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斯琳表现出来的自信态度,让弃儿看了十分羡慕,真希望自己也能够像她一样自信开朗、落落大方,那不知该有多好。
“啊——累死了。”讲话讲到一半,闵思琳突然伸懒腰,活动筋骨。“接连在外头闯荡了几个月,骨头都快散了,这回可要好好休息,养足了力气再去寻宝。”
“寻宝?”明知道一直问人私事很不礼貌,弃儿还是很好奇。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淘宝,不过我都喜欢说是寻宝。”闵斯琳开心地笑了笑。“到各地找寻宝物的感觉真的很美妙,我爱死了这种感觉。”
“对不起,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弃儿听得一头雾水。
“没关系。”闵斯琳笑了笑,都怪自己说得不清不楚。“我是一名古董商,家里还开了间古玩铺,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到全国各地去寻查看有没有什么宝物,所以才说寻宝。”
“你是古董商?”听见闵斯琳的话,弃儿瞪大眼睛,表情就和当初的古芸媚一样惊讶。
“货真价实。”就跟她是女儿身一样。“整个大明国我几乎跑遍了大半,剩下的一半也想找机会去,不过恐怕有点困难。”她没去过的,不是西北的丝绸之路,就是西南的茶道,这些地区路阻天险,男人都到不了,况且她是一名弱女子,但她还是想去。
“我——我好惊讶。”弃儿是真的吓到,没想到闵斯琳堂堂一名富家千金,也得要到处抛头露面,那是像她们这种苦命的女人才不得不做的事,可她却做得很快乐。
“你爹——不,令尊大人也同意你这么做?”记忆中所有的千金大小姐,不是都得成天足不出户,在家里读书写字,或是学刺绣吗?可她却跑遍了半个大明国。
“他老人家乐得很。”这一点儿都不成问题。“他还巴不得我天天在外面帮他寻找宝物,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他也确实反对过,不让我出去寻宝,最后还是拗不过我的请求,现在我可是他老人家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与其说她喜欢寻宝,还不如说她喜欢被重视的感觉。自己明明就很有能力,却因为生错性别而老是被她爹忽视,一直到近两年才有改善,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寻宝。
闵斯琳自信的表情透露出更远大的目标,看得弃儿十分羡慕,心想闵斯琳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比男人更有志气。
“所以说凡事都得靠自己争取,光会在心里抱怨是没有用的,一定要站出来大声喊出心中的不满,别人才会重视你。”闵斯琳意有所指地看着弃儿,弃儿不是听不懂闵斯琳的意思,只是不认为自己具备和闵斯琳相同勇气,敢大声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贺英烨的爱,想要他关心她,想要他呵护她,然而她最想要的,却也是最奢侈的感情,平常人就很难付出,更何况是贺英烨这个人人都抢着要的贵公子?她争取不起。
“你啊!偶尔也该懂得适度发泄一下,别给闷坏了。”尽管闵斯琳已经尽力开导弃儿,弃儿仍然不敢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敢暗地里羡慕。
弃儿苦笑低下头,不晓得怎么向闵斯琳说明,自己只懂得逆来顺受,不懂得发泄。
闵靳琳重重叹一口气,看来能够让她情绪溃堤的,也只有英烨哥了,希望他早日出现。
“你要不要听听我寻宝的过程,很有趣哦!”不想再往悲伤的情绪里钻,闵斯琳索性开堂说书。
“好啊!”弃儿的脸都亮起来,她最喜欢听人说书,况且故事的内容都是闵斯琳的亲身经历,铁定精彩。
“先从两个月前,我在杭州买到的那一只宣称是元青花的花瓶开始说起好了。”
弃儿兴奋地点点头。
“每个人都晓得,杭州的作假风气最盛!所以我一到了杭州,就先假扮女仆混进卖家的府中,试探真假……”叽咕叽咕。
接下来的时间,就看见两位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在花厅里笑弯腰,一壶九龙茶也喝到不剩半滴。
“……真的好有趣。”弃儿笑到掉泪,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开心。
“可不是?”闵斯琳得意极了。“我可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才得到那些宝物。”虽然被同行批评老爱炒短线,钻小巷子,但她也是拿性命去炒和钻的,岂是那些嘴碎的臭男人能够相比?
