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忍住悲伤,范蕙怡尽量撑起稳定的语气对徐雪龄说。
“我今天就不进公司了。”徐雪龄接着对她交代。“家族的人都在这边,虽然他现在在手术室我们也不能做什么,但总是——”
“我懂,公司的事我会处理。”
“嗯,那就这样了,有什么情况我会再跟你说。”
“谢谢。”
挂上电话以后,范蕙怡并没有如承诺的把工作做好,一整天她都浑浑噩噩,紧盯着电话,期待着却又生怕下一秒听到不好的消息。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她却还不敢离开公司,依旧守着电话。
这样做实在没什么意义,她在哪里都能接电话,徐士凯也不会因为她守在这里就复原得更好。她只是不能克制自己去想,万一进电梯、万一走到捷运地下街,没接到电话怎么办?
回拨就好了——这么简单明了的答案,她一向自诩冷静聪明的脑袋居然连想都没想过。
深夜十一点,等待许久的电话终于响起。
“董事!”依然是响了一声就立刻接起来,范蕙怡的声音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沙哑。
“刚开完刀,目前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范蕙怡颓然坐倒在椅子里,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有多紧绷,甚至都可以感觉到肌肉疼痛了。
“麻醉还没退,现在就让他休息,再看他明天早上的情况。”
“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
“你还在公司?”
“嗯。”
电话那头的徐雪龄叹口气。“我就知道。好了,你别操心了,快回去睡吧!我也要回家了,晚上就留……呃,孙小姐说她要留下来等士凯醒过来。”
孙小姐——她想起了被报纸拍到跟徐士凯约会的金控千金正是姓孙。
蓦然间,宛如一桶冰水兜头淋下,让范蕙怡清醒过来。
对了,他的事情已经不用她来操心,已经有另外一个人会陪在他身边了。
“那很好。”她听到自己淡淡的对徐雪龄说,冷静得连她都想为自己拍手喝采。“董事也请您早点休息。”
挂上电话,她嘲笑今天一整天像个笨蛋似的紧张的自己。
不是说分手以后就不能关心对方,只是他的好坏都与你无关了。
能陪在他身边,有权分享他所有喜怒哀乐的人,已不是她了。
第二天范蕙怡上班的时候已经整理好心情,昨天的事情帮助她更加厘清自己的立场跟状况。
分手——这个事实也更清楚明白的摊在眼前。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从此两人的生活有如交叉线,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前进,再没有交会。
这体认让她心痛,不过她已经很习惯去忍耐那种痛苦,所以没什么的,她告诉自己。
又是新的一天,她依然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只是今天更忙,要把昨天心神不宁的状况下做的工作全都再检查一遍。
董事迟迟没有进办公室,虽然不正常,但也很好理解,毕竟昨天家族发生了那样的大事。
她没有想太多,不过在接近中午的时候,突然接到董事的电话。
“蕙怡!你快点过来医院!”
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徐雪龄急切的声音就传进耳里。
“怎么了?”
“情况很复杂啦!唉,你过来再说。”
听到这种话反而让范蕙怡更慌张,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也因此起了波澜。
“是他的状况有变化吗?”
“身体是还好,可是士凯有些怪怪的,他一直嚷着要见你,总之……就麻烦你尽快过来一趟吧!”
抱着满腹的狐疑跟隐隐的不安,范蕙怡还是来到了医院。不用问徐士凯的病房在哪里,徐家的管家已经在医院门口等她。
徐家所有人都守在病房,虽然是头等病房,那么多人也显得拥挤。徐氏创办人、徐士凯的父母、亲戚,这些人都是公司重要的董事或主管,范蕙怡每个都认识,交往的那段时间也多少跟这些人相处过,所以她一一点头致意。
然后她看见孙小姐,跟照片中一样的美丽,但是她现在瞪着自己的表情却充满妒恨,让她稍稍有些讶异。
照理说她没有必要对一个小人物那么明显的表现出好恶。
现在是什么情形?
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被热切的男性呼唤声给夺走注意。
“蕙怡!”躺在病床上的徐士凯虽然全身裹了不少纱布,脸色也有些苍白,可是那双晶亮深黑的双眼却因为看到她而显得精神奕奕。
她走到病床前,尽管给自己打过预防针,可看到他受伤的模样,心还是一阵阵的疼。
“你……还好吧?”她的声音干哑无比,只希望不要泄露出太多感情。
她本来想礼貌的说声早日康复,却突然被他没包纱布的左手抓住了。
她吓了一跳,要挣脱却又抽不回手,正愕然的时候,床上的男人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现在才来?我受伤了你不是应该守在我身边吗?我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应该是你吗?”
