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有耽搁,否则此对的她岂不是已经遭到毒手?这丫头真是傻子,以为自己献身给莫随园,他就能手安脱险了吗?
「我们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他低声说:「得尽快找出莫随园的妖灵藏在哪里。」
「他也有妖灵?」尹清露想了想,「是固为他有一半妖精的血脉吗?那你岂不是也有?」
「我的妖灵从未藏匿,就在我体内。只有一天到晚担心别人会伤害他的妖,才会把妖灵藏起来。」他照着桌上的铜镜,镜中的那人是他的死敌,也是现在的「他」,如何才能找出这个人的弱点呢?
她沉吟道:「妖灵一般都不会离主人太远。他若想藏起自已的妖灵,又要随时提防被人盗走或伤害,就必然得找个距离自已近又稳当的地方藏匿。」
「是的,近又稳当,一这样一个地方可能在哪儿?」他殊起眼沉思。
她却忽然抓住他的手,「我想起一个地方了。」
深夜,尹清露拉着附魂在莫随园身上的凤疏桐来到吏宫门前。
「他入宫之后一直在这里办公,如果将自己的妖灵藏在这儿,那么不但白天可以就近保护,到了晚上,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也可随时查看。」
「聪明。」他微笑着屈指,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她抚摸着微疼的额头,叹气道:「真是不习惯。」
「什么?」
「你现在用莫随园的样子和我说话,我真不习惯。要知道,我恨不得把你这张脸打成包子那样肿。」她热切地说:「幸好等我们揪出他的妖灵、逼他把你的肉身释放出来后,你就没事了。」
「但愿……!他至今不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阎君只给了他两个时辰还阳,而他选择还魂到莫随园身上完成大业,之后呢?他与她便会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今生今世再也谈不了长相厮守……
他忍着刀割般的心痛,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在她面前还要强作欢颜,然而这竟是如此的困难。
他自小就已习惯了孤独,没有兄弟姊妹、没有母亲,父亲与他之间也似手总有隔阂。不是不爱,而是他心中早已明白自己的人生意义和终点,于是就不会、也不敢将感情投注在身边的人身上。人如果被太多情感牵扛,就不能集中精神做事。
他强迫自己做个冷面王爷,和所有人都保持疏离,除了那个像妹妹一样柔弱又坚韧的玉真公主外,很少有人能探知他的内心世界。
唯有这个丫头,是他今生第一次想捧在手心中、拥抱在怀里的女人,为何上天却只有给他这段连回忆都恨少的时日?来生不论他转世戍什么,可还有缘分再和她重聚,守望着她的幸福?
尹清露根本没留意到他忧伤的眼眸,只是懊恼地在吏宫中漫无目的搜寻着,她的夺魂铃已被莫随园夺走,碎邪剑在此对此刻显得毫无用处。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急得都要跳脚了,即使凤硫桐没说,她也知道魂魄强行占据另一人的身体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在莫随园的元神重新醒来之前将他的妖灵找出来,无奈她现在竟束手无策。
「别急,你的那根降魔杖昵?拿来给我。」他提醒她道。
她将挂在腰上的降魔杖抽出递给他,「老竹子做这根降魔杖的对候,上面还洒了我的血。」
「那这根降魔杖的威力就不容小观了。」他将降魔杖对着月亮举起,月光洒在杖上,原本晶莹如翠玉般的杖身忽然折射出更幽绿的光芒,光芒汇聚在杖顶后,倏然又化作一道绿光,直射向吏宫后院。
「在那里!」他拉着她,急忙冲向后院。
那道绿光笔直落进后院的水井中,尹清露站在井口向下望,只能看到荡漾着月光的水纹。
「这家伙还真是狡猜,居然把妖灵藏在水里。」她惊喜又得意地笑道,「好啊,让我现在就把你揪出来。」
她拉着井绳就要往里跳,凤疏桐一把拉住她,「井口这么小,你别冒险,要引出妖灵不需要这么费事,只要用降魔杖就行了。」
「不行!」她断然拒绝,「你现在的魂魄和他的元神共存于一个身体,降魔杖的法才一旦真正开启,势必也会伤到你,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让开,这井口比我的身体宽一些,没问题的。」她推开他就跳上井缘,然后深吸一口气跳入井中,没想到,看似一口小小的水井,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她游过底部一个洞口,接着替入一片更宽大的水域,只见在茫茫水光中,一个硕大的蛛壳稳稳立在东边的角落。蚌壳紧闭着口,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她心中大喜,因为知道这里必然藏着莫随园的妖灵。
她用才得水,游向那个蛛壳,猛然间却料里审出一条巨大的黑影,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她的肩膀一一该死!她竞没有防备莫随园还在这里藏了一手!
