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阴霾的俊脸,一下子豁然开朗,食欲增加不少,还十分听话的喝着她每天为他准备的药汤。
两人朝夕相处,虽然他从没说什么,但眼中浓浓的情意,却是她想躲也躲不掉的。
皇甫靳笑睨了白玄聿一眼。“若是你心疼你娘过度操劳,那么这个任务我不介意交给你来做,怎样?想不想学你娘的样子来伺候本公子?”
聪明的白玄聿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对方笑容迷人,语调亲切,可直觉告诉他里面八成有什么诡计。
而一边正努力扒饭的白玄漓意味深长的看了皇甫靳一眼,平日极少说话,并不代表他很笨。
自从上次被他救了之后,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所以时不时便偷偷打量皇甫靳,要是两人目光撞到一块,他便会装出若无其事的将目光调向别处。
皇甫靳也不揭穿他。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没事总在饭桌上吵来吵去。”夜楚袖将最后一口饭菜塞到他嘴巴里,口中半是警告,半是嗔怒,这样的气氛,倒像极了温馨的一家四口。
皇甫靳意味深长的扬笑,语气中带着宠溺。“听你的,我不和他吵便是。”
夜楚袖心头一荡,明知他当初提议住进这里,绝非单纯治病那么简单,她也做好了一切应对措施,可该死的!一旦被他深情款款的双眸凝视,她仍沦陷。
白玄聿敏锐的打量他们之间的神色,见自己的娘亲脸色一红,他暗自无奈,忍不住咳了咳,引起两人的注意。
“娘,天气有些凉了,你身子怕寒,又曾经被烧伤过,记得早晚要多添些衣裳,免得生病,你又极怕吃药,只会害我和玄漓担惊受怕。”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打探皇甫靳的反应,当他说到烧伤,成功的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抹阴郁。
“楚袖,你以前曾被烧伤过?”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玄聿果然聪明,知道每次提起那场无情大火,便会成功勾起她心头的伤感,也让她对皇甫靳的态度冷下几分。
“我娘曾经受坏人迫害,被大伙烧伤,若不是我外公事后把她放在寒冰里治疗,恐怕早因心火攻身而亡,后来虽然身子好了,但原本就怕寒的身子,更加禁不起一丝凉意。”自幼经历过的一切,白玄聿一直谨记心头。
听外公说过,他和弟弟能保住性命,全是娘不顾性命努力换来的。
“玄聿,不要乱说!”
“楚袖……”皇甫靳一把捉住她的手,激动的问:“你……真的被那场大火……”
“没事。”她冷冷的甩开他的收。“玄聿玄漓,时候不早了,快点去学堂上课。”
两个小家伙不再多言,吃完饭,起身离开,不理会皇甫靳一脸复杂的表情,走到门槛时,许久未吭声的白玄漓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娘,无论如何,那株神仙草我会为你找来的。”
毫无预兆的,皇甫靳蓦然消失了。
虽然对他的突然不见,夜楚袖想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当他无声无息的就这样小时,也没通知她一声,心情自然不好。
她原本坚持和他划清界限,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一味的隐忍、退让、呵护、体贴,虽然嘴上不说,但她一间渐渐撤下心防。
但他突然几日不归,这算什么?
傍晚,夜楚袖正在熬药,无意中听到两个丫头聊天——
“公子几日未归,也不知去向,还真是令人担忧啦!”
“有什么可担忧的,我昨天听李侍卫说,咱们工资去了福满楼,被几个姑娘缠住,据说公子对其中一个姑娘还满有兴趣的样子。”
“你是说公子看上了福满楼的姑娘?”
“有什么不可以?公子毕竟是个男人,寻花问柳,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福满楼的姑娘哪能和那白神医相比,就样貌,想必差一大截。”
“你这傻子,白神医再漂亮,终究是一个吃不到的豆腐,我们公子再如何清高,还不是一样抵不过身体的需求。”
“死丫头,这话可别被公子听到,要不然会扒了你的皮。”
福满楼是扬州有名的饭馆,记得前些日子她上山采药,手臂已经痊愈的皇甫靳硬要跟着。
两人累了一天,回到城里时,他便提议找家饭店好好的吃上一顿。
不料福满楼不但装潢奢华,饭菜美味可口,就连服务都堪称一流。
那里养了一群貌美如花的侍女一旁伺候着,见到一身贵气的皇甫靳,俊美逼人,一个个主动靠近他。
他不但没有推拒,反而还与她们相谈甚欢。
夜楚袖实在看不下去,放下筷子,转身就走。皇甫靳见她被自己逗得动了气,赶忙追上,好言好语的道着歉,还说自己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些庸脂俗粉。
不顾她的反抗,他硬是将她揽在怀里,温声哄着好一阵子,才稍稍抚平她的怒气。
没想到这会儿他竟玩起失踪把戏,府里更是传说他去福满楼夜夜销魂。
听到这里,夜楚袖已经无心再听,在听到福满楼的姑娘那几个字时,心底的怒气一下子冲上脑门。
说什么庸脂俗粉入不了他的眼,说什么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人,结果还不是耐不住寂寞,寻花问柳去了。
夜里稍有风吹草动,她便起身竖耳倾听,一边盼着他回府,一边又恨着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关心他。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日下来,夜楚袖的脾气越发不好,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娘,你瘦了!”
