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妖女就是妖女?你谁啊?圣母娘娘还是观音菩萨?省省吧,有力气在这里满口喷粪,不如回家好好念经,看能不能消灾抵过。」孙晓蓝扶着孙婆婆过来,怒气冲冲地拨开她的手指。
许香菱冷笑,「如果她不是妖女,为什么家家户户的花田里多少都有花生病,就她家的花田没事?不行,大家快点动手把她烧死,往后咱们村里才能平安无事!
楚槿无奈叹气,上次这样,这回又来,她腻不腻味啊!
去年种植海棠、苿莉、芦荟、米兰的人家发现叶片上长岀圆形的红褐色小斑点,严重时叶子会穿孔、掉落、枯死,侵害到茎部的话,往往会导致整株植物的死亡,楚槿查过书册,加上她当鬼魂时在学校上过的课,确定那是现代人所说的炭疽病。
自然,楚槿之所以能够提早发现,是因为病株向她发出求救,所以防治得及时,那时候她和人们从早到晚巡视,一旦发现发病的叶子就摘下来烧毁,防止扩散,也因为她的花圃全筑起高墙挡住,因此外头的病菌不容易传进花田里,损害并不大。
在得知是炭疽病时,她告诉过不少村民要如何处理,可大家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任由炭疽病蔓延,直到植栽死伤超过四成才开始紧张,那时看着卫家花田无事,再对比自家的花田,心里早就妒恨丛生,因此这回被许香菱一煽动就纷纷围上来了。
孙婆婆站到楚槿身边,握住她的手,问:「我家暖房也没事,莫非我们也是妖孽?」
楚槿握了握孙婆婆的手,感激她在这时候为自己岀头。
这几年她有好的,从不落下孙家,因为她记恩,她不会忘记刚进百花村时孙婆婆、孙晓蓝和孙晓进是怎么待她的,虽说背后有卫珩的指示,但他们却做到了处处周到,她很感激。
「你们肯定是帮凶,至则怎么能种出别人种不出来的菊花?」许文杰说。
「自己不努力,反要怪别人太得意,这是什么道理?」孙晓蓝怒气冲冲问。
许文杰装出一脸害怕的样子,「去年花卉得病,情况最严重的李家有三个人死掉,这次又是同样的状况,不知道要换谁家死人了……」
许香菱嫁给赵镇长之后,许文杰在妹婿的帮衬下成为百村的里正,他老早就瞧上楚槿,若是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向自己求救,这婚事应是能谈下。
瞧瞧卫家,才短短几年功夫就买下那么多地,还开了铺子,凭楚槿那手种花功夫,要是能把她娶进门,许家还能不发达吗?
别说她那张俏脸半点不输自家妹妹,气度上更是大胜,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许文杰安插的人附和,「可不是吗?李家冤哪,年初李爷爷过世不到十天,李奶奶也走了,年中时连李家那个健壮的小伙子也死了,最可怜的是去年他们家种的花全死透了,要是再看不见卫楚槿有问题,咱们算是全瞎啦!」
楚槿翻白眼,李爷爷、李奶奶年纪大,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年了,这能算在她头上吗?炭疽病为害,李家忙着打理老人的丧事,疏忽了花田,导致病况蔓延、花草死透,也算是她的错?
至于李健,他不是因为赌博、银子还不上,被赌坊的人痛打一顿,送回家里,不到几天功夫就没的吗?那时她还好心派人送银子过去,让李健延医看病,他爹娘想着儿子身强体健,肯定没事,把银子拿去买花种才延误医治、病入膏肓,这依然是她的问题?
