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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桐戏 page 12 作者:煓梓

  弃儿淡淡的一句回话,当场反打贺英烨一巴掌,打得他不知所措。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远比外人印象中要复杂得多,没有那么简单。

  贺英烨知道自己理亏,似乎在她面前,他永远都在做愚蠢的事,永远都把事情搞砸,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可笑?

  “回房间去,不准再让别的男人看见你,给我添麻烦。”他首先要厘清的是自己的感情,和令人难堪的新发现,他竟然爱上一名戏子。

  弃儿回到房间,心烦意乱地逗弄着牡丹鸟,逗着逗着,掉下泪来。

  “呜……”为什么要如此对她,为什么?

  爱情让每个人都心碎,使每个人都流泪。

  窗外的大雪纷飞,像撕碎的棉帛,也像桐花。

  *

  “这儿要清扫干净!”

  “把那张桌搬到这边来。”

  “各厢房的被子都换过了没有?”

  随着此起彼落的脚步声和吆喝声,贺府进入了最忙碌的季节,每个下人都忙着除旧布新好过年,就弃儿一个人闲着。

  无聊地凝视窗外的雪景发呆,弃儿全身的力气,好像在这寂静无声的日子中耗尽,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

  远处偶尔传来的打闹声,伴随着女仆又跑又笑的模糊身影,窜入弃儿的眼帘。她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羡慕她们的悠闲自在,至少她们的心是自己的,不必为谁囚禁。

  “哈哈哈……”像花蝴蝶一般四处飞舞,女仆纵使干活儿也开心。

  女仆身上各种花色的棉袄,随着她们之间的追逐晃动,好像元宵节灯市中施放的烟火,勾起弃儿对家乡的回忆。

  她突然想起洪江的街道,以及一些特殊的风俗。每年一到除夕,家家户户就要贴门神,因为是商城,所以大多贴上两个“福”字或“东成西就”、“南通北达”、“江河顺遂”、“万事如意”这类和商业有关的吉祥话。到了晚上,团圆饭桌上头还得摆上屠苏酒、青菜和鱼,祈求来年清清泰泰,余钱余米,十足商城本色。

  这些记忆都在弃儿脑中挥之不去,成了午夜梦回令人怅然的残影。如今她虽然锦衣玉食,再也不必害怕遭受班主儿子凌辱,或被戏班子的女眷排挤,但那时她至少是戏班子的一份子,就算日子过得再苦也有她一份,热闹她也多多少少能够参与,而不像现在只能关在看似豪华的院落,过着有如笼中鸟的生活。

  “哈哈哈……”

  女仆嬉闹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囚禁她的牢笼也越缩越小,压得她无法喘气。

  “在想什么?”

  贺英烨即是囚禁她的凶手,困住她心灵的人。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府里面很热闹。”大家都在准备过大年的事,跑来跑去就像是翅膀斑斓的花蝴蝶,在一片雪白中特别显眼。

  “既然觉得热闹,为什么不去和大家聊天?”还要独自神伤。

  “是你自己要我没事儿别踏出房间,免得替你招惹麻烦。”她淡淡地说出他先前的交代,怎么都无法抚平内心的创伤,他竟然想把她给别人。

  “你真听话。”贺英烨走到弃儿面前,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没有抱怨,只有一丝看不见的伤痛。

  “我一向如此。”弃儿的微笑中带有太多无奈,命运没有给她太多选择的权利,好像别人塞给她什么,她就得接受什么,唯一一次的叛逆是主动找他,如今看起来也是失败,他根本不在乎她。

  他不在乎她吗?

  看着弃儿一天比一天还要娇艳的雪颜,贺英烨仿佛看见白色的牡丹花张开了华丽的花瓣,不久就要惊艳全世界。

  他不在乎她吗?

  恐怕他是太在乎了,才会忧心忡忡镇日不安。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听话。”让他不安的原因,不只是她有如毒药般的吸引力,还有她高深莫测的心情,他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你希望我反抗你吗?”她还是那句老话,并期待得到同样的回答。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令弃儿讶异的是这回贺英烨的答案居然不同,可以说是大翻盘。

  “我必须承认,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他既想要她全然臣服,又害怕自己拥有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自从当日她险些被杨子豪带走以后,他就一直存在着这样的恐惧,且随着时间的脚步,心中的恐惧越积越深。

  他真的很害怕。

  捧起弃儿的脸,深深地吻她,贺英烨决定以实际行动扫除心中的疑虑。他想要碰触她的心,她的灵魂,不想她身体的温度慢慢冷却掉,他想要保有她全部的热情。

  侵略性十足的吻在贺英烨捧起弃儿小脸时瞬间落下,如同烧红的烙铁烙进她的唇腔之间,在她的心上烙下永恒的姓名。

  ……

  弃儿照例在欢爱过后便背对着他缩在床角,躲进自己的世界,让他无法触及。

  “你在想什么?”他问过千百次同样的问题,亦千百次得到相同的回答。

  “没想什么。”只是想念洪江的一切,她在这里好像外人,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一口。

  “你想出去走走吗,到花园散步?”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不想。”花园再美,也是人的手打造出来的,不如洪江的风景自然阔丽。

  贺英烨深深的叹气,不晓得拿弃儿怎么办,她最近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没兴趣,连读书也没劲儿。

  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他差点把她给杨子豪,藉此表达无言的抗议?