啥?
这充满委屈的控诉让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的看着他。他英俊的脸孔有着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表情,那宛如看着最爱的女人的温柔表情……热恋时他总是这样看着她。
她的喉咙干涩,好像被什么梗住了。
不要再这样看她,他们明明就分手了,明明就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为什么我得在你身边?”他的问题根本就莫名其妙。
“什么为什么?”他微微不满意的皱起眉。“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什么
“才、才不——”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徐雪龄扯扯衣角,她转身,看到徐雪龄一脸尴尬又无奈的表情。
“那个……我说复杂的情况就是这个——士凯好像丧失了某部分的记忆。”
第2章(1)
一年前。
范蕙怡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人,她不像妹妹,长得漂亮嘴又甜,容易得到大人的赞赏。妈妈就曾经好几次当着她的面说她的脾气古怪,她不是古怪,只是不善于表达,也说不出那些讨好大人的话。
她唯一的优点是认真。认真的念书、认真的打工,大学毕业以后到一家国内知名的家族企业集团工作,担任其中一位董事的助理。
她的认真终于得到了回馈,她的上司仰赖她,她的薪水在同学中算高的……但尽管如此,妈妈似乎还是觉得高职毕业以后就无所事事在家,每天只想着参加电视台选秀节目当上明星的妹妹比她要好多了。
身为单亲家庭的长女,虽然她早就扛起家中的经济重担,但妈妈总觉得她这样供养着母亲跟无业的妹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一天妹妹当了大明星,妈妈就一辈子生活无虞了。”
妈老是抱着妹妹这么说。
范蕙怡面无表情的在旁边听,没有说什么,她已经学会不去反驳,因为说出现实状况并非她们想的那么简单,只会换来妈妈跟妹妹的不开心,又要说她的个性阴沉不讨喜了。
她搬出家里,自己在外面分期付款买了一间小套房,每个月仍固定把薪水的一半拿给妈妈,得到她想要的平静。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上班族,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
平凡没有什么不好,但总有一些时候,她的心里会有点小小的动摇,会希望自己不是那么平凡的人……
台上那个代表公司主持新品发表会,正接受记者提问的男人,是公司第三代中最为耀眼的一颗明星。这种人的存在简直就是上帝偏心的证明,完美的外貌、傲人的学历、精明的头脑、显赫的家世,徐士凯拥有一切让人艳羡的条件。
范蕙怡默默站在角落,这种场合她只是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可是看着他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也不禁稍微失神了。
除了一般人注意到的外貌之外,他的从容、条理清晰、自信满满,还有对公司经营方向的热忱,在在令她胸口灼热了起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在她眼中工作能力强的男人特别有魅力,而徐士凯无疑是其中翘楚。
台下几个女记者还有大会议室里的女职员都热烈的看着他,频频发散出电波希望引起这个男人的注意。如果可能,即使一秒钟也好,可以得到他的注目,就连死了也甘心——这是这里大部分女人的想法。
而范蕙怡发现自己竟然也掠过那样的念头。
太夸张了。她立刻摇摇头,甩开这根本就不像她会有的想法。
那如阳光般耀眼的男子不可能会注意到像她这样不起眼的女人,他们的人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永不可能有交集。
直到后来她吃够了苦楚才体会到——什么事情都不要说得太满……
加班到深夜对范蕙怡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她的上司,集团创办人的三女儿,是个亲切优雅的中年妇女,但却不是个太热中工作的人,有了范蕙怡这个能干的助理以后,就迫不及待把手上的工作都丢给她,自己则乐得偷闲。
一整天打电脑下来眼睛跟身体都酸疼不堪,电梯一来,她根本累到没空注意电梯里有没有人就走进去了。
“你好,到一楼吗?”带着磁性的男性嗓音响起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抬头看到一张带着笑意的英俊脸孔,心霎时漏跳了一拍。
竟然是他!公司未来的继承人也需要加班到这么晚吗?
她点了点头。“谢谢。”
电梯感觉好窄,虽然只有他跟她……对了,还有他身边的女子,她认出那是他的秘书Sarah。
跟工作了一整天狼狈的她不同的是Sarah脸上的妆还像刚化好那样完美无瑕。她更佩服的是她竟然穿着那么高的细跟高跟鞋,而且显得很优雅自在的样子,那简直是一种特异功能。
“工作到这么晚啊?辛苦了。”
她很意外他竟然会跟她这种小人物攀谈,虽然可能只是礼貌性的问候,可是验证了人们对他的传言,他对每个人都很温柔亲切。这样的男人,也难怪桃花传闻不断。
她模糊的思了一声,低头没去看他。她已经接收到他身边女子射来的眼刀,决定还是别跟他多说话的好。
突地,一阵震动,然后电梯开始急速往下坠。
耳边传来Sarah的尖叫声,她没叫,只是抓着电梯里的扶手,伸出手去按下面几个楼层的按钮。电梯疾停下来,又是一阵大幅度的震动。
电梯不知道停在哪个楼层,但至少没有再下坠,可是Sarah的尖叫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歇斯底里。
“怎、怎么会这样?天啊!好可怕、好可怕,我们会死掉!呜呜……我不要死啊!”
