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因为他是我爷爷。”
“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也不见得完全的理解他,更不可能替他说话、帮他做任何的决定。”他不自觉与她孩子气的斗起嘴。
“那是你跟你爸爸不够亲近,我跟我爷爷可是……”
“你们……”宫本三吉访访的打断了两人的舌战,“好像很熟?”
“谁跟他熟啊?!”一色恼羞成怒又激动地反驳,“爷爷,像他们这种人的嘴巴都很厉害,您要是被他说动了该怎么办啊?”
宫本三吉微顿,转头看着让志,“你是为了开发案而来的吗?”
“不。”他抿唇微笑,“我是专程来道歉的。”
一色最终还是阻止、改变不了什么。让志在她家坐了两个小时,而且与她爷爷一兄如故、相谈甚欢,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跟老人家很合得来。
诚如他所承诺的,他从头至尾未提及开发案。
不过那不代表什么吧?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不像她那样急躁冲动。如果她是以暴力胁迫杜鹃啼叫的织田信长,那么他就是耐心等待杜鹃啼叫的德川家康。
不管他表现得多么温良有礼,目的都只是为了完成最后的收购吧?
想到这儿,她心里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沮丧及难过。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开发案吗,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别的理由?
话说回来,她冀望他是为了什么其他的理由呢,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因为她吧?可恶,为什么她会为了他而这般患得患失?
“一色,你发什么呆?”仁司突然朝正站在XPowe“俱乐部置物柜前想得出神的她拍了一下。
一色吓了一跳,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不要不出声的突然从我后面出现啦!”
“我有出声啊,是你恍神了吧?”仁司疑惑的问她,“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啊。”她继续擦拭置物柜。
他半信半疑,“明明就有在想什么事情……”
“你很烦耶,走开啦。”她烦躁的驱赶,好像他是一只嶂螂般。
他没走,只是稍稍后退一步,尽可能不影响她的工作。
“一色,你跟你爷爷到底有什么打算?”
她微怔,“什么意思?”
他吞吞吐吐,许久才问出口,“我是说……你们还要继续待在商店街吗?”
她秀眉一拧,警觉的直视着他。
“现在商店街就只剩下你跟你爷爷,而其他的产权都在丸谷开发的手上,光是一家豆腐店是吸引不了客人上门的,你应该知道吧?”
“你说这些想干么?”她不悦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质问他,“难不成他收买你来说服我?”
“我才不是那种人。”仁司立刻否认,“拜托,我在你心里是那种人吗?”
他确实不是,不过时机敏感,他突然跟她说这些事,她不免多作联想。
“我原本并不知道,但后来从我爸那儿得知当初卖屋的合约上说明,将来新商城竣工后,老店家可议用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优先承租,因此不只是米冈家,就连其他邻居们也都在期待着崭新的新商城。”
她心头一震。他的意思是她跟爷爷阻碍了大家,他们祖孙俩是绊脚石吗?
“卖或不卖当然是你们的自由,不过咱们商店街若是继续维持现状,真的撑得住吗?”仁司脸上难得露出了正经的表情。
一色沉默不语,他说了跟丸谷让志一样的话。
原来大家都认清了现实,只有她看不见吗?她就是不愿意放弃,就是不甘心,就是不肯妥协,就是要逞强,只是为反对而反对吗?
不,不只是那样,她之所以如此坚持,是因为那个家对她来说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当年母亲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放弃了她,在她的世界分崩离析的时候,是爷爷收容她、接受她,并给了她一个家。
那个老旧的房子是爷爷养大她死去的父亲、养大她的地方,屋子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柱都有着爷爷对她的爱,也有着她被爱的证据。
往二楼楼梯边的柱子上,有着一道道用小刀刻出来的印记,爷爷在上面用签字笔记录着她成长的痕迹。
厨房里的木头层架,是爷爷教她做木工之后她的第一个作品,虽然手法拙劣,爷爷却爱惜至今。
内室墙上有个火烧痕迹,那是她调皮玩火时不小心烧出来的。当时她差点烧了房子,但爷爷没怪她,只担心她有没有被火烫伤了。
那不只是个遮风避雨的房子,而是她唯一的归属,那些有着爷爷对她满满的爱的印记,她绝不让任何人夺走!
第5章(2)
“一色,其实你跟爷爷不必那么辛苦……”仁司神情认真且深情的看着她,“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好吗?”