“我看,下回出门寻宝,你也一起上路好了。”也好有个伴儿互相照应。
“我也跟你一起去?!”弃儿惊讶地瞪大眼睛,以为闵斯琳在开玩笑。
“反正好玩嘛!”有何不可?“不过我怀疑能够顺利成行,我怕没过几天,英烨哥就会上门来把你要回去。”所以也不能太早计划。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可能抛下自尊……
“听我的话儿准没错,他一定会上门要人。”
虽然闵斯琳一派自信,但弃儿还是怀疑。
第10章(1)
接下来的几天,是弃儿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从来没有像此刻活得这般自在。
闵斯琳完全把她当成妹妹对待,不但每天说故事给她听,甚至还带她到京城附近遛了一圈,日子过得非常轻松惬意。
弃儿头一次有年纪相仿的玩伴,自是特别开心,也很谢谢闵斯琳的照顾。她发现闵斯琳真的跟一般千金大小姐不一样,没有架子不说,还特别喜欢混市井,哪一个面摊子卖的面好吃,哪一家小店的热炸糕烫口,没有一处她不清楚或未亲自尝过,果真是富家千金中的异数。
大雪纷飞的早晨,雪深积到小腿,家家户户忙着铲雪,闵斯琳和弃儿两个人眼看没法出去溜达,只好躲在书房吟诗作对。
弃儿不过就念过那么几本书,自然对不上句子,只能坐在一旁听闵斯琳念诗,顺便请教她怎么对句。
闵斯琳咳了两声,开始滔滔不绝教弃儿一些有关于诗词上的对仗技巧。弃儿听着听着,目光移到窗外。
雪花片片,像来自天际的眼泪坠入尘土无声无息。撕碎的棉帛,是最教弃儿怀念的感伤,那天他们也像这样看着窗外的飘雪,即兴作诗。
她不会作诗,只会背诗,她背了一首有关于桐花的诗。他笑了,笑她没弄清楚词意就拿出来乱用,她好紧张,最后才知道他是在跟她开玩笑。
雪花飞舞,好美好美。
弃儿愣愣地瞪着窗外,虽然闵斯琳不断在她耳边吱吱喳喳,但她什么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天的回忆。
“……弃儿!”
闵斯琳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索性停下来抗议,省得多费口舌。
“什么事,琳儿姊姊?”弃儿猛然回神,就看见闵斯琳在瞪她,赶忙低下头。
“是不是我讲的内容太无聊,所以你才不专心?”不想听就说一声嘛,害她解说得天花乱坠,口渴得半死。
“没有的事!”弃儿抬起头来偷偷瞄窗外一眼。“我只是……”
只是在思念斯人。
“这场大雪,是不是让你想起某人?”闵斯琳的心思真是细到可怕,一眼就看穿弃儿背后隐藏的心事,她想赖都赖不掉。
弃儿的个性反正也不会耍赖,干脆就用沉默代替回答。
闵斯琳见状重重叹气,走到窗边仰头看窗外的大雪,心想它来得还真是时候。
“说不定你想的那个人,现在正看着同样景色,思念着你。”她相信英烨哥也会有同样感慨,毕竟他们两个人的爱情,并不只是弃儿单方,他也一样疯狂。
弃儿惊讶地看着闵斯琳,虽然早知道她的心胸宽大,也不爱贺英烨,但她毕竟还是他的未婚妻,却能如此自在地跟另一个女人谈论未婚夫的事,实在不得不教人佩服。
“别这么看我,你也晓得我根本不爱英烨哥,只把他当做亲哥哥看待。”只不过他的态度一向很冷,她也热不来。
这件事她在第一天就说过,弃儿也心知肚明,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我也觉得无所谓,这门亲事只是连系两家的筹码,英烨哥不在乎,我当然也不在乎,直到我大嫂出现,我才慢慢改变想法。”
闵斯琳嘴角上的笑意,引发弃儿的好奇,她们姑嫂两人的感情似乎很好。
“她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会遇见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如果我草率成亲,到时候一定会后悔,希望我再考虑考虑。”
人生没有多少次巧遇,却有太多的错过,她不希望自己错过世界上最美的事物。
“就在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正想跟英烨哥提解除婚约之际,你出现了,我益发觉得不能困住英烨哥,应该让双方自由。”君子有成人之美,况且她自己也得利,何乐不为?
“所以你不必担心,弃儿。”她知道她在想什么,换做自己也一样会疑神疑鬼。“我一定会跟英烨哥解除婚约,成全你们两个。”
“你人真好,琳儿姊姊。”听完闵斯琳的话,弃儿既感动又羞愧,自己真是太小心眼了。
“但是我只是一名戏子,在一般人眼里连当妾都嫌不够格,英烨他不可能娶我。”弃儿明白闵斯琳用心良苦,只怕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这倒是个问题。
闵斯琳不能否认弃儿说的话有理,但她也同时相信爱情会使人改变,只要真心相爱,总找得到办法解决。
“你看着好了,他一定会上门要人。”闵斯琳对贺英烨有信心,爱情已经在他眼底留下擦不掉的痕迹,所以他一定会来。
弃儿苦笑,想不透闵斯琳这份自信是打哪儿来,她就不抱任何希望。
同一时间,大雪越过了门楣,飘进了贺府的花厅。
贺英烨手背在身后,凝视这一场漫天大雪,琥珀色的双眸,像想起什么似地越转越浓,最后再也忍不住握紧拳头,咬牙交代总管。
“备轿,我要出门一趟。”
咻咻咻!