「这次最严重的是……」胖胖的牛婶巡了一圈,粗粗的手指往张家大媳妇指去,说:「张婶子,听说你公爹身子不好?」
张婶子回过神来,一张脸吓得惨白,如果牛婶没说错,那她的宝贝儿子不就有危险了?不行不行,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要靠他养老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张家的邻居跳出来说:「没错,大夫说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了。」
「还有我,我家的犯病也厉害,嫂嫂前两天碰到肚子,怕是肚里的小侄儿不保,大夫不让她下床,这厄运会不会……」
穿凿附会的事儿只要想得到便说得出来,整村人联手,脏水越泼越起劲,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胡说,这种破事怎么能赖到小槿身上,难道你们家的狗拉稀也跟小槿有关?」孙晓兰大骂。
「各位乡亲,快把她绑起来,虽说花花草草每一年都会犯点病,可若真是这个妖女在背后使坏,早晚咱们村里会死得一个不剩,到时咱们的田全都变成她的啦!」许香菱扬声道。
她一嗓子大喊,村民都蠢蠢欲动,厨娘见状,从人群中退开,打算跑到田里去把其他人给叫回来。
楚槿冷眼看着许香菱,说道:「真不晓得你在瞎折腾什么,你都已经嫁给赵镇长,难不害死我你还能嫁给孙大哥?」
几句话说得许香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精彩得很。
村人们见许香菱这副模样,想笑却不敢真笑出声,当时她是怎么腆着脸往孙家贴的,人人都心知肚明,偏偏孙晓进没有半点意思,惹出不少笑话。
确啊,打那时候起,许香菱就在背后不断说楚槿的坏话。
刚开始也没人把她的话听进耳里,只觉得她穷极无聊,可随着卫家越来越发达,楚槿的地越买越多,一个半路岀家的小姑娘居然把花种得比谁都好,大家看在眼里,心里多少吃味儿,这时再有谣言入耳,自然说啥都信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要是破坏我的名誉,我让我们家老爷把你给抓进牢里!」许香菱被旁人讪笑的表情给激怒了。
楚槿扯唇一笑,她还当真以为镇长是了不起的大官呢。
「刚刚你也说了,这花花草草每一年都会犯点病,同样的,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什么时候百花村不死人,外头才要说咱们这里是妖怪村呢。拿这种穷极无聊的说词要把我绑上,你确定自己脑子没进水?」
「你——哼!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对花草说话的。」许香菱气急败坏。
楚槿不疾不徐地反驳,「我还会对着衣服抱怨怎么这样脏啊,快把我给洗死啦,抬头对天空说今儿个太阳真好、云真美,拿香求神佛庇佑我们一家子平安健康呢。对着让我发家致富的花草说几句『托你们好好长,不要生病了』、『谢谢你们把花开得这么好,让我多赚一点钱』这也叫做妖?如果是的话,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妖喽?」
短短几句噎得许香菱回不了嘴后,楚槿缓缓走下台阶,对着村民们说:「我知道你们最近因为蚧壳虫病的事,烦恼得很。」
张婶子走上前问:「你说,那白白的小虫是什么蚧、蚧壳虫?」
「嗯,它们经常在植物的下半部出现,分布在茎或叶子上头,一个不仔细就会传染开来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为什么你们家的花都不出事?」
「谁说不会,我们田里也有这种问题,只不过发现得早,而且我们家的花田筑了墙,不容易被外头的病虫害传染。」
村民点点头,又问:「你是怎么处理的?」
她耐心解释:「刚开始数量不多的话可以用细竹签把它们除掉,但如果发现数量越来越多,就要很强的水流把它们冲掉,而且隔离起来,不要再传染给其他花卉,除此之外也可以在水里加上酒来冲洗,达到杀虫的效果,大家可以回去试试。
「往后你们不必再怀疑我是魔是妖,我能知道这些是因为我识文懂字,看过不少农事方画的书册,至于损害很少这事,你们也晓得我们家里添了不少人,他们每天分队巡逻,一发现不对劲就会往上报,所以能够及时防范,若你们也能这么做,相信也会和我们一样。」
眼看她就要脱身,许文杰不甘心,故意问:「既然你知道防范的法子,为什么不及早告诉大家,非要大家的花病得七七八八才肯开口?」
许香菱接道:「可不是,你根本存了私心,想让大家的花全死光,贺老板李老板买不到花,就不得不高价跟你进货。」
楚槿淡淡地扫过许香菱,视线却没停在她身上,摆明了鄙夷,「你这话我可不接,第一点,我有自己的铺子,早就不和贺老板、李老板打交道,我想这些事大家都晓得,不会轻易被糊弄?」拿这点来说事,根本是纯粹给人添堵。
看有人悄悄地点了头,她继续往下说:「第二点,里正约莫忘记了,去年炭疽病出现时,我让人去告诉你这件事,连防治的法子也说了,当时你是怎么斥责的?你说我们危言耸听,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往后还怎么敢说话?
「可当时我们还是存了善念,以为里正是因为舍妹的事气上楚槿,表面上把话讲得难听,私底下还是会召集村民把这事宣导下去,没想到一直都没看到动静,我派人到外头探听,这才晓得炭疽病已经传染开来。那寸候我和孙婆婆到不少人家里拜访,把法子告诉大家,多少抢救一些花卉下来,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这件事?」
这会儿村民的目光全落到许文杰身上。原来问题是出在他身上,要不是他不听建言,大家也不会损失得这么惨重。
许文杰肩膀一耸,暗恨自己干么提这回事,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哪、哪有这事儿?我不记得了。」
他的局促不安和楚槿的泰然自若成了极大对比,村人们这下哪还看不出谁说谎。
楚槿清冷一笑,缓声道:「我知道大家是受人煽动,也不怪你们,可是各位,请你们想想,如果村里发生传染病,我们家的花田就在杜子里,即便有高墙阻挡,我们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我要真是存了赵夫人、许里正说的那份心思,不是损人亦损己?
