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讨厌和大家一起住哦,大家都对她很照顾,就是她下意识讨厌的灿灿,经过一个星期的相处,她也发现是自己太主观。
何况木头说过,他们都是他的家人,家人住在一起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只是、只是……她也说不清只是什么,大概她希望有更大的私人空间吧。
门铃响起,她对著电话说:“妈,有人来了,我出去看看……好,妈再见。”
她跳下沙发,走到门外,不久从宅急便先生手里捧回一个纸箱。
打开纸箱,里面有一个精致的盒子,很大、胡桃木做的,盒面还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打开铜扣,一套昂贵的手工婚纱在里面。
“好美……是给我的吗?”她伸手轻触过礼服柔滑的缎面,和勾绣出的繁复花纹。
蓝天放下杂志,欣赏著她眼底的感动,心怦然不已。
向晴不敢确定地把纸箱上面的收件人读过三次,才敢相信。
一定木头送给她的!甜甜的笑容在她脸上溢出光彩。他记得她从没穿过新娘婚纱……
“喜欢吗?”蓝天问。
“好喜欢。”
“要不要去试试看?”
“可是……”她看看门外,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们不会那么早回来的,你去试试,我想,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蓝天鼓吹她。
“那……我只试一下下……”
“好。”
她捧起礼服婚纱往楼上跑,他等了好久,但没失去耐心,他知道,她肯定要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每次,她做了新衣服都会这样子,她是个很爱漂亮的女生。
终于,向晴下楼了。
她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盘成髻,高贵的蕾丝头纱从她身后披泄而下,长长地拖曳在台阶上,这件礼服端庄而不暴露,船形领上绣满淡粉红色的玫瑰,腰后系著缎面蝴蝶结,长长的缎带随著她的滑步摇动。
蓝天眼睛都看直了。他的老婆这么美丽啊,美得扯动人心。
“我……我看起来还好吗?”她的表情里有三分腼腆、五分娇怯。
“再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他走上前,扶著她走下来,她的长手套上方和船形领绣著同款玫瑰,小小的玫瑰,淡淡的粉红,映在她白皙的臂膀上,更显娇嫩。
“礼服好美哦,美得我舍不得离开镜子。”
不对,礼服美,新娘更美……
“我应该拍照留念的,对不对?”向晴笑著问蓝天。她同他说话,越说越顺,好像从来她都是这样对他说话的,一点点撒娇、一点点颐指气使、一点点的理直气壮。
“对,在海边。”
“你想的和我一样。”她真开心。
“乖乖和坏坏要跟在旁边。”蓝天又说。
“嗯,我有想到,最好它们跑过去,撩起我的白纱。”她更兴奋了,因为他们“英雄所见略同”。
“你的手上可以拿一把海芋,没有包装过的。”
“嗯,拿雏菊也不错……”
他们越讨论越高兴,在情绪沸腾的时候,向晴甚至忘记他“只是朋友”,抓起他的手,把头靠到他宽宽的肩膀上。
这样算是很好的发展吧?继续进步下去,他就能从“木头”身边抢走向晴,如果这是最不会伤害到向晴,而且可以让两个人在一起的方式,他不介意当大大、小小的“养父”。
但他的如意算盘在家人回来时,被推翻。
阿丰进门,从来没对他出现“过度亲密”举动的向晴,居然冲上前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献吻,并且很大方地说了一句,“木头,我爱你。”
阿丰僵住了,鬼火、阿架、灿灿……的眼珠子差点儿往下掉,而蓝天的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暴露出杀人邪气。
尾声
前天,在接受向晴的热吻之后,阿丰被蓝天用老鹰逮小鸡式,抓进房间。
他的冷脸,温度大约在零下五十度C,冻得阿丰全身发冷。他说:“限你在三天之内,想出一个让向晴记起我,却不会觉得痛苦的治疗法。”
如果同样的话是别人说的,阿丰会摆出一张死脸,懒懒回答,“可以,我帮你转诊到天后宫,让妈祖娘娘来帮忙。”
对嘛,有哪个人要病快好,却又拒绝打针吃药,他又不是武林高手,渡渡气就可以助人活命,要论武功,他阿天不是比他更厉害?
但问题是蓝天丢的,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唬得他不敢说不,于是他绞尽脑汁、前思后想,再加上向晴一句——木头,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垦丁?
然后,砰!激荡出火花,他跑去对蓝天说:“也许回到熟悉的环境,可以勾起她的回忆。”
所以,他们一起回垦丁了。
这群“他们”包括十一个大人、两个小人、五部车和两条狗,原来老爹早有计划地在蓝天家附近买地盖房子,两亩地、十幢房子,猎人组织正式解散,你说嘛,哪个人有了几十亿美金,还想玩命?!