她一愣,“你在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也不是开玩笑。”他直视着她,“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呆住,两只眼睛直瞪着他看。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是她的朋友,是像哥哥一样的朋友耶。
“我们结婚好吗?”他抓住她的肩膀,语气坚定地向她承诺,“我会照顾你、爱你一辈子的。”
老天,他到底在说什么?
“别闹了,我根本……”她想拨开他的手,但他却紧紧的攫住她的肩膀,他的力气好大,大得让她莫名心惊。
“一色,嫁给我吧!我一定……”
“嗨}”一声突如其来的爽朗招呼声打断了仁司未竟的话,而那声音,来自于——转过头,看见让志出现,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种被拯救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她很高兴看见他。
对于突然出现程咬金,仁司一脸懊恼,但因为让志是股东,他不好将不满表现出来。他的手自一色肩上离开,心中懊丧不己。
“米冈先生,今天陪我练吧。”让志说道。
他听见了仁司向一色求婚。他明明可以假装没听见、没看见,然后。“A!俏走开,但却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们,像是……害怕听见一色给仁司的回答。
其实,若他们真能步上红毯,他应是最大的获利者,因为这么一来,冠上“米冈”这个姓氏的宫本一色,就不能再死守着宫本家的老店,得乖乖的去当米冈家的媳妇。
可是一想到“宫本一色”会变成“米冈一色”,他就有种不舒坦的感觉,像是后脑勺无端挨了一拳。
他讨厌这种感觉,像是……她即将属于谁。
“我去换衣服,待会儿见。”让志说罢,转身朝着休息室走去。
下班后,一色几乎是以逃跑的方式离开XPowe“s原因无他,只因害怕被仁司逮住。
她好气他,甚至气到在他对自己说“嫁给我吧!”时,想狠狠揍他一拳。
他为什么要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为什么要让她为难、让她拒绝他、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尴尬?
她走在路上,一个人嘀咕着,“臭仁司,笨蛋,笨死了。”
突然,路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嘿!”
她一怔,停下脚步,往声源处看去,一辆她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小跑车以极慢的速度行驶在路边,而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及时出现解救她的丸谷让志。
虽煞他今天凑巧的为她解了围,但他依旧是她的头号敌人。
“干么?”虽然不是真的想用这种态度对他,但她却己习惯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么思付着,不由得也有几分的懊恼。
“你要去车站?我送你一程。”他降下车窗,对她说。
“不用。”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一脸“本小姐就是不要”的表情。
“你在等谁吗?”他微整眉头,语带试探地问:“难道是在等米冈先生?喔对,我刚才看见他走得很快,大概再一分钟就能追上你了。”
闻言,她立刻老实的露出惊慌的表情。
仁司快追上她了?喔不,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仁司。
她想也不想的走向他的座车,“开门。”
让志身子一倾打开车门,她飞快的钻进他底盘超低的小跑车里,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
“快开啊。”她瞪他一眼催促。
他笑了笑,脚轻踩了一下油门。
“是我的错觉吗?”他瞥了她一眼,“你在躲他?”
这不是他的猜测,她是真的在躲米冈,他感觉得到。
为什么?米冈的求婚让她困扰,还是她对他并没有那种感情,只想跟他做一辈子的朋友,而不是成为他的妻子?
不知怎的,察觉到这件事之后,让志郁结的胸口突然有种舒畅感。
“我干么躲他?”她因为被说中心事而懊恼。
“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没好气地嘴硬不承认,“你少自以为是了。”
让志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这么说,他向你求婚没让你感到为难或困扰?”她一惊,羞恼的瞪着他,“你这人真差劲,居然偷听别人说话?!”
“你们在公众场所说话,我哪算是偷听?”他唇角一撇,像在打采八卦消息或是内幕般的追问:“你不喜欢他?”
“谁说的?”她白了他一眼。
她当然喜欢仁司,因为仁司一直很照顾她,只是这种喜欢不是爱情。
她没办法因为这样的喜欢而嫁给他,因为仁司在她心里不是那样的存在,而她心底也从来没有那样的憧憬。
“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答应他的求婚?”他一笑,“你也老大不小了。”
“关你什么事?”她语气不好的道,不喜欢被他追问这种事。“谁说女人非嫁不可,我自己生活不了吗?”居然说她老大不小?可恶。
“我相信你确实是不需要男人也能好好活着,不过……这样不寂寞吗?”
她像是听见什么火星话般,奇怪地看着他,“寂寞?只有闲闲没事干的人才有时间觉得寂寞。”
哼,她忙死了,才没时间感到寂寞咧。
“虽然你像男人一样粗鲁,不过毕竟还是女人吧,而且……”他笑睇了她一眼,“其实你长得不难看。”
长得不难看,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揶揄她啊?
