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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太后 page 6 作者:杜默雨

  「呜。」端木融哀怨地从迭成小山似的奏折堆里拿下一本。

  算了,那是他们「大人」的事,他当「小孩」的无能为力,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他还是得快快学习,快快长大,不能再让大人们为他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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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死人了!天杀的木头马!最好跌到阴沟里摔个四脚朝天!

  哈哈!谈豆豆停下脚步,无声地仰天长笑,只要她脑海里浮现一只可怜的大马七仰八叉躺在泥泞的水沟里挣扎哀鸣,她就要大笑特笑!

  「娘娘!娘娘!」宝贵害怕极了。平王爷真是太过分了,说什么娘娘不是娘的话,害娘娘气得发疯了。

  「端木骥很讨厌,对不对?」谈豆豆振臂疾呼。

  「对!」宝贵用力回应。

  「端木骥是木头马、毒龙潭、赤蛇蝎、大臭虫、黑心狼,对不对?」

  「对!」

  「端木骥坏心眼、冷心肠,活该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对不对?」

  「对!」

  吼了几句,谈豆豆的气消了。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还要再活五十年呢,没必要现在就让那只木头马活活气死。

  「咦?我们走到哪里了?」她张开双臂,仰望雨后天青的晴空,深深吸了一口爽冽的空气。

  不是走,是跑好吗?宝贵拿手揉膝盖,累得再也说不出话来。自娘娘受到平王爷的刺激离开勤政阁后,就像一头蛮牛似地在皇宫里乱跑,她只得紧跟在后,大概快将后宫跑上一圈了。

  「雅乐轩?」谈豆豆转身瞧了头上的牌区,蹬地跳上廊阶,既好奇又兴奋地探进虚掩的门里。「我没来过这里耶。」

  只见里头好大的宽敞空问,正面大墙绘有飞天仙女图,一个个神容自在欢喜,姿态曼妙,可惜颜色褪了,失去凌波仙子的飘逸绝美。

  墙边摆放一座编钟,几只大鼓,几个琴座,大概是太过笨重,乐师也就不搬走,搁放在这儿了。

  遥想当年,此处歌舞升平,墙上飞仙曼舞,地上歌女竞艳,钟鼓齐鸣,仙乐飘飘,说不尽的当年帝王事,唱不完的后宫旖旎情,可如今人何在?情何在?独留一座空幽的楼房,凭添萧索。

  谈豆豆心生落寞,走到编钟前面,取下丁字型的小木槌,往青铜甬钟敲下叮地一声。

  音声清脆,令人清心愉快。她圆眸绽出光采,举手再敲,叮当叮叮当叮叮,她很快就抓到了音律,随着那清越高缈的乐音唱了起来。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软嗓甜腻,如一道悠悠淌过的流水,轻柔地荡漾在偌大的雅乐轩里。

  宝贵平日听惯娘娘抚琴,可今日却是第一次听她唱曲,她惊喜地跑到编钟前,双拳交握胸前,仰慕地望着多才多艺的娘娘。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谈豆豆陡地止住歌声,笑容凝结,小木槌举在半空中,清扬的编钟尾音犹绕梁不绝,似乎还等着接续下一个乐音。

  她是孀居的皇太后啊,此刻却在这边大唱特唱什么「忆郎、望郎」的靡靡之音,要是教人听清楚传了出去,莫不教天下百姓耻笑她了。

  她蹲了下来,苦恼地拿手抱住头颅,心情又是直落谷底。

  唉,今天是怎么搞的?思绪起起落落的,怎样也高昂不起来……不不,不应该再想飞上青天了,而是应该安分地待在专门给老太后住的宁寿宫里,学着如何将自己的心思抚平成波澜不起的古井水……

  咚!

