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萧屠夫,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也不像曲账房,狡黠乖舛;更不像皇甫先生,外表胆小怕事,其实一肚子阴谋诡计。
他沉默、寡言、深沉,当然也有脾气,也会发火,只要不小心碰到那根导火线,他就会爆裂!
现在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了,那根导火线的名字叫,花茶烟。
“各位还有没有问题?”连硬着头皮出来总结的老板娘都问得小心翼翼。
“没……没有……”贾大仙早就一溜烟跑掉了,何柞许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还是身受内伤的李二用半死不活的声音回复。
“姚先生,您的意思是?”老板娘推了推看呆了的姚先生。
“啊!”姚先生清醒过来,忙不送地点头:“一切听花大师安排。”
这时,谢孤眠开口说话了,他盯着李二,一字一句道:“告诉姓贾的,我不想再看到他在我面前出现。”刚才那人想对小花儿出言不逊,他又不是傻瓜,怎会察觉不到?
“是!小的明白。”李二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搀扶着何柞许一拐一拐地走出客栈,什么叫高人,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正当花茶烟回头与月大夫商量配药,蓦然听到谢孤眠又说了声:“我和小花,已经成亲了。”
“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当事女主角。
一抹红晕染上娇颜,花茶烟小脸一红,羞地垂首,她还以为他一直不会说。
自从那天她为了练那劳什子绝世神功,胡里胡涂和他拜了天地洞了房,之后这一个月来,白天他们还是各忙各的。
她在道观,或者下山替人超渡念咒,他在棺材铺,做生意,或者帮忙解决一些镇上的麻烦,日子过得浪平凡,很忙碌,也很充实。
到了晚上,他就会来到道观里,与她一道同床共枕,像天下间所有的夫妻一样,甜蜜而激情。
他再也不会“孤眠不转,点泪声相及了”,因为他有了她,他从此不再孤枕难眠。
“什么时候的事?”老板娘一脸惊诧,“我们怎么一点都不晓得?”
“是啊,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曲账房也是一脸呆状。
“嘿嘿。”只有皇甫先生贼贼地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无论众人如何间,棺材铺掌柜又如蚌壳似地紧紧地闭上了嘴,死活再不开口,只有那沉静的眸光在看到被老板娘抓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满面红晕的小妻子时,刹那间变得柔情似水。
第7章(1)
住在客栈里的姚先生让妻子服下那种药,果然产下了好几百条小蛇,这条新闻在乌龙镇简直像炸开了锅,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纷纷感叹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与此同时,神机妙算的花大师与身怀奇功的谢掌柜成了最热门的大人物。
虽说两人已经私下里拜过堂成过亲了,可老板娘纤手一挥,坚决不同意,非要两人再选日子重新举行一次婚礼才算数,活生生把一对佳偶又拆开成了两个单身男女。
这一拆,顿时让花茶烟觉得危机四伏,为什么?因为自己的夫君被镇上好几个女人瞧上了!
大概那天在客栈里,谢孤眠出手教训了一下李二,那招“隔山打牛”被描绘的神乎其技,传到最后,演变成“谢掌柜只用了一根小拇指就把李二给打趴下了……”
女人哪有不爱英雄的!当下镇上不少云英未嫁的姑娘们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一有时间就争先恐后地往棺材铺里跑,让一向冷清的棺材铺居然变得比客栈茶楼还要热闹几分。
这也罢了,令茶花烟备感威胁的,还是豆腐店老板的亲妹子,号称“豆腐西施”的杜诗诗。
杜诗诗不仅人长得花容月貌,袅袅婷婷,琴棋书画都能拿出来瞧瞧,让镇里不少青年男子暗自倾心。
偏偏人家杜姑娘心比天高,一个都看不中,尽管年纪已经二十五六了,还没找着合心的如意郎君。
不过最近好像有了目标,瞧她家里又没坏事办,还有事没事就往棺材铺里跑,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花茶烟鬼鬼祟祟地躲在棺材铺高高的柜台后,隔着缝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打扮娇艳的杜诗诗羞答答地将包袱里的一套新做好的男人衣服拿出来放在桌上。
“杜姑娘?”正做着长明灯的谢孤眠挑眉,无声的询问。
“哦,谢掌柜别误会,上次我姑舅做生忌全靠你帮忙,诗诗也不知道怎么谢您,就给您做了一套衣服。”杜诗诗轻言细语地道:“诗诗的针线活不算精通,可这布料是鸣凤绣装出的,还请您别嫌弃。”
针线活不算精通?红唇儿轻撇,她花茶烟可连绣花针怎么拿的都还不清楚!
“啊,对了,谢掌柜刚才是在下棋吗?诗诗自幼喜欢博弈术,虽然不算太精通,不过有机会一定请您赐教……”下棋也不算精通?
