抚她也懒了?!他不想想,子宫在她肚子里,她还是握有生育权,他竟然无视、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