  雄浑的鼓声震动耳膜,她吓得弹眺起来,宝贵也吓得上前抱住编钟柱子,惊惶地四处张望。

  「大风起兮——」沉厚宏亮的男声响震屋宇,接着又是重重地「咚」一记鼓声,仿佛是为这句词加强气势;而在鼓声回荡之间,一句「云飞扬!」又高声扬起,再度伴随更为强大磅礴的鼓声,仿佛令人看到了一望无际、风起云涌的辽阔天地。

  大风起兮云飞扬!心开了!扬起了!她成了飞仙,翱翔在大地之上,穿梭云彩之间,翩翩起舞……

  谈豆豆不可思议地望向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击鼓人。好个平王爷,还会敲锣打鼓兼朗诵诗书呢。

  端木骥照例很不敬地深深凝视她,继续他的擂鼓吟诗。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雄劲鼓声接连而来,就像一波又一波掩来的海涛,冲击得谈豆豆几乎站立不稳。那稳稳握在他大手的两只鼓槌不单打在鼓面,也打上她的心鼓,令她受到极为强撼的撞击,浑身血液也为之沸腾:恍惚之间,似是看到一个器宇轩昂的武将,他站在草原上,英姿焕发,威武挺拔,所向披靡,他是三军之首,是万民景仰的对象……

  等等!万民景仰的对象应该是阿融,不是这只胡乱窜出的木头马吧。

  「你、你敲什么鼓!我耳朵痛死了!」她很不客气地道。

  「本王击鸣战鼓,是为远方将士提振士气。」端木骥勾起微笑。

  「最好你的鼓声可以传到几千里外的昆仑国啦。」谈豆豆气他老喜欢撩拨她的情绪,举手就指向他道:「前方战士浴血苦战,你却在这里击鼓作乐?」

  「敢问老祖宗,妳手上拿的两只棒子是什么?」

  「呃……」谈豆豆缩回手,不慌不忙将两只小木槌挂回编钟架子。是她不好,她对不起前方战士。

  「这场战事并不怎么辛苦,只是个教战演练罢了。」端木骥放下鼓槌,悠然踱出脚步,不时抬头打量宽广的雅乐轩,神情轻松地道:「若不出本王所料,皇上应该很快就用得上这儿来宴请岳将军了。」

  快打胜仗了?!谈豆豆内心狂喜,却还是故意绷了一张凝重神色,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受他所牵引。哼,那岂不称了他的心!

  「不信?」端木骥抬了眉,挑战意味浓厚地道:「要不要赌上一赌?」

  「赌就赌!」谈豆豆不甘示弱,这家伙出现就是讨人厌。「当然了,我天朝军队是必胜无疑,咱赌的是捷报传回来的时间。」

  「三天。」

  「啥?」谈豆豆猛摇头。「不可能!十天。」

  「老祖宗拿什么做赌注?」端木骥笑咪咪地问。

  「你若输,你任凭老身指婚,不得抗旨。」哼!非得广求天下悍妇恶女,整治得他奄奄一息没办法上早朝不可!

  「没问题。」端木骥回得爽快,一双黑眸直视她的腰问,凝声道:「我要妳的香包。」

  「你要我的香包做什么?」谈豆豆脸蛋一热,毕竟这是女子贴身之物,没有随随便便给人的道理。

  「侄儿家中茅厕秽臭不堪,需得娘娘的香包驱走臭气。」

  「这有什么问题!」谈豆豆已经气无可气。人家拿到皇太后赏赐之物,莫不供奉为传家之宝,他竟……「呵!你有十间臭茅厕,老身就赏你十个香包,这才不会让你浑身臭气上朝,污了神圣的金銮殿!」

  「侄儿先谢过太后伯母了。」

  鹿死谁手仍未知呢!谈豆豆昂起下巴,唤回旁观战事的宝贵。「宝贵,这里空气污浊得很呀,咱回去……」

  「捷报!我军大捷!」一个太监从外头通道跑了过去,兴奋大叫道:「我军攻下昆仑国的国都,俘了他们的国王了!平王爷在哪儿啊?皇上急着找平王爷!快!分头去找平王爷传捷报!」