这日傍晚,白玄聿来到她房里,眼神犀利的打量她略显苍白的面容。
状似翻看医书的夜楚袖被儿子说中心事,暗暗一惊,但表面上装做没事般抬头。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娘哪里瘦了?只不过近日天气微凉,身子有些不适罢了。”
白玄聿何其聪明,接近她身子,抓着她的手,“娘,是不是因为那位黄公子这几日未归,才造成你心神不宁?”
她暗叹养一个太聪明的儿子,实在不是件好事。
她佯怒瞪他一眼。“我才没有,只不过娘现在是他的大夫,有责任关心他的病情,当初说好,每天按时喝我煮的汤药,可现在却……”
说到这里,她烦闷的又睨了儿子一眼,“你还是个娃娃,说这些,你也不懂。”
不再理会儿子,她继续翻看手上的医书。
白玄聿一副了然于胸的淡笑。“我可比娘懂得多了。”
第7章(1)
皇甫靳迟迟未归,夜楚袖一边担忧,一边烦闷,曾试着询问家仆他的下落,可是他们也一无所知。
天气渐凉,晚上又睡得不好,几日折腾下来,她染了风寒,即使她是妙手神医,仍旧生病了。
她虽然天天接触各类草药,但自己却是死活不肯碰一口的人。
白玄聿兄弟两人见母亲病了,急得在床前直打转,即使吩咐厨房熬好的药汁凉了,两个小家伙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劝娘亲把药喝了。
当皇甫靳回到府内,听下人说夜楚袖病了,他迫不及待的赶至她的卧房,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像哄孩子似的哄着脸色苍白的她喝药。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她却固执得死都不肯碰一下。
“娘,你病了,不喝药的话,身体会越来越虚弱,难道你就忍心让我玄漓为你担心吗?”乖巧懂事的白玄聿拿过药碗。“娘,你要乖一些,听话,快点把药喝了……”
夜楚袖一口都不愿喝,而且脸上充满了嫌恶的表情。
见状,风尘仆仆的皇甫靳,走到床前,见她一脸病容,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怎么我才不在几日,就病成这样?”
两个孩子见他突然出现,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白玄漓脸色不善的瞪他一眼。
“还不都是因为你——”
“玄漓!”白玄聿警告的瞪了弟弟一眼,而后冷冷笑道:“黄公子,在外面风流完了,终于想到自己还有一座府邸啦。”
皇甫靳不懂他们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敌意这么深,但他一颗心全放在夜楚袖身上,并不理会他们的挑衅。
在床沿坐下,他一手抚向她烧得有些烫的额头,又看向那碗已经冷掉的药碗,微怒轻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你到底要多少人为你担惊受怕,才肯懂事一些?”
嘴里斥责,但动作却轻柔得很,他回头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你们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两兄弟却站在原地不肯走。皇甫靳淡笑。“莫非你们还有更好的方法让你们娘乖乖喝药?”
