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一些子涛爱吃的东西来,你帮我交给他。」擤鼻涕——
「好。」念潮看看自己沦陷的手帕跟越哭越凶的夏妈妈,觉得她又可爱又好笑。
「拍谢啦,给你看笑话了!」擤——「我只是想到,子涛这个孩子很怕生的说……以前他小时候,一站在讲台就紧张得说不出话,叫他跟叔叔伯伯打招呼也是转头就跑……现在站在几万人的舞台上又唱又跳……家人又不支持他,心里要是委屈也没地方说,我想到就觉得很心疼……
「都嘛我家那口子脾气又臭又硬,明明是担心自己儿子进演艺圈辛苦,偏偏说出来的就不是那么回事,弄到儿子离家出走……这下好了!脾气一样臭的儿子不回来了,更糟糕的是,爸爸越老还越爱面子,每次看到子涛新闻他都转台,隔天又跑去杂货店拚命看人家报纸……」
噗哧!念潮笑出声来,这画面光用想像的就很好笑……她想起夏子涛的关心和道谢都不情不愿别别扭扭,原来竟是家学渊源。
「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叫他有空的时候就回家。自己爸爸什么个性难道还不知道吗?不要再管什么金曲奖不金曲奖的,那一点都不重要啦!」
「好,我知道了。」再过两个路口就要到夏家了。「夏妈妈,你真的不去看看子涛吗?」
「不要了啦!那个什么庆功你们年轻人去就好了啦,子涛回家也很晚了,叫他洗个澡赶快睡觉啦,我不去等他啦!」
「好……」不知道他会不会很失望?念潮忽然想起夏子涛说母亲要来时的那份紧张。
「你也早点睡,女孩子太晚睡对皮肤不好啦!」
「好,谢谢夏妈妈。」念潮停车,很久没有母亲嘘寒问暖的她,竟然觉得有点舍不得。
「啊对了!」本来已经下车准备关车门的夏妈妈突然转头,从包包里掏出一样物事套进她左手——
一只玉镯。
「大小刚好捏!」夏妈妈笑呵呵的。
「夏妈妈……这是……?」念潮一脸错愕。
「没有多少钱啦!就当作是送给媳妇的见面礼。」夏妈妈依然笑得很高兴。「子涛跟我说要你来接我的时候,我就想说他一定是不好意思说是女朋友要来。」
念潮干笑,已经完全不想解释。
「当妈的难道还不了解儿子吗?既然他这么喜欢你,都让你来见妈妈了,那我当然要有点表示才行。」
她真的很想哭,「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这句话用在这里对吗?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好,就把他爸以前追我的时候送我的手镯拿来送你啦!」
天哪!竟然还是定情物,她想撞方向盘……「夏妈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好啦好啦,卖贡啊,卡早困ㄟ,再见!」夏妈妈丢了句台语人就跑了。
「……晚安。」念潮对着跑掉的背影和玉镯在黑暗中发出的光亮苦笑。
把手镯还夏子涛好了,他自己去搞定他妈妈。才这么想,包包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来接我。
传讯人是夏子涛,这么没头没尾的……这对母子真令人无奈。
她今天是夏家的司机吗?
也好,夏妈妈托她的东西还在车上,就连手镯也一并给他吧!
念潮掉转了车头,往夏子涛告诉她的庆功宴地点去。
★★★
「子涛哥,你在等谁?」韩玥在夏子涛身边绕呀绕的。从向直海带她进来,发现夏子涛的身影开始,开香槟、敬酒、和唱片制作人寒暄、跟舞台总监握手,她一直黏在他旁边。
很轻易地,她就发现夏子涛三不五时地望向门口,好像在期待什么。
「一个朋友。」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样,已经被韩玥缠习惯的他今天竟然有点不耐烦。
「什么朋友?」很显然,小女生一点也没察觉他的不耐烦。
「一个能送我回家的司机。」
「对厚,你喝了很多酒,今天不能骑车。直海哥呢?他刚刚有喝酒吗?」平常都是向直海接送夏子涛的,当然,她的眼光只停留在夏子涛身上,闲杂人等有没有喝酒,她完全没注意。
「在说我什么?」向直海凑过来。
烦,又来一个多事的。夏子涛没好气,索性在一眼能望见门口的沙发坐下。
「不是在说你坏话啦!直海哥。」韩玥偷笑。「我问子涛哥在等谁。」
「哦?我们的大明星在等人?」向直海一脸八卦。「怎么?夏妈妈要来?」他当然不会以为是这个答案。
「我妈已经回去了。」
「咦?今天夏妈妈有来?!」韩玥一脸惊讶。「真棒,子涛哥,你爸妈终于愿意认同你了!」韩玥声音藏不住雀跃。真好,子涛哥了却一桩心事,现在有时间跟她谈恋爱了吧?
