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他又愣住。
“从小,组织就告诫我们,终结者是没有朋友的,我们只有一起战斗的伙伴。”她凝睇他,笑容浅浅的,像只开了三分的莲,却依然清丽动人。“所以你得教教我,朋友之间应该做些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
“为什么……要为我做?”他胸口揪紧。
“因为你对我好啊!”她的答案很简单。“你知道吗?你在我妈妈面前替我说话,我好感动。”
他瞪着她坦率的笑颜,一时无语,心脏咚咚咚咚地猛烈撞击胸膛。
“你不要……太笨了。”他困难地移开视线,勉强地从喉咙吐出嗓音。“我说那些话,都只是人之常情而已,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恩惠。”
“什么是‘人之常情’?”她不懂。
他怔了怔,不禁苦笑。
“我问得很好笑吗?”她看出他的无奈。
“算了。”他摇头。
“什么算了?你说清楚嘛。”她坚持问到底。
江丰睿语塞,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女人真怪,就她无情,又看似有情,说她懂情,却又常常表现得状况外。
她很矛盾,而他对她的感觉,更矛盾……
“喝酒吧。”他不想面对自己复杂的心情,转开话题。
关妮薇摸不着他的思绪,只好跟着喝,看他喝完一罐又开一罐,仿佛借酒浇愁似的,忍不住开口。“你如果这么担心,就打个电话给她嘛,催她早点回来不就得了?”
“打给谁?”他问。
“还有谁?”她翻白眼。“你那个最重要的妹妹啊。”
他一凛,不吭声。
“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在担心她,对不对?既然这样,干么不直接打电话问她回不回来?”
“若悠答应过我,会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是多早?过了午夜还算早吗?”
是不早了。江丰睿下意识地瞥望手表,虽然他的确有点担心若悠,但似乎也习惯了她经常性的彻夜不归。
“我不想害若悠扫兴。”他涩涩低语。“今天是她一个好朋友生日,他们一定是玩得太开心了,她才会忘了回家时间。”
“你啊,就是太纵容她了,她才会不把跟你的约定放在心上。”关妮薇吐槽。“就算她是你最重要的人,是唯一的亲人好了,你有必要这么宠她吗?”
“你——”江丰睿懊恼。“我怎么管教若悠,不干你的事!”
“你称那个叫’管教‘吗?你根本是放纵她。”关妮薇跟他杠上。没错,这的确不干她的事,但她就是看不惯。
看不惯他全心疼爱丁若悠,对方却轻率地视若无睹。
简而言之,她为他抱不平,她觉得他值得更好的对待,丁若悠应该好好回报他,至少偶尔回家陪他吃顿晚饭。
她住进来将近十天了,丁若悠几乎夜夜在外狂欢,好像不曾想过自己该多陪陪这个寂寞的哥哥。
虽然他总是装一副酷样,但她感觉得到,他害怕寂寞,很希望身边有人相伴。
“你啊——”
“别再说了!”他喝止她,嗓音异常沙哑。
关妮薇凝视他阴郁而紧绷的侧面,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有人指责自己最宠爱的妹妹。
在他心里,丁若悠就是一切吧?她的撒娇就是圣旨,她的笑容就是他赖以维生的氧气。
是否就是因为她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他怕她一气之下离开自己,所以才不敢也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还说她笨呢,他自己才是好笨好笨……
一念及此,关妮薇心弦拉紧,心房满满地胀着某种自己也无法厘清的情感,她痴痴地望着江丰睿,禁不住倾过身,在他脸颊上轻轻啾一口。
他怔住,有半晌,只是僵在原地,然后才震惊地转向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亲你啊。”她盈盈地笑。
“你……疯啦?”他斥责。
“哪有?”她蹙眉,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想安慰他,所以亲亲他,这有哪里不对吗?
但他显然感觉非常不对,骇然瞪她,像瞪着某种怪物。
“干么这样看我啊?”她不觉感到委屈。“我有这么奇怪吗?”
“你……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是不能这样随便亲吻一个男人的?”他气急败坏。“这代表什么意义,你懂不懂?”
“怎么会不懂?我喜欢你啊!”她坦然表白。
他再次僵住,眸光与她相接,缠住了,分不开。
“你根本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好半天,他才勉强找回说话的声音。
“我才没你想的那么笨呢。”她扁嘴。“喜欢就是喜欢啊,难道我不能喜欢你吗?”
