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那样想最好。”李玉真状似满意的阖上眼,一指摩挲着艳红唇瓣。“可不能心软呀,曼儿。”
默然点了点头,白萦曼神色难测地望着窗外压低的云层,厚厚的乌云似要逼近远处山峦,风雨欲来的窒闷在她肺叶里烧灼,但她心里想的是更深沉的东西——
走远一点吧,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头,这里已经不是宁静无波的避风港,它充满算计、恶毒与阴谋,不再是个家。
小玥,别回头,快走,这是姐姐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姐姐知道你不会在乎优渥的生活,不会只想当一只金丝雀,离开比留下好多了……
一幢崭新的别墅位于双溪会合处,它楼高三层有独立式车库,可容纳六到七辆高级房车,挑高的客厅约有三米七,中央垂挂着水晶灯饰。
别墅外观雍容华贵,却位处偏僻,四周植木为墙,高耸入云的大树是天然屏障,外人从外不易发觉里面有幢屋子,很适合遗世独立、不愿受外界打扰的人居住。
从二楼阳台向前眺望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四季变化着不同风貌,草木由青翠到枯黄荣衰分明,是赏景的好地方。各式各样的鸟类在此筑巢,有长足的水鸟、小巧可爱的绿绣眼、五色鸟,还有白头翁及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它们选择在安静的这里定居。
风吹过,白芒花摇曳,淡淡的青草香飘进鼻腔。
当神色倨傲的男子在瞧过四周环境的隐密宁静后,立刻眉头皱也不皱的以高价买下这幢人烟罕至的别墅,同日即付了订金。
今天则是房屋过户的买卖契约签定日,他穿着一身昂贵的铁灰色西装,面色漠然地走进房仲公司的招待会所,才刚踏入立即受到贵宾式的迎接,直接进入VIP房商讨交屋事宜。
由于他出手大方,不讲也不啰嗦,豪爽地掏出支票,让中介业者笑得嘴都阖不拢,鞠躬哈腰的极尽恭维之能事,把他奉为有始以来最阿莎力的大客户。
毕竟一签定合约即能获利百分之五,销售员对这笔生意不敢轻忽,为了五百多万的佣金,他的服务热枕无人能及。
“杜先生,非常荣幸和您完成买卖契约,很少看到像您这么优质的客户,若有需要请您再跟我联络,我一定竭尽心力为您服务。”
“嗯。”点点头,男人立即就站起身了。
见他要离去,中介业者也赶紧起身相送。“杜先生,外头的天色看起来恐怕要变天了,请把雨具带着,免得淋湿。”
看了看黑色大伞,男子略微蹙眉地接过,因为全球暖化的影响使得各地气候变得不稳定,不是干旱便是洪水肆虐,就连台湾也不例外。
当他走出招待会所时,一滴一滴的雨水果真打在脸上,他撑开伞,走向对街的红色迪奥,打算趁雨势变大前回到新买的别墅。
这离那比较近,至于他留在饭店的简单行李,他打算明天再去取。
好车的速度果然不同凡响,油门一踩,流线造型的车子立即像子弹一样射出去,平稳而迅速的滑行到大马路,一点引擎声也听不见。
开车途中,男子似想到什么,使用车内专用电话拨了一通国际电话。
对方在铃响三声内便接起,语调恭敬地喊了一声:“总裁。”
“我要你买的那块土地现在进行到哪个阶段?地主愿意卖了吗?”男子的语气低沉,雄厚有力的嗓音宛如大提琴低沉的音色,给人一种霸气王者的权威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慑服。
“地主没问题,我方开出的金额令他很动心,但主要卡在墨西哥政府,当地政策保护原住民文化,有些当地人因此高举旗帜抗议,让墨西哥政府有点两难……”
“想办法施压,政府机构那里,我们可以砸钱疏通。”人,是可以收买的,如今世界是金钱立国,贫穷的人民只渴望能吃饱,用钱买下一个国家甚至不是问题。
“上限呢?”总不能毫无节制地将钱投入无底黑洞,任人予取予求、狮子大开口。
男子取下墨镜,露出一双灰蓝色冷眸。“不计一切代价得到它,必要时允许你使出非常手段。”
“总裁的意思是……”
“先把地买下,和地主签好合约,再把我方的探勘人员送至当地驻扎,若有人阻拦或恶意破坏,立即向外放话——谁再干扰我方进度便将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居民悉数驱离。”他向来深信不立重威难以服人。
“我怕会引起暴动……”当地居民强悍的民族性恐怕是一大威胁。
“让当地政府派兵镇压,如果他们还想要我的金援,会知道怎么做的。”事成之后,该给的钱他也不会吝啬。
“是的,我会将您的话转达给对方。”毕竟若开凿出油井,虽对当地自然环境有害,却能带来经济上的庞大利益。
比起居民的抗议,政府会更看重经济利益的吧!