“没事的,一定马上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徐士凯安抚花容失色的Sarah,一边不自觉的看向电梯里的另一名女子。她没有哭也没叫,只是拼命按紧急按钮,试图跟外界取得联络。
这女孩真特别……
他不由得看呆了。
“呜呜……我不能呼吸了?好可怕,我怕我会死掉……”
Sarah脸上的妆完全被泪水弄花了,跟平常矫揉造作的模样天差地别,徐士凯看得有些想笑,却又努力忍住。
“忍耐一下,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他听到范蕙怡已经跟警卫联络上了。
“好了。”范蕙怡转头对徐士凯报告。“他们马上来帮我们脱困,我们只要保持冷静就会没事的。”
徐士凯看着眼前镇定的小女人,眼神中不禁闪过一阵激赏。
她跟他认识的女人都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工作?”他对她很有兴趣。
范蕙怡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范蕙怡,徐雪龄董事的助理。”
他还想继续跟她聊,Sarah却插嘴了。
“我头好晕,好不舒服。”她顺势倒在他怀里,试图独占他所有的注意力。
范蕙怡皱眉。
“你最好让她躺下来。”她从背着的大包包里拿出白花油。“这擦在太阳穴跟人中比较舒服。”
Sarah瞪大眼睛,“我、我才不要擦那什么怪味道的东西呢!”
“你不是说不舒服,是该擦点药。”
徐士凯从范蕙怡的手中接过白花油,忍着笑劝她收下。
范蕙怡看到Sarah瞪她,只觉她的行为非常奇怪,不过她没跟她计较,只当她是情绪极度不安下的反应。
“我还有扇子跟湿纸巾,对了,需要喝水的话也有矿泉水。”她又从大包包里拿出东西来,分别递给徐士凯跟Sarah。
徐士凯惊讶得张大眼。“你那是什么包包?哆啦A梦的口袋吗?装的东西可真不少。”
他弯起眉眼,微笑让他的俊脸更加令人心跳加速。
范蕙怡脸一红。“身为董事的助理,我有必要准备各种东西以应付任何状况。”
徐士凯赞赏的点头,对Sarah说:“你看看人家,这个助理多细心体贴。”
Sarah被自己上司念了一句,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敢反驳,只能再度狠狠瞪了范蕙怡一眼。
“你来公司多久了?一直在姑姑的手下工作吗?”徐士凯跟范蕙怡攀谈。说不出什么原因,他想要多了解这个女孩。
“三年了,不过以前念大学的时候有来过公司打过工。”
“三年?我怎么不记得有见过你?”
那是当然的,他怎么会记得她这么平凡的人。她想,不过没有说出口,只是耸耸肩。
“有没有兴趣转到我部门来?我可以给你更好的条件。”
她讶异的看他一眼,没有想到他会邀请她。
“不,我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是吗?太可惜了,我很想延揽你这个好人才。”
“谢谢,不过您太过奖了。”
范蕙怡脸上不但没有被赞美得喜悦,反而像认定他只是在说客套话一样冷淡的回应,这使得徐士凯对她更有兴趣了。别说他的地位,就以他的长相,女人们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想尽办法讨好,这不是他过度自我膨胀,而是事实。
从没有一个女孩像她这样。
第2章(2)
此时电梯外面传来警卫的声音,然后电梯门打开了。
他们的位置在两个楼层中间,要出去的话得爬上约一尺的落差。徐士凯先将Sarah抱上去,让外面的警卫接过她,当他要帮助电梯里另一名女子的时候,范蕙怡却僵硬得对他说不用,然后便自己往上爬。
她似乎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呐!
徐士凯微微挑眉,看到她爬得有些辛苦的背影,还是忍不住上前帮了一把。
温热有力的手掌扶上她的腰际时她惊喘出声,男人的气味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以及隐约的男性麝香。她从没跟一个男性靠得这么近,更遑论那名男性还是他这么有魅力的人。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急急的扭动挣脱,一张脸涨得通红,死命低着头不看他,奋力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