喜欢刺激?退休玩冲浪不是比较爽。
大大、小小他们被鬼火抱走了,和黑鹰同车,鬼火当奶爸当得很有兴趣,最近老说要找个女人生几个小孩来玩玩。
阿丰开车,蓝天坐在前座,向晴和乖乖、坏坏待在后座,当接触到第一波海风时,向晴仰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略带咸味的空气,是家的味道。
从上车、要回家那刻,她的话就说不停。
“阿天,你知道我们家的桂花有多香吗?把桂花拿来冲澡泡茶,会让人一整天都精神舒畅……”才说完,就见她低头,瘪嘴。“不知道桂花树枯了没?我们好久没回去,菜圃里的蔬菜,肯定都干了。”
“并没有。”蓝天毫不犹豫的说。
他让律师雇人,定时去整理他们的屋子和庭院,今天,雇佣连食物都准备好,为了迎接女主人。
“你怎么知道没有枯?”
“他会通灵。”阿丰插话,换到蓝天一个白眼。
“没关系,等我回去,我再重种,希望木瓜还在。”他们家木头很爱吃百香果腌青木瓜。
木瓜还在、菜圃还在,他们虽然离开,但每棵植物尽职地为它们的主人守护著“家”。这次,蓝天没把话说出口。
“我很担心那两只小木马,我忘记把它们收进去,不知道会不会被雨水打坏?要是没坏的话,再过几个月,大大、小小就有小木马骑了。”
不要担心,收进去了,就算淋点雨也没关系,我有上防水漆。蓝天在肚子里回答。
“木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阿发婶他们家前面那片海滩,听说夏天挖得到贝壳,大大、小小一定很喜欢,你陪我们去挖好不好?”
好。蓝天说。
阿丰看一眼蓝天,淡淡同情,替他回答,“好,我们带大大、小小去。”
“唉……”她满足地叹口气,把头埋进乖乖的毛里。“乖乖,回家爸爸就可以帮你洗澎澎了,我们家的水柱好强,冲起来很过瘾对不对?不过,你要管好你家坏坏,叫它不可以把妈妈的菜弄坏……”
她不断说话、拚命说话,说邻居家的母鸡不生蛋,隔壁的狗狗没家教,成天汪汪汪,吵得人发狂,说他们在那片大海捡到的瓶中信,信件主人说:“如果你捡到瓶子,表示我们是有缘人,大海才会为我们牵线,给我们一个机会,互相认识吧。”地址是中国大陆。
她和木头相识一笑,把信塞回瓶子,重新抛回海里。
大海已经为他们找到有缘人。那年夏天,木头从海里捞起一个妻子,而向晴找到一个好丈夫。
他们之间有三年,可是,能够拿出来说的事,不只三万件,每说一件,心就甜了一点点,从台北说到垦丁,木头和向晴的心,已经渍满蜜。
但是,情况在向晴下车之后不同,从推开大门那刻起,她就不说话了。
向晴漂亮的两道细眉聚在一起,她细细抚过木头篱笆,望著绿意盎然的小花圃,屋里的地板上了蜡,一盆玛格丽特在餐桌中央。
她进厨房,闻到淡淡的饼干香,推开窗户,金黄色的鸡蛋花在风中招摇,她彷彿看见一个女人,一面哼著歌、一面晒衣裳。
没改变,好像她离开这里不是一年而是六十分钟。
打开冰箱,她看见菊花枸杞茶,倒一杯,一面走、一面慢慢品啜。
经过木头的书房,她看见木头佝著背、在里面打电脑;打开柜子,她的缝纫机和碎布在里面安份;摸摸沙发,她看见穿著情人睡衣的他们,互相靠著、偎著,对电视机里面的剧情指指点点。
她没笑,脸上反而贴著一股迷离与疑惑。
阿丰识趣退开了,他把这个家留给真正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蓝天跟在她后面,她不想说话,他就给她安静的空间。
向晴上楼、他跟著上楼,墙壁上有几幅素描,背景都是大海,而沙滩上都有一个头发被风吹乱、裙摆被风掀翻的女孩。
她一幅一幅看,手指头轻轻勾描著画纸下面的署名——木头。
她的木头啊,就是用一枝2B铅笔,慢慢地、慢慢地,一笔一划,把爱情描进她心底,他总说他的画不好,但就是用毕卡索跟她换,她也要选择沙滩上的女郎。
她吸气,上二楼,在看见被当成脚踏垫的蓝色毛巾时,心重。
是谁啊,这是他们家木头的毛巾,谁拿去擦脚的呀,讨厌!她弯身捡起来,进浴室,用香皂把毛巾又搓又揉,直到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把它挂回架子上,和她的粉色毛巾放在一起时,她才满足地露出笑容。
打开落地窗,海风吹了过来,她坐在躺椅上,静静地看著远方大海。
木头说过:“海能纳百川,有容乃大。”
她亲匿地贴在他身上,撒娇说:“我不管,我就是要无容乃小,下次那个阿丰来我们家,只要他穿女装,就不准他和你勾肩搭背。”
他没回答她的话,只是浅浅笑著,然后用热吻融化了心胸狭窄的女人。
说到底,他老是用这招干扰她的思绪,让她忘记生气、忘记耍心机。
更多的场景跳了出来。
第一晚,她把自己藏在棉被底下,发现男人的昂藏勃发,然后知道,他是个克制力很强的男人。
那颗长个头不长脑的木瓜,害她怎都拔不到,是他,两只大大的手掌、粗粗壮壮的手臂,抱起她,往上一推,凉拌青木瓜出现在他们的晚餐桌上。
台风夜,她缩在他的臂弯里面,假装被隆隆不停的雷声吓到,他紧紧抱住她、用低沉醇厚的嗓音说话,一句一句,告诉她,“不要怕,我在这里。”她哪里害怕啊,自从有他,她就忘记什么叫做恐惧。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脑袋里面跳出来的木头,长得和现在的“木头”不同呢?