小嘴嘟了起来,一看到棋盘就想打瞌睡的她,就从来没下完过一盘棋!
“另外,我哥哥让我给您带个话儿,今儿晚上请上家坐坐,吃个便饭,诗诗的厨艺也不算精通,勉强入得了口,您若不去,就是瞧不起人了。”厨艺也不算精通?
这下小嘴简直要噘到天上去了,她花茶烟进厨房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她的衣裳一大半都是出自谢孤眠之手,这个男人有一双巧手,无论是煮饭做菜还是量身裁衣,没一样不会,虽说他很多时候都是给死人做寿衣,但她一点也不忌讳,她只爱吃他做的饭菜、只爱穿他裁的衣服。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这杜大小姐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感情是看上她家男人了。
只见谢孤眠微微一笑:“杜老板太客气了。”
利眸似有若无地一瞧,瞧向柜台后,唇边勾起一抹笑纹,这样还不出来?小丫头蛮沉得住气嘛。
不过他的结论显然下的早了点儿,因为小茶花的醋坛子已经柳眉倒竖了!
下一秒,花茶烟“嗖”地一下子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生气地瞪着谢孤眠。
这男人装什么傻?难道看不出来杜大小姐芳心暗许?他不仅没拒绝,还说人家太客气?
“原来是花姐姐在这里,刚才诗诗还以为是耗子呢。”杜诗诗掩嘴笑道。
“姐姐?”花茶烟怪叫一声,这女人大自己六七岁咧,还管自己叫姐姐?
还是说她先进谢家门为长,这女人打算跟着进去?好家伙,左一句“不精通”,右一句“不精通”,偏这算盘打的精通得很嘛!
她继续拿眼睛瞪着谢孤眠,可后者完全没什么反应,仍然专注地做着手里的活,于是一跺脚,气呼呼地转身就朝外头走,气闷地说:“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了!”
“姐姐慢走。”杜诗诗这下反客为主了。
默默抬头,看着娇小的身影飞奔而去,谢孤眠将手里的做到一半的长明灯放下,“杜姑娘。”
“谢掌柜有话请讲。”杜诗诗笑得矜持。
虽然镇上早就传言说棺材铺的掌柜和道观里的女道士有一腿,前些日子又听说谢掌柜亲口承认已经跟女道士拜堂成亲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这乌龙镇原本就与别外不同,多少惊世骇俗、千奇百怪的事都发生过了,难保这消息就是真的,而且就算是真的,像谢孤眠这种非池中物的男子,三妻四妾亦是很平常的事。更何况她的条件要比捉鬼念咒的小女道士强多了,娶妻娶贤,花大师跟“贤惠”二字恐怕沾不得边吧?
自古英雄配美人,所以杜诗诗对大英雄谢孤眠决定势在必得了。
“无功不受禄,谢某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而且在下习惯了粗茶淡饭、布衣草鞋的日子,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请收回吧。”谢孤眠淡淡启口。
“谢掌柜,您……”笑容变得僵硬,杜诗诗万万没料到他会当场拒绝,方才见他对花茶烟不热不冷的样子,还以为他对自己有心,怎么料花大师一离开,他反而干脆利落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您今晚会去吧?”她不死心,若他不去,兄长如何提亲?
“今日谢某有事,只能多谢杜老板的盛情了。”果然,他还是拒绝。
“为什么?”杜诗诗尴尬地问。
“杜姑娘不明白吗?”谢孤眠叹口气,他并不想给这姑娘难堪,可显然这位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主儿。
“是……是因为她?”
“她是我的妻子。”
“我、我不介意。”话说到这份上了,杜诗诗干脆豁出去了。
“可是我介意。”他道:“我一生只娶她一人,爱她惜她、疼她怜她,又怎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还有什么好说?再继续问下去,丢脸的可就是自己了。杜诗诗苦涩地自嘲,慢慢将桌上的新衣服收进包袱,“那么,谢掌柜,诗诗告辞了。”
“姑娘好走。”谢孤眠送客。
站在铺子外,他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时辰不早了,还是去找找气冲冲跑出去的丫头!
他并非故意让她伤心,可是他多想知道在她心里,自己有多重要;多想看到她因为自己而吃醋的俏模样。
越是爱她,越是患得患失,他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会不会负气离开他?
