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如果是这样子的交往。那么我是不是也要阻止你去上班?因为会有女生塞纸条给你,所以我不能让你去上班……如果我这样要求你,你会答应吗?”她哽咽了声,又说:“我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要是不肯相信我,我也没办法了。现在,我要去帮文杰整理那些乐谱,你不用等我了。”语毕,她没再理会他,迳自转身奔入雨帘中。
叶磊仍未从同性恋这个讯息当中回过神来,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校园中,他恍然惊醒。
他做了什么了?竟然、竟然和一个只爱男人、不爱女人的男人吃醋?
她性子温良,脾气好,傻大姐的个性很可爱,他未曾见过她生气的模样,可想起方才她的神色,他知道她这次真被他气坏了。
现在,他把她弄哭了,他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第9章(2)
“想不到你醋劲那么大啊?”男人嗓音带着笑意。
“是啊,我是认识文杰,见过他男朋友几次。”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谁教你不弄清楚情况就发脾气?”
“你一定得跟文杰道歉的,但我没有他的电话,你去学校问问看吧。再来你打通电话给小妹,她毕竟是相关科系,系上一定有主修大提琴的教授或老师,问问教授们有没有办法帮忙买到文杰那几本乐谱。”
“至于昀昀,那是你们两人间的事,既然要在一起,就要学着相处,吵架是一门学问,你也要慢慢从中摸索如何化解吵架所衍生的负面情绪。”
瞪着面前那扇不锈钢门,叶磊想着方才电话中大哥对他说的话。
下午那一切,细细想来真是他的错,但他不知道那个郑文杰有男朋友,也不知道他的经济情况,于是当他看见昀昀和他共撑一把伞,互动亲密时,他才会如此气恼。
试问,一个为了接女朋友,差点睡过头,车子又坏在路边的男人,在见到自己的女友抚摸别的男人的脸颊时,能不愤怒吗?
虽然说他并非故意去顶开郑文杰的伞,但让他的乐谱泡了水,他难辞其咎。
他想弥补郑文杰,他也该道歉,但不知道如何联络对方,想起自己的大哥也认识郑文杰,于是才拨了电话给大哥。
大哥的方法甚好,他想着明天去学校一趟,和郑文杰道歉。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和昀昀把话说开来,大哥说得对,两个人既然要在一起,就要学着相处。
没见过昀昀发那么大的脾气,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火了,也知道她还在气头上,打了电话不接,传了简讯也不回,他若再不过来找她,她是不是就这么一直不理他?
为了一点小事情,为了自己一时的情绪,把两人的关系变得如此紧张,想来真没意义。
吁口气,他拿出之前她打给他的钥匙,开了不锈钢门和铁门后上楼。
等等见到她,他该怎么开口?第一句话说什么比较恰当?她会不会不理他?
心思翻转间,已来到三楼她住处的门口,他迟疑了会,把钥匙插入门锁。
一室昏暗让他甚感意外,她不在吗?还是睡了?但现在不过晚间八点多,她又没有早睡的习惯,不大可能是睡下了。或者,她今晚有家教课?
“昀昀?”他开了灯,唤着她的名,脚下不意踩着了什么东西,他垂目一看,是几本摊开的乐谱。他矮下身子,才发觉乐谱是湿的,他想应当是下午淋了些雨,连她习惯放在手提袋坐的乐谱,都被雨水打湿了吧。
“昀昀?”没听见回应,他一路往她的房间走去,在见到半敞的房内透着微光时,他又唤:“昀昀,你在里面吗?”
轻敲了下门板,他声嗓略提。“昀昀,我进去了?”稍待几秒,依旧没得到回应,他推了下门板,走进她房间。
床边的小灯映着她沉静的面容,她似乎睡得很沉,怎么会这么早就睡了?
他略感狐疑地走近,才想在床沿坐下来,视线不意扫过床边小桌上的药包和耳温枪。他微蹙着眉,拿起药包,发现就诊日是今天,用药说明处还在体温超过三十八点五度,须服退烧药的选项打了勾。
病了?他大掌探上她秀额,一触及她高烫的温度,他掌心颤了下。
凑近面庞,才发现她双颊红润得不可思议,犹如两颗成熟桃子般,他双手触了触她手心、脚底,无处不是烫的。
从床边小桌上拿来耳温枪,他量丫她的体温——三十八点八度。
心脏一提,他起身走出房间,再度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杯子。
把杯子暂搁在床边小桌,拿出药包里的退烧药,他坐上床沿。一手环过她的背腰,将她揽起身来,靠在自己怀里。
轻拍她热热的脸颊,叶磊低声唤着:“昀昀,醒来。你该吃退烧药了,快点起来。”他轻拍她又红又烫的脸颊。
见她长睫轻眨了下,他又说:“昀昀,先吃了药再睡。”
他不停唤着,掌心轻柔地轻拍她两颊,直到她两扇长睫缓慢掀了掀。
“醒了?来,先把药吃下去。”见她睁着失焦的双眸,他再拍了拍她的颊,试图让她清醒些。
折腾好半晌,终于让她服下退烧药,他让她躺回床上后,收拾着药包和水杯。
他从她浴室拿了吹风机回到客厅,直接坐在地板上,开了吹风机将地板上摊开的乐谱一页页吹干。
是因为下午淋了雨,才病了的吧?她依旧很气他吧?否则为什么病了也不告诉他?她不接电话,他就传简讯,陆续传了好多封,她一封也没回,她真是气到不想理他了吗?
