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八卦消息却迅速如野火燎原般的传遍了京城,说银珠公主被凤取月拒婚了,这自然是柔妃和德贵妃干的好事,她们派人在京里散播八卦,说公主“痴心妄想”,说凤取月压根瞧不上公主,把皇后气得病倒,而萧银珠因为脸上无光,便把采薇宫中摆设的物件都摔得粉碎,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泄火,便拿宫女太监作筏子,狠狠打残了几个宫女,这还不撒气,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未央池里上百条无辜的锦鲤都给毒死了。
尹氏与皇后向来交好,听到皇后病倒的消息,便风风火火地进宫来探病了。
两个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她们打小便认识,自姑娘时起便是闺中密友,在人后说话也就不拘礼节了。
“我说娘娘也当真太胡涂了,公主胡闹,怎么也要挡着,怎么可以让皇上当真下了那赐婚的诏书呢?”尹氏一直啧啧啧的数落。
“你以为本宫没挡着吗?”皇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没说出皇上不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听她的,只避重就轻地道:“皇上就是太宠公主了,才会凡事都依着她,见公主哭个不休便什么都允了。”
“既然那凤取月不知好歹,我有主意,娘娘觉得如何?”尹氏眼眸一转,计上心头。
“就知道你不是单纯来看本宫的。”皇后笑骂。
她自然知道尹氏的手段有多毒辣,否则怎么在长安侯府屹立不摇?若那杜姨娘没有如嫔当靠山,怕早就被尹氏弄死了。
一直以来,尹氏弄死长安侯的女人不计其数,高明之处就在那长安侯都天真的以为那些女人是病死的。
想到尹氏可能真有整死凤取月的主意,皇后不由得兴奋起来。“你的主意定然是好的,快说来给本宫听听。”
“娘娘知道侯府那娼妇养的小贱人吧?”提到琴羽杉,尹氏的嘴脸便有了几分扭曲,当恨极了一个人,便是无时无刻恨着,没有一时半刻的松懈。
皇后自然知道能让尹氏如此恨的女人是谁。“你是说蔺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蔺氏出身低微,长安侯却执意纳为小妾,后又抬为姨娘,就像在尹氏心上插了把刀。
尹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就是那个小贱人。”
皇后不解:“她怎么了?”
尹氏咬牙切齿地道:“那小贱人跟她娘一样下贱,骨子里就是下作胚子,竟偷偷摸摸的往那媚香楼去,还不知羞耻的当起了鸨娘,以为鬼祟行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继续做她那下三滥的事儿,殊不知我早派人盯死她的一举一动,她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有这种事?”皇后越听越稀奇。“她为何要那么做?”
“还有为什么?”尹氏冷笑。“还不就是贱骨头,堂堂侯府千金是缺她吃还是少她穿了,竟想着靠妓坊跟赌坊赚钱,骨子里流的就是下等人的血,做出来的事真真是提起都脏了我的嘴。”
连皇后也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你说她当老鸨是为了赚钱?”
尹氏撇着唇。“哼哼,这件事我还没告诉侯爷,就等着那小贱人把她那不要脸的事业做大了,到时我再揭了出来,让侯爷看看那娼妇养的好女儿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皇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轻皱眉头。“我说心怡,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本宫讲这些做什么?你认为本宫眼下有心情听你怎么对付情敌的女儿吗?”
尹氏把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放,气急败坏地嚷,“什么情敌?蔺氏那娼妇也配当我的情敌吗?”
皇后在心里不以为然的撇撇唇。
长安侯喜欢蔺氏、怜惜蔺氏,她在世时为她梳头,为她画眉,亲自挑选衣裳送给她,而他对尹氏可是从没那么做过,谁不配当谁的情敌不是一目了然?
尹氏彷似看穿了皇后脑中不以为然的想法,她的脸色阴沉沉的说道:“总之,娘娘把那娼妇生的小贱人指给凤取月,等他发现自己妻子竟是媚香楼的老鸨,还有那不足之症,岂不晴天霹雳,悔不当初?既可替娘娘、公主报仇,又可让那凤取月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而那小贱人嫁给区区一介低下的商人,她还有什么脸面敢到侯府走动?怕是侯爷和那袒护她的老太君都会忙不迭和她撇清!侯爷向来自认才子,哼,我就不信了,他们会不怕和一个商人扯上关系!”
皇后听得喜形于色,频频点头,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我说心怡,这侯府有多深,从你这日益精进的心机便可得知,侯爷那些女人怎么斗得过你?怕是都在你手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3章(2)
指婚的圣旨再度送到了惠王府,也再度令惠王如坠五里迷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长安侯府他是知道的,与长安侯在下了朝后也一起与其他大臣把酒论诗过几回,但长安侯府的六姑娘是谁?
惠王妃这下头上的乌云尽去了,她幸灾乐祸地道:“是侯府过世的蔺姨娘生的女儿。”
惠王眉头深锁。“蔺姨娘?”