大雪持续飘落,伴随着阵阵强风,眼看着快要进展为暴风雪。
闵斯琳和弃儿仍在书房吟诗,门外的仆人则是忙着往炉里头加炭加柴,努力保持书房里的热度。
“小姐,有客人来访。”
她们两人吟诗吟到一半,门外的仆人突然敲门报信,害她们不得不停下来。
“谁来拜访?”闵斯琳心中早有见地,一下子就猜中来访者的身分,弃儿则是一脸茫然。
“是贺公子。”门外的仆人答道,闵斯琳立刻扬起微笑。
“看,他不是来了?”闵斯琳得意洋洋地看着弃儿,只见弃儿张着小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儿怦怦跳个不停。
“快请贺公子进来。”她就说嘛!恋爱中的人忍不了多少时候,今天刚好第七天,算他走运,差点登上西方极乐世界。
“是。”仆人没敢怠慢,急忙去请贺英烨进书房,再把门带上。
贺英烨踏进书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弃儿,看她是否安好。
弃儿没想到他会来,一颗心都快蹦出胸口,小手紧紧揽住罗帕,就怕他会消失。
闵斯琳注意到贺英烨手里提了一只鸟笼,猜想那应该就是弃儿来不及带出来的牡丹鸟,他竟然把它带来了,真是细心。
一股透明却又清晰可见的情愫,在贺英烨和弃儿的相互凝视中流动,夹在中间的闵斯琳都快被冲晕了,却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扮坏人。
“英烨哥,你是特地帮弃儿送行李过来吗?真是辛苦你了。”闵斯琳笑得有如春花,贺英烨却只想揍她一拳,她明显又干了坏事。
“弃儿?”为什么又用这个难听的名字,他不喜欢。
“这是她原来的名字,不是吗?”闵斯琳不服气地反问贺英烨。“弃儿也说过,她比较喜欢原来的名字,感觉比较像她。”
闵斯琳一语双关,既为弃儿伸张正义,又为她抱不平。他根本没有权利要她改名,更没有权利把她说丢就丢。
贺英烨的拳头握得紧紧地,闵斯琳字字句句都刺中他的弱点,就像她说的,他是个大混蛋,这总行了吧?
“要怎么做,你才肯把弃儿还给我?”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闵斯琳当下就笑了。
“你说什么?”她故意装傻。“啊?你是指弃儿啊!”然后嘿嘿嘿地笑。“我不可能把弃儿还给你,现在我和弃儿好得跟亲姊妹一样,我舍不得让她走。”
说罢,闵斯琳还故意拉弃儿的手,亲密地靠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之间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
“你!”贺英烨气冲冲地瞪着闵斯琳,明知道她是故意捣蛋,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况且呀,弃儿已经答应我,下回同我一起出门寻宝,我要是把她还给你,不就没有伴了吗?说什么都不行。”闵斯琳存心气死贺英烨,他果然按捺不住发火。
“你凭什么这么做?”自己野就算了,还要拖着红桐一起疯,最重要的是,她每回出远门就要好几个月,他不可能好几个月不见红桐。
“凭你已经把弃儿给我。”闵斯琳也不跟他吼,一个陷入矛盾的男人基本上令人同情,她就大人有大量,不同他计较了。
闵斯琳就是有这种本事,能够叫人瞬间住嘴。她用字之精准,让贺英烨只能咬牙切齿,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理亏。
“我改变主意了,不把红桐给你。”他再也受不了没日没夜的思念,今天一定要做个了断。
“弃儿又不是货物,哪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你不要太自大了。”闵斯琳存心跟贺英烨杠上,气得他频咬牙。
“你只管把她还给我就是了,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多嘴。”她最好滚得远远的,不要来火上加油。
“这就奇怪了。”她偏不滚,怎样?“难道弃儿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就说到重点了,他们两个未婚夫妻吵来吵去,却忽视了当事人正困窘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不晓得该为谁才好。
于是两个人四颗眼珠子一起转向弃儿,等她说句公道话,不期然成为主角儿,弃儿突然觉得难以呼吸,好像说什么都不是。
“红桐!”
“又叫她红桐。”闵斯琳嗤之以鼻。“都已经告诉你,她比较喜欢人家叫她弃儿,你硬要帮她改名。”有病。
“住嘴!”不用她多事。
“弃儿当然有选择的权利,现在她选择自由,你阻止不了弃儿。”
闵斯琳下猛药,直接挑战贺英烨最害怕的东西——自由。每个人都爱说弃儿,每个人也都不愿意给弃儿自由。这是弃儿从小到大最渴望的东西,却从来没有机会获得,她一直被囚禁,无论是身或心,永远不自由。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尽管贺英烨知道这可能只是闵斯琳自己的意见,他还是要弃儿回答这个问题。
“你就这么想要自由?”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自私,但一想到她就要从身边飞走,贺英烨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情绪终于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