  “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我买给你。”没办法跟她低头说对不起,贺英烨只得用礼物补偿对弃儿的亏欠,却形同打她一巴掌。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只除了他的心,但他给不起,她也要不起。

  “还是你想看什么特别的风景,可以告诉我。”贺英烨碰弃儿的软钉子碰到怕了,她比他想象中倔强千倍。

  想看的风景?

  弃儿的脑中倏然掠过洪江的灯市,每年的元宵节,灯市的主事人都会请戏班子唱戏和施放烟火,那是她最欢喜的时刻。

  她摇摇头,不认为贺英烨会真的带自己出门,他根本以她为耻,怕人家嘲笑身边带了个戏子。

  贺英烨见状重重叹一口气,伸出手臂想将她的身子扳正。

  “红桐——”

  “喀喀喀。”

  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贺英烨伸手的动作。

  “谁?”好大胆敢打扰他。

  “少爷,是我。”总管语带歉意地在门外喊道。“铺子的大掌柜托人传话,说是请您到铺子去一趟,有重要的客人来访。”

  现在是油号最忙碌的时刻,照理说贺英烨应该留在油号接见各分号来的掌柜或是油商,他却时常找机会溜回来。

  “跟大掌柜说我马上过去。”贺英烨蹙紧眉头瞪向门外,幸好有门板挡着,总管才没平白挨白眼。

  “是,少爷。”总管传完话后马上溜之大吉,最近少爷和红桐姑娘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害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为难。

  贺英烨着实踌躇了一会儿,才下床着装。

  “我去铺子了。”他根本完全把她当妻子看待,连要去哪里都跟她报备。

  “嗯。”弃儿随便应了一声,完全不想理他。

  他着好装以后,打开房门就要离去,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

  “我想看烟火。”

  弃儿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但贺英烨却听得一清二楚。

  轻轻带上门,贺英烨微笑。

  她想看烟火,他听见了。

  第8章(1)

  一年明月打头圆,正月里的第一个十五,是元宵。

  元宵可是个大节日,别名“灯节”或是“上元节”,整个大明国到了这一天总要大肆庆祝,没一处例外。

  太祖曾下诏,自正月初八到十七为止,家家户户都要张灯。于是,每到了元宵节前后,整个大明国就好像变成了不夜国,用油量也跟着增加,大家皆拚命采买燃油或是蜡烛,以应付为期十天的张灯。

  顺天乃朝廷所在,既是京师,又为皇都,气势当然不同于大明国其他城镇。正月初十起,东安门外迤北大街,会有灯市贩卖各种花灯。到了元宵节前几天,靠近灯市的房子租金还会大涨,人人都想占据一个好位置以便赏灯。

  “好漂亮的花灯啊!”

  “您瞧那座灯山扎得多牢靠呀!”

  “可不是……”

  整个灯市,不时都听见惊呼声从某个角落传出来,不一会儿又被另一波呼声淹没,景象煞是有趣。

  身披裁缝今早刚送来的连帽大斗篷,弃儿陡然瞪大双眼,就和其他观灯的民众一样兴奋,一样惊呼连连。

  她伸出小手拉拢大斗篷的开襟,抵挡入夜后的寒气。长至脚踝的大斗篷,从帽檐开始内部皆铺上一层厚厚的貂毛,这在北方的冬天十分有用,可以使身体保持温暖,不教呼啸而过的寒风给吞没。

  “把帽子戴上,别冻伤耳朵了。”在弃儿身旁的贺英烨,见她兴奋到连受风都不怕,忙伸手帮她帽子拉好。

  弃儿的双颊因低温而染上红晕,微红细致的小脸,在灯火的照耀下好似粉红色的珍珠,教人忍不住想收藏。

  “我没注意到。”她喃喃地摸自己的耳朵,真的变得好冰。

  “你只顾着赏灯,哪还会注意这些小事儿?”贺英烨的眉头挑得老高,表情虽严肃,但仍掩不住笑意。

  弃儿起先以为他在生气,又开始不知所措,直到瞥见他嘴角的笑意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脸更红,他真爱捉弄她。

  “谢谢你。”她低头喃喃跟他道谢,贺英烨则是握住她的手,弯身在她耳边说谢就不必了,以后对他好一点儿就行。

  弃儿于是满脸通红,不过她也看出他今儿个心情似乎很好,仿佛也感染了众人亢奋的情绪,变得更为开放,相较之下她就显得非常保守,一心想挣掉他的手。

  “你不要一直握着我的手比较好。”弃儿发现好多人都在看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都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他们。