她负痛抽出碎牙阵组,狠狠地刺了过去,碎邪剑上有猎妖之法又有她的血痕,攻击她的妖兽无法抵档,被她一剑刺中后化作黑水遁去。
她掐指念动真诀,蛛壳缓缓开驭,露出当中一个小小的玉盒。她一把抓住、双脚一摆,反身回游。
游到井口处,她运气破水而出,一把拽住井绳叫道:「我得手了!」上面的凤疏桐立刻将井绳一拉,把她拉出水井。
「快看看这个是不是?」她全身湿林林的像只落汤鸡,却依然是一脸灿烂的笑容,献宝似的把玉盒拿到他面前。
他没有看向玉盒,而是伸手将抛的湿发拨到一边,捧着她那娇小的面庞,怜惜地用袖子帮她擦去脸上的水渍。
「清露,你以后,一不要再这样做事清,太不顾自己的性命了。」他叹息着,谆谆吓泞。
她笑着将头甩了甩,甩得他也一身水珠,「没什么,等这件事了结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以后,一就是没有了我,你也不要这样做事。」他垂下眼捷,将玉盒接过看了看,盒子应该是被莫随园封印了起来,并不能立刻打开。「要解开这道封印,才能拿到他的妖灵。」他端详着玉盒,想着破解之法,身体中却倏地一阵剧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糟糕,这么快莫随园就要反各为主了吗?他痛得弯下身子,根本站立不住。
尹清露惊慌失措地扶住他,连声问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用碎邪剑,用碎邪剑劈开这个盒子。」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情势紧急,只能孤注一掷。
她将玉盒放在井旁的地上,抽出碎邪剑退疑地问;「会不会伤到你?」
他明白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咬着牙根回答,「要快。没时间让你蟾前顾后了,宁可做错也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尹清露用力点头,一剑斩下,玉盒上霎时白光遂时,裂开一条缝隙,一团灰色的光球从中飞出。
「快!用降魔杖!」他大喊,已痛得倒在地上,整颗心脏绞得让他恨不得插自已一剑。
她连忙举起降魔杖往光球一指,从降魔杖上射出的绿光紧紧包裹那灰色的光球,两团光芒相互纠缠,悬浮在半空飞快地旋转。
他用手紧紧按住心脏痛处,仍大声说:「快……快收了它!」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她心头大乱,收妖的玉瓶就握在手中,竟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盖子。
「尹清露,你要违背你身为猎妖师的誓言吗?」他嘶哑地咆哮,「快!」
她颤抖着手打开瓶塞,含泪念道:「收!」
转瞬间,灰色的妖灵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玉瓶之中。
她放下瓶子后,立刻跑去抱住疼得在地上打滚的他,「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怎么会这么疼?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帮你止疼?」
「妖灵已收,他的法力就会大减。我们……回去。」他抱紧她的胳膊,心知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
第9章(2)
两人共乘一骑赶回王府,到了后,尹清露推了推他,「喂,我们到了。」
但是凤疏桐却一动也不动地垂首趴在马背上,似无一丝生息。
她吓得急忙跳下马,将他扶了下来,摇晃着叫道;「凤疏桐,你别吓我。」
「他现在是莫随园了。」一道疲惫的声音从府内传来,她惊喜地抬头去看,只见凤疏桐的真身正扶着门框朝自已浅浅微笑。
她欢呼一声扑了过去,用力将他抱在怀中,「你没事了?」
「暂时是……」因为莫随园的妖灵被收走,幻界迷雾一下子被打破,他的魂魄也趁机从莫随园身上脱离,回到自己的肉身上,终于攻破了幻界,冲出那间困室。
只是,现在的他,并不是入室前的那个他了……
凤疏桐走到莫随园面前,伸手提起他的衣领,食指点在他的眉心上,一点红光便从他的额头上亮起。
莫随园缓缓张开眼,模模糊糊看着眼前的人,蓦然一下子清醒,推开凤疏桐翻身站起来,「你、你……」他扼住自已的咽喉,猛然明白了一件事,愤怒地叫道:「你竟敢收了我的灵?!」
「是妖灵!」尹清露担心这妖道对凤疏桐不利,挺身站在凤疏桐身前,将他护在自己身后。「现在看你还能使出多少花招来?」
他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了?以为这样就算赢了?」
「放弃吧。」凤疏桐低声劝道,「为何你和你的先人都要执着于欲望?难道就不能平静平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为何一定要靠伤害别人来夺得你想要的名誉和地位?没有这一切之前,你难道就不是莫随园了?」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我不干涉你的,你也休想干涉我。」莫随园捂着胸口一步步后退。