把乐谱翻了页,他继续吹着,一面瞪着密密麻麻的五线谱。
说到底,他是害怕的,也许他的外型不输郑文杰,但除此之外,他好像没什么较郑文杰出色的地方。
他有家店,但就只是个很平凡普通的店长而已,郑文杰却有好琴艺,有相同兴趣的人,必然会有很多话题。
他真担心她和郑文杰,会不会到最后因为彼此有相同的兴趣、良好的默契,而走在一起,所以他见到郑文杰时,就觉得眼里像是突然飞来一粒砂石般,让他不舒爽。他原来已经如此在意何昀昀这个女人了……
想到她,他关了吹风机,起身走入她房里,探掌摸了摸她额际,微微湿着,应该是退烧药起了作用了。
他从浴室拿出干毛巾,擦着她出汗的脸颊还有脖颈……
出汗就表示体温稍退了,只是不知道大半夜会不会再次高烧起来,他看了看时间,沉吟半刻后,决定打电话找人代他的班。
确定有人能去代他的大夜班后,他又回到客厅,重新坐回地板,开了吹风机吹着她的乐谱。
眼皮下,眼珠子转动几圈后,眼帘缓缓掀开。
何昀昀看着天花板,片刻,思绪才慢慢涌入,她看了眼时间,才凌晨四点?
她坐起身来,想要下床时,趴靠在床缘的那张脸庞让她身体颤动了下。她拍拍因受到惊吓而骚乱不已的左胸,凝定心神后,松了口气,原来是叶磊。
她定定看着他,他就趴在床缘熟睡着。
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来?这时间他不用上班吗?这要坐在地板就睡着,也不冰凉的地板让她感冒?
她想了想,决定从另一侧下床,然后动作轻巧地来到他身边。
矮下身子,她看着他。是因为她不接他的电诂,不回他的简讯,所以他干脆直接来找她?
接我电话,我们谈谈。
你还在生气吗?
你不接电话,也不回简讯,难道我们之间要这样散了?
她知道他打了几次电话,也看过他传的三封简讯,她想他是有心要化解这次的争执,可是她还没想通,还恼着他的言行,她认为还在气头上的自己,对他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还在气头上,容易意气用事,无法好好处理事情,她必须冷静过后,才能和他谈谈。
但即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伸指去轻触他的面庞。
她微凉的指腹轻划过他眉骨、他浓密长睫、他直挺的鼻梁,还有他那张对她说话总是有些苛深薄的方唇。
在他的唇腹上来回抚触几回后,她起身拿来薄被帮他覆上,才看见了他手中握着耳温枪,是知道她病着,他才留在这里照顾她的吧?
细细回想,印象中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热烫,脑袋重得像被灌入水泥一样,然后她知道有人在喊她,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被什么黏住似的,难以睁开。
长睫勉力眨了几下后,在迷迷蒙蒙的视线中,一张嘴巴在她面前开开合合的,她再眨了眨眼,好像看见了什么人正忧心地看着她。
那个人触着她脸颊,要她张口,她依言张开嘴巴,随即感觉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嘴巴,然后他拿了杯子轻抵在她唇缘,要她张口喝水,她喝了几大口,然后便又沉沉睡去,没什么印象了。
原来她在昏昏沉沉中见到的人就是他?
他的举动让她无法不感动,但想起他对文杰的不友善,她仍有些恼。
这样的一个男子,是她喜爱的,她不会轻易放弃,但也不会为了喜爱他而纵容或是妥协。在她的观念里,不要轻易就爱,但爱了就要长长久久,于是为了两人能一直在一起,适时让他明白她的脾性和她的观点是很重要的。像文杰对她而言是个重要的朋友,他若尊重信任她,就该接受文杰的存在。
喟了声,她想起自己昨晚还未吃饭,遂起身走出房间,客厅大亮的灯光让她狐疑地将脚步转往客厅走去。一走入客厅,那地板上搁着的吹风机,还有几本因为湿了又干,导致呈现皱痕的乐谱,都教她讶然。
他用吹风机吹干了这些乐谱?