「那就是在等上官念潮?」
……没否认,那就是了。
「谁是上官念潮?」韩玥问。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个男人,而她的子涛哥从来没有等过什么女人,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没有。
「这么急着走,是因为在等她来接你?」兴风作浪是向直海的长才,这么聊下去,要不了多久韩玥就会爆炸。
「是因为我累了。」夏子涛瞪他一眼,轻描淡写。
没有人回答韩玥的问题。
「你不介意等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他还想跟一些高层谈谈下张唱片的走向,顺便聊聊最近新签的艺人状况。
「你去跟大人物周旋吧!」向直海的长袖善舞一向是演艺圈众所皆知,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大好机会。
「哦?抛下做牛做马的经纪人自己去谈恋爱,不太道德喔……」
呃?怎么越听越不对,韩玥一脸惊恐地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向直海。子涛哥谈恋爱了?怎么可以?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够了!他不想韩玥等一下缠着他出去,然后撞见跟她长相相似度百分之八十的上官念潮。「她住在我家隔壁,搭个顺风车不过分吧!」
住在子涛哥隔壁?!事情更严重了。
「啧!真是近水楼台。」向直海笑。「怎样都行,不要光屁股上报就好。」
「去你的!」夏子涛还没骂完,就看见上官念潮一边看手机一边张望,往这个方向来。
「嗳,我走了!」他匆匆起身。
「喂,至少跟出钱的打个招呼!」向直海跟在他后头。
「我也要去!」韩玥大叫。怎么可以把子涛哥让给别人?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光景——
韩玥食指指着上官念潮凸眼掉下巴,向直海站在她旁边一脸幸灾乐祸,而夏子涛一脸无奈。
念潮看见韩玥时眼里闪过的惊诧很快淡去,她强迫自己镇定。夏子涛告诉过她,韩仲谦有个长得跟她很像的女儿,当时他在机场,就是将自己错认为她。
就是她?子涛口中的小玥?
「你们好。」她向韩玥和向直海微笑,投给夏子涛一脸不解。为什么他们和他一起冲出来?
哇哇哇哇哇!这个人长得跟自己超像的!韩玥仔细看她,除了她高她半个头,皮肤比她白两个色号之外,头发眼睛鼻子眉毛嘴巴都超像的!如果她稍微神智不清一点,她根本就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Bonsoir,上官念潮。」向直海上前轻贴她左右脸颊,用法语说道:「你的每一场画展我都有出席。很高兴今天见到你本人,你比报章杂志里漂亮。」
噢,在台湾除了小莲,没有人跟她说法文了,而且竟然还这么流利,念潮看起来很开心。「谢谢你的称赞,很高兴你喜欢我的画。」
说来好笑,向直海国中前都在法国念书,直到今天他母亲还住在法国,于是他常常台湾法国两地跑,法文倒是一点都没生疏。
夏子涛一脸不爽,拉了念潮就要往门外走。
她被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向直海看在眼里觉得好笑,韩玥则是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等等!等等!」她拉住念潮另一只手臂。「你长得跟我好像……我叫韩玥,你呢?」
「她叫上官念潮,住在法国,这次是来台湾工作,过几个月就要走了。」回话的是夏子涛,他拍掉韩玥的手,不喜欢任何人碰她。「我要回家睡觉了,叫直海早点送你回去,免得你哥在我耳边碎碎念。」
「我也要一起走!念潮,你可以也送我回家吗?」
第6章(1)
铃——
石破天惊!
石破天惊——震耳欲聋——的——的什么?
夏子涛坐起身子寻找声音的来源。
靠!是手机。
他一向好睡,谁大清早打手机给他可以响到天长地久,久到把他吵醒?
他把脸蒙进被子里,不过那铃声听起来一点想停的意思都没有。
吼!他低低咒骂一声,接起电话准备劈头就骂——
「夏、子、涛!我家念潮呢?!」话筒传来清晰的女人叫骂声。
「……」他都还没开口,就先被骂了。
「我小莲啦!念潮昨晚没回来也没打电话给我,有没有在你那里?」
上官念潮?夏子涛终于清醒了点。
「她没有在我这里。」他清了清喉咙,元芮莲怎么会以为他们在一起?「她昨晚说要住妈妈家。」
「她妈家不是在你家隔壁?那该死的你是不会去看一看喔?」小莲又骂了起来。「念潮一向早起,也从来不会忘记打电话给我,现在都已经九点了,人还没出现……总之昨晚是你把人拐去看演唱会的,你就给我负责到底,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你!」
人不见了?夏子涛皱眉。「……你有打电话给她吗?」
「没有。」元芮莲说。
没有?神经病啊!「你连电话都没打给她,就来跟我要人?」
「我不想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叫她起床。」那头的元芮莲笑了起来,听起来很欠揍。
「……」夏子涛第一次想对女人爆粗口,不想把念潮吵醒,吵他就对了。
「反正你去把她叫醒,带她吃完早餐再来,Bye!」元芮莲愉快地收了线。
奇怪?这种讨人厌的个性好像跟某经纪人很像……
夏子涛叹了口气,认命地下床梳洗。
很快地,他来到上官静的房子篱笆门前,才正想按电铃,就意外发现门根本没落锁,只是轻轻掩上而已。
怎么会没锁?难道是被撬开了吗?不,不对!并没有破坏的痕迹。
他快步步上石阶,推推大门,竟然连大门也没锁?!