两人互看,彼此交换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犹豫片刻,最后选择掩门离去。
身子无力的夜楚袖眼前一片模糊,倏地感到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闻到他的味道,多日来的想念和担忧,以及内心深处的猜忌和不满,一瞬间全部爆发。
“放开我!”也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在气他,夜楚袖想挣脱他,可却被他牢牢困在怀中。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我才不在几天,你就生病,真不知道这七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他将药碗放到她唇边。“快点把药喝了,你若再病下去,不知多少人要为你伤心难过。”
夜楚袖不语瞪着他。
没见面时,想着念着;见了面后,不禁怨着恨着。
见她仍旧不肯妥协,皇甫靳忍不住坏笑。“楚袖,你是不是想要我用那种方式喂你喝药?只要你说一声,我就满足你。”
说着,他真的端过药碗,要送到自己嘴边。
夜楚袖猛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不肯吃药时,他口对口喂自己时的画面,不由得双颊一红。
“我……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她挣扎的要去抢他手中的药碗,皇甫靳笑着将药碗送到她面前,小心的喂她喝下。
“明明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是小孩脾气。告诉我,这次又在闹什么别扭?”他可没忽略两个孩子对自己的敌意。
喝完药,夜楚袖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不是去福满楼找那些姑娘,干么还回来?”脸上染满怨慧的神色。
“我几时去找福满楼的姑娘了?”他突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该不会是以为……你这个小笨蛋!”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裹,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夜楚袖本来不想理他,可当包裹打开后,她不由得一愣。
“这……这是神仙草?”她不敢相信的低叫看着那株翠绿的植物根部还沾着污泥,显然刚采摘不久。
她曾经在医书上看过这种植物的画样,据说五十年才生长一次,而且又是长在至寒至阴的地方,千金难买,世间难寻。
她的病根,就是要用这种神仙草做药引,当年爹爹想尽方法,也没找到它,没想到他……
面对她探究的目光,皇甫靳扬笑。“虽然你不肯说,但我还是查到了你的病根必须用这株神仙草才能医治,所以这些天我不停在外面寻找它的下落,经历了一番波折,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嘴上说得容易,但其中事,又岂是三天三夜说得完的。
夜楚袖聪明敏锐,见他明显消瘦了几圈,脸上还带着疲惫的神色,便知道这东西得来不易。
视线往下移,见他衣袍上染着几道淡淡的血痕,手腕处还有些许擦伤,她吃了一惊。
“你受伤了?”
皇甫靳急忙将手臂藏到身后,仍旧笑得云淡风轻。“不过是些小擦伤,没有大碍,倒是你,居然误会我去福满楼找姑娘,实在该打。”惩罚性的隔着被子轻拍她的翘臀。“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可是,我听那些下人说……”
“那些下人说什么你都相信?”
他无力叹口气。“我的确是找过福满楼的那些姑娘,但你也该问问我为什么找她们。那天在福满楼,我无意中听见有人提到神仙草,后来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有个唱曲的姑娘老家在北方,她知道哪里有神仙草,这些天忙着找她打采,然后带了几个贴身侍卫快马加鞭去了北方,按着那姑娘所说的,找了几日,才找到它。”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眼露无奈。“没想到却让你误会我这阵子是去外面找姑娘。”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不过楚袖,这是不是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
“我才没……”她一脸被说中心事的尴尬样,刚想辩驳,他突然紧抱住她。
“好了,我知道,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不重要,只要你心里知道,我在乎你,不能没有你,那就够了。
“这七年来,我每天都在悔恨中度过,经常梦到冷宫那具烧焦的尸体,有时候她会突然变成你的脸,满头血污,哭着告诉我,她很痛,我想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她又会突然消失,这种恶梦,我不想再作了,幸好你还活着,我的袖儿……”
紧紧将她环在自己胸前,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陡地消失,这种不安的感觉,令他身子打颤。
夜楚袖也感受到那种不安,轻握住他的大手,仰起小脸。“靳……”
望着他,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忘记他的。
“我也以为我会死在那场大火里,那天四处都是浓烟,我当时被吓坏了,是彩琳救了我,可是她却被烧断的屋梁砸伤,当我爹起来时,我已经晕了过去,事后,我才知道彩琳当场就被梁柱砸死,我爹便将计就计,将你送我的那块玉放在彩琳身上,想造成我已经被烧死的假象……
“我虽然被救出宫,可当时身上多处烧伤,还怀有身孕,我爹为了救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我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些日子我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
“对不起……”他紧紧抱着她瘦弱的娇躯,不敢去想像那些残酷的场面。“我知道说再多对不起,也不能弥补当年我所犯下的错误,如果不是我一时糊涂,将你……”
他哽咽,眼里满是自责。“我不会为自己找任何借口开脱,如果你觉得我仍旧不值得原谅,我会耐心的等,不论是七年、十年、二十年,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夜楚袖听了心酸。他是怎样一个高傲的男子,手握天下重权,世间女子任他挑选,但他却唯独对自己痴情守候。
她知道当年她那一句恩断义绝,伤透他的心,也伤害彼此,甚至造成他们分开七年。
若是她肯退让一步,那些伤害,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未来不可知,但这七年来自己从示忘记过他,每到深夜,越是想念他的拥抱、他的一切。
不想以后再后悔,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靳,不管今生谁负谁,我都不想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