“那边的动静如何?”男子话锋一转,换了话题。
“总裁是指您那些不肯安分的兄弟吗?目前尚未看出太大的动作,可是……”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了,总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什么?”
电话那端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太平静反而教人不安,而且伊利先生似乎知晓您去了台湾。”
男子静默了一下,伊利是他的异母兄长,长年来为了各自利益及赢得父母青睐,兄弟间的斗争是越演越烈。
“好,知道了,我会留心。咦?车子的煞车……”好像有些松了?
“怎么了?总裁,发生什么事?”
同一时间,正好出现收讯不良的杂音。
男子又踩了一下煞车,发现它似乎变回正常。“……没事,你去忙吧。”
结束通话后,车外的小雨已转为大雨,雨势越来越强,唰唰唰地落下来,雨刷不停的左右摆动,雨势却仍滂沱,造成视线不佳。
不想在雨中待太久,男子也没多思考煞车系统有何不对,长脚踩住油门,效能极佳的跑车马上飞快奔驰。
路上只有他一台车,他看着视线前方,有些出神。
他是中印混血儿,是某间跨国石油探勘公司总裁,公司专门负责石油探勘和采集的业务,并将提炼出的原油再转售其它国家。
台湾是他母亲的故乡,他幼时曾来过几回,但在这块土地上已没有任何亲人,选择买下别墅是为求清静,刚好也能逃避复杂的家庭纷争。
因为宗教信仰,他父亲一共有四名法定的妻子,育有婚生子女十数人,另有多名情妇在外置屋安顿,同样也有多名私生子女。
伊斯兰教反对堕胎,崇尚多子多福,因此地位崇高的父亲从未有过节育计划,反正他也养得起,于是子嗣繁多得自己都记不住,导致成年的儿女们彼此算计,争权夺利。
突然,一道影子吸引住他的视线,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
那是什么?是觅食的野狗吗?男子蹙着眉心想。
那道黑影就出现在不远的前方,他想放慢车速,避免它突然冲出来,自己会正面撞上。
但是,他踩了刹车却没反应,车子仍以时速一百二十的飞速往前飙,等看清黑影的模样已来不及了——原来那是一名妙龄女子,身后好似有人在追逐她,所以在大雨中跑得仓皇,一个不小心狼狈地跌倒路中央!
情急之下,他快速转动方向盘,避开她跌落在路中央的身体,车身以毫米之差惊险闪过她,但因速度过猛,致使刚爬起的她又再度吓得跌倒。
而他的车子最后煞车不力,全速撞上桥墩,车头凹陷了一大片,车盖往上翻起,扭曲变形,前头的挡风玻璃也全部粉碎,因为安全气囊,害他整个人动弹不得的卡在驾驶室。
“先……先生?你有没有受伤?能不能动……啊!你在流血……”
女子的惊叫声让男子晕眩的睁开眼,努力集中精神想让神智保持清醒。
他因为全身剧烈的痛楚而喘着气,一手摸着额上湿黏的液体,一手吃力地解开安全带。
车窗上贴着一张压扁的大脸,令他很想笑,也还真的笑出声,那拍打窗户的女人好像他以前养过的一只博美狗。
蓦地,一道刺痛袭击他受到重创的头部,痛得让他几乎快要晕厥。
“……先生,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受了伤,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你不会有事的……”
凭她也想救他?
太可笑了,简直痴人说梦,他看她纤弱的双臂加起来比他一只手臂还细,凭什么说大话?
男子不相信对方救得了自己,冷笑的打算自救,但失血过多的他体力不支,才一动就气喘吁吁,全身痛得仿佛正被支解。
就在这时候,车门被人从外拉开了,他在昏迷前看到一双纯真无伪的美丽星眸,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下一刻,眼一黑,他随即失去知觉。
另一方面,原本追着那女子的几个男人看见出了车祸,交头接耳的商量起来,大概是怕等等警察就要来了,不一会便都散了。
第2章(1)
“啊!你醒了?”
幽深的灰蓝色眼眸吃力地眨动,似是睡了一夜好长的觉,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
感觉到刺目的阳光,灰蓝色瞳眸的主人下意识想抬头挡光,
一张清灵妍丽的小脸跃入眼中,抢先为他挡住大半的光线。
她是谁?