乱乱的,是心;混沌的,是脑袋。她垂下颈子,想整理思绪,却越整越乱。
“你很累吗?要不要休息。”蓝天抽走她手上的杯子。
“不要。”她的心很慌,躺了也睡不著。
“那你想不想去庙里?”
“为什么要去?”
“感谢那些神明保佑你平安回家。”
“我……不行,木头不爱去。”
“木头不爱去,我陪你去,很快就回来。”
“可以吗?”
“当然可以。”蓝天牵她下楼,拿出她专用来采收蔬果的小竹篮,从冰箱里面找出四种“圆圆满满”的水果。
三十分钟后,他们到了阿发婶三句话不离开的庙宇里。
蓝天不喜欢烟雾缭绕的感觉,但是他点了香,和向晴一起跪在神像前面,他虔诚地向观世音菩萨祈求,求向晴记起他、求神原谅他的偏执,他诚心诚意地忏悔,为他一身的罪孽,他恳求它们把完完整整的向晴还给他。
拜完后,他拉著向晴走到庙外。
她始终没说话,沉默地跟在蓝天身边,她不知道困扰自己的是什么,只是一颗心……整理不出清晰。
木头和蓝天的脸孔在她脑袋里面变换,她分不清谁是木头、谁是阿天。
远远的,一部红色的保时捷开过来,不明所以地,她的心拉紧,下意识抓住蓝天的手。
她在发抖引蓝天回握住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没回答,两颗眼睛张得大大,死盯住在他们前面煞车的保时捷,阿丰下车,向晴倒抽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步,当灿灿也从车子上下来时,控制不住的泪水狂飙。
储藏她遗失记忆的箱子,被凿了开口,一个场景跳出来、两幕跳出来,像翻涌的潮水般,那些片片段段、场场景景全朝她蜂拥而上。
“他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没有人有力量可以将他们拆散,除了死神以外。”
“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你们不知道木头已经结婚了吗?”
“他们相爱在前,何况你们之间是建立在金钱交易上面。”
“我和灿灿之间,永远不会事过境迁。”
“我装聋作哑好了,我当正妻、她当外遇,我一三五、她二四六,我们谁也不占谁便宜。”
“我要离婚,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客厅桌上……这是我对灿灿的承诺。”
“你怎么知道,灿灿愿意要一个穷光蛋?”她冷笑。
“我们之间不涉及金钱。”
向晴猛地回头,用力甩开蓝天的手,大声对他说:“我不痛!”她的泪水一串串流下,来不及拨开,又翻出新泪。
“向晴,你怎么了?”蓝天焦虑地要把她拉回来。
“我不痛。”她躲开,吸吸泪水,强装勇敢,忿忿的眼光扫过蓝天和灿灿,转身跑开。
阿丰看看满头雾水的蓝天,再看看伤心欲绝的向晴,恍然大悟,他拍手大叫,“阿天,向晴记起来了。”
她记起来了!止不住的快意欢喜,她真的想起来,是神明帮的忙?很好,从现在起,他和曾经断交的神明们重新建立交情。
“你还在发什么傻,快追啊!”灿灿朝他大叫。
蓝天这才想起来,他迈开步伐追往向晴跑开的方向。
“你觉得向晴会原谅阿天吗?”灿灿问。
这个时候,蓝天已经追上向晴,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她挣扎著不肯听,他抱住她,她对他拳打脚踢。
“绝对会。”阿丰有十成十把握。
“你凭什么那么确定?”灿灿噘嘴。
“过去一年,我演人家老公那么久,还能不知道,向晴有多爱木头吗?”顶多阿天把猎人组织的秘密翻出来说服向晴,再把那个死得不能再死的麦基讲一讲,反正组织散了,翻不翻都无所谓。
“打赌?”
“好,如果向晴跟阿天上车,你就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阿丰信心满满。
“行。如果向晴打阿天一个巴掌,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没问题。”
打好赌的两个人闲闲靠在车子边,看著戏接下来怎么演。
在一阵争执之后,向晴巴了蓝天,灿灿一弹指,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