长安侯府的杜姨娘是圣眷正隆的如嫔的姊姊,这他是知道的,至于那蔺姨娘……
惠王忽地大惊失色。“蔺姨娘莫非是长安侯在媚香楼结识的那个蔺氏?”
多情的长安侯偏要纳黑道头子蔺大声之女为妾,在当年是京城里一桩茶余饭后的风流话题,闹得轰轰烈烈,他还有印象。
惠王妃神清气爽地一笑。“就是她。”
皇后的心眼有多小,怕是只比那鸟屎大了那么一点点,这不是人人知道的事吗?偏偏凤取月那小子就得罪了皇后,瞧,这不就马上被报复回来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他不吃,偏要丢掉,眼下只能将那馊掉的包子吃下去,真是痛快啊痛快!
惠王眉头深锁,脸色极不好看。“怎么会……怎么会指了侯府那姑娘给取月?”
“这就要问你那好儿子了。”惠王妃眼里露出了一丝快意。
由于凤取月平日并不住在王府里,那来宣旨的公公又不耐烦再跑一趟,因此惠王命人快马加鞭地将指婚的圣旨送到凤凰商会。
他自然是大力反对儿子从商的,所谓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还不如农民,况且“无奸不成商、无毒不丈夫”,儿子开牙行,成了柴米油盐、官役仆人什么都卖的商会巨贾,又被人称为狐商,对他是很大的打击啊!他可是堂堂惠王,是贵族中的贵族,一个王爷的儿子竟成了商人,这是家门不幸,也是极大的耻辱!
然而,随着大萧国力渐衰,国库见底,各个王府即便是有几万亩封地有佃户又如何?连年天灾,根本什么也种不出来,各王府都面临了坐吃山空的窘境,这时候供应整个惠王府开支的就是他那个令惠王府蒙羞的儿子凤取月,于是他也不得不对现实低头,承认有一个商人儿子其实也没那么可耻,不过为了保留尊严,他没将此事告诉王妃和侧妃。
惠王府的护院快马到了城郊的凤凰商会,然而圣旨不是送到凤取月手上,而是送到了凤取月的贴身小厮小七手上,因为刚刚取得荼叶垄断权的凤取月正在公会堂见那些各地来拜会的茶商,没空看圣旨。
大萧国的圣旨不值钱,那是因为萧明帝没实权的关系,一个不能为百姓带来安定生活的皇帝,又怎么能奢望他的圣旨受到重视?
凤取月见完茶商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各方角力拉扯,都想分到一块最大的饼,会议自然是没那么快了结了。
“爷,指婚的圣旨又来了。”小七乐颠颠的迎上来,脸上写着“我看过了”。
凤取月开了一个冗长的会议,已经有些疲惫了,他回到抱厦,懒洋洋的坐了下来,揉着太阳穴。
“指了什么人?”
小七呵呵笑道:“回爷的话,指了长安侯府的六姑娘琴羽杉。”
“你那是什么笑?”凤取月微挑剑眉。“你查过了?”
小七嬉皮笑脸地道:“什么都瞒不过爷。”
两个时辰,足够他把什么都查清楚了,凤凰商会的人脉网错综复杂,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要查一个人的底,太简单了。
凤取月不动声色。“查到了什么?”
小七贼贼地笑了笑。“怕是爷知道了之后会再度进宫请皇上再另外指婚。”
凤取月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砚台扔向小七。“还卖关子?是活够了吗?仔细你的皮。”
小七惊险地闪过了那砚台,嘴里夸张的嚷道:“哎唷,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爷是小人……”
凤取月咧嘴一笑。“你也知道爷素来不怕当个小人,只要有钱赚,当什么都无所谓。”他又是一笑。“何况,对付小人自然要用小人招数了。”
小七不怕死地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难怪小的感觉那六姑娘和爷会很合。”
“哦?怎么个合法?”凤取月不置可否。
“爷,那六姑娘可以说是胆大包天的女中丈夫。”小七竖起了大拇指。“她堂堂一个侯府千金竟在媚香楼兼差当鸨娘。”
凤取月只当自己太累了,听错了,他眼睛一眯。“你说当什么?”
小七中气十足,很响亮地答道:“鸨娘!”
“鸨娘?”凤取月慢慢地重复这两个字,面上表情不显山不显水的,半晌之后,他会心地微微邪笑。
“爷,您这是怎么着?是不高兴吗?”小七自顾自地道:“自然了,自然是不高兴了,怎么可以指个老鸨给您当正室妻子,这事太出格了,您就抗旨吧!想来您就算抗旨,皇上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揭过。”
“不,我很满意。”凤取月缓缓漾起魅惑十足的笑脸。“皇帝老头这次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竟能找出这么一个‘良配’来指给我。”
小七不解了。“人都还没见过呢,您怎么知道是良配还是乌龙配?”
凤取月笑了笑,嘴角更往上扬了。“狐商配老鸨,这不是绝配是什么?”