  “为什么?”贺英烨反问她。

  “因为……”因为大家都在看,而且他又是京城的知名人物,如果让人家看见他带一名戏子来逛灯市,怕是会给他的名誉带来不良影响。

  “嗯?”贺英烨不懂她为什么吞吞吐吐,不把话说明。

  弃儿摇摇头,不晓得怎么解释内心的恐惧,总觉得自己不该出门。

  “我们走吧!”反正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放弃了。“我在迤北大街那边的酒楼订好位子,再晚就看不到主灯了。”

  今年的主灯是两条巨龙,重达好几百斤,得要几十个大男人才扛得动,据说会在东安门附近绕行一周,精彩可期。

  贺英烨自信满满地拥着弃儿穿越人群,沿途又吸引更多人的目光。贺英烨长得俊俏,这事儿京城人人都知道,已经是旧闻,真正引起人们好奇的,是弃儿。

  尽管她那一身雪白肌肤都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之下,小脸在毛帽的衬托下却异常精致,凡是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灯市原本就是风情万种。

  除了展示各色各样的灯饰之外,还有百戏贯穿其中。这些本地或是打外地来的杂耍团,或是击丸蹴鞠,或是踏索上竿,此外还有现场烧炼药方、摆摊说书等等,看得弃儿眼花撩乱,差点跟不上贺英烨的脚步。

  “今儿个晚上真热闹。”弃儿难以掩饰兴奋之情,对街那头还有人在猜灯谜,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谜底,想破头的苦思样儿煞是有趣。

  “你也想同人家猜灯谜吗?”贺英烨停下脚步问弃儿,她连忙摇头。

  “我不想……”凭她读的那一点儿书恐怕连谜题都看不懂,更何况解谜题,别折腾她了。

  “我想也是。”他嘴角微微上扬地回道,摆明和她开玩笑,弃儿又是满脸通红。

  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

  弃儿一面努力跟上贺英烨的脚步,一面偷偷瞄他。

  他心情好到一直跟她开玩笑,一直逗着她玩,跟平日完全不同。

  那边有一群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手提着灯笼成群结队扫街,笑得非常开心。

  “你们看,那个男人长得好俊……”

  这边来一票身穿锦袍,手持折扇猛扬的富家少爷,手上提着灯笼逛大街,不晓得是在看灯还是在看姑娘。

  “喂,你们看那边那位姑娘,玉人儿似的……”

  结果贺英烨和弃儿的一举一动全入了众人的眼帘,成了当晚最耀眼的风景,弃儿对此极不适应,她习惯躲避人群。

  “比起洪江,京城的灯市如何?要来得有趣多了吧!”贺英烨由她突然挨着他靠的身躯,看出她很紧张,和她聊天想办法让她放松。

  “洪江是个小地方,当然无法和京城相比,不过灯市的规模也不小。”她最怀念的是主灯以后的施放烟火,不晓得京城有没有相同的习惯?

  “哦?”贺英烨闻言挑眉。“听你这么一说,有机会我还真想看看呢!”看她是不是吹牛。

  “嗯……嗯。”弃儿点点头,心跟随着他这一句话小鹿乱撞了好几下,就算只是随口说说,也能勾起她的幻想。

  其实贺英烨不是随口胡诌,而是认真考虑带她回洪江。她在京城不快乐,这点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但他又无法离开京城,唯一的方法,就是带她回洪江一趟,以抒解思乡之情。

  思乡,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戏班子只留给她痛苦的回忆,但洪江毕竟是她生长的地方,她会怀念洪江,也就不足为奇了。

  偷偷再瞄贺英烨一眼,弃儿总觉得他最近不太一样,好像……特别温柔?

  “看什么看?”察觉到她异样的眼光,贺英烨扬起嘴角促狭道。“我长得很好看吗?”明知她只是好奇,他就是忍不住要捉弄弃儿,看她羞红脸的模样。

  弃儿果真羞红脸低下头,不敢看贺英烨。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如果他自己还没发现,从别的姑娘家爱慕的目光,也可以知道自己有多俊俏,干嘛故意问她?

  她有趣的反应,让贺英烨又是一阵闷笑,引来更多人的注目。光他一个人就够瞧了,如今再加上弃儿,整座京城都要为之倾倒。

  只是在羡慕的同时,耳语也开始流窜,传遍大街小巷。以前只是听说,现在谁也不能否定弃儿的存在,贺英烨真的将一名戏子接回家同住。

  人们对贺英烨和弃儿两人的注目,就跟灯市里面贩卖的灯笼一样多,一样亮,转个身就能能将所见所闻放大一倍。

  贺英烨和弃儿手牵手,亲密地逛灯市,既不管旁人好奇的目光,也不管谣言怎么传,在这一刻爱情至上,其他都可以去死。

  他们边走边逛,边逛边看,终于让他们逛到迤北大街。几十尺宽的迤北大街热闹非凡,人群多到摩肩擦踵水泄不通,他们差点走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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