“没有人追过你吗?”他问。他在升上高中后便没再听说过她的消息,毕竟他们的生活圈子不同,也没有共同的朋友。
“追我,那个人想死吗?”他一定是在消遣她,看她这副“生人勿近”、“误闯必死”的模样,也知道没有男人敢靠近她。
他忍不住笑了,“何必把自己说成这样?仔细看的话,你还挺可爱的。”
从前她凶巴巴的样子让他超怕受伤害,而现在,他觉得她耍狠的模样很有趣。
她真的是那么野蛮、凶悍的怪力女吗?还是这只是她的保护色,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故意表露在外的假象?
“你说什么?”可爱?他疯了,居然说她这样很可爱?
从没有谁说过她可爱,就连仁司都不会用这两个字形容她、赞美她,除了包容她所有缺点的爷爷。
但真是怪了,怎么被他说可爱,她竟心跳得这么快,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见她这副模样,他趁机追问:“你没喜欢过谁吗?你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二十八岁,一定经历过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有过喜欢的男生吧?”
喜欢的男生……她有吗?
“在我的成长岁月里,男生只有两种,想揍我的,还有我想揍他的。”她斩钉截铁地答道。
他就是她想揍的那一种吗?说真的,让志从不觉得自己被她欺负,只觉得自己被她嫌弃、瞧不起。
“男生会特别喜欢捉弄自己喜欢的女生,你该不会也是因为喜欢某个男生而特别针对他吧?”他不禁这么问出口。
她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因为喜欢某个男生而特别针对他?她想反驳,但突然间,当年那个四眼饲料鸡的身影清楚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陡地一惊,情绪莫名的翻腾起来。
“我才不喜欢那个四眼饲料鸡呢。”她低声咕味着。
在密闭的空间里,他清楚的听见她说的话。四眼饲料鸡,她说的正是他,要不是如今他心脏己经够强,还真会因为她这句话而心灵受创呢。
“四眼饲料鸡?”他不动声色地企图引导她说出对自己的看法,“听起来很弱……”
“没错,他是个超级弱鸡。”
弱鸡就弱鸡,说什么超级弱鸡?这简直就像骂人家是笨蛋加三级一样,让志不悦地皱眉。
“看来你好像很讨厌那个超级……弱鸡。”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我看不惯他老是扮好人,被欺负了也只会傻笑。”她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同学们总是占他的便宜,要他帮这个、做那个,而他就呆呆的照办。”
呆呆的照办?他只是与人为善,做些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
帮同学跑腿买吃的,是因为他刚好也要去。
非他值日时愿意替同学倒垃圾,是因为他想去跟在垃圾场附近出没的那只黄狗玩,就顺便倒一下。
他才不是呆,绝不是。
“他真的懦弱到很碍眼,很欠揍。”她眉心一拧,“每次看见他用那种小狗般的乞怜眼神看着我时,我就觉得火大,然后……我就忍不住想扁他。”
是啊,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畏惧她,只有他……他总是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他不怕她,他看得见她藏在心底的那个胆小鬼。
喔,老天,难道她是因为这样才恼羞成怒的扁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想跟你做朋友,只是想得到你的认同跟接纳?”
没错。当时的他不是因为害怕而讨好抛,是真的想成为她的朋友,只是希望她能喜欢自己。
喜欢?慢着,他一切的改变及努力都只是为了让一色喜欢他?曾几何时,他对她有着那样的期待?
让志以为自己尽金力改变只是因为好强,不容她践踏自己的自尊心,但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吗?
直至今时令日,他看见她时的亢奋激动、莫名的想跟米冈竞争、毫无道理的想掌控她的一切,竟不是因为想证明自己己经变强,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是喜欢她?
“你………觉到自己居然跟他聊了这么多,一色有些尴尬。
她从不跟人分享这些事,即使是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仁司。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跟他坦白这些事,她是哪条筋不对劲了?
不行!她不敢再继续深究下去,谎忙想逃避,想赶快离开他的车。这么想着,她往窗外一看,猛然一惊,不知何时,他们己超过车站很远、很远。
“喂,车站过了!”她焦急地嚷嚷,“快绕回去!”
“不要。”看着眼前的她,惊觉到自己对她的情感,让志激动了起来。
一切都明朗了。他终于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他居然一直没发现,自己将她的照片放在皮夹里,不是为了提醒自己要变强,而是因为不想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