小七抓抓后脑杓,嘀嘀咕咕,“没见过要娶一个鸨娘做正室妻子还这么高兴的,难道您就不担心那位姑娘不清不白啥的。”
“所以了——”凤取月俊美的脸上咧出一道邪恶的笑容。“你去调查她!”
指婚的圣旨同样到了长安侯府,宣旨的太监公公一走,老太君便唉声叹气地由檀云扶着回花明院去了,她自然也对商人的身份多所在意,但那是皇上指的婚,她又能说什么?
这边厅里,不敢面对女儿反应的长安侯也很没用的迅速闪人,世子琴修禾和弟弟琴修苗与他们的爹长安侯是一模一样的德性,说不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也安慰不了人,索性跟着长安侯一起闪人,把场子留给家里的女人们。
一时间,厅里只剩女眷,顿时洒落了满厅的奚落声。
“琴羽杉,皇上怎么会想到把你指给那凤五爷呢?”琴羽秋冷言冷语地道:“可见你是多下作之人,皇上才会将你指给一个商人。”
她自恃是侯府嫡长女,性格随了尹氏的高高在上,看人用鼻子看的,眼高于顶,对琴羽杉这个出身卑贱的幼妹最是瞧不起。
“我倒觉得皇上英明,这真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啊!”杜姨娘眉飞色舞地说道。“承蒙皇上指婚,咱们家六姑娘出头了,给侯府争脸面了。”
她的四个女儿被琴羽杉拖累得乏人问津,她早把琴羽杉恨上了,如今听到她被指给惠王府那最最没出息去当了商人的凤取月,还不额手称庆?
“姨娘说的是,皇上指婚自然是莫大的荣光,羽杉真是有福气。”琴羽杉低眉顺眼地道。
“什么福气?”琴羽梅睨着琴羽杉。“要是我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商人,不如找根小绳吊死算了。”
琴羽兰嗤地一声。“还找小绳呢,早一头撞死了。”
“就是就是。”琴羽竹、琴羽菊年纪比较小,但也在一旁帮姊姊们的腔。
尹氏暗自得意事情的发展都按着她的脚本走,皇后那草包果然称了她的意,把那娼妇养的小贱人指给了凤取月,她等着看小贱人怎么承受这个晴天霹雳,要嫁给身份最最低下的商人,还怕她不寻死觅活,再投一次池塘吗?
“两位姊姊说的是什么话?”琴羽杉诧异的一扬眉。“妹妹要提醒诸位姊姊,要是妹妹一根绳子吊死,那可是抗旨的行为,妹妹死了倒干净,没得连累各位姊姊和母亲姨娘被问斩,那就罪过了。”
琴羽兰一愣,顿时气急败坏地拿眼瞪着琴羽杉。“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琴羽杉忙伏低做小地垂下眼眸。“妹妹绝无此意,三姊可别跟妹妹置气,妹妹是为了合府的安全才说的肺腑之言,请姊姊明察,莫要错怪了好心人。”
琴羽梅没好气地道:“你会好心,那猪都会爬树了。”
琴羽杉一本正经地道:“二姊莫说,妹妹还真看过猪爬树呢,在梦里看到的,梦里二姊拿了条柳鞭不断赶猪上树,还不断地哄猪只道:‘乖,你们快上树,娘亲回头给你们买好吃的。’听到这话,那些猪只便一只只地乖乖爬上树了。”
琴羽菊毕竟年纪小,她才大了琴羽杉两个月,也就是才十五岁,不似琴羽杉是穿越魂般的成熟,娇滴滴的还很天真,她听琴羽杉讲完便忍俊不住噗哧一笑,还指着琴羽梅道:“哈,说二姊是母猪呢!”
“你这笨蛋!给我住口!”琴羽梅怒极攻心,破口喝斥自己的妹妹,那泼妇的模样吓得琴羽菊赶忙躲到杜姨娘身边去,嘴里还喊着姨娘我怕,偏偏躲过去后杜姨娘又戳她脑门子,骂道:“你傻乎乎的掺和什么?活该被二姑娘骂。”
“五姊只是说玩笑话,二姊又何必当真还动怒呢?”琴羽杉见好不收,又“真心诚意”地说道:“眼下这乱世,将来的事还说不准儿,但料想凤五爷那商人定然是财力雄厚的,诸位姊姊要是将来有急用,妹妹可以算一个亲友价,只要二分利就好。”
琴羽梅气得柳眉倒竖,恨恨道:“笑话!我们为什么要跟商人借钱?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可是堂堂长安侯府!”
琴羽杉在心里叹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国势衰败,等胡人攻进来,什么府也没有用。
琴羽秋冷着脸。“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人,这下作的样子怎么就跟蔺姨娘一个货色呢。”
琴羽杉一笑。“大姊说的是,难怪呢,我瞧着大姊也跟母亲一个货色……哦,真是对不住,妹妹一时嘴快了,应该是一个样才是,我怎么会说出货色这两个字来呢?我可是堂堂侯府的千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