这是他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接着,他又狐疑地眯起眼……他在什么地方?四周景物为何全是白色的?
可不容他细想,脑袋的抽疼再度席卷而来,他忍耐着、等疼痛渐退后,再度以迷惑的眼神看向樱桃小口一张一阖的年轻女孩,她快又急的说话方式让他几乎跟不上她的速度。
“头还会不会痛?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你要是觉得头晕、恶心、想吐,就要赶紧告诉我,千万不要硬撑。医生一再嘱咐你可能有脑震荡,要住院观察几天才能确定,你不要乱动,以免伤势加重……”
“吵。”她吵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看要喝水拿东西都行……你要看报纸吗?还是杂志?医院的电视没有第四台,你将就一下,我打开新闻频道……”自动略过那个单音,她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
“你是我老婆吗?”他有很多问题,但看着殷切关照自己的她,首先问了这一句。
“……今天有煮菜的节目,我……咦?你刚才有开口吗?”如机关枪说个不停的白萦玥眨了眨水灵双眸,稍微低下身,靠近他。
“你是我的妻子吗?”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嘎?”她愣了一下,随即双颊涨红地直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你老婆。”
“那是我的女朋友?”他又说了这个可能性。
她再度尴尬地摇着头。
“不是妻子、不是女友,那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亲密的朋友或家人?”他张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脸关心的她,自然会做此联想。
她讶然睁大眼,小声又不安的问道:“你不记得了吗?我是害你出车祸的人……”
“肇事者?”他眯起眼,试着回想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脑中一片空白。
白萦玥抱歉地朝他一笑,“也算啦,为了闪避我,你才会煞车不及撞上桥墩……"要是他的反应不够快,这会儿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她了,也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
“也就是说,我是为了闪你才出事的?”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因为出了车祸所以他才全身疼痛,躺在医院里。
“咦?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车子撞到时‘砰’地好大一声,整个车头都凹了,你陷在车里动弹不得,我一直喊你,你好像没听见,脸上都是血……“害她吓坏了,以为自己害死人了。
男子略带迷惘地望着她,”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呃……我只知道你叫杜希尔,你也不记得车子后来起火的事了吧!很多东西都烧焦、烧光了,警方后来也没在车祸现场找到什么……幸好,我拉你出来的时候有半张写了名字的房屋权状从车窗飘了出来,我一手抓住,没让它淋多少雨呢!不然现在你问我,我也说不出你的名字……”呃,等等,他眼神看起来很困惑,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不安的问:“你为什么要问我晓不晓得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烦躁又极力镇定的说道:“我想我失忆了,除了清醒的这几分钟,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震惊得小嘴微张,怔愕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有。”连片段的画面也不曾浮现。
“包括你自己是谁?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兄弟姐妹?”拜托不要是真的,她承担不起啊。
他笑得黯然,“若是我知道自己是谁,或还记得我的家人,那又何必询问你是我的什么人。”
她“啊”了一声,面露惊恐,“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找医生!”
白萦玥是急性子的人,容易为了一件事大惊小怪,话才说完便转身就跑,也没想到要自我介绍一番便风风火火地冲到护理站,将正在看病历表的医生往病房拉。
“医生,你快帮他检查大脑,是不是撞到头伤了什么?要不要照个X光或断层扫描?也许哪里受到损伤却没发觉……”一个人没了过去是件可怕的事,等同于之前的人生全百活了“别急别急,说慢点,我会跟你解释他的情况,你不要把我当行李拖。”白袍医生苦笑地求她定慢点,近来少运动,他的骨头都生锈了。
白萦玥羞赧又感到抱歉的微笑,“对不起,医生,我一紧张就会一直说话停不下了嘴,我姐以前也常笑我……”
一提到变了个人似的姐姐,她仿若春阳的暖笑变淡了,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黯影。
“没关系,学会控制情绪就好,下次再急得火烧眉毛时,试着先深吸口气再慢慢吐气,多做几次就不急了。”四十来岁的医生推开病房门,笑容可掬的和伤患打招呼,“杜先生,你觉得怎么样?呼吸顺畅吗?”
“嗯。”杜希尔点了点头。
医生动作熟练的先检查他的伤口,再用小手电筒探照观察瞳孔缩张的现象。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是的。”他放在被子下的大掌悄悄握紧,显然对,无所知的自己感到旁徨愤怒。
“我想你有暂时性失忆的现象,你的这里……”医生指指他的前额,“约有一厘米大小的小血块,我之前就担心会有副作用,现在果然发生了,不过大脑的构造太繁复,基本上我不建议开刀取出,脑下丘会自动吸收淤血,只是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