「再者,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村东老王家的宅子正在整修?那是我买下来的,等修建好之后,我打算请两位秀才到村里,免费教大家认字读书。读书不一定要考功名,我希望往后碰到农事上头的问题,大家可以认得字,从书里面找到解决办法,免得两眼一抹黑,胡思乱想,栽赃到神鬼妖魔头上,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此话抛出,村人们全改了立场,读书认字可是富贵人家才能做的事啊,何况还是免费的。
这会儿他们纷纷低头,一个个面有愧色,想想自己一大把年纪,听人糊弄几句就上门欺负小姑娘,而小姑娘娘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田大叔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卫姑娘,我们受人蛊惑来这里闹,心底着实过意不去,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接着,大伙儿一人一句,抢着同楚槿道歉。
孙晓蓝看见人群后头,许文杰和许香菱灰溜溜地正准备逃走,刻意大声说道:「往后各位叔伯嫂可别再听人胡说八道,有人巴不得咱们百花村不平静呢。」
楚槿轻扯孙晓兰手臂,不让她往下说,爽了嘴皮子却埋下不痛快,这可不划算,谁晓得什么时候那些个心眼小的会报复,平添麻烦。
她笑着说:「我明白大家不是存心的,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同住在一个村子里头,能够就近照应,彼此之间结下善缘、不存恶念才好。」
孙婆婆与楚槿对视一眼,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和小槿讨论过,今年秋菊卖出后,就打算把培育新种菊花的法子教给大家,往后能养出什么样的花,就看大家各自努力。」
竟然有这么好的事?!大家日夜想着却不好光明正大要求的事,她竟要公开教导,心里的愧顿时更深了,纷纷涌上前,感激的话一句接一句说个不停。
等厨娘领着下人回来准备大打一架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大家怔怔地看着主子,不晓得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喊打喊杀的吗?
卫珩匆匆进宫,信州稻灾一事处理完毕,得把奏摺往上送,即使上官谦根本不想看,这些奏摺最后都会送到盛相爷和自己手中,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做,免得落人口实。
走进御花园,上官谦身边的杨公公迎面而来,站定后,笑着同卫珩打招呼,「卫大人进宫了。」
「是。」他看了领路的小太监一眼,说道:「皇上身子可好?」
扬公公用手指顺顺眉毛,道:「这些日子,皇上龙心大悦,皇后娘娘也心情大好,卫大人这趟又把差事给办得漂亮,许是会有大赏。」
看看杨公公的动作,卫珩微微皱眉。这是让他小心的意思,难道宫里有什么麻烦事在等着自己吗?再听他特意提到皇后娘娘,所以此事有张皇后的手笔?
卫珩面不改色,说道:「那我可得加快脚步,看看皇上要赏我什么好东西。」
说话间,杨公公悄悄地递了封信给他,卫珩微哂,里头肯定有不少外头探不到的后宫消息,他顺手送出一块羊脂玉牌,将信纳入怀里,随着小太监继续前行。
当他琢磨着杨公公的话时,风儿吹了过来,戏谑地在他耳边撂下一句话,「最难消受美人!」
与此同时,树上一名女子伴随着尖叫往下坠。
若不是风给了提醒,卫珩肯定会伸手接住,而这会儿他反应迅疾地把领路太监往前推去,转眼间,女子摔在小太监身上,两人痛得哀叫不停。
卫珩这才看清楚,躺在地上的是康华公主——张皇后所出的长女。
瞬间,事情串起来了,大赏赐、皇后娘娘、美人恩,看来张皇后忌惮皇贵妃,想拉自己入队呢!
也是,张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才十四岁,比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小两岁,更别说大皇子嘴甜面甜,虽然脑袋不佳,却懂得讨上官谦欢心。
几个月前,上官谦酒后多言,说要让大皇子入主东宫,为挑起两宫娘娘不和,卫珩让人往宫里宫外头散播谣言,说过完年后上官谦将立大皇子为东宫。
许是这个谣言让张皇后急得跳脚,才会想拉拢自己,毕竟他现在可是上官谦跟前的大红人。
冷眼看着从树后现身的宫女,卫珩冷笑。「做什么?还不把公主扶起来。」
宫女这才急急忙忙上前把公主扶起。
康华公主嗯嗯啊啊、娇弱无比地站起身,起身之际还向卫珩抛去媚眼。
康华公主上官玉十七岁,名声却糟透了,上官谦几次想为她赐婚,但被点名的臣子全都吓得脸色惨白,一个个都以「在若干年前已经定下亲事」来婉拒,几次下来,上官谦便也歇下这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