不是不能,而是……
江丰睿思绪混乱,瞪着关妮薇绝美出尘的容颜,片刻失神。她的唇,像颗对切的红樱桃,水润而诱人,而那么可口的一张嘴,对他说喜欢。
她喜欢他……
“你讨厌我吗?”她靠近他,距离近得他能感觉到她呼吸的馨息。
“你……别傻了。”
“不喜欢我吗?”她执意追问,又逼近他一分。
别再接近他了,他是男人,不是圣人,抗拒不了这翻天覆地的诱惑。
“喂,江丰睿——”
他猛然攫住她无辜的朱唇,右手按压着她后颈,迫她全然臣服于他霸气的吻。
他啄吮她柔软的唇瓣,舔进她唇腔里,汲取每一滴芳香,身体发热着,脑子晕眩着,心跳不由自主。
这就是死亡之吻的滋味吗?宁愿死,明知不该,也想夺取她的唇,占有她的全部。
他想要她,想要她,发狂地想要……
他搂过她的腰,要她窈窕的女体紧紧贴着自己,坚硬的胸膛挤压着她丰盈的胸乳,唇舌贪恋地烫过她每一寸莹白柔润的肌肤。
欲火在体内燃烧,恣意翻腾,他将她压倒在地,四条腿热烈交叠,而他勃起的阳刚,透过长裤,顶摩她女性的柔软处……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尖锐的斥喊,浇灭了两人的情欲。
“若悠!”
江丰睿仓皇跳起身,望着忽然回到家的“妹妹”,见她表情惊骇,充满不屑,既尴尬又狼狈。
“你要我早点回来,就是要让我看到这个吗?”丁若悠嘶声指控,眼神迸出恨意。
“若悠,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们俩都倒在地上了!”丁若悠尖声打断他,望向站在他身后的关妮薇,见她上衣前襟微敞,风情万种,又妒又怒。“你还说这女人只是你的保镖,说你们之间清清白白,结果……好恶心!睿哥哥,你真令我恶心!”
他令她……恶心?
江丰睿震撼,从小到大,若悠不曾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就算偶尔跟他吵架,她也是撒娇居多,从不曾如此严厉地批判他。
“亏我一直那么尊敬你,那么……喜欢你,结果你跟其他男人根本没什么不一样,一样都是见到美女就精虫冲脑了……”丁若悠哽咽,泪眼盈盈。
若悠哭了?他竟让她……哭了?
江丰睿焦灼万分,这辈子从未如此自责,他握住她肩膀,试着安抚。“你听我说,若悠,听我解释——”
“我不听!”丁若悠用力甩开他。“不听、不听、不听!”她瞪他,眼里的嫌恶令他心惊胆颤。“你骗我,睿哥哥,你说你跟这个女人没关系,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们是真的没关系!”他急切地强调,不愿最重要的妹妹对自己失去信心。
“骗人!你明明就喜欢她……”
“我没喜欢她,真的没有!”江丰睿焦急地辩解。“我跟关妮薇……我跟她根本不可能!她可是吸——我是说,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的人,我怎么可能喜欢她?不可能!”
是这样吗?他不可能喜欢她?
关妮薇旁观两人争论,听江丰睿的澄清,只觉得一颗心纠结,喉咙梗塞,吞吐着一股浓烈的酸涩。
脑海里,幽幽响起母亲的怒喊——
她不是你妹妹!她跟你不一样,她是正常人!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呢?他们都跟她不一样,他们是正常人,而她是异类。
虽说他曾在母亲面前正义凛然地替她说话,说她不是个怪物,但其实他潜意识里,还是拿她当异类……
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的人,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这才是他真正的心声吧?
关妮薇深吸口气,强睁着酸楚的眼,命令自己冷静,冷静地扬起笑。“我说丁小姐,你可别误会,我跟你哥之间真的没关系,我们——”
一记有力的耳光甩回她来不及出口的话。
关妮薇呆住了,江丰睿也呆住了,两人都愣愣地看着出手打人的丁若悠。
“你滚!不准你再勾引我睿哥哥。”
“丁小姐,你——”
“闭嘴!”丁若悠歇斯底里地怒吼,眼看她又要朝关妮薇甩去一巴掌,江丰睿抢先一步挡住。
“若悠,你冷静一点。”
“你护着她?”丁若悠不敢相信。“你竟然护她?”
“不是我护她,是你太过分。”江丰睿皱眉。“你不该动手打人。”
“为什么不能?她勾引你,她下贱——”
“若悠!”江丰睿厉声喝叱。“说话节制一点!”
“你骂我?”丁若悠受伤地瞪他。“你居然骂我?”