  谈豆豆惊讶地回头,端木骥却像没事人似地取下编钟的小木槌,一张俊脸还是似笑非笑地惹人心烦。

  「喂!你根本就是知道捷报,这才跟我打赌吗?」她质问道。

  「不,我不知道。」端木骥微蹲下身,一边敲着甬钟不同部位,倾耳凝听,一边还能分神说话。「我只是没想到昆仑国如此不堪一击,不然刚才打赌的天数就缩短为一天了。」

  「可你明明才指示皇帝如何调度粮草,怎么一下子就——」

  「娘娘不懂军机就不要胡乱猜测。军队回程也需要粮草。」端木骥愉快地敲起编钟,几个高低流畅的乐音立刻串成了曲子。

  「啥?!」所以她一开始就入了他的圈套?谈豆豆气得跳脚,很想搬大鼓砸了他那张可恶的神气马脸。

  「娘娘,愿赌服输。」马脸又说话了。

  谈豆豆紧紧揽住了香包。天朝打胜仗是一大喜事,她也不吝惜送出一个香包,可她就是要争回公道。

  「这场打赌不公平,你是小人伎俩,存心捉弄我。」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端木骥竟然唱起曲儿来了。

  「平王爷!」太监兴匆匆地胞了进来。「原来您在这儿……」

  「住口!」谈豆豆大叫。

  「皇太后?!」太监惶恐不已,立刻跪倒。呜,他没看到她呀。

  「你起来,没你的事,回头到宁寿宫领赏。」谈豆豆不愿波及无辜,她是叫端木骥住口,不是叫太监住口。

  他是故意唱的。她刚才唱的小曲全让他听去了,那么他来多久了?皇宫这么大,她随便乱跑到这儿来,这样他也能神通广大地出现?

  或者,他是存心跟踪?

  跟踪她做什么?想找出废掉太后的罪状吗?当王爷的都这么闲吗?还会敲大鼓振奋人心呢……振奋?他振奋她的心?

  她心头一跳,不自觉往脸上摸去,那灼烫的热度令她慌张地低下了头。原来,她听到他唱曲时,就已经浑身不自在地燥热了。

  莲子,怜子,当她黯然自怜时,是否亦有人懂得怜她呢?

  她脸红了吗?为什么脸蛋热得蒸腾出眼里的蒙蒙水雾了?

  都是端木骥害的啦!想讨香包用说的就好,唱什么曲儿嘲笑她的心事!在他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皇太后伯母呀!

  她扯下香包,本想递给宝贵交给那匹木头马,但心头郁积一股莫名且无从发泄的气恼,干脆用力扔了出去,转身大步就走。

  弧线抛出,端木骥从编钟后面飞身而出,长臂一捞,大掌接住。

  「谢老祖宗恩典!」他的笑意更浓,眸光也更深了。

  第四章

  一个月后,龙翔宫,皇帝夜难眠。

  「皇帝,老身求你了。」这是倚老卖老的哀兵政策。

  「不行。」端木融难得摆出了皇帝威势。

  「阿融,我求求你了,你最孝顺娘亲了,我好歹也算是你名义上的娘啊。」谈豆豆搬出亲情攻势,死缠着端木融不放。

  「不行啦!娘娘,朕也求求妳了,呜!」端木融简直快哭出来了。「要是让我的王爷王兄知道了,他就要废掉我的帝位了。」

  「你们不说谁知道!而且在这种大典上眼睛都不能乱瞄的,他绝不会看到的。」谈豆豆拍胸脯保证,柳眉倒竖,豪气干云地道:「再说他要敢废你,老身就先废了他。」

  「娘娘啊,这还是不行,再说也得顾虑娘娘的安危……」

  「阿顺公公,快!」谈豆豆直接找到目标人物,兴奋地道:「咱俩差不多身材,你快将衣服扒下来。」

  「呜呜,太后娘娘,您这是要了小的人头啊!」随侍皇帝的小太监阿顺哭哭啼啼的,扯紧了衣襟不给扒。「平王爷那么凶!」

  「再凶也凶不过老身,你们别怕他。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呜,万岁爷啊!」阿顺一跤跪倒,扯着皇帝的袍襬,哀号道:「如果平王爷斩了小的,小的斗胆要求,请您一定得为小的上一炷香,这也不枉小的服侍万岁爷一场了。」