心里蓦地窜起不好的念头,该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吧?!
他长腿一跨,快步冲入,迅速推开一楼每一间房门。
没有……这间没有……那间没有……浴室也没有!
念潮的鞋子还在玄关,一定还在屋里,人呢?她人呢?
他昨晚睡得很沈,完全没注意到隔壁有没有不寻常的声响,虽说这老社区治安好,凡事也总有个万一……
会不会这间久没住人的矮房早已变成歹徒觊觎的目标?
她很柔弱,又该死的漂亮,如果有歹徒……如果有歹徒的话……
他胸口一紧,不想再往糟糕的地方想,快步跨上二楼。
对!还有二楼,先不要慌张,还有二楼没找……
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上去,然后,就看见一个和衣睡在地上,一脸安详的女人……念潮?
他走过去,刚经过一番心理折腾,惊魂未定,竟然伸出手探她的呼吸。
很好,衣服很整齐,睡得很沈,夏子涛一骨碌坐在地上,忽然很想一脚把她踹醒!
她是脑子坏掉,以为自己住在什么夜不闭户的大同世界吗?
骗人没去过巴黎啊,法国治安也没好到这个程度!她怎么能平安长到这么大?
也没盖件被子,不知道睡地板会着凉吗?
他脱下外套帮她盖上,忍不住凑近看了看她。
这么近看,她的睫毛真的好长,细细的在眼窝留下密密的暗影,嘴唇因平顺的呼吸微微张开,忍不住让他想起曾经在当中流连的滋味……
真是见鬼了!刚刚不是还想把人家踹醒吗……夏子涛脸上升起一抹可疑暗红。
他别开脸,看见她躺着的不远处有从画架上卸下的画布和油画工具。
是画到累了拿到地上来画,画到睡着吗?
真是的,是有没有这么爱画画啊?每天在饭店画还不够啊?
仔细一看,旁边还有几枝从院子里剪下的天堂鸟。
看起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天堂鸟?
她在画什么呢?
夏子涛捞过画布,呆住——
这……是他?
橘红色天堂鸟绽放在垂首弹吉他的男人身后,巨大的花翼像狂放的翅膀,看起来既狂野又妖魅……让他不自禁顺了顺呼吸。
其实,画中男人只有侧脸,没有太明显的五官,但他就是知道那是自己。
她半夜不睡觉,就是在画他?
他可以因此以为她心里有他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若有似无地想起她的话,以及她眸中的波光潋灩。
「子涛,我不知道你期望自己的音乐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你也得喜欢才行。」
「你会瞧不起为雇主画画的我吗?」
在他对自己的事业感到旁徨,对人生的定向充满茫然时,她就出现在那里,就站在他的舞台下,与他深深凝望。
那一瞬间,她耀眼得令他目眩,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喜欢她,所以他才要她留下母亲给的手镯。
他想,他在更早之前就喜欢她了,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吻她。
原以为,她会问他关于那个吻的事情,没想到之后几次见面她竟然完全没有提起,就好像那只是土地公开的一个玩笑一样。
既然她不在意,他也不想主动提。
就当作是她对他没意思,不然难道要一向习惯女人投怀送抱的他表白吗?
怎么可能?想都别想!
嗳,但是,既然她对他没意思,这画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什么东西啊!如果她对他没意思的话,还让他又亲又抱的?
夏子涛看着她安稳的平静睡颜,忽然气恼了起来。
长臂陡然一伸,又重重地吻向她。
唔……念潮的长睫掀了掀,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身上,教她挣不开。
不能呼吸……她张口微喘,猛然又有一股湿热窜入,她惊吓得睁开眼——
子涛?!她整个人跳坐起来!
她揉了揉眼,摸了摸嘴唇,疑惑地望向眼前人,刚才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早安。」夏子涛又倾身轻啄她的唇。
「……Bonjour。」是货真价实的被吻了……她不敢置信,还没醒,语系还没改回来。
夏子涛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好可爱,他满意地看看她手腕玉镯,很喜欢它被戴在她手上。「去准备一下,我在门口等你。」
「准备什么?」她一愣,真的还没醒。
「准备上班,小莲来要人了。」夏子涛轻笑,又吻了她一口,无视念潮的错愕,迳自往门口走去。
★★★
念潮走出大门,就看见夏子涛斜倚在门边,一脸慵懒。他戴着浅褐色墨镜,格子衬衫及丹宁牛仔裤,一身悠闲,跟昨晚舞台上的形象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