“我不是骂你,我是——”江丰睿上前一步,想解释。
“走开,不要碰我!”丁若悠尖锐地抗议,泫然奔出家门。
这是怎么回事?关妮薇不知所措地瞪视这戏剧化的一幕。
“你没事吧?”江丰睿回头望她。
她摇头,右手抚上薇薇发疼的颊。“只是有点痛。”
他凝望她,眼底闪过一丝歉意,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转开头。“这么晚了,若悠一个人在外头很危险,我去把她追回来。”
语毕,他也不等她反应,迅速转身离去。
她怔怔地目送他背影,好半天,才收回迷惘的神智,悚然大惊。
现在是午夜!他不能独自在外行走,很危险——
一念及此,她不再迟疑,以最快的速度追出去。
第7章
暗夜。
新月高挂天空,亮着银白色的光,银牙一角,却隐隐浮着一抹淡红。
若是平常,江丰睿会注意到这样诡魁不祥的月色,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念都挂在丁若悠身上——她生气了,她受伤了,独自在暗夜里行走。
他担心她,怕她有危险,怕她一时不注意,遭到什么意外。
“若悠、若悠!”他扬声呼喊,打她手机,她却怎么也不接,最后索性关机。
他更急了。
从小到大,她不曾这样反抗过他,纵然仗恃他宠爱,脾气娇了点、倔了点,只要他板起脸,她还是肯听话的,这是第一次跟他吵架。
就是因为她看到他跟关妮薇在阳台上暧昧地纠缠……
你好恶心,睿哥哥,你真令我恶心!
她尖刻的怒斥至今仍在他脑海回响。
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如此嫌恶,他不禁因此而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他极力地疼爱若悠,给她所有他能给的一切,保障她生活无虞,逗她开心,扮演一个好哥哥的角色。
他喜欢看她笑,只要她开心,他灰暗无趣的人生仿佛也添上了几许明亮的色彩。
若悠是他唯一的亲人,对他很重要,但今夜,他却重重伤了她……
“对不起,若悠,是我不好,你千万不能有事。”江丰睿喃喃自语,找遍了家里附近的巷弄,仍不见丁若悠踪影,他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眼前忽地飘飘坠下一道黑影。
一个披着黑斗篷的高大男子,挡住他的去路。
他脊背一颤,全身汗毛竖立。“你是——”
“不认得我了吗?”男人缓缓走向他,语气亦是悠悠慢慢的,噙着一丝邪恶。“呵,真令我伤心,毕竟我可是费了千辛万苦在你脸上做了记号呢——”
果然是他!
江丰睿悚然睁眼。“罗伯特?”
“你果然知道我。”罗伯特冷笑,拉下斗篷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孔。“是关妮薇告诉你我的名字吗?”
江丰睿没回答,肌肉紧绷,看着面前几乎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鬓边不觉坠下几滴冷汗。
“我一直在找你呢,本来还想该怎么接近你才好,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罗伯特瞥望四周,满意地勾唇。“看来关妮薇真的不在你身边。”
“你究竟想怎样?”江丰睿戒备地瞪他。
“我想怎样,难道关妮薇没告诉你吗?”罗伯特抬手,抚向江丰睿被烙印记号的半边脸。“她没跟你说,我做这记号是什么目的吗?”
“她说你想毁我的容。”江丰睿咬牙切齿。
“毁容?”罗伯特扬眉,半晌,笑了。“也是啦,这也算是一个附加的好处,不过我真正的目的不只如此。”
“那你到底想怎样?”
“这是格杀令。”罗伯特宣称,眼神蓦地冰冷,眼眸迸出慑人的红光。“我要杀了你!”
“你要……杀我?”
“没错。”
江丰睿骇然凛息,脑海霎时一片空白,但不过几秒,他立即寻回理智。“既然这样,你当年就可以杀了我,为什么等到现在?”
“你忘了当年的事吗?”罗伯特冷哼。“我不是不想杀你,是来不及杀你。”
“来不及?”江丰睿愣了愣,努力回忆十六岁时那个迷茫阴暗的夜晚,但想起来的,却只是记忆的残片,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
“也对,你是应该记不清楚了,因为那天晚上你被我催眠了。”
那天晚上,他被催眠了?江丰睿茫然。
“那天,同样有个终结者在追我,要逮捕我入狱,我却在街头偶然遇见你。你跟我实在长得太像了,我真的很震惊。”罗伯特解释当时的来龙去脉,嘴角噙着嘲谑。“不过那个终结者很快就追来了,我来不及做什么,只好暂且先用我的血在你脸上留下记号。”
“这个五芒星是用你的血烙印的?”
“这是某种古老的仪式,当我们长生种想除去某个不识相的人类时,就会在他身上做这种记号。”
如此说来,他早就该死了,只是因为这个吸血鬼遭逮捕入狱,他才能苟活到现在。
江丰睿总算领悟事情真相。“所以你一逃狱,就赶来台湾想除掉我?”
“不错,你反应很快嘛!”罗伯特表示赞许。
被一个想除他而后快的吸血鬼称赞,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光荣的。
江丰睿自嘲地抿唇。
“现在想想,你脑筋这么灵活,直接杀了你好像太可惜了,还是把你带回去做研究吧!”
做研究?什么样的研究?解剖?刑求?凌辱至死?
江丰睿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念头,每一种,都不是什么愉快的想像,他表面装作若无事然,眼角已开始瞥望周遭,规划逃生路线。
凭他一个人类,是斗不过战力强大的吸血鬼的,看来三十六计,唯有走为上策。
问题是,该往哪里逃?
“看着我。”罗伯特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