想起房里那趴在床缘熟睡的面庞,她笑了声。
这男人……当真让她又爱又气啊。
第10章(1)
缩了缩肩,何昀昀呵口气,热息化成的白烟从口中逸出,她踏进音乐科的办公拿出手机,按下通话纪录,还有简讯栏,看看有无遗漏的来电或是新讯息。
明明知道若有未接来电或是新简讯,话机会发出提示铃声和灯号,但她仍重覆那日醒来,见他趴睡在她床缘,她知道他累了,也没叫醒他。一直到隔日她得出门教课了,他还在睡,她想他有她住处的钥匙,所以就任着他继续睡,他醒了要回去时,应当会帮她锁门。
只是那日分开后,她再也没接到他的来电,亦没收到他的简讯。
她不得不想,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他有心要找她谈,她却没接电话也没回讯息,跟着又赶去上课,也没和他说上话,所以他以为她不理他,所以他也不再找她了?
她确实不接他的电话,也未回他的简讯,但那时她仍在气头上,她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好听,才会不接电话也不回讯息的。之后她想过等他醒了,两人要好好谈谈,他却一直睡到隔日她要出门前还在睡,她只好等下课后再说,但怎么知道他就这样不再找她了?
她是不是该打电话给他?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也不接她的电话?但这样等着他,他若是一直不来电也不是办法……
手指按了电话簿,看着他的名字……要不要打过去呢?
“今天真冷。”郑文杰走到座位,拉开椅子。很凑巧,他和她的座位相邻,不过两人的排课时间不大一样,能像这样同时出现在座位上的次数并不多,一星期就这么一次。
见她没反应,他多看了一眼,发现她还在看她的手机。
从一进办公室就见到她在看手机,现在还在看?
“在等电话吗?”通常这样反覆看着手机,多半是在等候什么人的来电,他有过这样的经验,一看就明白。
何昀昀愣了下,侧首淡淡笑道:“没有啦。”
“等叶先生的?”郑文杰那双温目里只有关心。
觑见他眼底的关切,她喟了声,承认了。“嗯,等他的。”
“还没和好?”
她摇摇头,帐然若失的。本来只是她在气他,现在看来,他八成也开始恼她了吧?
“你还在跟他生气吗?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就别再为了我和他呕气,要是坏了感情,我会很过意不去。”
“他……跟你道歉了?”她讶然不已,他什么时候跟文杰道歉的?
“你不知道吗?”郑文杰微诧地说:“隔天他就打学校的电话,转进来办公室跟我聊了一会,也道了歉。”
“他……没跟我说……”不,也许是他想说,她却没有给他机会说。
“这样啊……”郑文杰沉吟了会。“他是真的很有诚意的跟我道了歉,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
“会不会是他没时——”话未竟,被另一名老师打断了。
“郑老师,外找喔。”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位女老师出声唤他。
郑文杰狐疑地起身,转过身子看见门口的身影时,诧异地喊了声:“叶先生?你——找我?”怎么不走找昀昀?
听闻那个姓氏,何昀昀骤然回首,对上了叶磊的视线。但他只看了她一眼,随即别开目光。
“有空吗?方不方便出来一下?”
郑文杰看了何昀呀一眼,再看看叶磊,有些摸不着头绪。“方便方便。”他走到门口,跟着叶磊移步到走廊上。
再看不见他的身影,何昀昀顿时帐惘不已。
怎么会是来找文杰,面不是找她呢?他真的生气了吧,气她不接他电话?
可她、可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沉淀一下心情,整理一下思绪,并不是要和他冷战啊。若他再不理会她,她、她、她……眼眶蓦地一热,湿润润了。
“昀昀,你看看这是什么?”回到座位的郑文杰,把几本乐谱拿到她眼前。
她懒懒地抬睫看了看,双眸顿时有了淡淡光采。“这是……是那个……”
“对,是大提琴的乐谱。”他愉悦地打开第一本,道:“这本和我那天弄湿的其中一本是一样的,其他虽不同,但也很让人喜爱。看到这些真好。”
“你怎么会有这些谱?”
“叶先生拿给我的,他刚刚就是为了这事才找我出去。”他看着好友有些黯然的神色。“应该还没走远,你要不要追上去?”
“我……”要追上去吗?不追上去是不是就要这样错过了?
她并不想失去他,真的不想失去。文杰固然重要。但他更是重要,她怎么能就这样和他愈走愈远?
心念一动,她站起身来,急步追了出去。
站在办公室门外,她看着往校门口方向的走廊,哪还有他的身影?正懊悔不巳时,身后传来凉薄的声音。
“找我吗?”叶磊倚在另一方向的墙面上。
她心跳了下,回过身子,看见他双手插在裤袋,宽背倚着墙面。
迟疑片刻,她走了过去。“我……我以为你走了。”