「慢着!」尹清露喝道:「想逃吗?」若是现在放他走,肯定后患无穷。「该怎么处置他?」她回头问凤疏桐。现在二对一,她有十足的把握拿下莫随园。
凤疏桐也明白自己不能再猛施善心,于是道:「我的王府后院地下,有个用铁板铸就的地牢。」
在莫随园脸色大变的时候,他们俩已同时出手——尹清露将降魔杖丢给凤疏桐,自己则转碎牙阵组在手,一杖一刺似两条蚊龙,绿色和银色的光芒瞬间紧紧裹住莫随园,他在光芒之内愤怒地嘶嚎,却怎么也挣不开两条无形的绳素。
尹清露剑尖一甩,莫随园的身上就似被抽了重重一鞭。
凤疏桐伸手按住她,「不管怎样,他与你我的先人有旧谊。」他会给敌人保留最后一分尊严,即使对方已一败涂地。
莫随园被关进那间地牢,他绝望的咒骂声不时还会从地下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尹清露呼了一口气,回头笑着对凤疏桐道:「以后还得有人给他一日送三餐,也长麻烦的。凤皇,一就是妖王那边,是不是也要打个招呼说一下?」
「应该。」说完这两字,他的才气好像被抽走,再也没有能力继续支撑。靠着她的肩头,他小声吩咐,「找个地方,让我先休息一下。」
「哦,好。」
她看得出他很疲惫,却不解原因,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回卧室。
「你在我体内注入的那颗灵丹,能不能还给你用?它在我身上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你却三天两头这么虚弱。」尹清露忧心仲忡地看着他。为什么他的脸色这么苍白?违手掌都冰凉得像石头一样?
心底的不安逐渐加重,让她不忍离开他一步。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这时他才顾得上帮她科理屑部的伤口,他轻轻为她揭去肩膀的碎衣,那里的鲜血林漓让他心底抽紧似的一阵疼。
这丫头总是如此不顾一切地做事,要他怎能放得下心,独自离她而去?
他勉强支持着,帮她处理、包扎了伤口,而为了方便他医治,她背对着他脱去自己上身的衣服,光裸的后背在他面前呈现出一片诱人无瑕的风景。
他的唇落在她肩部的白布上,惹得她肩膀轻颤。
「好想睡一觉。」他低叹。
「那就睡啊。」她回头看他,脸颇上还挂着两团红晕。
他微笑着摇摇头,「我怕睡着了之后,就看不到你了。」
「我又不会到处跑,怎会看不到我?」尹清露将他按例在来上,命令道:「快睡!」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颇,叹息一声,伸手将她圈入怀中。
她像只温驯的小猫,蜷缩在他怀里,满是担忧地问:「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冷?我再去帮你拿一床被子吧?」
「不用,有你在我身边,我就缓了。」他迟迟不忍说出真相,只想让自己再多贪恋一刻她的气息和温暖。「清露……以前你说若是你死了,就埋在我这王府内,但若是我死了呢,你要把我埋在哪里?我们还没有个定论呢。」
「怎么没由来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她皱皱眉,心想大战刚结束,他大概是心生感慨,便随口说道:「若是你死了啊……我就把你理在老竹子的上清观里,那片竹林和你也像,把你埋在那儿也不算站辱了你涵王的身分。你娘是昙花,你是青竹,岂不相得益彰?」
「好啊……独爱一园碧竿翠,莫问何来夏风凉。我也爱那竹子,你这地方选得风难,就这么定了吧。」他微微阉上眼,身子越来越轻飘,连抱着她的手臂都渐渐没了真实感。
尹清露扰自和他开着玩笑,「但老竹子未必愿意啊。我看他很宝贵自己那片竹林,你要先说服他才好。还有,你们皇室的人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的,你好歹是王爷,就是死了,也要葬在皇家陵园,哪能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
「但愿手生似浮云,勿恋尘世一两金。落花残风皆幻影,此生只求知己心。」
他低声轻语的一首诗,却违在怀中的她都听不清,「你在念什么?作诗吗?你知道我诗词歌赋不精通,还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才听得明白。」
他似是叹了口气,轻柔地又唤起她的名字,「清露……」
「嗯?」她心头评评直跳,似小兔乱瑞,与他这样亲密地躺在一张床上,她难免胡思乱想。但他是个正人君子,直至现在都没有越雷池一步,这样反而让她有些着恼了——是不是在他眼中,她没什么魅力啊?
因为分神想着这些事,当他叫起她的名字时,她只含糊地应了,等着听他的下文。
过了许久,他才用极轻的蚊语之声念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不解地反问:「有什么对不起的?」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她起身去看——他闭着眼,唇边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痕,露出如孩童般单纯无害的睡容,但脸色却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