  「呜呜,阿顺,朕不会忘记你的!」端木融仰天长叹,悲切地挥泪道:「说不定朕会比你先走一步,等着你过去服侍朕了。」

  「呜哇!」主仆俩抱头痛哭。

  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谈豆豆只能目瞪口呆看着流有端木家搞怪血统的阿融,这孩子……深藏不露!

  明明是一件大好喜事,却被他们演得好像天快塌下来似地。

  就算让端木骥发现了又如何?他会有他的处罚对策,但绝对不至于杀人或废帝。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很明白这人虽然表面狂妄得令人发指,可实际底子却是处处遵循法统和礼制,再古板不过了。

  而且……她竟有一种期待他发现的渴望,然后见他气得脸孔发青,用那冷冷的声调跟她说理、斗嘴,她再用力反驳回去,驳到他无话可说,只能心悦诚服,无比崇敬地盛赞天朝皇太后聪明睿智勇敢无敌……

  「哈哈!」她双手叉腰,志得意满,总算可以扳回一城了。

  「咦?」端木融和阿顺发现太后「演」得比他们还精采。

  「阿融,你长大了。」谈豆豆恢复正常,拿手掌比着端木融的头顶,感性地道:「去年才跟我一样高,这会儿已经高我半个头了,也越来越有皇帝的威严了。管姐姐每回提到你,都要开心地抹帕子,还不敢相信你竟然当皇帝了呢。」

  「娘……」端木融想到委屈了半辈子的娘亲,眼眶不觉红了。

  「可惜我们女人不能去那种场面,其实管姐姐很想看你神气的样子,她既然不能亲自到现场,那就由我帮她瞧瞧,回去转述给她听了。」

  「朕也可以说给母后听。」

  「那可不一样。多一个人说说你的神气不是很好吗?让你母后听了高兴,就算作梦也会笑,这样子才能身体康泰、长命百岁啊。」

  「这……」他可以不当皇帝,只希望娘亲能开心。

  端木融还在犹豫,却见太后娘娘已经跑去追阿顺扒衣服了。

  天哪!娘娘是势在必得了。他是不怕王兄废他啦,但是冷面王兄铁定会叫他看不完奏章兜着走了。

  啊呜!为啥娘娘总是要去招惹王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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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门,凯旋受俘大典。

  谈豆豆努力抑下兴奋得快飞起来的心情,端正肃立,执稳手里的拂尘,还刻意拿拂尘尾巴遮住半张小脸,认真地扮演随侍皇帝的宦官角色。

  她所站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好了,皇帝坐着,她站在他身后,还可以比阿融看得更远、更阔呢。

  广大的午门广场前,已是密密麻麻站满了各式皇室仪仗,五彩旗幡随风招展,猎猎有声,将士镗甲熠熠生辉,马匹雄壮,军容威武,充分展现出天朝的强盛军威。

  百官按品站立,谈豆豆瞄了过去,爹照样让胖胖的周大人给挡住了,她看着爹露出来的官帽一角,逸出了孺慕的甜笑。

  视线往前拉,端木骥就站在前方左列第二个位置,站第一的是他爹端木行健;老人家半瞇着眼,嘴巴一呼一呼地吹着胡子,而那匹木头马却如老僧入定,目光沉敛,静静地等候典礼开始。

  他真是鹤立鸡群啊!一样是日头照大地,为什么他朝服胸前的绣金麒鳞就特别地闪闪发光,映得他那张线条深刻的脸孔格外醒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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