正当谢孤眠满镇子找花茶烟时,花大师却一反常态,跟农夫小翟约起会来。
田埂边的一排大树下,风吹来,凉爽极了,田里的庄家长得好极了,一片绿油油的,看得人心花怒放。
但这里头不包括那个鼓着腮帮子,拿着根狗尾巴草,无精打采地继续生着闷气的小女人。
死谢孤眠,臭谢孤眠!这会儿一定是跟杜西施到豆腐店吃豆腐去了!没良心的坏男人!想到这里,花茶烟心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花大师,你行行好,就放过我吧!”老实的小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一个时辰前,百般无聊的花大师发现正在田里勤劳锄草的他,当场提出要跟他“再续前缘”,然后就赖着不走了。
什么再续前缘?不就是在前年“不吃白不吃饭桶大赛”上他获了大赛魁首,得到一堆乱七八糟的奖品,其中就有一条,在花大师的陪同下享受西山道观浪漫一日游。
这一游可游得好,半道上不仅把元公子的新媳妇给打劫跑了,还让老谢有一个月不理睬他。
万一让老谢知道他还有胆子跟花大师约会,肯定二话不说就跟他断交!他可是对老谢的为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万万不能为了妇道人家翻脸!
“急什么?晚上我请你去客栈吃饭,咱们不醉不休!”花大师边说还很豪气地拍拍荷包:“我带钱了!”
“你该不会是跟老谢吵架了吧?”小翟再老实,也看出她的不对劲。
“没有。”花茶烟泄气道,那蚌壳怎么可能跟她吵架?他不用说一句恶语,就能把她气得掉眼泪。
“那是为什么?”
“因为所以,不说也可以。”她才不想说呢,这种吃醋的心情,像小翟这种脑子不开窍的的男人怎么会明白?
“那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了?”
“哼,你也不看看本大师是何人,‘妇女救助会’的现任会长,他敢寻花问柳,我就红杏出墙给他看!”小女人忿忿地撂下狠话。
小翟闻言,拼命忍住笑,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再一抬头,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寻花问柳的男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深邃的眸光似乎还瞅了自己两眼。
吓!不好!不会让老谢又误会了吧?
第7章(2)
“老谢!”小翟双手圈成喇叭,大声叫道:“花大师在这里!”
“叫什么?你这个叛徒!”花茶烟对小翟怒目而视。
“我看到了。”谢孤眠微微一笑,低头对坐在地上,仍板着脸的小女人道:“不早了,回家吃饭吧。”
“你不是晚上要去豆腐店吃豆腐……不是,是作客去吗?还回家吃什么饭?”花茶烟气呼呼地问。
“不去了。”男人宠溺地看着她:“回去吧。”
“我不要!”花茶烟站起来,挽住站在一旁看戏的小翟的胳膊,“我跟小翟说好了,晚上上客栈喝酒去。”
“不、不、不……”小翟犹如五雷轰顶,死命地挥手。
“你再敢动,当心我晚上给你下个咒,让好兄弟去找你!”花茶烟凑到他耳边,低声威胁。
不会吧!这招也太损了,小翟哭丧着脸,如同吃了黄连般有苦难言。
“咱们走吧!”她豪爽地拉起小翟,大大方方地挽住对方的胳膊,亲亲热热,连拉带拖地朝客栈走去。
身后的他仍直挺挺地站着,一言不发,也没有出声叫住自己。
他果然不在意自己!她因为别的女人对他示好而伤心,而他居然面不改色,还放手让她跟别的男人约会,这能代表什么?
一脸苍白的花茶烟不敢回头看那个高大的身影,可晶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桑梓镇,位于乌龙镇背面的一个小镇,路程较远。
杏花楼是镇里最大的酒楼。这天迎来了好几批看起来不同于寻常老百姓的人马。
首先一批有近十人,带头的是个年近六旬的老男人,年纪够大,可脸上没有半根髯须,举手投足都有些女气。
老男人长的不怎么样,但口气大得不得了,一张嘴就要了酒楼最豪华的房间、最精致的菜肴、最名贵的佳酿,然后指挥着手下四处察看,没问题了才等候在酒楼大厅里,翘首期盼,似乎在等什么人。
第二批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仪表不凡,女的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活像青楼里的老鸨,瞧不出真面目。
唉,谁说美女配英雄,这两个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朵狗尾巴花插在骏马鬃毛上。
杏花楼里喝酒吃饭的纷纷暗叹,替那男人可惜了。
可谁也没料到,打这女人一出现,先前那阔气的要死的老男人马上迎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若不是女人拦着,估计就要跪下去磕头了。
然后两批人一起朝楼上走去,进了房间关上门,老男人二话不说就跪下去,流着泪冲着老板娘叩首。
“长公主,老奴可又见着您了。”
“林公公,你怎么又跪下了,这又不是宫里,不讲这些破规矩。”老板娘赶紧拉他起来。
“谢将军,奴才给您请安了。”林公公又冲着谢孤眠行礼。
“林公公无需多礼,自溧阳城一别,已有七年了吧?”谢孤眠还礼。
“是,七年了,老奴以为再也见不到公主和将军了。”林公公拭着泪。
不一会,美酒佳肴都上桌了,三人坐定,老板娘问:“林公公,四年前我那皇兄刚迁都豫章,不到四个月就病故,如今天下乱的一塌糊涂,你找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想请我们喝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